唐残(校对)第5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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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不知和尚他的本事,只怕是远不止眼前这些的。”
  “不给他多添点担子把本事都用出来,难道还任人藏着掖着留着过年呢”“你就没听过那些后队里,跟他回来的人怎么说的么。”
  “别看人平日好声好气,那可是敢领头顶箭上城与官军硬战夺墙……又能带人摸黑袭破土贼的”“分军编训的主意,也大多数是他周全起来的。”
  “俺都不知道他还又啥子本事没用出来,又有啥子是他不会的。”
  “你却还又什么本事和资格,嫌堵人家呢。”
  说道这里,王蟠不由心中却在叹气。
  这个吴星辰也算是一员敢打敢冲的头领,在攻城时身受七创跌下来,还能从死人堆里若无其事的爬起来,不过就是眼眶子还是有些小了。
  “况且,如今军府也已经专给他指名任官了,俺都不晓得日后还能留得住人多久。”
  然后他又继续解释道。
  “但就算是他日后还有其他的大用和前程。”
  “这些在营中结下的羁绊和干系,也是一番越多越好的香火情分啊。”
  “还是将头想的更加周全啊。”
  那人不由的有些自惭的告退道。
  “却是我等武断妄猜了。”
  “将头啊。”
  隔天又有人回来满脸诧异的向他汇报道。
  “说起来也是让人有些不懂。”
  “那管头儿挑人不要高的,不要壮的。只要有点儿手艺,最好识几个字的。”
  “甚至连年纪较大和较小都要。”
  “伤的,残的,病的也不挑,都肯扒拉过去。”
  “实在让人纳闷不已啊。”
  “若是这样的话那就对了。”
  王蟠却是笑而不语的道。
  “人家那是自有一番考量的。”
  “俺实在有些糊涂了,还请将头给说道说道”来人依旧盘根问底的道。
  “还不明白么,既然有本阵大队人马在,”王蟠却是叹了口气道“非到万不得已,又不指望后分营来作战,”“当然是专挑捡能做事的人就行啦。”
  “你们也要好好学习人家,知晓往军中最需要的所在使力去呢。”
  ……
  周淮安当然暂时还没想到,自己平白得了这些好事,是有人在刻意给他多加担子而试图更多压榨出能力来的结果。
  他正站在一处临时打起来的高台上,望着已经吹过好几遍的鼓号声,这才勉强完成大致的列队。还有一些零散人等正带着一脸茫然赫然慌张的表情,无头苍蝇一样的到处寻找自己的归属所在;简直与边上成行成列的直属队,形成鲜明对照的松松垮垮队形,周淮安却是忍不住有些无奈的微微一笑。这就是扩军带来的一系列后遗症之一,有过临阵经验老卒和正卒的存在被极大的稀释了,而导致对部队的掌控能力和团队协作能力,平均战斗力也明显下降了。
  按照义军的惯例和传统,这种新孚之军最少也要打上好几战,在其中死掉(淘汰掉)一大批运气不好或是不适应的新卒之后,才能有所改观和变化的。
  但不管怎么说,后(分)营的六百名兵额,这是切切实实的处于自己的指挥和支配下的军队了,而不是之前护兵队那种仓促凑合起来,而始终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还有些刺头需要费心思才能收拾的临时产物……
  只是作为某种代价的内部交换、妥协的条件,护兵队解散后里头的大多数老卒和正卒,都已经回到原本的分营归属去了;这样光靠继续留下来的人,已经不足以搭建一个分营,两团六旅的简单构架了;不过好在王蟠也给予相应的补偿措施,那些正在后队里养伤的士卒,只要能够派上用场又自愿的情况下,都可以归到他的后营当中。
  这样的话,在日常驻留的状态下,那些具有一定行动能力的轻伤员,完全可以当作最基本的训练教员,或是暂代一下底层头目的角色,来好好的操使和训练这些,身体素质和装备情况,都比之前要改善上许多的新卒们。
  于是,他决定在少年们组成的第一分队——市井探报队,外形亲切可靠心细士卒构成的二分队——走访普查队,苦大仇深而意志坚定的士卒汇集而成的第三分队——抄家工作队之外;用滞留在第三大队里那些伤残老卒们,来组成的第四分队——教习分队。
  专门用他们常年临阵积累下来的经验和战场技艺,来教导和操练那些新卒,并且由此摸索出一个相对细致的通用模版来。毕竟,这些人已经往往失去上战场的能力了,能够留在后队里打杂帮忙而不是随便编派到地方去,已经算是天大的幸事了;所以他们对于能够再度派上熟悉的用场,而不是吃闲饭受人白眼日常,同样爆发出足够的热忱和积极性来。
  所以,在这种令人意外的感怀再造的情绪使然之下,哪怕对于周怀安提出的种种看起来不合理,或是难以理解的要求和行为,也是相当积极主动的去尝试和实行起来。倒让接下来的事情很有些事倍功半的积极效果,也令他发现自己的担心和顾虑完全做了白用工。
  至少这些人操练起来还是很卖力的,特别是在饱尝了饥苦之后,有食物为主相对充足的物资激励,和参与听说古的精神娱乐奖赏下,还是能够比较容易的激发出相应的热诚来;毕竟这是物资文化条件都极其匮乏的古代,相比从小就要饱经资讯轰炸的后世,大多数人的心思还相对单纯质朴的,很少的渐进性付出就能轻松调动起积极性和动力来了。
  所以,周淮安对于如何切实的应地制宜,将自己所掌握的知识和经验,融入和应用到时代背景当中,也就有了更加具有丰富和多样性的素材了。
  因此,他对于那些老卒和正卒所占据的比例,反而不是那么的看中了;这些老卒好归好亦,战斗意志和战场技艺或许相当不错,但是缺陷和不足之处也很明显;作为起来反抗暴政的穷苦农民出身,他们的世界观早已经成型,并且经历了无数残酷的事情固定下来。
  所以想要通过个人勤务卫生环境之类,做出细微的改善或是局部的调整没问题,但是接下来,想要从三观之类的根子上进行改变,并且令他们学习和接受新事物,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固执和愚氓是一种普遍现象,甚至是种种积累下来的不良习气,同样也在伴随着他们,往往需要费很大气力才能扭转过来。
  而在直属队的那些人能够对自己俯首帖耳,而做到不择不扣的异常遵从和与有荣焉的追随到底态度,那也是几次出生入死的经历当中,在自己带领一贯正确的所作所为,令他们有所触动和改变的结果而已。
  因此,现在后分营中这些新卒居多倒未必是一件坏事,正所谓是一张白纸上好作画,正好用来实践和尝试自己的一些的想法,以带领和编练出一只比较与众不同的队伍来。
  (当然了,这日后落在将头王蟠的眼中,却又成为了另一种形式上的顾全大局,不愿意给本阵增添麻烦的一番用心良苦证明,而感动纷纷的美丽误会了)
第八十八章
新生
  淡淡的晨炊烟雾和煮食的香气当中,看起来瘟头瘟脑而似醒非醒佝偻着身子的驻队新卒王健,端个竹子削空剖成的半圆食具,亦步亦趋的跟在长长队伍的后头,而机械性的完成洗面、净口、整理穿戴等一系列动作,最终出现在热腾腾的伙房和锅具边上,才领到属于他的那一份早食;两个灰不溜秋的蒸团子和一勺子稀咧咧的菜粥,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很有些心满意足了;要知道就算是他在家里的时候,也没有多少机会吃上这些东西;黑糊糊发馊的糠和菜,还有时不时树皮和草根,才是占据他认知当中大部分时光的事物;而在这里居然可以一日吃上三顿,那可是只有农忙与老天抢收成的时候,才会有的好事情啊,更何况午食还有顿干的麦饭或是粗饼,那是给大户老爷家拼了死力干活,也未必能得到的好东西;因此对他而言,多出来的这一顿晚食就完全是赚到了。
  但是眼下他们还是不能马上开吃,而是得在各自火长的带领下,对着义军旗帜上完成几句跟读的训话和宣言。
  无非就是用尽全身的气力叫喊着“父母生我,义军衣食”“天补平均,人人饱暖”或又是“杀官分田,世上太平”“打平不公,穷汉翻身”,乃至是“老爷肥死,穷汉逼死”“催粮一响,眼泪流干”等等,诸如此类堪称大逆不道,或又是对过往无比颠覆性的话语;而说的不好,或是有错漏,或是有气无力的,都要受到责罚的;在这种充满集体氛围和某种郑重其事的轨仪式流程,只要少有迟缓或是犹豫,就会招致各自火长和伍头的喝斥甚至是拳脚相加,如果是屡教不改的话,那就会被罚站、抗木、剥夺早食到发配进劳役队里的惩罚。
  至少,负责督促他这一队那个死沉脸的伍头鲁漂泊,看起来就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士;而他也不想再次一边受罚一边看着别人狼吞虎咽,而自己只能饥肠辘辘拼命咽口水的情形,那简直太过煎熬和折腾人了。
  然后在吃完早食之后,开始列队行操之前,以及在午食后和晚食前,他们同样还要在宣读和叫喊上一次类似的内容;而王健也由此经历了,从最初的畏畏缩缩的不敢出声,到后来的用尽全身气力来宣泄的痛快与舒畅。
  因为,他本名王贱儿,贱贱儿,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夭折了,所以才折了牙缝里生出来的半斗粮食,请算命的老冬呼先生给改了个健字,寓意为康健成人而已;只是他终于长到了承认的那一天,但是父母却在越发艰难的世道中早早撒手而去,没能活着看到这一天。
  而他在不情不愿和各种担惊受怕当中,逐渐习惯了跟着大伙喊了多次之后,也自觉得有些原本想不通的事情,也就慢慢的明白过来了,父母早亡和世道艰难造就的郁结和慎微,也像是得到了某种宣泄和疏通了一般,让人觉得舒坦多了。
  但是他其实更期待的是晚食之后,至少在义军这儿天黑之后是不用格外省灯火,而早早上草塌睡觉的;而是有其他的事情可做和消遣的内容,比如,整队围着火塘最后一点余烬和亮光,一边检查各自的卫生,说一说各自的来历和过往,唱唱家乡的小曲儿,吹吹竹哨子和叶笛儿给大伙儿怡情。
  而只有那些在白日里操行或是干活表现最好的人,才会得到进入到那所灯火通明饭堂里的机会;那里有管头派来被称作小先生的人,专门给他们说各种见闻轶事和古时的故事传说;只是去了回来的人都不免会是眼睛红红的,或又是迫不及待的找人宣泄和告诉一番。
  于是,他们才隐约知道这些故事和见闻,都是与穷汉们为什么天生要受苦受累,还要被人逼得走投无路起来反抗世道不公,的种种根源和基本道理的所在。
  “你愣各甚劳子。”
  当走神的王健,再次被脸色不善的伍头一巴掌给拍醒过来之后,赶忙从架子上端起一只消磨得笔直的竹棍;用包布的钝端在筐子里沾上白灰之后,才在吹响的哨声和口令当中,用尽全力的向前挺举着猛戳过去。
  然后,又和队列里的其他人一样,不消片刻就手抖晃动的戳了个空,而落在了草扎的人垛子边上;然后有苦着连在喝斥和叫骂声中,赶紧退了回来有如此往复的继续操行着。
  只听得在王健左右一片的吆喝和痛呼声中;时不时有人用力过前而跪倒在地上,也有人一下子脱力回不了气,而连人带杆子的飞扑在尘土里;还有人干脆惊慌失措的左右乱晃着杆子,而和别人敲打拍击在一处,而扰乱了一整火的突刺之态……
  好容易一阵鸡飞狗跳的折腾之后,就有表现最差的新卒被拉出来,强行绑上了稻草和木片做成的盔子,就此臃肿而笨拙的站在了其他人的面前,而开始充作了大伙儿的现成活靶子以儆效尤。
  先是左支右绌挨上十几轮的杆子齐戳,还只需躲闪而不准后退,如此一番挨下来,虽然皮肉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却是可以痛得让人大半天都吃不好睡不香的;而若是多次表现不佳的人,则要接受更进一步的惩罚;他们得穿上稻草和木片的沉重护具,而充作射声队的靶子,而在漫天飞舞的钝头羽箭当中,大呼小叫惨号和怪叫着往复的奔来跑去,直到用尽最后一丝气力。
  随着日头渐渐的高升,驻队新卒所在行列当中,亦是有人不断的晕倒或是累趴下,然后被就地拖走而有其他人的继续补进来;不管他们表现出来的怔状是真是假,都无可避免要被打发到,只能承当最低等劳役和基本配给的第五大队当中了。
  而王健实在是舍不得留在军中这一日三顿的好处,虽然他哪怕是眼前发黑,头昏脑胀眩晕的就像是是有许多虫儿在嗡鸣纷纷,但还是死咬着牙勉励的一回回支撑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酸脚软知觉的随时可能瘫倒在地的王健,也终于等来了代表午食的哨子声;他也总算是又在身体里榨取出一丝气力来,忙不迭的将手中拽得汗津津的竹棍给搭回到架子上,然后步履蹒跚的加入到前往伙房的队伍当中。
  只要吃完了午食和短暂的消食歇息之后,午后的操训就会让人觉得稍微轻松一些,因为更多是队形和阵列的内容,虽然依旧枯燥和单调无比,但是却可以让膀子和手臂好好的休息一番了。
  半响之后,新蒸出来的一捧糙米饭团,还有一撮浓浓的酱汤盐菜盖在上头,顿时让他忘却了一切的疲惫和辛劳,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原本他从小到大只尝到数次,在丰收年景才在祭祖之日见到幸珍馐美味当中去。
  突然,半块焦黄的饼子落在了他差不多被舔个精光的食具上,不由让王健霍得一惊,在自己份额外抢夺别人的吃食,也是不小的干系和错失的;然后却见是那个那个一贯臭着脸的伍头鲁漂泊,手里还拿着剩下半块。
  “算是没有咱火丢脸”,他硬梆梆的丢下这么一句解释,便转身扬长而去。……分隔符……
  而在另一个地方,周淮安正在吃甜豆浆就着油条沾辣酱,一边翻看着和听取这来子后分营中的各种回报。
  别看这都是后世及不起眼的事物,在这个时代却代表了某种奢侈和享受的层次;因为豆浆要磨要往复过滤要石膏点卤,才能勉强达到后世的下口标准;而能快速融化的精糖和一整锅的油,还有细磨的面粉搓条,都是这是时代的稀罕物件。
  倒是辣酱要简单一些,但是茱萸和藤椒研磨成的末子,再用豆豉和油一起炒过就行了。算是配给士卒的开胃醒神的醋姜片和盐渍茱萸,的改良升级版本而已。
  因此,哪怕他实验性的整出来了一整套的器具和流程,但是实际上能够供应的分量,也不过是自己在内的小范围内几十个人而已;差不多头领们加上亲近人等分一分就没有了。
  而每天有一锅可以自由支配的豆油或是菜油,也意味着更多变着花样的炸制食品,从最简单的米面饼糕团丸制品,到果蔬类的茄子、胡瓜、韭黄、葡萝、蔓菁、蘑菇,在到鸡鸭鹅猪牛羊的各种禽畜部位和肉蛋产品,乃至是鱼虾蟹等河海鲜货水产等等;反正就是要把着过油一遍又一遍的利用到极致,最后差不多发黑发黄而没法在过滤残渣了,还可以拿来作为炒菜的底油,将伙房特地收集来残羹剩菜过一过锅,再加工和炮制上一番;算是周淮安身边那十几个人手的私下福利和好处。
  当然了,如此高热量食物成分的相继摄入之后,连带的后果是视野当中的能量条,总算是有开始缓慢而细微的增长了。
第八十九章
犹疑
  训练的进度不是那么令人满意,但还算是在他的预期当中;毕竟这东西是急不来的事情,也是一下子扩张太快所带来的后遗症之一;但是相比其他几个分营里打听到的,各种鸡飞狗跳的情形,却又是有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聊以自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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