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50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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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后援兵马带来的充足爆破火药和投弹如雨的支持之下,他们就像是一支支烧红的尖锥和凿子,轻易插穿了官军布置在东西城墙沿线大街上的一道防柵、街垒和阵营。
  而在足足有十数步宽的城墙上,发起攻势的太平军甚至投入了装在两轮小车上的开花炮和抬架式的皮炮,而将在大牌掩护下顶着矢雨抵近放射,将拦阻在墙头的简陋工事连同背后荫蔽和躲藏的官兵,都一起轰成了血色迸溅的筛子。
  ……
  而在明德门内,完成这场校阅攻势的周淮安,也在此起彼伏向着远处推进的攻占声中,见到了自己的便宜岳母大人——曹皇后。
第七百四十五章
长安少年无远图(下)
  “见过阿母……敢问安好呼”周淮安对着主动初迎的曹皇后拱手行了个礼数。说实话以一个现代人的认知和三观,要对着这么个不甚熟悉的古人叫出来,实在还是有些羞耻和不自在。
  但是好歹对方与自己一贯亲善可靠还出过大力帮过忙,更是有着特殊身份名义上的便宜长辈哪怕身为一方大势力的执掌这,稍加礼遇一些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所以他接下来的话就越发的流利起来:“诸事亢繁而未能早早前来拜会,倒叫阿母受惊了。”
  “大都督言重了,妾身怎敢当的如此大礼。”
  但是曹皇后却是在闻声之前抢先一步上前,把臂托住他的动作面容诚挚的道:“如今长安内外举目无助的危亡之际,唯有大都督亲自领兵来救,这份恩德与盛义却是着世上最稀罕的事物了!!又何敢厚颜自居以尊长呢。”
  “但无论如何,都是您将药儿一手养大,又成全了我的这番姻缘不是”周淮安亦是心中暗赞,而越发自然起来道。
  “如今药儿因故既不能侍奉膝下,便就由我来代行问候和稍行孝敬之道,也是情理中事啊……还请阿母不要介怀才是。”
  “药儿有心,你也够用心了,却让妾身不胜快慰在怀了既然如此,那就让妾身僭称一声之行可好?”
  曹皇后却是越发动容,而眼中隐隐水色的叹声道。
  “本是自家人等的干系,理当如此了……我这儿正好有几封药儿的手书以及特别交代的一些敬奉之物,好与阿母分说一二。”
  周淮安亦是点头笑道:“这孩子有心了,只是之行你身负一方大业,行举都是万众所嘱,怎么也可以由着她的性子来呢。”
  曹皇后却是有些半真半假的责怨道:“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的举手之劳而已,阿母无须介怀的。”
  周淮安轻描淡写说着心中越发赞许起来。至少这位便宜岳母的情商和人情事故,还是颇为知趣得体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早年义军到处辗转流离的兵马戎碌当中,把红药儿养护成那个羊羔式害羞内敛的性子呢。
  而这一番话语攀谈下来,曹皇后心中不免一块石头落地下来,对方既然肯称呼自己“阿母”而并非“中宫”,那就是承认了身为女婿半子的身份和立场,而不仅仅是大齐皇后这个看似荣耀尊贵,却是危机无限的尴尬和虚浮身份……
  而见到这略显和睦而融洽的一幕,在场陪同的众人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也代表着那位便宜长公主,在对方的额家宅之中颇为得宠和看重而各自表情变得更加宽释和真挚起来,至少她们不用担心下一刻就被拖去徇死,或是沦落在官军手中生不如死的下场了甚至还有人变得心思泛活起来既然这位中宫都如此看重和卑躬虚膝与这位大都督,也许在他麾下代表了某种出路和机缘呢?
  好生陪着说了一些日常之后,周淮安才转到某个正题上开声问道:“敢问阿母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如今城南初定,但是城内尚有许多旧朝官军。”
  “之行的好意妾身省的,然而身为大齐的中宫所在,受王上所托而看护家门和内眷的职分所在,固尔如今只要有所一息尚存,妾身自当要与之同在若是出了这长安城又算得了什么呢?是以其他人可以暂避一时,但恕妾身就不能了。”
  曹皇后却是委婉而坚定地摇头,然后又宽声道:“倒是有些事物,我欲交托之行以为万一的。”
  半响之后,周淮安被引到城楼侧一个空间颇大的藏兵洞,兼做临时仓房当中的时候,也惊讶的看见在被清理出来的火油柴碳背后,别有洞天式的赫然堆压了许多大包小包的袋子和箱笼像是座小山似得一直堆到了顶上去,而让人没有多少落脚之地。
  “不瞒之行,这便是我欲选的最终之所……连带宫中带出来的一些杂乱物件家什,不虞沦于敌手就只能付之一炬了。”
  曹皇后轻轻叹声到。
  “如今如若来了一切便就好了,这些物件也与我别无他用了,便由之行听凭处分了。”
  “阿母尽管放心,有我和药儿在,必令您老余生无虑。”
  周淮安亦是有所意动和心领神会到:然而,接下来在清点和整理这些物件的时候,他还是冷不防被其中显露出来的珠光宝气,而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顿时明白了曹皇后要求自己亲自点收的缘故了。
  因为这些所谓的家什物件,赫然都是带有宫中铭记或是内造式样的珠宝珍玩、金玉器物,甚至连字画古董都有就这么随随便便层压叠高的堆满了大半个仓库。
  这怕不是她在仓促之下逃离时,把皇城大内能带走的细软轻贵之物,都给一股脑打包带过来了吧?勿怪之前官军会如此疯狂的攻打过来,估计也有其中的缘故所在把!
  真不要低估了女人的偏执心啊周淮安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起来然后又为她果断亦然丢给自己处理的决心,而感叹不已,这位便宜岳母倒是给自己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而在另一个地方,已经回到自己下榻之所的曹皇后,也像是抽空了全身的精气神似得而又如释重负的躺倒在软榻上再也不想起来,而任由一名近侍女官连忙揉捏其肩背来。
  毕竟,面对自己那位征战扫平了大半个南方之地,而不知道灰飞烟灭多少大小势力,让无数大族豪姓家破人亡的“佳婿”,让他当面亲口喊上一声”阿母”,也是令人颇为亚历山大的事情。
  “娘娘,您不惜舍命带出来的这些什物,难道就这么都交出去一点儿不留了?”
  这名近侍女官悠悠然的开口道。
  “留?,为什么要留?,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处?难不成你以为眼下还能守得住这些么玩意么?”
  曹皇后突然睁眼瞥着她连问到:“难道……”
  女官不由露出惊色,“没有什么难道,”却被曹皇后毫不犹豫打断道:“以人家半有东南的格局和气量,也未必看的上这点东西但是咱们也要有眼色和态度,更不要有有多余的妄想和授人以柄。我更怕的是继续压在手里,身边会有眼什么皮子浅的动了心,而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念来,那就真面上里子都得难看了。”
  “那……娘娘就真不留一点以为傍身么……”
  女官沉默了片刻又道:“抠抠巴巴这点利头作甚,你好歹也是随咱见过富贵大场面的,”曹皇后愈发不以为然:“咱有个好女儿,就算此时此刻什么都不用做,也能衣食无忧荣华体面赡养余生了可是你们呢,你们这些跟了我也有些日子的老人呢……人家凭什么好生供养着你们……我这也不是想要顺势为你们谋条出路而已。”
  “娘娘……”
  女官不由表情哀泫的低头下来。
  “难不成你还想着是寻机躺倒王上的榻上去,好叫我一声姐姐不成?……”
  曹皇后突然有些诛心道:“奴婢万万不敢,”女官顿然大惊失色的扑倒在了脚边哀声道:“就算你继续留在大内,终究有天还是得被人给指出去的,不是给王上身边那群老东西做姬妾,便是赏给哪个粗鄙之夫,你真的甘心么……”
  曹皇后这才缓下口气道:“至少咱女婿那儿,可都是一群年富力强功名成就的少壮郎君啊其它的不说,至少比那那些富贵之后,就不拿女子当东西的老家伙好上百倍了。”
  “我原本还想和小曹师雄好好联宗,眼下也都不成了,就让你嫁过去如何?或者说你有什么看中的年轻俊彦,也可以说来听听,是否可以成全呢?”
  曹皇后瞅着脚下不再说话只是微声抽泣的女子,心中却是暗自叹息着下定了将她嫁出去的决心正所谓是危难之中见人心。但是现在反倒是事情缓和下来之后,自己身边的人先产生了别样心思么。
  她自然还有没继续说出来的另一重意思和用心所在。在这长安城里享受贵为皇后的富贵荣华之余,在黄王的那些老兄弟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更有地位更加光鲜的摆设和赘附之物而已,又有谁真正放她在眼中呢。
  相比之下在太平大都督府那边,无论是柴平、曹师雄、王蟠、王重霸。王重隐等人,还是朱存、张居言之流,莫不是义军出身的小字辈,或是底层将校的出身,其中也不乏受过恩泽和有所渊源的存在。
  她当然也不指望籍此谋求更多的权势,或是以此为后宅干涉政事的发端,只是要作为某种潜在的保障,和必要时候据有一定倾向性的间接援力而已。
  毕竟她也只是一个郓州歌姬出身,能够在乱世中努力的学着适应和改变自己,才得以与黄王相互扶持着一步步走到现在,而不是像那些其他病死、失踪、走散的姬妾一样,泯然无名于道途而贵为新朝大齐的皇后。
  但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真是身心俱疲的累了,更不想强颜欢笑着让别人的孩子喊着口不对心的“母后”,而继续疲于对付那些各怀心机的女性所以才动了进一步依靠自己女婿的心思。
  当然了,这些聚附在身边未曾离弃的人等,有机会她也不吝给顺带某个出路,或能派上个用处也是不介意的。曹皇后就如此思量着在越发密集起来,却又让人格外安心隆隆轰鸣声中,沉如梦、乡想当中。
第七百四十六章
长安少年无远图(续)
  报……西城延平门下新旧七垒俱已告失……金光门的杜(天兵)军使第四次派人求援……
  报……城东春明门外道政坊和长乐坊之间的横野军防地被破,本阵已然与春明门上下彻底失联了……
  河东军振武军和昭义军呢,为何中路的反制攻势迟迟不能推进多少?……
  面对这些求援和急报,正在抚摸着臂上拂尘的崔安潜,并没有当即回应反而催问起眼前的战事了。
  因为就在朱雀门上,他可以亲眼所见的视野当众中,正在执行他以攻对攻反制战略的官军本阵主力,也在朱雀大街为中线心的几条纵街上,此起彼伏轮番攻打的震天做响。
  然而无论是进攻的旗帜还是军号,都已经轮番换过了好几拨了,但是推进之势却是未如人意的才推进到兰陵坊永达之间;就连当初官军发动全面反击的进发线都未能夺回来。
  实在是贼军火器犀利,又得以占据了官军修好的现成营垒,实在是伤亡甚巨啊……
  在场职级最高而脸色惨白的昭义军(泽潞)节度使孟方立叹声道:至于那些新编之众就愈发不堪了,贼军的火器一响彼辈就狂奔乱走不复收聚了啊,最后被临阵军法处置的数目,竟然比为贼所杀的还要更多……
  更莫说是还一度为贼军所乘,卷带其中反身掩杀过来,用火器强袭我防阵所在……
  孟方立还在继续嘶声诉苦和抱怨道:而事实上他所裹缠着的渗血臂膀就是最好的说明。那是在阻断贼军突进的乱战之中被贼军火器所伤。
  名匠打造质地精良的倪俊光要大铠和胶漆的帛甲内衬,都没有能够挡得住迸溅的火器之威,就被莫名其妙的洞穿入肉而迸血如注的掀倒在了马下;差点儿就导致全阵崩溃了。
  虽然,他很快就强忍伤痛重新站起来上马,背靠高举大旗高呼酣战着鼓舞士气;但是事后这处留下里的独特伤创,却是用尽了各种最好的刀疮药也没能愈合起来,更是止不住缓缓地渗血之势给他频添不少痛楚。
  要知道,作为河东上党之地出来的昭义军原本就是河东各镇之中,以擅长复杂狭隘地形下作战的山中劲卒而著称的,但未曾想在这长安城中的街头巷战据垒攻防当中,居然被来自南边民风孱弱之地的太平贼给反向压制;当然了,其中还有一个他绝对不能摆到明面上的潜在理由;就是包括本阵的河东军在内,在城中多次饱掠之后依然是大包小包,成车成驮的负累甚多,而在斗志和士气上都不免受了拖累而大打折扣。
  那暂且收缩军势把……就退到皇城为首的三大内附近。把其他防区都让出来,这样就能轮换下来修整一二了把……
  崔安潜却难得没有在问责与他,而是突然开声到。
  相公……
  都统……
  招讨……
  众将不由大惊道:不过也不能平白让给那些贼军,可以使人多设陷井,填塞水源,放火毁掉可以利用的禀舍……就让贼军离开营垒的遮护,到废墟中来于我军争战如何?
  崔安潜又继续慢条斯理的说道。
  就看着太平贼首周逆,舍不舍得粉饼控制住着偌大的坊区,以及身处其中的若多户口了?
  与此同时,在曾经市内货财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四方珍奇,皆所积集,如今却是满地疮痍于萧条颓败的东市;一处干窖井当中,前大齐京兆少尹孟楷,再度睁开肿胀的眼皮,他已经在这些城坊之间辗转躲藏了十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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