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53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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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现在已经是太平军大都督府兵曹下的马军副教练使,兼大讲习所骑科教习长;因此,眼下从江东善后行司的军厩场筹备组,被千里迢迢的调遣过来之后,就一心投入在了最新的操训任务当中。
  主要是在京畿附近的沙苑、楼观山等官私牧场、厩围当中,通过短期内突击速成的训练手段,将关内之战所缴获来的诸多战马坐骑和骡驴大畜,迅速转变成基础战斗力加成的助力。
  这显然也是出身河南颍州斤沟(今安徽太和县倪邱镇斤沟集),又在长期兼为北地官军与马寇的辗转旅途当中,锻炼的一身勇猛武艺和工善骑射的杨师厚,所最为擅长和拿手的事情。
  只是眼下太平军新编马队的标准和要求,对他这个传统武人来说未免有些要求太低了;既不要于马上夹枪持矛的冲锋突刺,也不指望能挥举刀斧劈阵掠敌;更不用驰骋马上搭弓放箭。
  这些士卒只要能够骑得上马以伴随大队行进,以及短距离的小跑加速抵达战场就行。马匹对他们而言也是加快脚步的延伸物件,而作为他们对敌的主要依仗,还是下马之后迅速成型的严整军阵和密集放射的弓弩火铳。
  尽管如此,杨师厚依旧在不辞劳苦的赶来之后,又马不停蹄的投入到了训做当中。因此,他很快就拉出了一大队越野训练的人马来,却未曾想到能在这野外偶遇昔日的上官。
  或者说全神贯注在身后越野拉练队伍当中的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正在大路上那么一小队,正打着河阳军旗号和“李”字将旗的缓缓骑行人马中,还有一个故人在打量着他。
  李罕之当然还记得当年在潭州城下丧师覆亡的惨败,随之折戟沉沙入主湖南的野望,以及被留下来决死断后的对方。本以为就此绝无幸理而生死两隔了,却不想还能够在此彼此重逢不过他虽然为人凶戾暴烈,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无脑冲动之辈,既然如今的太平军乃是他的恩主诸葛使君,也要小心趋奉和结好的一大势力;他自然也不会轻易节外生枝的徒然多事。
  因此,虽然在途经偶遇当中相互隔空遥望之后,却没有更多趋近以为攀谈和叙旧下去的欲望,就隔着一段距离错身而过各自奔走前路去了。
  “这就是太平贼的马队么,实在有些不堪入目了……更难想象名闻天下的代北精兵和河东雄军,竟然会输给这些成色?城中那位草贼天子又。”
  一名随行将弁自以为是的开口道:“慎言,若是你眼中太平贼和大齐新朝都如此不堪,那臣服于斯的我河阳军上下,又算的什么东西”长相粗放而不乏凶悍的李罕之却是瞪眼打断道:“都衙所言甚是,我辈兴师前来,岂不就是奉老令公(诸葛爽)之命,支应新朝在关内的局面,兼以探明彼此虚实么。”
  另一名军将连忙缓颊道:“正因如此,我辈更当是审言慎行了。”
  李罕之这才脸色稍宽道:按照他到来之前的节帅诸葛爽亲自面授机宜:至少眼下的黄王若能够掌握得住局面的话,那大齐新朝这面旗帜和名号还是不能丢的;而一贯有着许多利害关系和利益往来的太平贼,也不能轻易的得罪和无端冒犯。
  但若是这两方都因此实力大损而虚有其表的话,那也不妨相机而动以搅动局势;乃至居中坐地起价最大限度的谋取利益和好处便是了,比如代为新朝驻守潼关到临潼之地的防务之类,或又是从南方要求更多的低价物产和输入份额。
  当然了,这些东西无需他劳心费时自有相应人会暗中去运作,而他只要本色表现好作为统领河阳强兵的悍将一面,便就是最大的价值和分量所在了。李罕之暗自回想着着一路上的种种见闻,心中暗暗的盘算了起来,却突然下了一个命令:“传令下去,待到了霸上之后儿郎们收起旗号,随我往南边绕上一绕。”
  然而,随这一绕道却让李罕之果不其然的看到了另外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了。与潼关一路过来所经过的华阴、郑县、渭南和新丰等地所见闻的满目疮痍与人烟凋敝孑然相反,一过了会昌县的长乐坡和灞桥驿之后,各种人气好像一下子就变得活跃和生动起来了。
  各种成群结队的人群和车马,开始时不时的出现在了道路之上,虽然看起来行色匆匆也难免面黄肌瘦的菜色,但是对于李罕之所在的这么一小支外来的队伍,居然没有多少他惯常见多了乱世中人面对军马时,各种惊惧异常的畏色或是退逃的迹象。
  而在阴沉闷热的天色下,路边的田亩之间虽然看不见什么青苗,但是依旧不乏散布其间劳作的身形,乃至一些河道和桥渡、道口上也有成群光脚戴笠的人等在施工。偶然间还能见到正在往来押运的队伍,这些手持刀枪或是身上背负着弓弩的民夫,他们就显得身形壮实而气色润泽的多了。
  那这也让李罕之仿若是窥探到了什么真相和线索一般,心中的疑惑和探究之意却是越发的浓厚了起来。而这种疑惑在他沿着昔日官道,抵达了城南郊的鸣犊泉馆之后达到了顶峰,而又变成了大大的惊叹之色。
  因为,在他视野当中的远方长安城南郭,赫然已经是三门九道齐开。而从中延伸出了多道拉得长长的队伍,这些携老扶幼拉车挽马的长队在樊川的大路口汇合一处之后,又变成一条更粗的长龙而一直继续蜿蜒向了远方的蓝田县方向。
  而且在李罕之的仔细打量之下,又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是头也不回的向着南边行去;而相对向北而来的只有那些满载的车马和其他输送队伍。这个结果不由让李罕之在心中泛起了嘀咕:难道是长安城中又出了什么导致这些士民百姓需要结伴出逃的新变故么。
  然而又不像时那么回事,因为这些南下远去队伍中的人群整体行色上,并不显得特别仓促或是没命的逃亡当中;期间更有手持刀枪的士卒在维持着队伍的秩序,而一些大车上也坐满了孩童和妇人。因此,更像是有条不紊的迁徙和转移。
  这是却有一个急切的声音,打断了正在废弃鸣犊泉馆高处眺望的李罕之思绪。
  “都衙,事情不妙,我们被人盯住围上了。”
  他这才回身过来却见鸣犊泉馆的后方,已经被突然出现形影绰约的人马给隐隐包围了大半数,其中又有高举着青旗的马队驰骋到了他的正面,并且抵近馆边落马下来持牌列阵大声叫喝道:“勿那外来军伍速速表明身份,不若视为奸细捉杀勿论。”
  李罕之不由得心中一沉,显然自己终日打雁却不防叫雁啄瞎了眼,居然不知不觉过于深入到这些太平贼控制的区域之内;而又竟然浑然不觉已经泄露了行迹被人给围堵在这里;他不由伸手拔刀想要招呼左右仗着马力冲杀出去。
  然而,远方再度滚卷而起的大片烟尘,却让他抽刀一半的动作不由顿住;那是他所熟悉的大群骑兵驰走而来的动静和情景。随后隐隐显露出其中据列如墙的严整阵容,也让李罕之脸色越发凝重和阴沉了下去,而重新按刀入鞘而深吐了口气嘶声道:“且派人出去交涉。”
第七百八十九章
富国强兵二十年
  建牙新睹靖岩疆,坐引雕戈控白狼。旅戍十年班定远,风流千古杜当阳。
  骍弓晓落燕支月,铁骑寒飞木叶霜。南扈不惊秋气矫,夜娴铙吹过金张。
  《赠边将》明代:区怀年……
  长安城内的西市秤行南侧,当代窦家店的主人须发皆白的窦宝玉,也在对着环绕在身边的一众儿孙子侄辈长吁短叹的诀别到:“我意如此,尔等必须分家,也必须马上走了!”
  他的祖父窦乂本是扶风窦氏将出五服之外的破落子弟,因为少年时贩履和种树苗而得以起家;后来又眼光独到的通过收买城中恶地、凶宅所获聚利无算,而在长安城的巨贾豪富间占有一席之地。
  当时他甚至通过投献产业而巴结上了当时的太尉李昴,而在这西市置办下了横跨西市秤行与宝货行之间,足足数条大街名为窦家店的若大家业来。可以说光靠这上百间铺面店肆的租利,就足以让窦氏世代传家受用无穷。
  但如今传到窦宝玉这里之后,包括窦家店在内的各种营生,就开始随着境况变迁而越发举步维艰和江河日下了。到如今的局面更让他自觉再也无法维持下去,而不得不做出选择和改变了。
  然而显然他的儿孙们却不是这么看的,闻言顿时争相开口道:“阿翁,我等世代生于斯、长于斯,若是离了这上京,又算的了什么呢?”
  “阿耶啊,这么多年的艰险和难关都熬过来了,难道要就此尽数舍弃了么?”
  “请大人三思啊,本家可不比城中那些破落户和贫家寒门,终究是。”
  “南边说得再好,那难道就能免于强取豪夺之事了么?在这城中至少还有暨此重新生聚营治的机会。”
  “可本家人等若没了这些产业为傍身和依仗,仅凭携行的一些财货到了彼地,岂不就是任人宰割的刀俎鱼肉了,生怕有不测啊!”
  他们舍不得这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自窦乂开始窦家用了三代人等的努力,才长安士民口中的“扶风小儿”“贩鞋窦”,变成了所谓的“西市窦家”“窦行首”。
  而在大多数天子脚下的京兆子民眼中,这世上之人也不过是“上京人”和外地人的大致区别而已。此外,他们同样在与朝廷权贵近水楼台式的投献之中,获得更多的便利和自持。
  先代大唐天子在位之时,窦家就趋附过炙手可热的同昌公主驸马韦保衡;待到当今这位马球圣主当政之时,他也竭力供奉过权倾天下的“大阿父”田令孜;因此,虽然难免大大的破财出血,但至少还保全下来主要的家业。
  但是随着天下的愈发崩坏和时局的拮据,各种与日俱减的财计来源和进项,连带身为国都上京的市面萧条和不可避免的中小商家竞相破产;只剩下他们这些行会中领头的巨商大贾,依靠世代积攒的底蕴在苦苦坚持着。
  然而这位不管事的艺文天子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来自草莽之间的泥腿子,所建立起来大齐新朝。而窦氏也同样重金趋奉和巴结上了好几位大齐重臣以为靠山。
  窦宝玉不但派出子弟携带财货珍宝结好交游多位军中大将,还将两个族中女儿分别嫁给了尚太尉的从弟尚儒和京兆尹黄存为妾室;但是这一切的努力依旧改变不了,来自那个夜晚的屠戮和残杀。
  自北朝以来曾经煊赫一时的权门,做过太宗和玄宗的舅家,也出过窦威、窦抗、窦德玄、窦怀贞、窦参、窦易直六位宰相的扶风窦氏本家,就这么在一夜之间被满门灭净了;而与之一起覆灭的还有崔、韦、裴、卢、郑、王、高、杜、萧、杨等那些曾经同样高贵显赫的家门。就这么举族家门不分老幼倒在了血流成河的屠刀之下。
  反倒是他这距离皇城更远一些西市当中的窦氏支系,在闭门等死的一夜惊惧和喧哗声中,等了天明之后的太平军重新介入其中。到了这一步,窦家想要在京城勉强维持下去以待转机的打算,也终究是难以为继了。
  想到这里,他越发厉声急言道:“一群蠢杀人也的混货,此时不走又待如何?留在这里慢慢等死么……产业都是死的,人才是活得啊!”
  “如今太平军都要应约撤走了,难道人家救下你这次,还能再救的你下回么。”
  “那些新朝的将士们固然奈何不得太平军,难道还奈何不了咱们这些斗升小民么。”
  “太平军的善意和好处又其实那么好消受的,早前街头上横死了多少人,灭门了多少家;事后又被当街处刑了多少的士卒?”
  “不乘早跟着太平军上下一起出走南边,去死里求活重新谋求一番局面;难道留在这里让人加倍讨要和报复回来么。”
  “我怎么会有你们这么个鼠目寸光、愚不可及的子孙啊……如今满城的士民百姓都知道如今趋利避害的风向使然,怎么到你们就被蒙蔽了心思呢?”
  ……
  而对于正在长安城中的周淮安来说,这一次撤军就没有多少之前的杂音和异议了。毕竟在宣示过随时可以重新归来的肌肉和力量,又得到对方变相的低头服软之后,再没有必要更多纠缠下去了。
  比较让人惊讶或者说是惊喜得是,愿意追随太平军南下的长安士民百姓,可比原来预期的要多了多。除了那些被打成一片废墟或是残败不堪的城南数十个坊区之外,甚至还有来自中城、北城方面的人士。
  因此,为了将这些相对特色和优质的人力资源,比较稳妥的转运到南方去,太平军也不得不放慢了相应撤军的进度,而将各种车马运载工具都尽量腾挪出来,以协助这场关内前往山南的大迁徙。
  毕竟,在古代任何一场大规模迁徙行为都是通常意义上的人道灾难。在这个时代野外得行路上并不缺少毒蛇猛兽和盗匪乱兵、饥饿和疾病的威胁,也不乏在饥寒交迫之下内部争夺生存资源造成人相食之类的内耗。需要进行有效的组织和保护,才能将相应得损耗和减员控制到最小程度。
  杜甫在安史之乱期间所做的诗作《三绝句》,对此有过专门的描述:“二十一家同入蜀,惟残一人出骆谷。自说二女啮臂时,回头却向秦云哭。”,期间究竟发生了何等的惨剧使然,令人可想而知却又不寒而栗了。
  然后正所谓是搬家穷三年,更何况是穿州过县翻山越岭的长途迁徙之后,在完全陌生的异动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几乎足以让任何殷实之家为之赤贫了。所以为了确保最大效率的利用起这么一批人力资源,也需要善加以周密的安置和分派,所需要的资源和场所营造也会是一个很大的数目。
  像是长安这座大都会里出来的百姓,一刀切得让他们去屯田是太过浪费和低效的事情;来自后世柬埔寨红色高棉政权所导致的惨剧,就是最好的说明了。相比之下,在编管地短暂过渡的分门别类之后,让他们去从事这个时代已经萌芽并且颇为发达的城市手工业和服务行业,反而是一个较好得选择。
  毕竟是天下第一都会和首善之地,相对士民之中的学识和见闻水平远高于其他的城市都邑。同时还可以打破旧有得藩篱和传统,重新构建一个在太平军主导下相对积极先进的社会秩序和生产关系结构。
  另一方面,这也是一个重要得政治风向标,和人心向背式得宣传素材;毕竟,相比之前零敲碎打得主动逃亡或是有偿得置换人口,这次可是从上京长安之中主动追随太平军迁移出来得成千上万百姓,其本身所代表政治意义和影响力也不是其他地方可比得。
  用吕岩、贯休等人恭维和吹捧的话说,这就是比拟三国时“后主(刘备)出荆州,百姓泣相从”的历史典故相提比论的大善大德之政。然而,接下来他又接到了一个新的报告。
  “什么?发现了跑到城南来窥探的河阳军将李罕之一行?还号称想要拜见我?”
  周淮安略带惊讶道:然后又心瞅这位曾经在潭州城下吃了败战,还差点被捉住“五代吕布”,如今特意跑来见我做什么。
第七百九十章
富国强兵二十年(中)
  “不见,为什么要见他……对了,你们是在那里遇见这厮的?”
  周淮安不由瞥了眼通传的见习虞侯道,要是再前些年到还有兴趣亲眼见一见这号人物,但是现在嘛?他已经配不上这个资格了。
  “都督明鉴,乃是普查队在城南的鸣犊泉废馆,发现有不明人等居中窥探,发兵捉拿才撞见此位自曝身份的。”
  这名犹带稚气的见习虞侯连忙道:“果然是如此……这也不过是权宜手段而已。”
  周淮安不由冷笑了起来:这倒颇为符合这位的作风。
  然而在这一刻,他甚至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来。要不籍此为借口学着某只妈宝的风格,把这只在历史时空上至少换过七八家效忠对象的当代吕布,给灌醉了弄到粪坑里淹死算了?然后,周淮安又很快否定了这个过于没头没脑的无稽,也严重违背自己人设和风评的做法。
  毕竟,未来的“活曹操”如今都在太平军的扶持下,以相对有利的立场混得甚有滋味,难道还差他一个吕布式的人物么。或者是说,以太平军如今所改变和搅动的天下大势当中,还有多少这般原本历史风云人物的活跃舞台呢?
  “那是否将其扣下,再与彼方交涉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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