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6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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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替众多儿郎们,向诸位借一条活路而已。”
  “姓邱的,这是嘛意思。”
  “混帐东西,你这是想投贼么。”
  “大胆,说得什么话。”
  众人顿时一片叫骂起来,但也有人开始退缩和畏惧的,悄悄靠到了墙壁边缘上做出一副避其风头的姿态来,还有一些人则是抚上刀柄,暗自准备做那鱼死网破之事。
  “某可不要诸位的身家性命……也未想事贼”然而,丘伊楠的下一句话就让他们都愣住了。
  “只消尔等将各自的亲随,扈从、护军、亲兵之属,都交由我统一编派就是了”“而不是任由尔辈在这儿徒劳争执,靡费时日,贻误最后的时机。”
  “混账,你是什么身份。”
  当场既有数名军将炸声道。
  “胆敢号令我等。”
  “反了反了。”
  “狗东西,你敢。”
  最后半声话音未落,就见丘伊楠挥手一动,听的极为细密的嗡声作响和纸窗破开的哗啦声,随即变成对方难以置信的表情和闷哼声;而那几名在场也算是高位阶的军将,就纷纷捂着扎穿在胸口的箭杆,而挣扎惨叫着相继颓然倒在,众人惊退让出来空地上,而迅速淡出一大片的血泊来。
  然后是哐哐哐的捣砸声,而将这处场所的窗扉尽数给砸开;众人不由又是暗自一惊,却见随着被射穿又纷纷砸开的窗扉,已经在外间站满了弯弓待发的弓弩手,就等着丘伊楠一声令下;甚至,在后排里还有拿着火把在点着火箭的,看起来就是要将在场诸位一网打尽的态势。
  “我愿以丘校尉马首是瞻。”
  当场就有人见势不妙的动摇道“某愿驱从手下护卫,附骥校尉行事。”
  然后,又有人识相的附和表态道。
  ……
  而在潮阳城外的营地里,却是另一种成功在即的轻快气氛了。
  而对于大多数参加过攻战有活下来的新卒而言,出生入死的经历,无疑会让人在最短的时间內被迫变得成熟,或者说对一些东西麻木和无动于衷起来。
  “娃子诶……悠着点啊。”
  因为额头上多出一条伤疤,而看起来变得消瘦老练起来的王健,也在一边啃着新腌的酱萝卜,一边以过来人的身份和语气,对着身边一个对着汤饼条子埋头苦吃的傻大个道“眼看就要登城上墙了……最好莫要食过太饱。”
  “一旦奔走起来,那就会肚里晃抖得人难过呢。”
  “一不小心呕出来就白搭了……还会丟性命的。”
  “况且,刀枪无眼的万一有啥伤势,也好有命下来得救治诶。”
  “汤水也莫多喝,临阵一急别涨起来那是会要命的。”
  “待会整队时,记得讨片醋姜、青梅干或是其他辣子含口里……就不会容易多想什么啦。”
  “发下的兵器一定要不离手边三寸,身上的零碎也得系实在了……”
  “尤其是鞋要整得紧实,腿要绑刚好了,”“手上最好多缠几绕布带子……握稳了也不易粘别的打滑呢。”
  “你若想有命留下来,在营里多吃几顿好的。就一定要听我的诶。”
  正在一番絮絮叨叨当中,终于等来了整队的哨子声;再一次相互检查好兵器和装具,整整头上涂成仓青色的笠子和水壶、干粮等物,就在一队队、一火火的点数声中开始相机出发又过了半响之后,在呜呜作响引导在前的横笛声中,他们所在的队火开始紧步小跑着,穿过已经被清理出来的门道,而正式进入到了潮阳城中;又再度分兵数路其中,王健所在的这一路沿着内侧阶梯爬上了城头,沿着墙上的过道而搬开一道又一道的障碍和填塞物,向着那些还插着官军旗帜的城墙段落,紧锣密鼓的扑杀而去。
  然而就像是全力以赴却是扑了个空一般,他们几乎就没有遇到多少像样的抵抗,那些官军和土团的旗帜之下,往往只有满地狼藉被踩的乱糟糟的废弃物件;偶然才有小股的敌人,从不知道那个被忽略的角落里冲出来。
  只是他们的士气和身体状况都很糟糕,虽然凭借一时的出其不意而惩以些许之勇,但在面对义军相持不下之后,便很容易崩溃了;因此,王健所在的这一队都没机会沾血,就已经夺下了另一处的门楼,还罗括和收降了几十个丧失斗志的守军;反倒是在攻入城中的那几只人马,陆陆续续的有所激战厮杀的声响传了出来;只是当他从一处臭气熏天的藏兵洞里,找到几个衣裳褴褛的囚徒之后,却听到外间一片呼叫声。
  “诶诶……这么就下雨了”王健感受着自己脸上的湿润感;然后他们就各自四散开了,赶忙开始就近寻找可躲雨的地方,或是可用来遮雨的物件。
  ……
  突然下起的大雨,固然给守城方面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是对于进攻一方的妨碍,显然要更大一些。比如作为远程杀伤手段的弓箭,将会因为受潮而变软变松而失去足够的蓄力效果,而让射出的箭只软塌塌的落在近处。
  尤其是在围攻城防的时候,需要踩在流淌而下的泥泞和雨水当中,将各种攻城器具给费力推上一段斜坡,才能抵达城墙下。而守军只要在雨棚的遮挡下,对着这些被严重减速的目标放箭即可。
  因此对于半坡上内城墙上的攻打,在浅尝即止的损失了几辆冲车和百来个伤亡之后,就暂时停歇了下来;而等待下一步拆下进程的投射器械。但是在这个时代的城邑里,那种一下雨就浸满泥浆的土路,就成为了各种分量不轻的运输车辆和投射器械的最大麻烦了。
  但是到了这一步,将头王蟠也并没有显露出怎样着急或是紧张的颜色,反而是对手下强调了一番,诸如“欲速则不达”的道理;然后时不时的以商讨为名,将他们这些头领们着急过去开个小会,而籍着品评周淮安的手艺为由,吃吃喝喝上一顿什么继续联络感情而已。
  由此周淮安才知道,对于他们这些长留辗转流动作战当中,缺少重装备和专业器械的义军而言,其实直接强攻城池的机会并不会太多,反而是用时间较长的围困手段,来调动和清扫周边官军的时候更多一些;尤其是在眼下从周边地区好好扫荡和搜刮了一番后,物资和人员都还相对充足的情况下,自上而下就更没有什么坚持强攻的兴趣和意愿了。
  周淮安虽然对此觉得有所不妥,但也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只能尽量在自己的职分內予以协助和拾遗补漏了。比如之前他准备的大量雨具和防水遮盖,沿途收集的应时药物,防潮怯湿的材料等等,就得以派上用场。
  然而,到了第二天夜里,他就突然被人给急忙叫醒了过来,就听到远近之处皆是一片的嘈杂和喧哗之声。
  当他披着雨布走上瞭望的哨台时,就见在龙江支流的对岸,位于城南的营地当中,原本在雨雾中看起来就很有些暗淡的火光,就已经消失了大半数,但是各种喧嚣与叫喊之声,却是断断续续的不绝于耳的。
第一百零七章
暮雨
  在越下越大的雨水当中,笼罩在沉寂和点点星火当中的后营,也像是被逐渐被惊醒过来一般,传来了成群结队奔走踏踏和低抑的呼喝叫喊声。
  但是令人比较安心的是,大多数声音和动静听起来都是相对整齐而有序的,偶然有所一些嘈杂和混乱的迹象,也很快就被弹压过去而彻底消失在,例行的夜间口令传递当中。
  显然是往日里,周淮安大费周章的让直属队和学徒队轮流不睡觉,而时不时的以夜间突击检查和突然集结为由,屡次三番的对后营其他人员往复折腾下来,所取得的些许成效和建树了。
  “后营左旅第一、第四队点数完毕,原地待机,整备器械中。”
  仅仅在站上哨楼的数刻之后,旅帅老关的声音,适时响起在周淮安的身边“右旅第一、第三、第四队,已着装齐全……准备上墙驻守”紧接而至是另一位旅帅成大咬的秉告。
  周淮安点了点头,这样除了正在当值的三个队之外,还有五个队的机动力量;虽然还不足以开出去做些什么,或是支援其他的地方,但是用来弹压和维持营地中的局面,却是绰绰有余了。
  “学徒队,打开乙字号械车,开始分发弓弩和箭矢。”
  然后,他转身对着相继出现在身边的几名头目和各支领队们,继续发号施令道“取出蓑衣雨具和遮盖之物,并速食便携口粮……装车就近堆放供用。”
  “直属队分半数上马开始巡营,一半着甲上墙警哨。”
  “驻队各队取单双之数,轮替在帐中候命,不得轻举妄动。”
  “传话值夜的各队旗手,开始改并用旗语、灯火传信。”
  “伙房开始烧汤备食,救护队整备器材,继续帐中待命。”
  “柴炭组和油料组,准备更多营火火种和灯具。”
  “骡马队班夜组重新检查草料、绳辔、围栏情形。”
  “木工组和铁工组、泥瓦组,携器具依次进入墙下候命。”
  “其余第一至第五辎重大队,所属人等继续埋头睡觉。”
  “禁止大声喧哗与动静,违者严惩不贷。”
  “妄自走动串联者杀,连坐各帐火长、五头。”
  “半个时辰传递一次口令,应接不上则视同奸细。”
  对于此刻的周淮安而言,正所谓是深喑“兵贵精不贵多”的基本道理;尤其是在这雨夜视野难辨而敌情不明的情况下,能够指望的也就是这些在这段时间内,靠他强令下不得不天天吃各种鱼内脏吃到吐,而初步拥有大致基本夜视能力的十几队战兵们。
  至于数量比他们更多的驻队和民夫、杂役什么的,就不在周淮安的指望和期待当中了。因为普遍性的营养不良而多少患有夜盲症的他们,在这个黑摸摸的晚上给强拉出来凑数的结果,也就是给自己人频频添乱和制造麻烦,乃至更多的破绽而已。
  当他发下的逐条命令,随着空中摇动的小旗和灯火,还有相继奔走而去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让整个后分营的所在,彻底尽入某种警惕而亢奋又喘喘不安的氛围当中;而雨水却是下的越来越大,而让远处主阵营当中的轮廓和动静,变得更加模糊和晦明不清起来。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周淮安再次巡营归来,派出去联络的信使义军依旧没有任何的回报,而营墙墙上的战兵也替换过了第二轮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虽然经过这段相对物资充裕的时间内,各种相对合理的营养摄入(顿顿饱饭),以及相对先进的配套锻炼训做手段,多少有所起色和基本的样子;但是还是没法把大多数义军士卒中,普遍赢弱的身体基础,给一下子就补全回来。
  毕竟,在此之前他们也基本大都是饥寒交迫的穷苦出身,实在是各种被逼无奈走投无路了才投奔了义军;在这一点上却不是决心、勇气和经验可以弥补的,毕竟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对于个人身体素质的要求和负担,与火器化的近现代军队,委实有着相当程度的落差。
  因此,虽然现在的气温并不算低,但在持续淋雨和不断失温的情况下,以半个时辰为间歇进行轮换并饮水和进食的话,还是能够多少能够保持他们较好的备战状态。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怀念起自己所知道的,历史上那些火器部队的好处了,起码对兵员的门槛和要求,可以降低到只要肢体健全,能够举枪进行大致瞄准和扣动得了扳机的气力就行。
  但是在雨雾蒙蒙之中,周淮安暗自调高感光和分辨率的视野当中,却似乎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余光外的黑暗中晃动,而让他收神回来不由开声道:“小心营外的动静……提高警惕。”
  闻声站在雨棚下的哨位士卒们,纷纷拿出油布卷裹里的木单弩和强化木弓,开始调弦上紧,并在部分弩机上压下装满的箭匣;而在一声声低促的口令传递当中,留在墙下的战兵也整齐划一拔刀架牌,将单持的短矛斜靠在墙面上,做出临阵备战的姿态来。
  又过了好一会,营门外的远处终于出现了几个摇曳明灭不定的灯火,然后又变成雨幕当中的嘶哑叫喊声:“后营虚都头可在。”
  “奉将头令,速速发兵前往城南援应。”
  “符信在此,还请让我入内交验。”
  什么这是前营来求援的信使?周淮安左右突然面面相觊的将目光聚集到了他身上,更有人低声询问道:“管头,咱们该怎么办。”
  “要不,让我下去交接一二。”
  周淮安定神一看却是近旁的射生队正罗念,也是从当初吕副尉手下留下来的“老人”之一,专门负责带领战兵中的弩手;但是听到这句话,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和违和感,只是一直抓不住什么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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