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62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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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是如期前往西南了;东面正是梓州战局纷乱,北面、西面俱是那二杨的党羽,窃据地方之要,更不能自投罗网了。”
  李文革毫不犹豫的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向往高君侯平定和经营有年的西南各州,或许还有。”
  “不,须得北上!”
  这时候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却是将李文革、林深河等人豁然一惊,然后又争相顿首下来行礼道:“圣主金安。”
  “恭迎圣上。”
  “。尔等的忠心义行,朕都看在眼中,刻在心头了。然而危难时期,就不必再多礼了。”
  因为之前颠簸中醒来,却又因为听说了行在发生的变故,而心情激荡之下再度昏阙过去;如今刚刚再度从短暂昏睡中醒来,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的唐僖宗李儇,却是左右搀扶之下虚弱的摆摆手道:“然而西南各州决计是不能去的,去了尚可苟全一时却正中彼辈之意,稍加时长一切就再难规复局面了。”
  “圣上明鉴,老奴愚钝不及万一。”
  李文革却是抹着眼泪,有些激动涕淋叩首道:“为今之计,也唯有北上以为出其不意了。”
  唐僖宗又喘了口气继续说道:“老奴残缺之身,但凭圣上一份吩咐,便就是刀山火海也自然去的,然而却……却哪有坐视圣上以身犯险啊!北面可都是二杨诸子专横地方,万一。”
  然而李文革闻言顿然哀声规劝道:“正因为如此,那些逆党才不会过早察觉和追索而至啊!!”
  唐僖宗又喘了一口气叹道:“至于二杨诸子,就更不是什么大碍了。就算是父子兄弟的骨肉至亲,古今尚有为名利争逐残害之事,更何况彼辈以权势财货所笼络羁绊的一众假子呼?难道如今仅存的大杨给的富贵前程,还能比寡人更多么?”
  “圣上。”
  这一刻的李文革老泪纵横,只觉得这位主上前所未有的如此英明和睿智,让人如此的信服和安心下来……
  “林千牛(中郎将),予可以信重你呼?”
  断断续续喘着气说了这一通话之后,唐僖宗又转向在旁一直没有表现出存在感的林深河道:“天家恩重,拔举臣下于微寒,又赐婚家门,唯以死报效尔!”
  此刻表情有些复杂的林深河,亦是顿首握拳喊道:“那就好了,予命你为行驾护从清道使,监守神策先锋兵马使,右千牛大将军……率本部人马并部分神策子弟,为驾前驱呼。”
  唐僖宗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枚玉环来专赐于他。
  “予如今身无长物,只能姑且以此为凭,留待后日的更多嘉勉了。”
  “小人,小人,唯有拼死以报天恩。”
  林深河亦是语气激动的顺势倒头就拜大喊道:“予科不要你轻易的赴死,只要能扈从寡人的行驾,无有阻碍和变数的安然见到那些地方守臣,便可。”
  唐僖宗甚至有些语气轻松的鼓舞他道:却没有注意到来自林深河嘴角边上的一点扭曲,因为他真是万万没想到啊,自己的潜伏任务居然还会走到了这么一步。然而,接下来唐僖宗发下的第一个令喻,却是就地拔营继续向南转往青城山而去了。
  因为在早年刚刚入蜀时,他就曾经效法唐玄宗的故事兼求个好兆头,曾经下诏将青城山玄中观改名为青羊宫,并赏赐库钱两百万,对道观进行了大规模的修建,以为别苑所在。后来田陈之乱结束之后,唐僖宗再归成都时,又以还愿唯有加封青城山为希夷公,并亲自起草祭文举办了青城山修灵宝道场周天大醮。
  因此,在如今诸多行宫别苑多毁的情况下,也唯有位于青城山脚附近的的青羊宫,及其周边的宫观群落当中。算是唯一保全完好,并且存放了相当的贡物和财帛的所在;也是他这只队伍眼下继续用来犒赏和维系人心的重要补充。
  至少在此时此刻众叛亲离的存亡危难之际,在求生本能的刺激和触动之下,唐僖宗历经多年患难、变乱中所留下来的见识和阅历,还有早年自顾用在玩乐上的聪明才智,也算是被完完全全的激发了出来一般,变得头脑清明而行事果断敏捷起来。
  ……
  而在江东道,之前考弊案的风波,并没有随着岁间推移消停下去,反而是有了愈演愈烈的波澜起伏之势。也让一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江东道善后处置副大使李瓒,成了民间涌动潮流、风尖浪头上的众矢之的。
  随着一批又一批被流放,一个接一个被砍下头颅的株连者及其家族;几乎是每一天都有与日俱增的人等,在家宅之中,在酒楼上,在各种私下场合力,咒骂和怨怼着他的名字。
  “这就是当代的党锢之祸啊!!”
  “这若不是党锢,还有什么是党锢?”
  “那个姓李的可比汉末十常侍刁钻很绝的多了。”
  “借题发挥起来,要将江东各家读书种子这一两代的前程,都被一并抹了去啊!”
  “这厮用心如此之酷毒,就不怕早了现世报和累及后人么?殊不知。”
  “李某不过是一截边地武夫的出身,又是降人出身,变本加厉的逢迎上意都不及了,还在乎和忌讳什么现世报啊!!”
  “更何况此辈降人及其后人,本来就是得以督府网开一面的少许异数,又怎么会放纵和容许,更多与之争夺功名前程的旧日出身和前朝渊源呼?”
  “李贼不死,怕是党锢不止了。”
  而在冰雪已经彻底消融,但是街头巷尾依旧残留着弥散不去湿冷的江陵城中;又随着迎接各条大江支干春汛的到来,而重新变得热闹起来。而在后宅轮到荀休日的短暂温存时间里。
  “最近后宅里可有找你们说情关通的啊。”
  周淮安怀里抱着小夫人曹红药而轻声道:“那些督府亲眷们大都是明理知体之人,直接找上妾身的倒是没有,不过听说窈娘那边因为沈氏门第的缘故,倒是被烦扰了几次,就再也不得见了。”
  随着年岁增长而越发知性典美和淑容娴静的曹红药轻声道:“嗯,能够自行处理好就行,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要保持的。”
  周淮安点点头道:“只是,郎君……关内那边,局面真的无可挽回了么?”
  被周淮安摸的浑身颤颤的曹红药,又轻咬嘴唇而忍不住问道:“。黄王那里,是真的没有什么指望了!”
  周淮安看着她的眼睛诚然的道:“当年跟随者一路打出来的老兄弟,死的死走的走,降得降逃的逃,都已然凋零殆尽。而作为大齐新朝根基的士人官宦和年青一代军将种子,却是始终没有能够培养和扶植起来。”
  “以至于如今黄王身边尽是别有用心的投献之辈,或又是唯以顺承的苟且庸才,或是用人唯亲自顾贪渎的前朝旧属,又怎么能够让局面继续好转起来呢?”
  “如今局势危亡之下,也不过是以个人权望和手段勉力维持一时而已……却是苦了曹娘娘,要为之受累当责了。”
  “现如今,就算是我有心接引为奉养一二,却未必能过的了聚附黄王身边的那些宗亲、近属一关了。”
  说到这里,周淮安让人去了一叠文稿道:“你可以先看看这个……或许心中就可以有所解惑了。”
  这就是刘塘等人刚刚进献的《冤句兴兵录》的稿样。却是对黄巢起兵以来的诸多大小事件,当时的利害得失和时候的连带影响,从许多亲历当事人的角度,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回顾和总结。也算是一种提前准备的修史式盖棺定论了。
第九百五十九章
开营紫塞傍
  是时,李昌符据凤翔;王重荣据蒲、陕;诸葛爽据河阳、洛阳;孟方立据邢、洺;李克用据太原、上党;朱全忠据汴、滑;秦宗权据许、蔡;时溥据徐、泗;朱瑄据郓、齐、曹、濮;王敬武据淄、青;高骈据淮南八州;秦彦据宣、歙;刘汉宏据浙东;藩镇各擅兵赋,迭相吞噬,朝廷不能制,藩镇割据,重又复炽。
  《唐书·僖宗本纪》……
  春汛滚滚的汉江之畔,一座用来送别的凉亭之中。
  作为当代吴兴沈氏留在京兆的分支中,最是卓有成就的当代代表人物;做过大唐的东阁校书、太常博士,也做过大齐新朝翰林学士、知制诰;如今主动留在太平军治下兼任了文史局顾问,参与民间藏书的收集和汇编;同时获准就地开馆授学的沈云翔,却在对着一赶前来送别其他沈氏同宗痛心疾首的厉声道:“你们真是糊涂了啊!!糊涂大亦了啊。”
  “这种事关考弊案的内情,怎么可以听了几个妇人之言,就轻率为之出面试探和说项呢?这事沾都不能沾上一点的啊!”
  “你们就这么没有眼力和见识么?还以为这考弊案牵涉只是是区区一家一姓的得失和干系么?那可是是新朝根基的要害,怎么可能因为侧近旁人的进言,就轻轻放过了?”
  “自前朝开科举士以来,只要牵涉到其中干系,哪有能够独善其身的?最不济的也要去位以为避嫌,可又有多少侥幸之理?
  就像是当朝的宰相,因此在朝争中被贬斥、远流的也有先例”“这不是让那位本家遭难之后就流落在外的娘子,各般难做而越发离心和疏远了么?要我说,你们这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糊涂混账。”
  “当初伯庸大兄(老家主)在江东如何的奔走劳碌,不惜舍弃面皮和身家好容易才在新朝结下点善缘;也在内宅里有了这么个网开一面的亲缘口子,可是看看你们现在做得是什么事情?”
  “难道你们就连沈氏各家子弟的前程都不打算要了,在新朝世世代代不受限制和约束的就学和出仕啊……这明明是稳坐钓鱼台而静观其变的天大好事,却因为某些人一时耳软和抹不开面皮,就毁于一旦了么?”
  “要我说,这事还有补救的机会,就是马上回家把那些妇人休了,就此与之家中断绝来往切割干净;哪怕让人骂你薄情寡义也好,总比事后受了连带的莫名牵连更善。”
  “我现在明白伯庸大兄,为什么要坚持让尔等分家各地了;不然的话,以族人之中良莠不齐的做派和风评,只怕还要牵连上更多的干系和是非了……至少现在还有断臂求生的机会。”
  而在这时,江上船来了隐约的一阵阵歌声,却是刚刚结束了年初的结业典礼之后,又一波被派往淮南的生员,在乘坐的江船上齐声放声高歌起来,唱的正式杜甫诗词改成的歌子:“王室比多难,高官皆武臣。
  幽燕通使者,岳牧用词人。
  国待贤良急,君当拔擢新。
  佩刀成气象,行盖出风尘。
  战伐乾坤破,疮痍府库贫。
  众寮宜洁白,万役但平均!
  霄汉瞻佳士,泥涂任此身。
  秋天正摇落,回首大江滨!”
  而在船上一片普遍年轻的面孔当中。来自西北之地的前归义军留后张淮深家的八男,也是唯一幸存的儿子张延嗣,也在有些好奇和憧憬的打量着两岸的风光,与左右年纪相近的少年人兴高采烈的高声攀谈着。因为,这是他来到江陵的大半年之后第一次出得远门游历。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一次得机会乃是那位只见过几次面而正当大腹便便的小姑母,给暗中争取来的结果。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与对方有特殊的亲缘和关系。只是某种各取所需和加深关系的笼络手段而已。
  要知道西北之地因为藩汉杂处的缘故,在家门继立上特别重视汉家传统;尤其是作为总领西北各族之首的归义军之主。因此张(议潮)太尉一声妻妾众多儿女也有双十之数,但是身份最为尊贵和北视为正统的,也就是作为长子的大公子张淮鼎。
  乃至令朝廷方面可以以此为由,多次拒绝了张淮深继承河西的旌节之请,并且还在事后将张淮鼎放归回来与之争权,兼引以为隐隐的牵制。此外,就是这位张太尉再娶国朝宗室所出的幺女了,如果还是男儿身的话,未尝就没有大公子张淮鼎什么事清了。
  而作为张延嗣的出身就差了许多了。相比前面正室夫人所出的六位兄长;他的母亲只是为了笼络西州(高昌故地)回鹘仆骨部所收纳的姬妾,虽然名为老首领仆固俊的女儿,但是其实也是被掳的吐蕃贵女所生;因此他作为第八男,也是多位庶子中不怎么起眼那个。
  就算是没有瓜州刺史出身的索勋,在朝廷支持和默许之下暴起发难,就此篡夺权位而扶持张淮鼎,待到百年之后也几乎没有什么概率,会轮到他来接掌归义军总帅的位置。也许派到西州境内的回鹘舅家那边,作为一个亲上加亲的保障,就是最常见的结果了。
  如果不是当时他正巧在外游猎,而侥幸逃过一劫的话,也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继承父帅的家门和血脉;而有机会千里迢迢的辗转到这传言中的中土南方来,见到这位独留在朝却坎坷多难的小姑母,也见识到如此之多迥然相异的风物人情。
  因此,相比西北边地的豪饮高歌与金戈铁马,他其实更喜欢在荆湖之地避祸时,这段时间下来的交游就学经历。要知道边塞诗里所谓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阔美景,对于初来乍到的商旅而言或许是难得震撼和回忆。
  但是对于世世代代生活在其中的本地人而言,就没有那么美好了。因为那意味着一年到头大多数时候,因为缺水带来的干旱、焦渴和各种不便,动不动就是风沙糊脸的四季日常;还有产出贫瘠和相对物质匮乏所造成的艰辛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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