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6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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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处偏伤万国心,中天夜久高明月。
  《昆仑使者》唐代:李贺……
  而在晋阳城内的离宫行辕。刚刚见过使者的检校司空、代北行营副都统、河东节度使朱邪翼圣/李克用,也穿着像模像样一身的朱紫冠带,在被召集而来的一众文武面前,眯着唯一完好的那只眼睛朗声问道:“城下的河中军竟然想要罢兵议和,诸位怎么看。”
  “岂非有诈呼?难道是那王老贼别有算计?”
  身为诸假子之首的邈佶烈,如今鸦儿军左都指挥使李嗣源当先开口道:“这位王河中一贯贪毒苛酷,见利忘义,胸中狭隘异常;对我河东更是觊觎良久。却不知是怎样的缘故,才能令其突然在城下改弦更张呢?”
  身为首席谋士兼代北行营长史的蔚州人盖寓,却是缓缓开口道:“已经确认了相关的消息,关内大战已然尘埃落定了。”
  这时候站在李克用左手第三位的昂攒军将,身为专门负责消息刺察的藩落军兵马使,如今改名为李存信的张污落,也在眼神请示之后主动开口道:“郑相公所帅的十数万西军,在破灭了黄逆伪朝之际,却也为岭贼所乘;如今已然丧师败亡殆尽了……更有败卒逃民自丹州越岭而至石州,言称四处攻掠的贼势已掩有关内大部了。”
  “竟会是如此!”
  “还有此事?”
  “岭贼岂非愈发做大难制了。”
  “断不至于吧,岭贼断然是乘其不备,但是郑堂老麾下,岂又是善与之辈?”
  “某以为,岭贼就算是想要全取关中,也怕是损伤不小的。”
  这话一出,顿然在场引起了一片难以抑制的议论纷声,却是有不少人脸色难看的想起了当年关内奋战时,具阵漫射如幕的火铳,还有无所不摧的炮子轰击,以及那些阵没其中的袍泽身形和面孔……
  直到李克用有些面露不豫而抬手虚按,才让他们的嘈杂纷声给慢慢的平复下来。这时方有另一位心腹兼谋士的左都押牙康君立开声点出关键道。
  “若是如此,那乘乱夺占了黄逆伪朝连接东西潼关之要的河中兵马,岂不是首当其冲了。”
  “若非是如此,以那王河中贪吞河东之势,有怎肯轻易的服软求和呢?,原来就落在了此处了!”
  身为沙陀药葛部现任酋长兼九府都督的史建瑭,不由恍然大悟状道:“此事怕有五六分近实了,只是依旧要防备那王河中籍此徒生事端。”
  曾名臬捩鸡如今改为汉名的骑督将石绍雍,亦是开声附和道:“正是如此,河中此辈狡诈多变,就算是有求和之意,也不可轻信,更勿论是联手之意了!”
  又有新组建的铁林军使、云州刺史周德威赞同道“稍安勿躁。”
  一直冷眼旁观各人反应的李克用,也突然抬手开声道:“勿论彼辈用心真假,我已经派出义儿军和鸦骑连夜往攻,想必很快就会有分晓了。”
  而后随着被卫士们给逐次大开的门户,外间顿然传来了隐隐的嘶喊和攻杀声,显然针对河中军的突击和夜袭,早已经在进行当中不知道多久了。
  因此在众将心思各异的等待了不多久之后,就有人在猎猎的夜风当中带着一身的血腥气,而甲革囊囊大步流星的走上前来。只见来人身穿大胄相貌英挺而颇有些狂傲自负的风范,却是李克用亲生长子李存勖。
  随后他目不斜视的敛身对着正居上首的李克用拱手施礼道:“父帅,城外营中的河中军本阵大多空虚,余下只是些老弱和地方土团在虚张声势。”
  “不过,孩儿亲手估摸炭火,尚在两三个时辰之前偷偷拔营的,想必不会行进太快。”
  “孩儿已命横冲都和折越都,交替前往追索和探查了……其他事宜不敢擅专,还请父帅示下。”
  “吾儿处置甚当,来人,拿水精杯,上蒲桃酿。”
  李克用这才脸色宽雯道吩咐道:待到李存勖满饮下一大尊色泽如血的葡萄酒之后,李克用才用一种鹰顾狼视的眼神扫过在场文武纷纷低头尊伏之后,才重新开口道:“如今岭贼尚远在关中,可是那王重荣却是尽在咫尺,又有那卢龙李可举窃据代北而窥伺河东。故而姑且罢兵尚可,与彼辈联手是断然不成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决意到:“不过,岭贼虽是旧敌,即已入关,却不可不为之交涉一二了……最不济,也要寻机将当初失陷的五叔(李友金)、六郎(李存璋)赎换归来。”
  “存孝!你且与我来”在这场军议结束之后,李克用又额外对着一名长相魁伟而威猛的军将点名到,随即他就独自交代道:“我儿素有勇略,此番就着你为使者伴从,隐名前往贼中以观虚实,务求详尽之理。”
  “诺。”
  已改名为李存孝的大将安敬思肃身道:而在另一个地方,作为文属官员之中的领头人物,代北行营长史盖寓,也在对着聚集在身边的其他几名官属耳提面醒道:“为何主公要主动与岭贼交涉?那是因为大唐天命将尽,咱们这些旧日臣属也要别寻出路和重新奠定立身根基了。”
  “这天下在没了朝廷大义名分的约束和维系之后,中原之地更不知道多少人会因势而起,争夺这唐失其鹿了啊!”
  “主公此番也不过是籍此交涉为名,姑且试探一番这北都上下乃至河东之地,尚有多少还心怀故国的所在啊。尔辈千万莫要自误了。”
  ……
  而数日之外的河阳镇的卫州境内,形容越发消瘦和老态垂暮的节度使诸葛爽,也目送着刚刚厚币礼遇下踏上回程了来自河中的使者;然后就转身对着身边的亲军押牙吩咐道:“自古两军相交不斩来使,你回头就把那人给半途沉了大河把,这样多少可以再争取一些时间。”
  “再派人到储帅(诸葛仲方)处传信一二,让他提防来自河东方面的增兵攻袭。”
  而他如此大费周折的处置下来,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将来能够获得一个比较好的结局而已。
  隔日在成德军的首府河北镇州(治今河北正定县)境内,在血流成河的新老更替当中,已经掌握了大局的现任节度使王镕,也漫不经心的用二十匹绢打发了辗转来自河中的使者;然后对着自己的节衙判官周式问道:“那王重荣却是此意何为。”
  “不过是彼辈虚张声势,以免独抗岭贼的权宜手段尔……与本镇却是无伤大雅的干系。”
  周式皱着眉头回答道:“属下更在意的是,那郑堂老麾下西军覆败的消息。”
  “哦,这又有什么说道么,那岭贼就算夺了关中,那也尚在远彼啊。”
  王鎔不以为然把玩着手中的尘幬,却是回味着昨夜正插在罪将妻女体内的情形。
  “属下在想,这郑相公所维系的大唐天命即为岭贼所绝之后,却不知是谁人出来号令天下各方呢?,而我河朔各家又当何以自处呼?”
  周式却是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
  王鎔闻言没有说话,却不由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显然是明白了对方的潜台词。
  而作为河中王重荣所派出的最北一路信使,就根本没有能够抵达得了李可举所在幽州;因为他们在历经艰辛辗转绕道进入了卢龙军所据有的代北之地,却被当地游窜的杂胡乱军给劫杀一空、弃尸道旁了。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使者遥相望(中)
  而在长安城外,随着陆续抵达长安的大都督府所属部门;身为宣教总监的罗隐也站在缓缓而行的牛车上,满脸感慨与期许的看着宏伟阙楼环绕下的明德门。
  虽然高大的城墙和阙楼上,被历次战火所波及的痕迹至今还是历历在目,却是在故地重游的罗隐心中,格外增添了几分别具特色的残酷壮美和铁血肃杀的感触。
  因此既然到了这里他也没有再急于进城去,而是就此下令停下慢悠悠的牛车来;让随行的(诗书画)三绝僧贯休弟子之一的昙域,当场铺布泼墨作了一幅《京阙图》。
  然后他也有感而发即兴口占了一首《长安郊思》:“远闻天子似羲皇,偶舍渔乡入帝乡。
  五等列侯无故旧,一枝仙桂有风霜。
  灯欹短焰烧离鬓,漏转寒更滴旅肠。
  归计未知身已老,九衢双阙夜苍苍。”
  在耽搁了这么一阵子之后,当他轻车简从来到被预留为京师大讲习所的新址——朱雀门东第三街亲仁坊郭子仪旧宅,所改造而来的法雄寺附近;预留为诸多官舍之一的院落当中,却已经是日暮西斜的傍晚光景。
  而作为昔日大都督府旗下的第一大喷子/理论家,也是监管各地意识形态和弘扬文教的宣教总监;他一贯以来的日常生活却是相当的简素而平淡,也并非是生性张扬和高调之人;因此,罗隐对于眼前这处略显陈旧而墙头苔痕斑驳,格局为三间四架内外两进的宅院,还算是比较满意的。这样,只要再来几个轮流公配的仆人,加上照顾生活起居的云英母女,就可以过得相当舒适和惬意了。
  而随着太平大都督府的方方面面日臻完善,他这个宣教总监实际需要操心和过问的庶务也就越来越少,而可以更多将心思放在收罗和编纂典籍,钻研理论和治学方面上了。
  平日也就与贯休、齐己、尚颜、虚中、贯休、义信、藻光、长仃子这些僧道士儒的老友,以读书茶会的形式交流往来,定期应约在文抄上发表一些引导士林风气的社论,或是驳斥那些层出不穷的异论、歪论。
  但是勿论环境和权位怎么变化,被暗地里称为太平都督府“首席学士”的他,有一条生活规律是雷打不动而矢志不变的。就是定期带着扈从到乡里民家和市井城坊当中,去采风和体会生民百态的种种。
  只是当他带着云英母女踏入到了内院之后,却有些意外的见到了一个年轻女子守候在堂下。对方做着婢女的行装打扮,而低眉顺眼的主动请声道:“奴婢郑宁卿,奉宅内厅事务署的服务社之命,前来侍奉官人起居。”
  “唔……这是什么意思?”
  霎那间罗隐皱起了眉头,随即又似有所觉的瞪大了眼睛。
  “等等,你信郑?难道是荥阳门第的。”
  “正是,旧朝的郑相乃是奴婢的从父,自小就被养在府上,如今下落不明的郑淑卿(郑畋小女儿)便是奴婢的阿姐。”
  这名女子抬起头来轻声款款的说道:“如今郑氏不识天数举族败亡之后,多亏了大都督府给了奴婢这旧朝罪孽,一个赎罪得免的机会;还请官人千万莫要介怀和嫌弃啊!”
  望着对方盈盈拜下而泫然欲泪的模样。这一刻,罗隐只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没有想到当年初会那位大都督时对方的一句“就算是郑畋的女儿,也照样给你为奴婢”戏言,就这么给当场实现了。
  想当年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堂堂郑氏门第所遭受的满心愤慨和激奋之情,早已经随着足够漫长的时光而渐渐的看淡和忘却了;而今也只剩下一点余烬式的缅怀和惆怅了。
  而跟随在身后的妇人云英却是脸色微变,却随即又变成了嘴角上的一丝笑容,而主动走上前来拉住对方的手道:“既然是大都督府派来的,那咱们便成一起侍奉郎君的干系了……我痴长这些年岁,却未想有生之日,还能有个五姓女的同房妹子啊。”
  然而下一刻,已经转念数想的罗隐却挥袖转身退出了内院,来到了外院一处偏厢耳房前,对着正在值守其中的内保处派来的护卫小组组长,少兵队出身的门房——郭四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岂有专为我一人破例的干系?”
  “回罗监的话,这非是专为您的特别破例,乃是督府新的内部政策试点而已。”
  年轻的门房郭四恭声回答道:“新政策试点?这又是什么说辞?”
  罗隐却没有这么容易被糊弄过去,依旧目光灼灼盯着他道:“小的只晓得是督府内务会议上的决定和安排,说是如今督府所获的旧朝眷属甚多,其中不乏孤寡妇孺,又多是旧朝宗室或是五姓七望的相关人家。”
  郭四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却又按捺住心思小心回到道:“相比那些照例被远流边地的族中男子,彼辈却往往不堪远途之劳顿。因此,考虑这些女子到既有家门养成的见识和学问,白白蹉跎在边鄙之地有些浪费了。”
  “是以报请大都督恩准之后,有意给她们一个于新朝报效和自赎的机会;便就是脱离家门出来为督府做事,自食其力以为脱离旧日的过往。”
  “而这位小郑娘子便是其中之一,只是她所长不多实在有些勉强,就只能暂且编入服务社重新修习。是以还请罗监暂且委屈一二,为大众做个表率了。”
  “自然了。若是罗监自觉不合心意,便就重新再做安排他人好了。”
  听到这里,罗隐也不禁百感交集的长叹了一声。然后又转头看着内院,已然在云英娘子手挽手的劝说之下,敛去了泪容而显出一点局促和生涩的年轻侍女郑宁卿,却是忽然觉得没法开口说出拒绝的话来了。
  “这么说,昭谏他还是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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