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68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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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杀人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震慑潜在的趋向和体现违法的代价;但是还有一些有所倾向但是却没有实际行动的存在,就不好毫无差别的一刀切了。
  他们主要是那些在太平军崛起过程当中,因为受益匪浅的新兴地域商人团体;其中不不是所有人都有紧跟时代的眼光和魄力,或者说是相应体制内舍弃旧事物的进取之心。
  因此,其中一些人在有了足够积累之后,自然而然的会想要走回到老路上去。比如:想要通过在大量置业(主要是收买田土)来留下一份稳定传世的家业。
  但是对于他们放任不管的话,将来又是新一批乡绅、豪强的雏形和土壤了。对弈,周淮安总结了后世经验教训和得失之后,也毫不犹豫的在批示上做了相应的决定。
  眼下太平军政权大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和选择;要么带着全部身家迁移到长安来,作为一个远离熟悉乡土的普通富户,在这里安置下来,以未来都城居民身份重新生活下去。
  或者亲自参加和投资,太平军对于外域的征拓活动,这样他们在番邦异域的土地上能够战友多少土地人口,那都是个人自家的本事和能耐,除了整体上的行事步调和利益协调之外,太平军自然不会做太多的具体干涉。
  事实上,作为一个被从原本封建社会顶峰时期的王朝末世,大踏步快进到初级工业体系的太平军政权;未来迟早要面对国内市场和需求饱和化之后;转入对华夏文明圈以外的征拓和开辟,获得新倾销地和原料来源的长远预期和潜在需要。
  因此这些受到引导的国内民间力量,也不过是某种意义上投石问路的先驱(炮灰)和试水而已。
  当然了,如果你明明有所余力添置家产,却不肯为了华夏的对外开拓出力,也不肯来新都城做一个富裕有余的顺民得话;那肯定就是包藏祸心而图谋不轨的潜在反抗分子和异己势力。
  那自然有镇反会的一系列组合拳等着你;同时安南的甘蔗田和烟草种植园,或是海南诸岛的盐场和鸟粪石矿、夷州编管地的山林伐木场和矿山,同样热烈欢迎着你余生的发光发热。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旌甲被胡霜
  空碛无边,万里阳关道路。马萧萧,人去去,陇云愁。
  香貂旧制戎衣窄,胡霜千里白。绮罗心,魂梦隔,上高楼。
  《酒泉子·空碛无边》五代:孙光宪……
  而在西北凉州治所武威城内,也刚刚历经了一场几乎兵不血刃的政变。由相继逃回来的归义军残余以协防为由,骤起发难压制了本来就是人心涣散而六神无主,隶属于垂老奕奕的翁浩旧部。
  然而作为此次变乱的最大受益者,被变相软禁在当地的名义上归义军之主,又被事后迎出来主持城内局面的0节度使留后张淮鼎,却是毫无重新掌握实权的得色和欣然;因为,作为这场变乱发起人之一的归义军衙前兵马都指挥使曹议金之从弟,前张掖守捉使曹仁礼,却正在苦口婆心、动之以情的努力劝说着他,主动放弃这场已然唾手可得的权势和名分。
  “鼎公,恕在下说些不大恭敬的话儿,难道您现如今,却还有什么事物可以失去,或又是舍不出的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早年在京华生活的经历,已经年过四旬而依旧显得有些富态风流的张淮鼎,却是微做动容道:“便就是想要保全鼎公,周全大家伙,于当下艰难局面,求一条生路和退路的意思;太平军已然在数十里外须臾将至,城内却是这幅模样,难道还不许让人求变得活么?”
  曹仁礼却是面不改色的沉声道:“说得真好,可是我有为何要信你?”
  张淮鼎却是不为所动的谓然道:“鼎公若不能信得过在下的话,却又还有何人可信?。难道去信那些留下来监守您的索氏残党?还是去信翁尚书那些自古无暇的朝廷中人?。”
  曹仁礼却是正色反问道:“那也不能轻言放弃,我堂堂河西张氏家门。”
  张淮鼎却是转而他顾道:“这要看鼎公你放弃的是什么啊!”
  曹仁礼却是有些气结起来道:“那张氏家门经略西北的体面和威仪,自从索氏篡乱之后就还能剩下几分?朝廷更是视张氏为患难,而屡屡不授旌节所请!”
  “当初太尉(张议潮)克难定乱与河陇,安邦经纬于各方,所仰赖的不过是久苦丑狛的广大人心所聚,以及始终尊奉朝廷不缀的名分大义。”
  “现如今可以尊奉的朝廷都没有了,河陇子弟大批随索氏没于关内,西北各家难言哀声四起;所谓旌节名分与鼎公又有何益?难道鼎公想要站出来承受这个众怨所望?”
  说到这里,曹仁礼重重叹了一口气:“至少相比我辈这些余兴之辈,鼎公还是有所身后退路和富贵可期的。”
  “此话怎讲?”
  张淮鼎闻言却是脸色数变之后,皱起了眉头道:“难道鼎公还不知晓么?那些人也太过分了!!竟然如此欺瞒和提防您么?”
  曹仁礼却是一下子变得愤愤不平起来了。
  “唯今之势,课还有什么是我不晓得情形么?”
  张淮鼎却是有些自嘲和自暴自弃道到:“自入关之后,大伙儿就众所周知啊,鼎公还有一位骨肉至亲的幼妹,如今正当在那太平军之主身侧侍奉,并已然诞下了长男了。”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张淮鼎不由有些愕然,却又变得愤愤不平起来了。
  身为张议潮的长子,他自然知道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意义。所以他才能够以长年生活在长安的陌生资历;自然而然聚拢了归义军中一批旧部元老为之张目,而令曾经执掌归义军三十余载的张淮深,莫能奈何之。
  但是朝廷和索氏、李氏这些人明显在隐瞒和提防着他,而始终不为所知。这就让人有些诛心和不忿了。他张淮鼎岂又是靠一个几乎素未蒙面的幼妹恩泽,来聊以苟全的人物么?
  然后曹仁礼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满心杯葛和愤愤不平顿然全消,而越发有些不淡定起来了:“需知晓,那廊州都督李明振所部,已然在兰州狄道城向太平军俯首了,其所凭也不过是妻妹之故尔尔。”
  曹仁礼说到这里,就见张淮鼎不由以手锤案厉声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鼎公?”
  曹仁礼闻言略微一惊,难道是自己矫枉过正了么?
  “他李氏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取了个养在膝下的庶支姐妹,亲缘再近难道还能有我家更近么?”
  张淮鼎勃然作色到:“来人,派出使者去交涉,就说我身为张氏如今的当主,身为思念这个流落在外的幺妹,还望又重新相见之日。”
  “是。”
  曹仁礼闻言一震,却是心中大大叹了一口气,而想起来了前来之前已经出家的族长兼长兄曹议金的嘱咐和交代;至少留在关内的数千曹氏子弟亲族保全住了。
  而在京畿道境内,正在缓缓行进的马车上前往长安的李明振,也不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再度隐隐有些侥幸和庆幸起来了。
  要知道,他本以为伤势恶化而高热不退的自己,就此会死在了狄道城下一了百了;但没有想到,那些太平军中还是有些救急应命的能人和手段的;事后来自随军的医官,不但在清除了他溃烂不止的创处,还用了一种特效药粉,直接让他持续发热的呓语和昏沉中慢慢的清醒过来,而重新面对现实。
  因此,最后他只是付出了从此瘸了一条腿,而再也没有办法急速奔跑和上阵激烈厮杀的代价。但是真正令她的心态有所发生转变,却是在被押解回程的沿途所见所闻。
  仅仅是距离他引兵败退出关内,才过了一个多月的光景,原本遍地疮痍和凋敝的一切风物就像是恍然一新似的大不相同了。
  在被明显重新平整和拓宽后的道路两旁;淤塞的沟渠被挖开了开始流淌清列的河水;肉眼可见的田亩当中疯狂蔓长的野草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丛丛整齐拔尖的青苗……
  那些远近一片荒败和淹没在杂草残垣当中的村邑市镇,也开始在带着枝叶新鲜颜色的围栏和木篱的环绕之下,冒出来了袅袅的炊烟点点和隐约绰绰的零星鸡犬交鸣。
  而偶然遭遇上成群结队下田的农夫和妇人,也是基本不怕生也没有人惊窜乱跑的,就这么熟视无睹或者说习以为常的的看着他们鱼俪而过,靠的近些的时候还会站起来打量几眼而已。
  这让自伴随西军联合入关以来,已经见惯了百姓惊慌而遁,就算逃不了也是家家闭门惊骇不出,哭声不绝于耳的李明振;也不得不在百感交集之余,也要格外承认一二;无论传言中的太平军对待之下士绅、豪族是如何酷烈残暴,对于旧朝的军民官属是怎生的狠绝诛心。但是在治理安民和休养生息上的手段,却是前所未有立竿见影的成效使然。
  另一方面,则是隔三差五总能撞见的大型工地。不是在修桥铺路,就是在修堤筑垒,或又是建造一种看起来就格外显眼的高塔,以及方方正正的楼群建筑。
  但是与过往那些被征发徭役而来的百姓,所表现出来有些森然肃杀和死气沉沉的工地不同;这些干得热火朝天的民夫役工,却是难得显露出积极而热忱的一面,他们甚至是在唱着歌子一起劳作。
  虽然听说过这些太平军同样喜欢大兴土木,而穷尽民力以为劳役;但是为什么能够让这些民夫干得如此热火朝天;难道是某种蛊惑人心的手段么?
  抱着这种隐晦难言的心情,李明振终于还是抵达了长安城下;然而他马车所在的队伍却是再度停顿了下来;然后,自然有人给他传达了最新的消息:“什么,前面是旧朝的末代天子,正在给地方做巡讲呢。因此自四面八方赶来的听众,都把大路给堵上了啊!”
  这一刻,李明振只觉得越发匪夷所思起来,就像是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般的。要知道这是前朝的帝君啊!难道不该严防死守着幽禁于秘密之所,而不是这么堂而皇之的拉出来抛头露面么?
  难道就不怕别有用心之辈乘机生事?或又是自己这些西军将士们打生打死了数载光景,其实只是尊奉和效从了一个假的大唐天子么?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旌甲被胡霜(中)
  而相比城门外的闹剧纷纷;在长安城内的大兴善寺内。新到一批即将在关内道各地上任的官吏人选,所组成的千人大会上,周淮安也正在众目所瞩之下;进行来到关内第一堂名为《兴亡史鉴》的政治公开课课:“历朝历代的崩灭,无不是从体制败坏而财政枯竭的经济危机开始发端的;局于上位的权势者穷奢极欲,而小民者愈发困顿,官吏豪姓居中聚敛愈多。”
  “结果体现为最明显的征状,国家和朝廷却拿不出更多财计和余力来对应天灾人祸;于是中枢每每加征于下,便就是地方十倍数十倍的聚敛、盘剥于民。”
  “民怨鼎沸而横行四野求活,又不得不劳费朝廷钱粮兵员去镇平和剿灭;然而刀剑杀得了饥民的肉身,却是杀不得着层出不穷的天灾人祸。”
  “于是,一边是国家财源衰微枯竭,征无可征,一边是地方豪姓乘势而起日益做大不掉……天下就自然走向了群雄争乱的末世之期。”
  “因此,这也是在新潮即将确立之前,这个世道于我太平军最大的考较所在。如何避免这些代代相袭的重蹈覆辙之弊,而令国祚更加长久远迈历代,直追上古三代之治?”
  “毕竟,世人子息繁衍无穷而田土地力有尽,乃至拥众饥不得食、相争于野,此为内卷之故呼,也为世上治乱循环的因果往复。”
  “世上人多为己所求,为子孙计而得陇望蜀、欲壑难填,此为人欲使然;而万物流转,生生不息,不为尧喜、不为纣悲,此为天理呼。”
  “是以为政者当善于调理阴阳,令天理人欲相辅相成的发展之道,而不是变成存亡对立的内耗之道,或是填在人祸发端的根源和征兆?。”
  “具体的表现,就是对内兴产促业,穷尽格物之理而营治器械,竭力提高世上的效率和产出,以足日益增长的内需;是为安居乐业之道。”
  “于外则是开拓进取,以太平年景下的国家余力,征发寰宇域外之所获,馈补海内之缺漏;这是才是因里循环的长久之道。”
  “故而,为政者一味强调君子耻于言利,那就是失之于偏颇而很容易脱离现实和世情;不然不是变成人所欺瞒的愚钝腐儒;就是别有用心的苟且企图之辈。”
  “所以,为上位者不但不能耻于言利,还要更加明白自己所谋求的利益所在。贪赃枉法是为一己私利,造福民生则为公义之利。”
  “不是为一家一姓之利,而为了天下整体之利,为了众生万民之利,来作为基本的行事准则,”“汉武英明一世,最终还是逃不过要下罪己诏之故又是为何?因为他晚年的所作所为,已经偏离了家国一体的天下公利所在。”
  “兴师动众远征外域,所获不过是为了天家个人宣扬武功、装点门面的几匹天马,自然逃不过好大喜功、穷兵黩武的身后名;此为私欲。”
  “可要是为此广开商路,远通域外以为互交之利,自然就有张骞凿空西域的名垂千古;或又是陈汤,班超的扬威域外,以为边疆安定之功。当为公义。”
  说到这里周淮安再度扫视了一圈表情各异的汲汲人群,最后才意有所指的总结到:“太平军顺天应命走到如今底部,只验证和说明了一个结果。自两汉以降士族门阀,早就该扫进历史的尘埃了;如今能够大当其道的,难道不是‘有教无类’和‘唯才是举’么?”
  “诸位既身为人子,以曾经的家门和姓氏为荣算什么能耐?真正的本事,难道不是亲手缔造一代功业,而让后世的家门和姓氏以你为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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