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7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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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自三韩时代沿袭下来的朴、昔、金三家构成的王族地位最高,称为“圣骨”(第一骨),大小贵族依次分为“真骨”(或第二骨)、六头品、五头品、四头品等四个等级。“圣骨”、“真骨”贵族能继承王位。各骨品都自我封闭,互不通婚。
  此外,类似于印度的种姓制度,还有三头品、二头品、一头品、平民、奴隶等非骨品的各个低级阶层。当初崔致远虽然号称出身贵族之家,但也不过是最低等的四头品小贵族崔氏田主之家;就算他在大唐中了科举做过上国贵官,而在归国之后被诸多上品之家引为座上宾,乃至御前听闻。
  但是,他想要改变自己的骨品,也只能谋求被真圣女王特例委任为司正府(类似唐的御史台)以上的清贵职,然后迎娶其中某位真骨大贵族下降之女,才能在下一代的子女身上完成升骨,而成为六品头贵族中人,然后继续世世代代同品为婚的维系着家门不堕下品。
  毕竟,他当初之所以出走上国大唐,也是因为深感母国新罗“用人论骨品,苟非其族,虽有鸿才杰功,不能逾越!”上进无路的严重窒息;而改名为致远,也取义“致彼远国”而借助先进的中土上国的先进事物,来改变一潭死水而压抑深重的本国局面。
  可以说,骨品制就是效法“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中土门阀士族制度,严苛的以血缘关系为纽带决定政治地位和社会地位的社会等级,发展到了极致的畸形产物。但是至少中土的士族门阀,通过保持在在小圈子内通婚的阀阅,规避了基本的伦理问题。
  而为了维持家门和血统不至于下堕,真骨和圣骨范围内甚至以近亲通婚,乃至血亲通婚来保持血统的纯正性。比如,每任新罗王取的后妃都是自己姐妹称之为第一骨,取自己的堂姐妹为嫔夫人称之为第二骨。所以,后世德国骨科算什么,新罗骨品制一波走起。
  而这种骨品制度也深远影响了后世半岛上的高丽(非高句丽)、朝鲜时代,而以两班体制的形式一直延续到了号称现代化的棒国。因此,在名为民主选举制现代国家的外皮下,其实还是由诸多财阀和官僚世家,所形成的的新两班制度在直接或是间接把持了,经济文化政治各个方面的事物。
  至于军事方面,抱歉,那是丑国大爹的意志,只要像狗一样跟着逗狗棒转就好了。所以在现代国人看来,棒国那些令人震惊和诧异的种种丑闻和事态,在本国就是司空见惯的常态了。毕竟,在彼国传统的眼中,现代化的两班老爷们随招随传和玩死个把戏子(男女明星),这还算是什么事情么?
  至于那些被选上台面的所谓民选代理人,只要想要改变这种根深蒂固的两班例制,那就免不了各种丑闻加身牢狱之灾,乃至被自杀和死于非命也是家常便饭。毕竟,只要在影视荧幕上多拍几部揭露和自黑式的电影题材,就可以让人自我安慰或是自欺欺人式的,在现实里心安理得继续艰难忍受下去。
  然而,正所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第三天的金海京内,由一千名淮南军太平军,两千名本地操行的辅卒和一千名船团义从,所组成的军队誓师出阵讨伐金海京附近的不臣,已在良州、康州之间的义安、咸安郡,连下数城斩获豪姓、乱党各千之际;王京却是再度降命前来。
  却是新罗国西南的康州到武州地方,又发生中人、贱民和奴婢的赤裤军起义,蔓延开的暴乱之民武州的谷城郡、康州的江阳郡,直至首都庆州附近的牟梁里。因此,原金海京大尹庶王子金圭,则在王京南面招讨使之外,再度被追加委任为西南两州都招讨,以为就近拱卫和平定王京金城所在的良州地方。
  而作为招讨行营旗下助师剿贼的淮南军,也效法李唐故例给授予了诸如“取用与就食地方”“应募军民人等不得有违”“随地暂委守吏”等等,更多病急乱投医式的名义上权益之便。这时候,却是又有一批船团就此在金海京附近的港市靠岸,而带来了更多的人员和物资,同时还有来自太平都督府的诸多反馈。
  “这是王上的锦囊?”
  崔致远有些表情微妙的看着面前,三个煞有其事被败在托盘里的绸布袋,上还有附着的纸条。
  “只要新罗生变,就先打开第一个。”
  随后,崔致远就在锦囊里翻出了一个小文卷,念给在场众人听:“新罗之乱,凡有闻‘弓裔’“甄萱”“王建”此三者;能收复则收复之,能杀则杀之,一切伺机待定。”
  然而崔致远却是愈发迷惑和犹疑起来了,像是弓裔这种名字一听就是最下等的贱籍之属,难道还能对新罗日后的局面产生什么影响么。要知道按照新罗的传统,“弓”字是用来形容那些不配拥有姓氏,连官私奴婢都算不上的贱籍之人;就像是当初归国称雄一方的清海镇大使张保皋,因为把持和挟制王室的更替继立,还试图与国主联姻而被刺杀身亡,分家破族之后就在史书之上被更名为“弓福”,以为贬斥和警效乱臣贼子之意。但是不管怎样,接下来也有两个选择被摆在了崔致远的面前,一个就是扶持挟制朴贤宇或是金圭其中之一,就此打进王京城内逼迫真圣女王退位让贤,再以把持朝廷的王室权威进行自上而下的变革和改;然后要面对天下的反扑和来自内部的激烈矛盾,而以王京为根基和核心,以雷霆手段逐一击败诸多挑战和威胁,最终平定天下再造新制。
  另一个,就是以尊奉王室的旗号和名义,逐一讨平那些地方割据的不臣之属,然后在所过之处花费更多的时间逐步废除骨品制,而慢慢的实践和推行上国天朝的雅政新法;以一隅生聚实力而渐并天下。最终在时机成熟之际,从中重新拥立一位垂拱而治的新王,来取代已经积重难返的王京朝廷。
  而崔致远在思虑了良久之后,最后还是选择了第二个方案。因为,他毕竟是有幸读过国朝历代的史书记载,也亲眼和亲身见证过淮南镇是如何在内忧外患中,逐渐崩解离析消亡在太平军无可抵挡的攻势面前。
  第一个选择看起来似乎见效最快最简单,但是就算是新罗王权最强盛而建立了中枢一省六部官制和九僮十停王军的神文王时代,所推进的种种变革到了最后也难免郁郁而终,改邑禄为俸禄的新政更是因人而废的结果。因此入主看似毫无防备王京的行为,堪称是一场先易后难的结果。
  而后者看起来虽然花费的周期、功夫和气力更长更多,但是胜在只要能够将最初的局面巩固下来,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和烦扰,而可以从小处见大的选择最合适的具体措施。而他崔致远也很可能在史册留名,而成为改变新罗的良相邦弼一般的人物。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此日六军同驻马
  粪墙师有诫,经笥我无惭。
  乱世成何事,唯添七不堪。
  《梦中作》崔致远〔唐代〕……
  相比之前那些土豪、小贵族为了被骨品制所封闭的进身之途,而积怨日久所发起的诸多反乱;这一次的赤裤党之乱,才是真正来自民家饥寒煎迫的中人(平民)、奴婢和贱民的社会最底层的绝望呼声和激烈反抗。因此相对于自据争战的豪姓割据势力,彼辈响应和联动的很快,几乎是在半个多月之间就蔓延了南部数州之地。
  接下来,南面讨伐军就从已经平定了大部分的康州咸安郡,带着缴获和俘虏沿着黄山河重新转回到了良州境内;然后又一路势如破竹的挥师东进,接连打破了火王郡、密城郡的十多处大小寨垒和城邑,也擒杀自立的形形色色城主、将军、军主之流,俨然超过了两位数之多。
  因此,一时间源自金海京的南面招讨军的声势与名气大振,响彻于康、良两大州的十余郡之地,乃至由此衍生出了诸如“军中皆是刀枪不入的铁人”或是“使丈高喷火夜叉当先”“做法地动山摇而无所不催”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传闻来。
  就连那些原本已经初步在明面上表示顺服,或又是暂且做壁上观的地方城邑和乡里,也一下子像是恍然大悟的重归为恭顺臣民,而忙不迭背负了稻米和牵了瘦巴巴的猪羊前来犒军,只求之制征南王师能够过境封刀,而令这些地方军吏士民得以苟安。
  事实上,对于这些异域作战的太平军将士而言,在这新罗之地所遭遇的敌手实在是太孱弱了;从某种意义上从头到脚的孱弱不堪,不仅仅是旧日九僮十停的王军所属,还有那些争相起事的地方豪强、大户,只要能够拿起刀剑批块布就敢自称成军了,然后这个刺史那个太守的还一个头衔比一个吓人。
  而那些横行山野的盗匪、乱军就更差劲了,甚至连像样的铁制武器都没法配全,而只是拿根削尖的竹木,就敢跟在少数又披挂的头目后面,摇旗呐喊号称是一支人马了。因此,在这些用精良制式的刀枪剑戟,全身铁鳞甲和镶铁布甲所武装到牙齿的淮南军面前,几乎大多时候就是摧枯拉朽的一边倒局面。
  而唯一能够令他们受挫和止步的,也就是这些土军、山兵、乡丁,见势不妙而仗着轻装负累少往山林里乱钻的时刻,然后在追击过程当中不熟悉地形而导致的摔伤、撞伤意外,甚至还多过对方轻飘飘的弓箭,侥幸射中铠甲防护不及位置的战伤。
  因此,那些本地招募的辅卒和义从,也几乎是每战告捷的跟在后面负责捡人头和打扫残局就好。尽管如此,这些淮南军却是尚不满意的开始将他们分批驱使在阵前和两翼,然后又在各种顺风战和优势的攻坚战中,用皮鞭棍棒刀剑将其给强行的锻炼起来最基本的令行禁止了。
  但是当他们在密城郡与大成郡交界处的穴礼山下,初步遭遇当地赤裤军的时候,却让这些参加过多次辗转奔战南北的太平老卒们,再度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因为在寒冬之日下,那些出身微贱的乡土乱党,大多是光脚赤膊仅在裤胯上插上一条红布条,就敢赤手空拳冲击严整有序的军阵;虽然,很快就在杂乱无章一波波涌上来的过程中,被严阵以待的淮南军毫不犹豫的杀戮一空,而几乎毫无伤亡可言只是出了一身热汗,但却也触动了一些太平老卒的某种心情,而当场制止了辅卒和义从的后续杀戮和补刀。
  结果,在追击这些赤裤党人的道路上,见到的又是一地被冻死饿死在半路上的尸横累累,而在他们所临时聚合而成的后方营地内,更是冻绥和饿殍满营老弱妇孺而没有剩下多少活人了。或者可以说,这些生于乱世与的奴婢、贱籍之属,就是如此用自己卑微如草芥的性命,来籍此表示对着绝望而污浊世间的抗争和发声。
  因此,接下来这些淮南军所主导的征南军,却是改弦更张的不再主动进攻;而是用抛洒在雪地上的杂面团子和碎饼作为诱饵,将这些赤裤军从藏身处引出来之后再尽量包围俘获之;短时之内就迅速瓦解了密城郡与大成郡的十多股赤裤党人,并且开始在各条路口设立告贴和榜文,招徕逃亡人口和乡间有意报效的义士。
  结果告贴和榜文传出之后,居然还有许多中小豪强和良人之家,争相带着部曲来投,因为他们在乡里也实在过不下去了。一方面是灾荒连年的减产和佃户、隶民的竞相逃亡,另一方面则是饥民过境所带来寸草不生的人祸,再加上大豪族之间的侵并;让他们在家乡无以为继了,还不如来这支官军处讨一口饭吃。
  然后作为招讨行营长史崔致远的宗家,号称品头六姓之一的崔氏祖房,也派了好些子弟来投奔他,再加上原本从王京中带来的志趣相投的朋党和亲故,还有后来陆续前来投奔王京下等头品小贵族和匠人、士人之家;俨然一时之间,他已经有了组建一个小规模幕僚班子和设置官府的底气和基础了。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随后作为常驻新罗主事官的王启年,也伴随着输送队给崔致远送来了随船抵达更加具体的细则和实行内容,也是太平军在辗转征战和席卷天下的过程当中,所总结出来的一整套如何扩张势力和后续治理,令人叹为观止的方案和计划所在。
  其中包括了如何用不同的宣传口号,配合短时间内就可以立竿见影的现实利益主张,来发动和争取各个市井各个层面的不满者和不得志的群体,然后如何争取那些游移不定或是首鼠两端的中间派,如何孤立、排挤和打击少数冥顽不灵的顽固派、反对派……
  又如何在就有体制内,甄别和分辨出那些是可以争取的潜在志同道合之辈,那些是可以拉拢或是保持相安无事的同盟倾向,那些是可以无视和忽略、甚至适当压迫的墙头草,那些事需要坚决打击以儆效尤和表明立场、态度的真正敌人。
  然后,如何因地制宜的最大效率征募兵员和筹集粮械物资,如何将投奔的人群分类而建立起来可以充分利用一切人力资源,令男女老幼皆有所用处的简易战斗和输送、维护、饮食供给等等后勤保障体系。那只如何对付那些不合作的大户之家,而取其资材丁口并迅速变成自身的助力。
  而更深一步的,则是获得第一块底盘之后如何有效的治理和滚雪球一般的经营下去。包括如何统计户口、清丈田地和工坊,如何分配生产任务和安置招徕的民众,如何从中挑选兵员和培植忠实的基本盘;乃至是如何从中伺察和甄别,那些心怀不轨的奸细和潜在敌意的破坏分子。
  然后,又有好些农学和营造的书目可选,以为指导四季耕稼、选育良种、善用人畜和工具的增产之法,乃至植树伐木、寻矿挖矿的营治之道和流通有无的货殖手段;可以为新政权创造出更多的产出和增益来的配套计划,乃至是开班乡校的初步教材。
  甚至还有现成的条例和法令,直接修改一二就可以派上用场了。或又是初步建立起政权之后,诸多需要注意的事项细节和可能存在的问题及其解决之道;就像是太平军在漫漫征战天下和治理过程当中的经验教训和得失成败的总结和凝缩。
  因此,初初阅览完这些条目的崔致远,已然没有任何其他多余想法了;或者说是这世上怕是再也没有人能够拿出比这个更好的,征服天下和改朝换代的长远规划和步骤了。这种足以动摇任何一个国家根本,而本该珍而藏之乃至严令禁绝流传的屠龙术,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交付到了自己手中。
  这让他既是惶恐又是惴惴不安,这位王上不愧是号称入世救民的一代圣人化身。却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就已然完成了对于新罗之地的这么一番未雨筹谋和规划呢?其中的种种蕴含深意和所揣测不到的内容,更是令人有些承受不起而又受宠若惊。
  但崔致远在军中辗转反侧了、夜不能寐好几天之后,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就算是太平军早就有意谋求新罗之地,难道还能比现在积重难返的局面更坏,更加可悲么。说不定将来有朝一日这片海东苦寒的边鄙之地,有幸成为天朝上国一隅的王道乐土,哪怕是小部分实现了太平军的那些治理方略,那也是幸甚至哉歌以咏志了。
  况且,中土大唐的名义在新罗这个边藩之国,天然还有一个潜在的好处和意外加成,就是从朝堂道乡野民间普遍存在的“大唐唯上论”,但凡是来自大唐的东西就是好的,如果你不好,那一定是你没有好好的侍奉和领会天朝上国的;哪怕是士人贵族,也是以出使大唐过大唐为荣尚,哪怕就此留下来做大唐的狗也好。其中最为成功的例子,唯一就是在大唐出家而圆寂于九华山的新罗王孙,而被追人为地藏王菩萨地上化身的金乔觉。因此,这个时代大多数士民黎庶,是恨不得转生中土大唐以为福报的。
  就像是他们这些从小就用汉字、说唐话为荣尚和尊崇,却在身份位阶和仕途上不得跨越的士人来说,“生为唐人,唯愿彼土”可不是说说算了的,因为至少大唐给天下广大士人提供了读书举试、出放为官,最终登阁入相的那么一线可能性。
  至于广大的野人、贱民、奴婢和中人、部民,新罗国人的身份和大义是什么玩意?能吃果腹么?还是能穿衣保暖么?当然是直接关系到他们日常生息的庄头、老爷和头人,就是一辈子最大的天地和见闻了。随波逐流才是他们的常态。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此日六军同驻马(中)
  因此,当想的太多而导致头发白掉了不少的崔致远,再度出现在他所熟悉的大多数人面前的时候,就像是重新换了个人似的充满了某种决然和坚毅的气度。因为,那个曾经抱有“致君尧舜上”“弘扬圣教”的理想,而不惜远赴东土的留学生崔致远已经成为了过去,剩下唯有一个想要践行《太平誓愿》的求变者。
  既然新罗故国已经到了无论内外不得不求变图存之际,那就就有自己来引领这个改变和求新好了,为此他已经顾不得也保护在乎后半生的毁誉和身后名了。至于那些只能随波逐流的下层人等,给新罗的老爷们做牛做马,给唐人做牛做马又有什么区别,也许唐人治理下还更加开化明大义一些呢?
  因此,作为征南行营名至实归的文职第一人。崔致远回到金海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宣布在金海京举办讲义所,将那些追随和聚附在身边的人群大都聚拢起来,一同参研他从上国天朝带来的圣教新学。以期从中挑选出一些勤奋好学、又有心上进的年轻子弟来,作为日后潜在官吏的备选。
  然后,他又在淮南兵的帮助下,从本地义从和辅卒当中挑选出许多可靠沉稳之辈,委任为收拢起来的数万流民和逃人的(十)户头、(百)甲长;开始在金海京附近所收复的田土上,实行最基本的编户管理和聚民建屯,又分配牛畜种子,以为开春之后的恢复农事之需。
  下一步,又从金海京本地失业的小商贩和手工业者、匠人当中,招募了更多的丁壮,而将辅卒扩充到三千之众。又挑选那些投奔的小豪强及部曲中的精壮,将义从增加到了两千人;这也是眼下金海京的储集和周边顺服的城邑地方民力,所能够维持和供养的最大极限。
  于是,接下来的大半个冬天,崔致远都是跟随在南面招讨军简称征南军中,不断的攻破(良、康)两州之间一处处拒不自立或是不顺王化的城邑和聚落,抄没那些涉乱的豪姓、村主、次村主、公兄、头人之家的钱粮、丁口,再因地制宜的就近徕民建屯设围委任更多新的户头和甲长;同时,以抄获的粮食赈济配合武力上宣示,就近威慑和招抚那些由部民、逃奴、贱民和中人聚合而成的赤裤军,将其一股股的剿灭逼降之后,再将丁壮和老弱妇孺分营管制,充入到金海京附近所设立的诸多伐木场、狩猎队和营建工地中去。
  如此炮制下来,很容易就在无形之间,将原本新罗国由诸多豪强、势户和头人,所组成下层统治秩序给逐步蚕食掉和取而代之;因为,这些新任命的户头和甲长们手中,既有敢于杀人也见过血的刀剑,也有对于早就既得利益阶层的征南行营集体认同感。
  虽然由他们构成的这种秩序,目前还是比较粗糙和仓促而仍有不少问题涌现出来;但是在这一片纷乱的世道当中,再粗暴和蛮横的秩序和庇护,也好过动荡不安的混乱与朝夕不保的无序。因此,这些据点的建立,反而因为初步呈现出了“安定和治理气象”,而又吸引了更多流民和逃奴的前来投附。
  然后,在这个过程当中,崔致远又名正言顺的以“治平和剿寇不力”“通贼”“畏敌不前”等各种因由,发下行营令将附近王臣官吏死伤、逃亡十之七八的义安、咸安、密城、东莱诸郡,二十多县的村主等,捕盗、治民、曹长诸下品官吏,逐一委以行营中的新选之人暂代其职;当然了,这个暂代开始之后就没有具体期限了。
  但是相比之下,郊野中大规模的赤裤军活动固然是被给平定下去了,但是此起彼伏的小股赤裤党却是依旧屡禁不绝,而且变得越发刁钻奸猾而手段多样起来。因此,他们不但敢于袭击和工大那些乡里的豪姓、大户和头人,甚至还把主意给打到了位于上品流的四品头、五品头,乃至是真骨(大贵族)贵人的田庄家宅里来了。
  他们虽然兴许打不过那些聚众而守的部曲、壮丁,但是层出不穷而神出鬼没的将周边附庸的田庄给洗劫一空,将奴婢和部民、裹挟而走却是成为了家常便饭之事。而作为金海京所属的南面行营因为不熟地理,对于动辄四散逃入山林啸聚的“乱党”,却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虽然他们每次出阵都能带回来一堆逆贼人头来作为战果。
  于是乎,一时间这些赤裤党甚至活跃到了良州首府的街市当中,而公然当众杀死一些官吏和捕盗丁役,而又在街坊中逃之夭夭就此无影无踪。而躲在良州轴承内避祸的诸多上品头贵人和大族、富室,也不得不花了不菲的代价请兵于金海京,仔仔细细抄杀了城郊十几座大小田庄的“通贼内应”,才将周边乱党活动的迹象给暂时平息下去。
  只是,当崔致远再度随军回到了金海京的城外之际,却又突然迎来了一个访客,却是身为名义上的南面招讨使,却一直老老实实呆在金海京内,扮演吉祥物和人形印章的前金海京大尹庶王子金圭。
  见这位一贯大氅纶巾的唐地士人打扮而知礼得体的庶王子,却是发冠不整眼窝深陷而憔悴了不少,他一进来就突然躬身大礼,不顾尊卑差别拜倒在地而哀声求到:“还请崔君救我一二。”
  “这又是何为!”
  崔致远不由大吃了一惊,而将其扶住。
  要知道这位庶王子金圭被变相逐离王京权力中枢之后,平日都是一副风轻云淡而儒雅得体的做派。因为他身为庶王子这么一个“庶”字,就足以断绝了他备选王位的绝大多数可能性;因此此前与崔致远的接触当中,却也表示过能超脱俗物,而又有眼下的局面已经心满意足而不敢奢望更多了。
  “王京有变,小可也不免要命在须臾了。”
  金圭却是反拽住崔致远的手臂而越发哀泣道:然后,崔致远他才知道却是在数日之前,王京方面传出一则诰命。说是真圣女王不久前在和白会议之后,突然册立侄儿——先王兄宪康王之子金峣为太子,然后没几天就称病宣布退位前往王供的南菩提寺修养,而禅让给了这位新太子改元天佑,并以其岳丈兼执事部大臣中的纳伊飡(侍中)金又谦为扶政禀主(上相)。
  然后,这位天佑朝的新王就毫不犹豫的出动王城里的黄狮子队(内禁卫队),在金氏部曲和族兵的配合之下,抓捕和查抄了两位执事大臣在内王京二十多家权门大族,而后又开始对其党羽附庸人等,进行了毫不犹豫的清算和杀戮。
  但是其中也有不甘束手就擒或是引颈待戮,纷纷鼓动部曲、附奴拼死相抗和出走;一时间满城骚乱而攻占杀伐之声通宵待旦,号称血染王京而让朝堂空出了一小半来。而其中被清算重臣之一的位和府(吏部)卿(侍郎),正是庶王子金圭的母舅家兼从小订了婚约的岳家。
  而按照自惠恭王(765-779)以后,真骨(大贵族)与圣骨(王室)内部矛盾激化,最终持续了僖康王、闵哀王、神武王以降近百年,连连不绝的王位争战和真骨反乱的传统;身为干系人等的庶王子金圭很可能连被赶出京城的落乡贵族都做不得,而唯有赐死一途了。
  是以,他也唯有求诸于这支不怎么受王京干涉的外力,以为苟全性命了。只是在前脚才从后门送走了满腹心思的金圭才没有多久,回到城内的崔致远却又在后脚接到了当地监军使的朴贤宇上门通传。然而朴贤宇这一次却不是为独自前来,而是还同行和引荐了一个来自王京的私人使者。
  “德涣兄”崔致远有些惊讶的称呼到,这居然是他的一个熟人,也是当年遣唐使者中同为国子监留学生的同年朴德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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