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72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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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负责基层动员和武备事务的兵备司左判吕方,也慢慢的开口补充道:于是,在周淮安有意无意引导着话题,而又在这些与会人员的群策群力和相互拾遗补漏的建言之下,眼看一个针对河北局势和突发状况的初步对策和后续方案的概要,就此新鲜出炉了。这也是任何一个新新兴政权和健康体制下的基本常态。
  作为穿越者的先见之明和跨时代的见闻与知识,固然是让人很容易掌握局面,进而产生某种意义上自我永远正确的错觉。但是实际上作为历朝历代当权之辈和上位者的经验教训证明,独断专行的一言堂是不可能维持得了长久,更不会永远不出错误和偏差的。
  “王上莫走。”
  “主公请留步。”
  “主上且听我一言。”
  然而散会之后的下一刻,周淮安刚刚起身还却没有来得及转头,就见这些文武部属们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的齐刷刷踏步上前将他给围住,然后不约而同的拜倒在当下,而爆发出出一片此起彼伏的籍此劝进声来了:“当年都说高筑城,如今各地的城池和直道已经不知道修筑了多少;信塔驿所何止千万计;矿冶山场遍布各道。”
  “当年又说要广积粮,如今大江南北处处丰饶水旱不患,而官私储集足供数十载有余,水陆货殖往来终年流转不绝。”
  “当年说还要缓称王,结果您这大都督的尊号一用就是十数载,大伙儿是好说歹说的心意拳拳,这才进位为大王之尊;”“结果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眼见得整个天下都都快打下来了,可是您还是安居王号之尊;。”
  “世间群豪皆称王号,就连个尸居余气的沙陀胡,都敢伪称旧朝天子;大王与之同世而处,岂非名不正言不顺呼。”
  “如今万事俱备,皆已水到渠成,还请大王早正大位,以顺天命人心。”
  “还请大王行行好吧,且多给我等多年追随的兄弟们一些盼头吧。”
  诸如此类的苦口婆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晓以利害的进言纷纷,刹那间就将周淮安淹没在了其中;至于原本用来维持秩序的参军、参谋和虞候们,更是苦着脸而手足无措的被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给用身体毫不客气的挤到了一边去。
  ……
  而在千里之外的河西道沙州城内,身为前任归义军创立者的大公子,如今的第三任归义军节度使张淮鼎;也在轻缓敲击的云板叮咚和隐隐约约的报时鼓点声中慢慢的醒来。当他有些恋恋不舍的摆脱了缠绕在身上的雪白肢体,又在奴婢和侍儿的侍奉下洗漱穿戴整齐,用过了丰盛的早食。
  这才在前呼后拥的扈从和仪仗之下,来到了位于前衙的节堂正厅之中。而随着敲响的云罄,也是端坐在上首的张淮鼎开始升堂议事,接受诸多属下汇报或是接见外来使臣的世间。然而,最先上的前来的却是一名青袍八字须的属官,用一种恭恭敬敬的声音道:“节上,来自硕阳、晋昌、敦煌二十三家的当主,已经在雪地里跪求了一天一夜,是否?。”
  然而张淮鼎听到这话却没有开口。记忆又似乎回到了当初他历尽千辛万苦,而刚刚回到了沙城城下却被籍故拒之门外的那一夜;然而作为瓜沙之地实至名归的多年当主,张氏有的是愿意开门迎奉的内应;于是,那也是一个血流成河的夜晚。索氏为首的党羽极其亲族几乎被铲除一空。
  然后,隔天张淮鼎又毫不犹豫流放了最为支撑和力挺他,与前任节帅兼族弟张淮深争夺名分大义的家族元老、归义军右长史、监察御史张文彻一门;然而,如此激烈的手段也难免引起了昔日归义军治下,作为政权重要组成部分的那些豪姓大族,隐隐的兔死狐悲和暗中的抵制、反抗。
  他又在护送自己回来的这位太平军别将帮助下,收拢瓜沙周边六镇所属的张氏旧部和军户世兵之家;逐一的清算和查抄瓜、沙城内那些曾经附逆作乱或又是的家门,开仓放粮赈济孤苦百姓;让原本已经渐渐离心的附庸十民部,重新归附于麾下重建了一支轻装骑兵。
  然后,以这些步骑武力为凭持,他宣布开始重新核算和清丈,自议潮公大中年间以来再也没有怎么变化过的田籍和户口;然后也不可避免遭到了地方上世代维系的豪姓大族,所暗地煽起的反乱和骚变;但是在从征关内之后缺失了大量青壮年的这些家族,又怎么抵抗的了成建制军队的压制。
  所以,在他先下手为强的各个击破的一片望风披靡之下,仅仅用了很少的流血和牺牲,就查抄出了大量隐匿的田土户口,也重新为他这位战败归来的新帅树立了权威和榜样;而剩下的世家大族也是胆战心惊,才有了眼下这么一幕的情形。
  这般执掌权柄而操持他人生杀予夺的感觉,着实令人格外痴迷和沉醉;但是基本的理智又在提醒着他,这只不过是借助外力所营造出来的某种虚假局面和富贵荣光。因为,归义军的根子已经断了,就是随着那个篡权夺位的逆贼索勋一起,带着无数族人子弟几乎全数断送在关中之地。
  因此,眼下的归义军治下所要面临的,就是自上而下普遍出现了至少两三代以内,老中青为主的成年男姓断层。却不知道要多少年的岁月才能弥补和重新繁衍生息回来的;更别说周边本来就恩怨纠缠多年的各族势力,又会不会甘心坐视下去?
  唯一的好消息是,作为这些外藩邦国、部族的中坚力量,也同样被折损在了关中之地,而再度与内部严重空虚和后力不济孱弱中的归义军政权,形成了一个相当脆弱的动态平衡;但是这种平衡还能维系多久,却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事情。
  很可能就因为边界处一件积怨已久的小事、一头羊越界走失的理由,或是一场天气的变化,导致临时出现的河流走向;都会变成心的争端和矛盾爆发的因由。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得到来自关内新朝的认可和支持,对于苟延残喘中的归义军政权而言,就是不可或缺的必要保障了。
  毕竟,在这么多事情经历下来之后他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个天下分久必合终究是要一统的大势所趋,而任何一家既有天下的中原朝廷,只要是稍有余力也同样不会放过,对这河陇所属的西北边地的经营和统治。
  因此,他能够被放回来暂代其责的主要作用和牧地,就是替太平军稳住局面而努力保护更多的汉家百姓,乃至维系住归化各族对于中原的臣服之心;对此他也没有什么异议或是过多的奢望了。
  相比在这诸番外族林立的西北边地,擎制颇多的苦苦支撑和维持着家业,还要担惊受怕被人架空和篡夺的举步维艰,以新朝国戚家族之一的身份,就此富贵无虑的传世下去,难道不是更香么?
  因此,他不介意在自己祖上发源的瓜沙之地,所作所为更加激进和过分一些;越是民情鼎沸而世族离心,越发为人所厌憎和畏惧,越能够反衬出日后新朝治理的怀柔和恩接手段;也许这样才能更加获得新朝的信任和接纳才是的。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不及卢家有莫愁(中)
  处理了一些日常的庶务之后,有些倦怠起来的张淮鼎却是望着黄蒙蒙的天空,而越发怀念起自己曾经生活有年的上京长安城了;却不知道如今在太平军的治下,又是怎么一副的气象和情形呢。
  然而下一刻,就有一个声音像是刺中了他的耳朵,而让他一下子精神起来大声说道:“什么,于阗国(今新疆和田地区)派使前来了?快召进来!”
  事实上作为响应参战的西域联军之首,昔日安西四镇硕果仅存的于阗国王尉迟毗讫罗摩,率率领的五千于阗兵马也失陷在了中土之后,于阗国内就在剩下几位王子和各自拥立的大臣对峙之间,陷入某种混乱不明当中,以至于张淮鼎站稳脚跟之后,先后派来好几拨使者前往王都阗东城(今新疆洛浦县附近的阿克斯比尔古城),都没有能够找到可以做主和交涉的对象。而这个于阗国也是太平军方面所交代的经略和交涉的重点所在;其中理由和缘故自然有很多。
  首先,在诸多相貌异于中土的西域诸多邦国之中,于阗国上至君王下至百姓黎庶的人种、衣冠和风俗,号称是宫殿民宅皆朝东向,而最类东土大唐的所在(貌不甚胡,颇类华夏)天然就有文化上的认同感;其次于阗国曾是西域最大的大乘佛法中心所在,也是如今外道横行而佛法逐渐黯灭治下,四面八方的西域佛徒硕果仅存也是最后的庇护地所在。无论是在南方的天柱之地被婆罗门诸国所驱逐的僧徒,还是在岭西河中之地被西番迫害的信士,纷纷聚于此。
  而在昔日安西四镇尚存的年代,于阗国就同时具有了多重身份。既是朝贡中土大唐最勤的西域臣邦之一;也是提供大唐安西驻军的四大重镇之一,下领两守捉七镇十五戍堡。同时还是大唐别设的毗沙都督府都督,下领十州之地三十多个军府(城);以应安西都护府的征发和调遣。
  而每一代的于阗王,也自然而然同时身兼了大唐的臣藩小王,毗沙都督府都督、安西节度使副大使的多重身份;同时,国主每到一定年纪之后,就会退位让给选定的王子,而就此带领臣属前往长安定居余生,就此实现某种宿卫大唐天子,而得以死后陪葬陵寝的殊荣。
  因此,在历经了吐蕃人的数十年统治和西进回鹘的征服之后,也是为数不多或者说是硕果仅存的顽强保持了自身相对的独立性,还能够心向东土朝贡不堕的西域邦国。因此,在天然立场上就一直是两代归义军之主,需要结好的潜在盟友和外援。
  只可惜当代国王尉迟佤那所托非人,不但没有能够成功效法当年安史之乱中,西域各国联军东赴勤王大唐而名列史册的盛举,反而是被溃败的官军当做殿后的弃子,就此兵败身死在了长安附近的沙苑之战当中。
  当然了,一起完蛋的还有昔日大唐的好外甥——三姓回鹘之一,安西回鹘庞特勤所建立的岭西汗国步骑各万;就连当代汗主之弟兼副汗卜割剌(意为公驼王),都随着阵没在了太平军的火器阵列中,其他大小王公贵姓更是多被俘杀。
  因此,事实上除了正在河中(今中亚锡尔河与阿姆河流域)之地,坐镇副都怛逻斯的汗主阿色冷(狮子王)本部之外,偌大的岭西后方已经出现了严重空虚,或者说那些被迫成为庞氏部为首的附庸和从属的小国城邦,失去了压制在头上的力量。
  而这种情况下的局面,无疑就是张义潮和张淮深两代,努力想要对外拓展生存空间和发展余地的归义军之主,所梦寐以求的天赐良机所在;然而,现如今张淮鼎能够接手的,却是一个同样外强中干而只能靠多年积威勉强维持的归义军。
  虽然,太平军除了当初护送他回程的千余人马之外,又陆陆续续的从西路攻略陇右所获的西军俘虏当中,给他放回来了四五千人。但是再加上瓜沙之地罗括了适龄壮丁,所重新武装起来的各家子弟和民部义勇,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万余人马;眼下用来弹压和威慑,以瓜沙六镇为中心的数州地方骚动和变乱,同时还要维持归义军框架下的基本统治和张氏在明面上的权威就很是勉强了。更别说是全力以赴对外征拓和用兵的可能性了。更别说这军中相当部分也不受他意志为转移。
  而无论是作为昔日盟友兼对手的西州回鹘仆骨部,还是作为从属附庸的甘州回鹘安宁氏族,同样是在关内之战中伤筋动骨,而至今还有许多幸存健锐作为太平军俘虏被驱使劳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难免一阕不振,就更加没得指望。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作为一个地阔千里城邑数十的区域性大邦,常年可以征发胜兵数万的于阗国,就成为了一个关键性的存在了。事实上,除了已经随国王出兵的五千士卒之外,作为昔日大唐安西都护府所辖的毗沙都督府,依旧沿袭了十州三十余军府的例制。
  因此,余下的于阗国土上如果能够被全力发动起来的,在葱岭(帕米尔高原)以东是少有敌手的军事存在。
  (不要说早期的佛教徒没有武德什么,能够越过无数荒漠戈壁穷山险恶之地来传法的,都是堪比隋法显、义净、唐玄奘这样,身体素质爆表而精神意志极为坚韧的幸存者,可不是中土那些被世俗政权,给用三武一宗的灭佛运动,相继驯化、调教过的佛门众人。
  光是作为西域最后的佛国于阗,就曾经与据有七河流域与费尔干纳谷地,自佛教与摩尼教改宗绿教的安西回鹘黑汗国,因为迫害佛教徒事件而寸步不让的,打了整整四十多年的信仰之战;还在传统盟友西州高昌回鹘的帮助下一度攻战了其都城喀什噶尔,在英吉沙之战中杀死黑汗国大可汗阿里。
  只是后来正在西部河中之地黑汗国余部在王子尤苏普带领下,以共尊信仰为由发起了圣战军,从花剌子模、河中、呼罗珊募集了大量士兵,从南方的突厥伽色尼王朝获得援军,又有伊斯兰教圣裔、布哈拉宗教首领穆哈伊丁等4位伊玛目所带来的***志愿军加入。
  结果在于阗都城下绝地反击当中,同样信仰的高昌与甘州回鹘骑兵,青唐吐蕃的骑马步兵和归义军的唐式步兵相继来援,圣战军再度全军覆没。四大伊玛目和大量战死当地,而在喀什噶尔到于阗的千里大道两旁,留下了遍布一路被后人称为“舍依德(圣战殉难之墓)”的麻扎。
  但是于阗终究是依托沙漠绿洲而存在,人口资源都有限的城邦国家,这一战胜的过程几乎耗尽了全部的国力,也导致地方破坏严重;因此当来年圣战军卷土重来之际,就再也没有剩下多少抵抗的力量,而在援军赶来之前被各个击破。
  而在此期间,面对于阗国的屡屡求援;我对外战争总是胜率最高的铁血大宋,所能够给与的最大支持,就是派出一百五十名僧人所组成的外游团,作为精神和名义的鼓励,一边在史书和起居注上把归义军和于阗国列入外藩。
  此次战争扩大了伊斯兰教的传播范围,改变了新疆地区伊斯兰教与佛教力量的对比,巩固了伊斯兰教在新疆的地位。原本在当地占据绝对优势的佛教势力,开始遭到穆斯林扩张的打压和清算。所以当代中亚古代寺院的遗址考古中,总能挖出好些累累尸骨来。
  虽然部分团体依然坚持了很长时间的佛教信仰,西域本地也依然有诸如摩尼教和涅斯托利基督教信徒存在,但整体穆斯林化的趋势,已经不可避免。同时,也造成了塔里木盆地西部和南部人口大量死亡,城市被毁,生产力严重破坏,经济衰落。以及长达千年的人口换种)
  (说到这里,我要奉劝个别动不动就拿宗教民族问题说事的举报狗。有本事你把中国历史研究院的公众号给封了,有本事把学习强国上中央关于新疆“主体民族”问题的认定给删了啊,有本事把新疆库车出土的唐代文书给烧了啊;难道引用了官方认定的既成事实,就戳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心眼和肺管子了。)
  另外,再补充一个古人的小段子,宋代洪皓《松漠纪闻》记载:“回鹘自唐末浸微,本朝盛时,有入居秦川为熟户者。女未嫁者先与汉人通,有生数子年近三十始能配其种类。媒妁来议者,父母则曰,吾女尝与某人某人昵,以多为胜,风俗皆然。今亦有目微深而髯不虬者,盖与汉儿通而生也。”
  大体意思也就是作者当时所见的回鹘百姓普遍自干唐,故而在人种上已经被汉化的差不多了。或者说只要你曾经强大道让人无法仰视,哪怕事事变迁过后很多年还会有人怀念和仰慕你,而以复兴为目标进行奋斗,这就是汉唐雄风的意义所在。
  然而,当来自于阗的使者被引进来之后,却是有些惶急的当头拜倒在了张淮鼎的面前,嘶声大哭起来叫喊道:“还请节帅看在旧日盟好的份上,救我国中万千黎庶。”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不及卢家有莫愁(下)
  而昆冈山(昆仑山脉)脚下,由冰川积雪消融而成的白玉河与乌玉河、青玉河等多条水系,所灌溉和滋养过大片沿途的绿洲平川之后最终在北面的交汇处,便就是作为西域大邦于阗国都——西城(今和田约特干遗址)所在处。
  而此地地滨和阗河,南有昆仑山,北接塔克剌麻罕沙漠,是西域南道中最大的绿洲。自古以来就是气候和畅、水源充沛、植被繁茂之所,自古以来农耕畜牧皆以发达,更是西域列国之中唯一可以出产蚕桑的区域;而且因为地近昆仑山脉而诸天河流纵横的缘故,从古至今就盛产宝玉而远销东土。
  根据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记》所载:于阗乃是汉时以降的古国,位当天山南路、西域南道之要道;也是古代丝绸之路东段的一处枢纽所在。因此,历代从长安出发的商旅沿着河西走廊,出祁连山下沙州境内的玉门关,经过被称为葡萄城的鄯善石城镇,最终都会汇聚到了这里。
  然而在从这里补充和修整之后,向西南经大小勃律(今克什米尔地区)同时也是李嗣业一度征服过的布录州,可通(瓦罕谷道)往五方天竺之一的东天竺或吐火罗国(今北阿富汗)。而继续向西北经鸭儿看(今叶尔羌)、石塔(塔什库尔干),则可以抵达安西四镇之一的疏勒镇。
  然后在从这里越过葱岭(帕米尔高原),就可以抵达岭西的拔汗那(今中亚费尔干纳谷地),这也曾是大唐在外西域的头号忠犬,曾经多次击败过来自西方大食的触手;以及位于药杀水(锡尔河)和乌浒水(阿姆河)之间的河中列国,这里也是中土被称为栗特人的昭武九姓的发源地所在。
  而从于阗境内直接转向北面,沿着季节性存在而流入大漠深处的于阗河,在沿途所形成的条块状绿洲,就可以横穿过被称为大沙碛的塔里木盆地西部,抵达天山西麓附近的龟兹河流域,而籍此进入龟兹镇昆陵都督府所在的首府焉耆。而从这里的丝路商旅也再度出现分化。
  自此沿着天山南路向东北行进,则是进入控扼草原而隔断西域的北亭都护府境内,经过西州(故高昌国)而抵达北庭都护府所在庭州的金满城,也是故西突厥王庭浮屠城(今新疆吉木萨尔北破城子);修整补充之后越过金山(阿尔泰山脉),与蒙古高原上自回鹘汗国崩灭之后,就旋起旋灭一片混沌的草原各部进行贸易。
  或者北上进入名为坚昆都督的府所在,与游牧在叶塞尼亚河流域的另一支自汉西域长史府就已经存在的古老部族,也是与李唐认宗过的黠戛斯人进行贸易;或又从龟兹沿着下游的葫芦河继续向西抵达碎叶镇(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城附近,也是诗仙李白的故乡),则是就此汇入到了丝绸之路的北线当中。
  从这里向西穿过,后突厥汗国、乌罗护九姓、葛逻禄、黄头突骑师相继游牧过的广大荒漠、草原和石滩,就抵达了历史上大唐和大食唯一交战过,也多少间接影响两大帝国命运的但罗斯城,如今为安西回鹘出身的黑汗国,所据有岭西疆界内的副都。
  继续向西就可以抵达被称为花拉子模地区的咸海流域,从这里北上则可以进入南俄草原;这里既是斯拉夫人的发源地,也是横跨里海、黑海之间信奉犹太教的可萨突厥汗国,用来捕奴贩卖的自留地和后花园,而斯拉夫就源自于突厥语牧奴之意。
  而转向南方,则是进入由黑衣大食阿拔斯王朝所统治的呼罗珊地区,如今也是由本地军阀出身而名义上臣服报答城(巴格达)的萨曼王朝所统治下;而在不断的传教和渗透当中与游牧在岭西的安西回鹘黑汗国,形成了长期的相持和冲突。
  最终,分别通过北方的可萨汗国和南方黑衣大食的两条大陆商道,最终又通过小亚地区(今土耳其的安纳托利亚地区),汇聚到了被称为百战通的东罗马帝国境内;而完成了这条被称为丝绸之路(东方)黄金与香料大道大陆公路(西方)的千年商道。
  而在于阗的南方,通过昆仑山口所连接青藏高原上的吐蕃各部,以及另一条被称为青海道,或者说是羌塘道的古老商路支线。从这里折转向西南穿过不毛的柴达木盆地,经过吐蕃古都所在的罗些川等地,就可以抵达泥婆罗(今尼泊尔)所在山口,就此南下东天竺和南天竺之地。
  而作为王姓的尉迟氏家族更是“自兹已降,奕世相承,传国君临,不失其绪”(大唐西域记),已经足足传承了上千年的历史。而尉迟氏能够屡经患乱和变迁,始终得掌国柄的最大一个缘由,就是无论如何改朝换代而哪家哪姓在位,都能够身段柔软的始终侍奉中土不缀。
  (“自汉武帝以来,中国诏书符节,其王传以相授”《新唐书·西域传》)
  因此在大唐崛起之后,相比桀骜不驯试图截断商路和使臣,却已经死连骨头咋子都不剩的故高昌国,于阗国却是西域列国之中最早入朝臣贡的代表;因此,历代于阗王室的子弟不但屡屡在大唐游学、仕官和通婚,历代多位国王也妻以李唐宗室女,而在历代始终是忠奉上国的勤王典范。
  (比如天宝名将哥舒翰的父亲乃是归附的突骑师酋长,而母亲就是于阗王女。)
  只是如今这处昔日四季温宜、瓜果飘香而蚕桑遍地的富庶繁华之邑,却是呈现出了肃杀萧条的景象而在空气中充斥着兵乱凶危的气氛;因为,自从具有唐室血统的长子早夭,而余下诸子皆未成年,故而正当壮年的国主尉迟佤那在带兵远赴中原勤王时,没有指明继承人而令诸位大臣联合监国。
  结果当国王丧师阵没在中土的消息,终于随着零星逃亡者传回来之后,这些出身背景不同而得以联席监国以为制衡的诸位执政大臣之间,也难免产生了不同的想法;进而纷纷亲附和扶持其中年岁较大的某位王子,开始从王城金册殿中各执一词的争执,发展到各自召集护卫与宅邸中枕戈待旦;事情就迅速往难以收拾的方向崩滑而去,随着被收买和占据的各处城门开合之间,不断奔走出入的各家信使和奴仆;城外诸多田庄、园林里的奴婢、部曲和附口被召集起来;然后,又波及到了更远地方任职或是经营产业的族人子弟当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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