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9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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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下这些事后,还想有人宽放过你们么。”
  这时候许多明晃晃的刀、剑和枪尖,顿然又在周淮安的面前举了起来,从街垒背后密密地对着他的脸孔。老关、许四、成大咬和米宝等众亲近成员,都在刹那间举起兵器抢上前卫护住周淮安。
  只见隔着一道杂乱的街垒,兵器对着兵器,发出摇曳摩擦的铿锵之声,眼看要开始互相撕杀。根据生物场探测而心中若有所感的周淮安,却是挥手对保护他的人们大声说:“后退!不许动手!”又向对方大喝道:“后退!不许动手!”
  双方要看就要互相接触的兵器登时分开了。在鼓噪对抗的人群背后又有许多声音叫喊:“不许伤害管头!不许碰着管头!”“哪个狗养的敢伤他一丝一毫。”然后,更远处又有跑步声和传过来愤怒的叫声:“快替管头让开路,不许挡他!”
  然后周淮安继续前进,逼着街垒后的人影步步后退;然后他一步踏跨上了街垒中一辆翻倒的独轮车上,突然又有许多晃动的枪尖举到他的面前前。他冷笑着大哼了一声,用手向左右一拨,毫不费力开了几杆垂下缨子和布条的枪尖,其余的就像是被火烫了或是蛇咬了一般都急忙缩了回去,同时争相让开了中间的路。
  这一刻,他体现出来的沉着和庄重的气势使人震慑,而没有人敢认真用兵器碰他一下。少数有所异心的人也不免心中慌乱,以至于都在群体退让开来的动作当中,也不得不被人给挤到到路旁上去。
  所到之处,人们纷纷向两旁闪开,路两旁形成了人和各种兵器的墙壁。人们在极度紧张的气氛中怀着惊异和敬佩的心情肃静无声,注视他从面前走过。他的后边紧跟着许四和米宝,然后是一群牵着战马的护兵。
  路边有很多人都是周淮安见过的熟面孔,有的曾请他看过病,有的请教过他,有的找他帮忙写过书信;这时看见他走到面前,争着用点头、招手或微笑向他招呼。他也向他们含笑点头,好像在冰冻的日子里开始有一丝春风出现。
  这时候,日常在怒风营中所点点滴滴积累起来的,各种恩义和情分就得以派上用场了;周淮安几乎能够准确的叫出某一个招呼者的名字,然后他们就想得到鼓励和赞扬似得,顿然傲首挺胸的自发走了出来,又带动着更多的人加入到周淮安身后的队伍和人群中去。
  因此,当周淮安所在的这先头人马刚一过去,后边的队伍像潮水般跟了过来,把少数异己人等给卷在里边,拥着他前进。虽然有人大骂左右和后边的人,但是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威胁和指挥众人,反而被裹挟在人群里又周旁之人被眼疾手快的打倒和捆绑起来了。
  于是,这处横挡在街头的垒子就此土崩瓦解,就像是洪流之下消弭无形的沙堤一般。这时候,对面街头再次涌过来一大拨举刀擎枪的人马,只是领头的几个人看见了周淮安之后,顿然时脸色一变而重新退回到人群当中去;但是剩下的人却是在某种惯性之下,继续气汹汹的冲了过来。
  然后,就在两相即将冲撞在一处而刀兵相见的那一刻,霎那间就在新出现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呼喊声和叫唤:“给管头问好。”
  “问管头的安好。”
  “管头终于回来了。”
  “管头回来就好了。”
  站在一辆大车上而由人推着行进的周淮安定睛一看,赫然是左营都尉吕方的手下,只是吕方本身怎么就不在这里,而只有几个队正之流的在带领,难道也出了什么状况么。
  只是此时此刻他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停下来多废话些什么,只是从中挑选一些人跟在身边,又分派一些人去加强城门等要冲的控制力量,或又是前往甲仗库、畜厩、等地方掌握住局面而随着周淮安带动起来浩浩荡荡的队伍,每每推进上一段,经过一个街口,就会随着汇集而来的人头几乎再壮大一分;又过了一阵子之后在内城的府衙面前,他们终于遇到了第一股真正的阻力;约莫有上百严阵以待的陌生行伍,坚定挥舞刀枪的拦阻在他们面前;不过在四面八方赶过来的人潮和愤怒的洪流面前,他们也不过是无中轻重的一小撮妨碍而已……
  而在城中另一处,已经得到了消息的新营驻地之中,也有许多人乱哄哄的仓促聚集在其中,有的人带着酒意,放肆地攘臂谩骂,有的人凶恶地乱挥着手中兵器,努力叫唤着想要各自部属集结到身边来。然后,一阵震天的喊叫和怒吼声,霎那间就从外间压过了他们的喧闹声“杀了这些狗东西,把将头迎回来。”
  “跟着管头走,铲灭这些祸害。”
  随着这些声嚣和吼声,一阵密密匝匝的箭雨顿然飞落在他们的头顶上,顿时激溅起遍地的惨叫声来,也让他们好容易粗略聚拢起来的阵势,又变成四散奔逃和躲闪之势;然后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口令和哨子声中,一大群顶盔掼甲持牌举枪,而臂缠黑布的士卒猛然狂涌进来,顿时将这些尚未完成队列的人群给冲杀的七零八落,又分割成许多四散开来的小队,而紧锣密鼓的围攻与大肆杀戮起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局势
  听着城中一阵高一一阵的喧嚣声和叫喊的浪潮,几乎就没有被中断和停止过的,向着这个方向娜移过来。
  南门的墙头上,作为一切策划的指挥者玉负责人丁会,以及两名客将的脸色已是难看之极了……
  “老丁你的人已经完球了。”
  年长的那名客将断然吐气道。
  “就连我派去支援的人手,也怕是被困住了。”
  “再不走的话,你想要把脑袋挂到墙上去么。”
  “但走此前,我需作最后一件事情。”
  另一名年轻些的客将则是打断道。
  “以绝后患才是。”
  他一边说着对着身边的亲兵摆弄了个抹过脖子的手势。
  “住手,不是说只关不杀么,”丁会再次变了脸色厉声喝道。
  “为什么又突然变卦下手了。”
  “说一千到一万,他们也是怒风营的老兄弟了”“那鬼头和尚突然就带队杀将回来了,底下人的心思都变了。”
  那年长客将却是冷声道。
  “还留着他们作甚,引为内乱生变的祸患么。”
  “那我一贯不来的努力和经营。”
  丁会心中顿然发苦道,这两位是要借机彻底绝了自己的后路啊。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你还要妄想其他什么。”
  年轻客将更是恨恨道。
  “不把剩下的这些领头杀光,让他们乱上一阵。”
  “难道还留着做对方的助力和凭证么。”
  “再说接下来的事情也由不得你了。”
  年长客将亦是接口道“你没发觉,你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能回来……’“所以,接下来的事儿,就交给我辈好了。”
  “你有什么可收拾和清理掉的事务,赶紧去处理。”
  “再不走的话,也许就没得走脱了。”
  ……
  而在内城,临时在街头所设立的露天临时中军里,周淮安也在流水一般的收发消息和传达命令。
  虽然已经控制了城中基本的局面,但是根据反馈回来的大部分消息,周淮安的脸色反而更加难看了;MMP的这次丁会发起的内乱可是让怒风营损失大了,这一路南征北讨辗转数地好容易才积攒和发展起来,连同战兵和驻队在内的近八千员额;除了被自己带出去近两千人马之外,如今能够被他召集和收拢起来的,只有三分之一略多一些而已;而且除了在外情况未明的将头王蟠之外,自旅帅、校尉以上的头领阶层几乎被一扫而空,而在事发之后只能由一堆队正和屈指可数的几名副尉,像是一盘散沙一般的各自为战,或是不知所措的在混乱与惊慌不明当中,消极应对等待命令和消息。
  于是发展到后来,又有人因为自相矛盾的命令而进行相互攻杀和乱战;甚至还有缺少自我约束力少部分人,则是自暴自弃的加入到了上街乘火打劫的序列当中去,而制造了更多的流血和混乱吧。
  结果城中绝大多数的建制武装,在群龙无首而相互猜疑的混沌局面下;就轻易被丁会所带来的那一营亲信人马,还有少部分实现安插和拉拢内应,以及突然出现少而精锐的外援兵马,给里应外合的全面压制了。
  而自己辛辛苦苦的搜刮和经营起来的后勤体系,还有在城内通过镇压和清算大户豪强,所建立起来的街头新秩序和威信,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严重破坏。自己可是好容易才下定决心,要大干特干一回来作为日后安身立命的基础,虽知道才出去一会就后方就遭遇到了这种破事的打击和挫折。
  “管头,占据府衙里那些人说愿出来束手就擒。”
  这时候,自告奋勇负责前往交涉的葛从周道。
  “但请管头对佛祖发誓绕过他们的性命才是。”
  “行,我许诺饶过他们一条性命”周淮安毫不犹豫的道。
  “但是须得保证负府衙的所有无关人等和物件完好。”
  “否则就让他们一起殉葬吧。”
  当然了,就算是答应绕过这些外兵一条性命,也不代表他们接下来就能好过到那里去;时候打发到劳役营里去慢慢的炮制,有的是手段和办法在不违背诺言的情况下,从他们身上把代价一点点的找回来。
  而相比这些乱入的外兵,周淮安更在意的其实是府衙里的那些文书和档牍,还有相应的文职人员,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收罗和聚集起来,代表的是对地方治理与掌控方面的情况摸底,以及地理水文其后物产等方面的资料积累,对于怒风营立足当地而有着至关重要的价值。
  另外,让人有些意外的是,城中各支部伍虽然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反抗,但是能够在叛乱者围攻下坚持到最后的,居然还是自己所营建和构筑过的后营驻地,仅仅是靠各自重大队里为数不多的护卫队和留守的驻队兵,还有少年探报队、普查队、工作队和巡禁队等,以老弱病残为主的一些杂七杂八的力量在内,而且在这个过程当中,据说还有一些被感化的前官军俘虏,也被武装起来加入到了战斗当中去,而多次镇压了来自内部异己分子的反乱,以及少数人动摇之后所产生逃兵和骚乱。
  这个结果让周淮安又是欣慰又是心痛;欣慰的是自己努力留下的制度和体系,在需要力挽狂澜的关键时刻也多少发挥了加成作用;心疼的是这些能够坚决抵抗到最后的力量,无疑都是自己最忠实班底和潜在的追随者,就这么被一场内乱给白白折损和消耗掉了。
  尤其是那些探报队里的少年人,将来可都是要派上大用场的,却只能在危急关头和成年人一样,拿起刀枪去拼命了。而其中表现最为坚决和英勇的,却是那批留下来的学徒队成员,他们虽然只有二十几个人,却是发挥了几乎以一当十中的流砥柱式类似作用。
  尤其是他们最后居然在自己的居所外,堆起了柴薪和油脂,做好了一番共同携亡也不愿意轻易落入,这些叛兵之手的准备和决然姿态来;更是让周淮安心情复杂的简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虽然真正重要的东西,周淮安都已经随身携带或是扫描备份了,但是对于这些学徒们,坚守在自己私人财产周围的勇气,还是颇为感动和受用。
  尤其是当他亲眼出现在现场,看着这些沾满血污和泥垢,满身伤痕与难掩疲惫不堪的年轻面孔,对自己所释放出来的亲切和释然;周淮安只觉得在不经意的触动和堵心之间,某些难以抑制的湿润,都要从眼眶里掉落下来了,“我倒愿意一把火烧了这些才好。”
  他几乎一副痛心疾首的对着他们垂手顿足喊道。
  “这样就不用平白折损你们了。”
  “我说过多少次了,活生生的人才是最要紧的。”
  “这些外物就算没了,还可以慢慢的置办和补全回来啊。”
  “但是人没了,什么东西也都没有指望了啊。”
  “管头不是说过,这些可都是宝贵的学识。”
  一个肚子上正在渗血的学徒,却是在抬架上惨淡着笑着说“将来可以造福老多穷苦人的东西啊”“俺们费劲了心思,也才学到管头一丝一毫的本事。”
  “真要是福薄命短死了便就死了,但是这些造福人的学识”“若能够保存下来的话,却是世上穷苦人得解脱的一大指望了。”
  听到这话,周淮安也不由的动容起来,而跟随在他身边的那些头目们,也不由的动容和惊诧起来;因为,这就算是这个时代能够产生的最为朴素和真挚的阶级觉悟了吧;而在这一刻他也觉得觉得澎湃涌动的心怀之中,又什么东西骤然喷薄出来。
  就算是当初只是一心想要利用他们的最大价值,但是现在也下定决心要给这些信赖自己的人,争取一个更好的结果和将来;而不是随着未来历史进程中已经被注定的义军命运一起,籍没无名的成为整个时代海量牺牲品当中的一员。
  “报。”
  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闯进来回报,“南门收复未曾发现叛首丁某,疑已出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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