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校对)第2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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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对了。现在打电话给主教,说我要忏悔并且受涂油礼。如果肯派夏尔神父来,我将感激不尽。他是我的朋友。”
夏尔神父是主教的代理人,我以前也提到过。我下楼打了电话;在电话里,和主教亲自讲了。
“急吗?”他问。
“很急。”
“我立刻就办。”
医生来时,我告诉他适才的事情。他和护士一同上楼去看艾略特,我在楼下饭厅里等着。从尼斯到昂第布开汽车只消二十分钟,所以过了半小时多一点,一辆大黑轿车就开到门口。约瑟夫跑来告诉我。
“主教大人亲自来了,先生,是主教本人。”他慌慌张张地说。
我出去迎接他。主教并不如往常一样带着他的副手,而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带着一个年轻神父;神父携着一只盒子,想来里面装的是进行涂油礼的用具。汽车司机携了一只破烂相的黑皮包跟在后面。主教同我握手并介绍了他的同伴。
“我们可怜的朋友怎么样了?”
“恐怕病得很厉害呢,主教大人。”
“请您把我们带到一间屋子里,好穿上法衣。”
“餐厅在这儿,主教大人,客厅在楼上。”
“餐厅就行。”
我招待他进了餐厅,我和约瑟夫在外面等着。不一会,门开了,主教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神父,双手捧着一只圣餐杯,杯子上面是一个小圆盘子,里面放一块祭祀用过的圣饼。这些都拿一块麻纱食巾盖着,麻纱非常之细,等于透明。我除掉在晚宴或者午宴席上和主教见面外,从来没有和他会见过;他而且是个食量很大的人,能欣赏一顿好饭和一杯佳酿,讲些滑稽甚至下流的故事起来津津有味。那时候,他给我的印象是一个身体结实强壮的人,只有中等身材。今天穿上白法衣,披上圣带,看上去不但很高,而且高贵。一张红红的脸,一般都是笑容可掬的,现在则很严肃。从外表上看,过去的那个骑兵军官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痕迹;他的样子就像是教会里的一个大人物,而且实际也是如此。我看见约瑟夫在胸口画了十字,一点不觉得诧异。主教头向前倾,微微伛一下身体。
“带我上病人那里去,”他说。
我让他先上楼,可是,他请我在前领路。我们在庄严沉默中上楼。我走进艾略特的房间。
“主教亲自来了,艾略特。”
艾略特挣扎着坐了起来。
“主教大人,我感到不胜荣幸之至,”他说。
“你别动,我的朋友。”主教转身向着护士和我。“请你们离开。”然后又对神父说:“我到时候会叫你。”
神父向四下看看,我猜想他是想找个地方放圣餐杯。我把梳妆台上的玳瑁壳镶背的发刷推推开。护士下楼去了,我把神父领进艾略特作为书房的那一间。窗子开着,窗外是蓝天,神父走过去,站在一扇窗子口。我坐下来。海湾里一些两头尖的单桅帆船正在竞赛,它们的三角帆被蓝天一衬,白得闪烁耀眼。一条大黑壳纵帆船,红帆张开,正迎着风向港口驶来。我认出这是捕捞龙虾的船,是从撒丁捕获了一批鱼虾给赌场里的那些寻欢作乐者晚饭时食用的。从关闭门里,我能隐隐听见讲话声。艾略特正在做忏悔。我渴想抽支烟,可是,怕神父瞧见不以为然。他站着不动,向外面望出去,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浓密的黑鬈发,清秀的深色眼睛,黄里带青的皮肤,表明他是意大利种。他的脸上带有南方的那种生命的活力,这使我心里盘算着是什么强烈的信仰,什么火热的心愿,促使他放弃日常生活的欢乐、年轻人的享受和感官的满足,献身为上帝服务。
隔壁房间的声音忽然停止,我看看门。门开了,主教出来。
“来,”他向神父说。
剩下我一个人。我重又听见主教的声音,知道他正在祈祷;这是教会命令要为将死的人说的。接着又是一阵沉寂,知道艾略特正在吃圣餐。恐怕这是远祖的影响,我虽则不是一个天主教徒,但是每次做弥撒时,听见侍从摇着小铃通知我圣饼举起时,总不免感到一阵战栗;现在我同样感到一阵战栗,就好像冷风透过肌肤一样,感到又害怕又奇怪。门重又打开。
“你可以进来了,”主教说。
我走进去。神父正在把杯子和放圣饼的镀金小盘子用纱布盖上。艾略特的眼睛显出喜悦。
“送主教大人上车,”他说。
我们走下楼。约瑟夫和女佣们在厅堂里等着。女佣们在哭。她们一共三个人,都挨次地走上前来,跪下吻主教的戒指。主教伸出两个指头放在她们头上,为她们祝福。约瑟夫的老婆用肘部捣他一下,他上前一步,也跪下来,吻了戒指。主教微笑。
“你不是不信教的吗,孩子?”
我看出约瑟夫挣扎了一下。
“是的,主教大人。”
“别放在心上。你对主人很忠心耿耿。主将会饶恕你在理性上的错误。”
我陪主教到了马路上,给他开了汽车门。他向我鞠个躬,上车子时,欣然微笑说:
“我们可怜的朋友病很重了。他的缺点只是些浮面的;他心地非常宽厚,而且对同类是仁慈的。”

我想艾略特经过了适才的临终忏悔仪式之后,可能不想见人,所以,上楼进了客厅,看起书来,可是,才坐下来,护士就进来通知我,说艾略特要见我。我爬上那串楼梯到了他的房间。是不是由于医生给他打了一针,帮助他能熬过即将临头的忏悔仪式,还是由于举行仪式给他的兴奋,他的兴致比较好,眼睛也有神。
“莫大的荣幸,我亲爱的朋友,”他说。“我将带着教会的一位大人物的介绍信进入天国。我想所有人家都会欢迎我。”
“恐怕你会发现人色一点不齐整,”我微笑说。
“你别相信它,我亲爱的朋友。我们从《圣经》上知道,天上和地上一样有阶级区别。有六翼天使和二级天使,有天使长和天使。我一直在欧洲的上流社会中走动,毫无疑问,我也将在天上的上流社会中走动。主曾经说过:在我父的家里有许多住处。把大众安置在他们完全不习惯的环境里是极端不适合的。”
我猜艾略特把天国想象为德·罗思柴尔德男爵的宫堡一样,墙上镶有十八世纪的护壁板,比尔的桌子,嵌木细工的小房间和路易十五风格的成套家具,蒙着原来的精工刺绣。
“我不骗你,亲爱的朋友,”他停了一下,又说,“天上决没有那种混蛋的平等。”
他忽然睡着了。我坐下来,拿本书看。他一直睡下去。一点钟时,护士进来告诉我,约瑟夫替我把午饭烧好了。约瑟夫变驯服了。
“真想不到主教大人竟然亲自来。对我们可怜的先生是很大的光荣。您看见我吻他的戒指吗?”
“我看见了。”
“我自己不会吻它,是为了满足我可怜的老婆才做的。”
我在艾略特的房间内待了一下午。中间伊莎贝儿来了个电报,说她同格雷坐蓝钢车第二天早晨到达。我认为他们肯定赶不及送终。医生来了,摇摇头。太阳下山时,艾略特醒来,能够进一点饮食。这好像使他暂时有点力气。他向我招招手,我走到他的床前。他的声音很弱。
“我还没有回爱德娜的请帖呢。”
“噢,现在别管它了,艾略特。”
“为什么不管。我一直是个台面上的人;不能因为我就要离开,就忘掉礼貌。请帖在哪里?”
请帖放在壁炉板上,我交在他手里,但是,敢说他看不清楚。
“你在我的书房里可以找到一本信纸。你把它找来,我就可以口述回信。”
我走进书房,把信纸拿来,在他的床边坐下。
“你预备好了吗?”
“是的。”
他的眼睛闭着,可是,嘴边露出调皮的微笑。我盘算不知他会说些什么。
“艾略特·谈波登先生甚感遗憾,由于和赐福的主事先有个约会,不能接受诺维马里亲王夫人的盛意邀请。”
他发出一声轻微的幽灵似的冷笑。他脸色白得很古怪,看上去阴森森的,而且呼出的气息有他这种毛病所特有的令人作呕的恶臭。可怜的艾略特,过去一直就喜欢洒夏奈尔和摩林诺的香水的。他手里仍旧抓着那张我偷来的请帖。我觉得拿着不方便,想从他手里取出来,可是,他勒得更紧。他忽然开口讲话,声音相当大,这使我吃了一惊。
“老淫妇,”他说。
这是他最后讲的一句话,接着人就昏迷过去。护士前一天晚上陪了他一夜,脸色非常疲乏,所以,我叫她去睡觉,答应在必要时叫她,由我来守夜。事实上,无事可做,我开了一只有罩子的灯,看书看得眼睛发酸,于是把灯熄掉,在黑暗中坐着。夜晚很热,窗户都洞开。灯塔的闪光每隔一定时间扫射一下屋子。月亮下去了;等月圆时,它就会俯视着爱德娜·诺维马里的化装舞会那片空洞而嘈杂的欢乐景象。天的颜色是一种极深极深的蓝,无数的星星照得骇人地亮。我大约打了一下瞌睡,但是,感觉仍旧清醒;忽然间,一声仓促的愤怒的声音,是人们所能听到最怕人的声音,死的呼啸,把我惊醒,人的神志变得极端清楚起来。我走到床边,凭着灯塔的闪光按按艾略特的脉搏。他已经死了。我开了他床头的灯,望望他。他嘴巴张开,眼睛睁着。我将他眼睛闭上之前,先对眼睛看了一会,自己感动了,觉得有几滴眼泪沿双颊流下来。一个老朋友,忠厚的朋友。想到他的一生过得那样愚蠢、无益和无聊,使我感觉难受。他参加过那么多的宴会,曾经和所有那些亲王、公爵、伯爵厮混过,现在都毫无道理了。他们已经忘记他了。
我觉得没有道理要叫醒那个筋疲力尽的护士,因此,回到我原来靠窗子的座位上。护士在早晨七点钟进来时,我已经睡着。我留下她做她认为应当做的事,自己吃了早饭,就上车站去接格雷和伊莎贝儿。我告诉他们,艾略特已经去世。由于艾略特的房子里没有客房,我邀他们上我家去住,可是他们愿意住旅馆。我回到自己家里洗了个澡,刮了胡子,换了衣服。
上午格雷打电话给我,说约瑟夫给他们一封信写的我的名字,是艾略特托付给他的。由于这封信里面讲的话可能只是对我一人讲的,所以,我说立刻就到,因此,一小时不到,我又一次进了那所房子。那封信的信壳是这样写的:在我死后,立刻交去;信里面是关于丧葬礼的指示。我知道,他一心一意要葬在他造的那座教堂那边,而且已经告诉过伊莎贝儿。他要涂上防腐香膏,并且提到可以进行这种手术的店铺名字。“我打听过,”他继续说,“人家告诉我,他们做得很道地。我信任你不会让他马虎了事。我要穿上我的祖先德·劳里亚伯爵的服装,佩上他的长刀,把他的金羊毛勋章挂在胸前。挑选棺材的事交给你办。不要很触目,但要符合我的身份。为了避免给人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我要求由托马斯·库克父子公司承办一切转运遗体事宜,他们应当派一个人护送棺木到它最后安放的地点。”
我记得艾略特曾经说过,他要穿他那件古服装安葬,但是认为这只是闹着玩的一句话,没有想到他当真要这样做。约瑟夫坚持要执行他的遗志,我们好像没有理由不照办。他的遗体及时涂了香膏,然后,由我和约瑟夫给穿上那荒唐的装束。这件事使人倒尽了口味。我们先把他的两条长腿套上白长筒丝袜,再在上面拉上那金色布的紧身裤。好不容易才把两只胳臂塞进紧身上衣的袖管。给他戴上那浆洗好的宽大轮状绉领,再把缎斗篷给他披在肩上。最后把那只平顶丝绒帽戴在他头上,把金羊毛的领圈围着他的脖子。涂香膏的人已经给他的两颊搽上胭脂,嘴唇染红。艾略特的身体现在瘦得只剩一点点,这套衣服穿在他身上就仿佛是威尔地早期歌剧里的一个歌手。一个乏善可陈的悲惨的唐吉诃德。当装殓的人把他抬进棺材时,我把那柄作为道具的长刀沿着他的身体放在两腿之间,两手按着刀柄的圆头,就像我看见一个十字军骑士墓上雕塑放的那个样子。
格雷和伊莎贝儿去意大利参加葬礼。
第六章

我觉得应该先打读者一个招呼,他完全可以跳过这一章,而仍旧能抓着我要讲的故事线索,因为这一章大部分只是记述我和拉里的一次谈话。可是话又要说回来,如果不是由于这次谈话,我也许认为不值得写这部书。

那年秋天,在艾略特逝世后两个月,我去英国,中途在巴黎逗留了一个星期。伊莎贝儿和格雷,作了那次艰苦的意大利旅行之后,又回布列塔尼半岛,可是,现在重又在圣纪尧姆街的公寓里住下来了。伊莎贝儿把艾略特遗嘱的详细内容告诉我。他留下一笔钱给他造的那座教堂为他的灵魂做弥撒,另外还捐给教堂一笔维持费。他留给尼斯主教一笔可观的数目作为慈善费用。他留给我他收藏的那批真伪难说的十八世纪淫书,和弗拉戈纳尔的一张美丽的绘画,画的一个山羊神和一个女仙干那背着人干的事。这张画太下流了,没法挂出来,而我又不是那种私下里贪看猥亵图画的人。他留给几个用人的钱都相当多。他的两个外甥每人各得一万元,其余的财产全归伊莎贝儿。这笔财产究竟值多少,她没有说,我也没问;从她那心满意足的外表看来,该是很大的一笔钱。
好久以来,格雷自从恢复健康之后,就急于想回美国重新工作。尽管伊莎贝儿在巴黎住得相当舒服,格雷定不下心来也影响到她。格雷曾经和自己的那些朋友通过一个时期的信,但是,最好的一个机会是由他拿出相当大的一笔资本。这笔钱他拿不出。可是,艾略特死后,伊莎贝儿却拥有比格雷需要的数目多得多的钱,所以,在取得伊莎贝儿的同意之后,格雷又开始和人家接洽起来;如果情形真如对方所说,他预备离开巴黎,亲自去看看。但是在成行之前,有不少事情要做。他们必须和法国财政局在遗产税问题上取得一项合理的协议。他们要把昂第布的房子和圣纪尧姆街的公寓处理掉。他们得在德鲁奥旅馆筹备一次拍卖,处理掉艾略特的那些家具、藏画和素描。这些都很名贵,看来最好等到春天那些大收藏家可能在巴黎时拍卖最合算。伊莎贝儿认为在巴黎再过一个冬天并不坏;两个孩子现在法文已经讲得和英文一样流利,所以,伊莎贝儿很愿意让她们在法国学校里再呆几个月。三年来,她们全长高了,长长的腿,瘦瘦的身体,成了生动活泼的小姑娘,目前还没有长得像她们母亲那样美,但是,全懂礼貌,而且有一个永不满足的好奇心。
就这么多。

我和拉里是无意中碰到的。我曾经向伊莎贝儿问到他;她告诉我,从拉保尔回来之后,他们很少见到他过。她和格雷这时自己认识了一些朋友,都属于他们这一代的人,所以常有约会,比我们四个人时常在一起时的那些快乐的日子忙得多。有一天晚上,我去法兰西剧院看《贝蕾妮丝》。这个剧本我当然读过,但从没有看见它上演;由于难得演,所以很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这不是拉辛最好的戏,因为题材太单薄了,顶不了五幕,但是戏写得很感动人,有几段够得上说是脍炙人口。故事是根据塔西佗的短短的一段文字写的:铁图热烈爱上巴勒斯坦的女王贝蕾妮丝,甚至如人们所设想的,答应和她结婚,但是,为了国家大事在他登基的开始,却违反自己的愿望,也违反贝蕾妮丝的愿望,使她离开罗马。原因是元老院和罗马的人民都反对自己的皇帝和一个外国女王结合。剧本写的是铁图在爱情与义务之间的心理斗争;在他摇摆不定时,最后是贝蕾妮丝拿准了他爱她,赞成他的出发点,永远离开了他。
恐怕只有一个法国人能够充分欣赏拉辛诗句的文采和音调美,但是,即便是一个外国人,一旦习惯于诗句的那种矫揉造作风格之后,也没法不被他的柔情蜜意和高尚情感打动。很少人能像拉辛那样懂得人的语音里面含有那么多的戏剧成分。不管怎样,对我来说,那些流畅的亚历山大体诗句的作用足可以代替情节,而且我发现那些长篇大论,以卓绝的手腕逐渐达到预期的高潮,和电影里任何惊险的镜头一样使人惊心动魄。
第三幕演完时有一场休息。我出去门厅里抽支烟;门上首竖着乌东的伏尔泰雕像,咧着一张没有牙齿的嘴在讽刺地微笑。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我转过身去,可能有点着恼,因为我想要独自享受一下那些铿锵诗句在我心中引起的兴奋;我看见是拉里。和平时一样,我见到他总很高兴。我和他已经有一年没有见面,因此,建议看完戏,一同去喝杯酒。拉里说他肚子饿了,因为没有吃晚饭,提议上蒙马特去。到时候,我们碰上头,一同走出剧院。法兰西剧院有一种特殊的霉味。这种气味又和一代代的那些女招待员身上的气味掺和在一起;她们从不洗澡,板着一副脸,把你带领到座位上,硬邦邦等你付小账。这使人走到外面来时深深透一口气;由于晚上天气很好,所以我们一路走了过去。歌剧院大街的弧光灯傲然炫耀着;天上的星星好像不屑跟它们较量,都把自己的光华隐藏在无完无尽的黑暗里。我们一边走,一边谈论着刚才看的戏。拉里感到失望。他原来指望演得自然一点,把诗句读得像说话一样,姿势也不要那样太戏剧化。我觉得他的看法错了。这出戏以辞藻胜,而且使用华丽的辞藻,所以,我认为台词读起来应当带有做作气。我喜欢碰到韵脚时那样顿一下;而且那些优美的姿势和身段,由一个悠久传统保留到今天的,好像和这种偏重形式的艺术格调很适合。敢说拉辛当年就愿意他的戏照这样子演呢。过去我对那些演员在重重限制下竭力演得真实、热烈和有人情味,总很佩服。艺术能够利用传统格式达到自己的目的,就是艺术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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