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传(校对)第4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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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作家们最起码的人身自由……
老舍始终没停住脚。
转年,宣传部教育部干脆断了每月给“文协”的资金。他们不再乐意把钱给这个他们认为已经“赤化”了的组织。
火,再也压不住了。
老舍提笔给张道藩写道:“我是中国人,我爱国,我要抗战,全中国老百姓都要抗战!我被谁利用?我当然听老百姓的,我只知道抗战,这没错!你的话倒是很不利团结,很不利抗战呢,请你收回!”
他把信交给别人要亲自送到张道藩手上后,人,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一块堵心口的痰终于吐了出来。老舍决定去陈家桥冯公馆走走,看看这位“基督将军”,说上几句痛快的话。
他走下观音岩长长的石阶,好几天了,总有一个相同的面孔跟踪着他。
过去,他听许多人讲过,国民党就爱搞特务那一套,他并不十分相信,现在,他总算尝到了叫人家跟踪的味道。
老舍停下来,在小烟摊上买了包烟,留意地向后看了一眼,他发现后面跟着的那位非常笨拙地藏到了电线杆后面。敢情这主儿并不十分机灵啊!老舍心里琢磨着想拿这位开个玩笑。他从烟盒里抽出一只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浓浓的烟霭又从嘴里涌了出来。老舍摆出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四下里看看,好象在决定应该上哪。那主儿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过往行人,大约心里有点慌了,怕老舍一下子没影儿了,便闪出电线杆,往前凑了过来。老舍没容对方走近,便把烟头一扔,迎着走过去了,双手一抱拳,笑嘻嘻的说:“老兄,您一个月拿儿块钱?这么跟着也不嫌累得慌?!这么着吧,您不是还要写我的报告吗,我替您写得了。”
小特务看着老舍冲自己走过来吓了一跳,没等定下神儿来,老舍又一顿和和气气的“寒喧”,小特务更不知道乍回事了,也不等老舍往下再说什么,撒丫子颠了!
老舍的笑憋到进了冯公馆才笑出来。
他一路笑进了冯公馆,却没注意到冯公馆上下一片肃静,只到了正屋门口,熟识的副官拉住了老舍,他才停住了笑,有点诧异地问:“怎么,今儿这么静?”
副官冲着屋里嘴:“今天在全会上又和何总长于起来了!”
“是舍予先生吧?”屋里传来冯玉祥浑厚的大嗓门。
“对。”老舍急忙进了屋。
冯玉样倒背双手,双眉紧锁,脸色极不好看。
“坐吧。”
老舍从没见冯先生这副样子,平日里不管碰到多大困难,他也总是乐呵呵地鼓励别人。
“过段时间,咱们出去走走。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人都要憋死了。”冯玉祥坐了下来。
“冯先生,今天我可出了口气!”
老舍喋喋不休地把给张道藩写信等等一古脑全告诉了冯玉样,还补充了方才来的路上戏弄了一个小特务的细节,又不由地笑了起来。
“舒先生,怕以后没得你乐的了。”冯玉祥严肃地说。从冯玉祥的神态上,从口气上,必定是有了什么挺大的事。老舍试探着问:“焕章将军,您今儿个是怎么了?”
冯玉祥摆了摆手,站起身走到老舍跟前:“你手上在写什么?”
“写戏。”
“那好。去告诉你的朋友们,都去找个背静的地方,写戏的写戏,写诗的写诗。别人要问你谁说的,你就说是冯玉祥让我说的。叫朋友们相信,我冯玉祥不会害他们的。”冯玉祥一字一句地说。在张道藩宽大的办公室四墙上挂满了名人的字画,最突出的是一副昂首疾奔的群马图。张道藩喜欢每天工作之余,逐个羡赏这些颇有价值的美术作品,比起来,他更欣赏西洋的美术作品,可他又决不放过一个讨要中国字画作品的机会。
这几天,他的心境极坏。他知道这不光是为了老舍那封信的原因。抗战四年了,而张道藩本来还有点号召力的名字变得一文不值了。说实在的,只有一些二三流、三四流,甚至还未入流的角色,带着各种显鼻子显眼的个人目的聚在他的周围。他写过诗,学过画,不得不承认,都没有看出成功的希望。后来,他学做官,总算是扶摇直上,只一件不遂心的,便是失去了号召力。在武汉,是因为没有办法,又不肯把“文协”交给共产党,他总算勉强同意了舍予主政“文协”。满以为,一个满脑袋高粱花子的臭爬格子的,还不是叫东不敢往西,结果事与愿违,舒舍予的步子总是往左撇,这当然不是瞎说,张道藩有自己的耳目,“文协”的一举一动尽在视野之内。张道藩深感不安的是,自从“皖南事变”之后,“文协”的一些活动已经发展到直接对抗中央党部的田地。为此,张道藩受到严厉的训斥。而潘公展这个“劲敌”,主持图书杂志审查委员会以来,已将一百六十多种剧本取缔。相形之下,张道藩显然“落后”太多。中央全会提出“军事和民主不能并容”,张道藩决心动用一切力量,把“文协”扭过来,把权夺过来。这是他这次召集宣传会议,亲自和潘公展会谈的真正意图。尽管潘这个人一向骄横,但这一次,却十分爽快地同意了和张道藩的合作。
他不准备再耐下性子和那位谈一谈,聊一聊了。
果不其然,舒舍予的身后长了“尾巴”。
无论在哪,必定有人在一二天之内汇报给张道藩,而张道藩也不把这事搁凉了,立刻着人把老舍叫来,冷言冷语“投海”一番。
老舍刚和冯先生从青城山回来,立刻被叫到张道藩的办公室。
张道藩开门见山:“舍予兄,你就听我一句忠言。不该管的事少管,不该说的话少说。”
“你看哪件事不该管,哪句话不该说?”老舍淡淡地反向着对方。
“王冶秋是什么人?赖亚力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你总是和这么些人搅在一起?”
“您是说他们都是共产党吧。还有冯先生。最少他们向着共产党。道藩兄,我早说过,不管什么党,只要抗战,我就支持,不管什么人,只要抗战,我就和他做朋友。
“舍予兄,说这种话是很危险的。”张道藩的脸骤然变得十分可怕,言辞之间带着严厉的斥责。
“怎么着?!莫非还要抓我吗?我候着呢!你大概还没忘吧?在武汉、'文协'刚刚成立,大家都一个心眼儿为了抗战。政治上的宿敌暂时放弃了论争,艺术的派别丢下了成见,肩并肩,手挽手,那是什么样子的'文协'啊!再看看现在,跑的跑,亡的亡。大家从日本人手底下亡命出来,忍饥挨饿,还要防备着自己的政府抓人,结果又跑。'文协'完了。可完的不明不白,不清不楚。打开窗子说亮话,'文协'你们要是不想要,趁早说明白,我舒舍予扛着'文协'的牌子上延安!”
张道藩绝没想到舒舍予会玩出这么一手,一时间,楞住了。一直等到老舍甩门而去,才缓过劲来,急忙追出屋,赶上老舍,说什么也不能老舍就这么呛着话碴儿走了。张道藩相信,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甭说“文协”去了延安,就是舒舍予一个人去了延安,自己脸上也搁不住啊。
张道藩到底没拦住舒舍予。
舒舍予闷着头只顾往前走。他要跑,跑的快快的,远离开这暄嚣杂乱,乌七马糟的地方,找块清静、干净的地方。他感到很累,想找一个地方歇一歇。便走进路边一个茶寮。
“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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