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桥第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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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佳佳凑过去与南阳王妃耳语几句,而后走过来轻轻按在她的肩头,细语道:“我已派人去请了,你想个由头去方才那个湖中的亭子,那边是我日常做功课时的去处,断然不敢有旁人贸然闯入。”
  陈鸾轻轻颔首,抬眸环视一圈,而后起身去到南阳王妃身边,歉声道:“娘娘恕罪,家妹初来王府,这会许是迷了路,鸾儿带着人去找找。”
  南阳王妃也跟着看了看四周,有些焦急地道:“我命人去寻吧?王府地大,你二妹妹又不熟,怕是会失了方向的。”
  “娘娘忙着就是了,鸾儿先去周遭寻一圈。”
  她与沈佳佳交好,南阳王妃也算是瞧着她长大的,更何况此处人多,闹出动静只怕会出岔子,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陈鸾到的时候,湖面正生浪,如绸的水面一层叠过一层,她走得急,光洁白皙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而她想见的人,长身玉立站在亭阁中间,一身凛然寒意相随,听了动静,转身过来,与她四目相对。
  陈鸾眼前的人影与前世的重合在一起,她的身子却有自己的意识,一步步走近,直至到了男人跟前,她才极低地出声:“八皇子殿下。”
  纪焕微挑剑眉,冷然问:“南阳骗我?”
  这四个字从男人嘴里吐出来,漫不经心的,却又叫人心头一凛。
  她其实从不叫他八皇子殿下的,人人皆知国公府嫡女娇纵,时时跟在八皇子身后,人前装装样子,人后却是口口声声直呼其名。
  就连衣裳,都从来是一黑一白的以求相配。
  她口中声声念着他,却要成为纪萧的妻了。
  纪焕的目光落在她裙摆处妖艳的芍药花上,目光又无端端冷了几分,见小姑娘抿着唇难得的怯生生也不说话的模样,眉间蹙雪,压下心底生出的烦躁,问:“说吧,寻我有何事?”
  陈鸾心头发怵,有些怕他漠着脸,眼底风雪簌簌的模样,她咬了咬下唇,有些磕碰地道:“上回我身子不舒坦,头昏脑涨的,说的那些子话你别当真。”
  纪焕袖袍拂过石亭上摆放着的黑白棋局,修长的手指按在一颗白子上,小姑娘的声音又娇又糯,每个字眼里都透着忐忑与不安。
  他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
  那回他大病初愈,病重出不了门的时候,总觉着她会如往常一般,借着各种由头潜入皇子府,古灵精怪冲着他笑。
  可没有,她连声问候都没有。
  再见面时,她从头到尾,和变了个人一般,阴郁沉稳,冷静理智,十足的高门贵女模样,灵气尽失。
  她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皇后发了话,她即将入主东宫后院,成为太子妃,她还说自己没什么不情愿的,相反高兴得很。
  他没有资格过问她什么。
  男人迟迟不说话,气氛便尴尬地凝滞住,陈鸾离他近了些,小小的人只到他胸口的位置,他们之间隔得那样近,他一低头,一伸手,就可以将她揽住,锢在怀中。
  纪焕缓缓阖了眸子,再睁开时,眼里又是一片清明,“你还小,我不会与你计较这些。”
  陈鸾以前只道他凉薄清冷,可直到这刻才知,什么是透彻心扉的寒凉,什么是彻彻底底的疏离。
  陈鸾俏鼻一酸,眼眶就不受控制地发热,她低着头,瞧见自己勾着金线压边的鞋面和上头嵌着洁白珠子,更忽略不了男人腰带上垂下来的祥云文玉,温润透莹,雕工精湛。
  原本挂着的是她送出去的黑金边小荷包。
  现在什么都换了。
  只怕东西也都丢了。
  纪焕眉尖紧蹙,小姑娘一张面庞含羞带怯艳若芙蕖,小小的鼻头泛起粉嫩的颜色,是个男人瞧了就要生出几分不落忍来。
  可八皇子瞧过的美人实在太多,在这样惑人的诱惑下也能视而不见坐怀不乱。只有纪焕自己心里清楚,他是不想对上女人的那双澈澈清眸。
  原就润着水含着情的杏眸,这会蒙上一层薄若青烟的雾,明明是极委屈的表情,却偏偏脉脉含情,勾魂摄魄。
  他就是不看,也能想象得出那幅场景。
  一眼便沉沦,两眼即深陷。
  陈鸾敛了泪挤出个牵强笑意来,道:“我与你相识这么多年,那样的话谁听了心里都不舒服,今日托南阳将你请来,就是想当面赔个不是,殿下别怪罪于她。”
  小姑娘褪去往日的娇蛮,越发成熟知礼起来,纪焕掩在袖袍下的十指松了又紧,面上一派风轻云淡波澜不显,最后剑眉紧锁,轻微颔首。
  “臣女告退。”
  陈鸾声音轻得能揉进风里,男人指尖微动,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又沙哑,透着一缕不为人知的挣扎:“皇后虽然认下你与太子的这桩婚事,但未必没有回旋之法。”
  “你回去好生想想,婚姻之事非儿戏,想明白想通透了再来寻我。”
  陈鸾脚步顿下,心头的一块大石轰然落地。
  纪焕才说完便有些懊恼,太子妃之位尊贵,这世上诸多女子对此趋之若鹜,自讨没趣的事,难不成他纪焕还要做两次?
  天空此时阴沉下来,白云转黑,厚厚的一层压在头顶,压抑闷郁,湖中金色的鲤鱼跃出水面,划过一道灿灿的粼光,吐出成串的泡泡。
  绕是男人心中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这件堆花裙衬得小姑娘明眸澈澈,唇红齿白。
  她从小跟在他身后,亦是从小到大的美人胚子。
  他原以为她会如上回一样,眼也不眨一下地拒绝,毅然决然的想嫁给纪萧,可陈鸾停下来了。
  小美人泪眼婆娑,却咬着下唇不叫眼泪淌下来花了妆,傻气得很,带着浓浓的鼻音,反反复复地小声啜泣:“我不想嫁。”
  一瞬间,纪焕似乎能听到心底那根弦松落,他眉眼依旧是极冷的,可声音却如过涧的山风,清朗润透,徐徐而来,“将眼泪擦擦,回府好好想想,别说一时的冲动话。”
  若是再说上几句她不愿,他便如何都舍不得将她推出半分了。
  男人欣长高大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只留下了一个黑点,消失在视野尽头,陈鸾一双芊芊素手搭在护栏上,变戏法一样的敛了眼泪,勾勾唇笑了起来。
  还需细想什么?
  她绝不会再入一次东宫,也不会再与纪萧有丝毫的瓜葛。
  再过了不久,沈佳佳带着南阳王妃一行人走过来,临近了才对她眨了眨眼,南阳王妃不知就里,拉着陈鸾的手道:“鸾丫头原在这里,是了,这湖是近两月才挖出来来,给佳佳习画所用,你没来过。”
  陈鸾笑着揉了揉眉心,轻言细语地解释道:“鸾儿在附近寻了一圈,也没见着二妹妹的人,又犯了头疼的毛病,见着这湖中有个亭子,便稍坐了会,叫王妃与郡主忧心了。”
  “好孩子。”南阳王妃越发觉着她纯真良善,但同时对陈鸢的印象直降了几个度。
  果然,嫡出庶出到底是不同,什么镇国公府双姝,这种小道流言就信不得。
  不满归不满,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在小宴上失了踪影,哪怕只是个不打眼的庶女,也不可能放任不管,而且今日男客来得多,就怕一不小心冲撞了。
  南阳王妃侧首对着身边的嬷嬷道:“多叫几个小厮丫鬟,每一处都找找,若见着了陈二小姐,即刻来禀。”
  陈鸾这时也皱起了眉,陈鸢就是再蠢也该知晓今日不是能乱跑的场合,怎么这会人都不见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碧色衣裳的丫鬟慌慌张张跑出来,见了陈鸾,就如同见了救星一样大喊:“大小姐,不好了!二……二小姐她方才被人推进前头的池子里了!您快去救救二小姐啊!”
  来的人是陈鸢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名字还是老太太亲自取的,叫清湾,此刻体面的衣裳上满是泥土与水渍,披头散发满脸泪痕。
  “什么?”陈鸾瞳孔蓦的一缩,与南阳王妃对视一眼,一行人急匆匆往前头的池子方向去了。
  她们到的时候,长满荷叶的池子里没有半分动静,陈鸾身子一软,眼泪就随着心意顺着脸颊滑落,捂着胸口道:“快去救人!”
  这样的事,自然是吸引来了不少的女眷,甚至还惊动了长廊那头的男客。
  南阳王妃也急得上火,连声问清湾,“可看清楚了你家小姐是被何人推下的?!”
  清湾哪里认得王府里的贵人?这会嗫嚅着说不出半个字,想了又想才颤声描述起来:“是一位红衣裳的姑娘,眼尾还有一颗……一颗泪痣。”
  且高高在上,毫不讲理,才见面就命人将小姐推下了池子,而后极尽讽刺,扬长而去。
  南阳王妃脸上的怒色戛然而止,陈鸾与沈佳佳对视一眼,后者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陈鸾心里头就有了个底。
  陈鸢被水性好的小厮捞起来的时候,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原本一张清秀的瓜子脸现在死一样的白,发丝与衣衫紧贴着皮肤,身子还散发着池水的腥味,狼狈不堪。
  于是陈鸢被急急送到后院厢房,请郎中来看,一顿忙活下来,谁也没有再问是谁推的那一下。
  红衣,泪痣,敢在在王府嚣张横行推人下水,且与陈鸢结了梁子的,只能是那个嚣张跋扈惯了的三公主。
  偏房里,南阳王妃端坐着,清湾见终于有人肯理自己,急忙又重复了几遍那人的容貌身姿,说完还砰砰磕了几个响头求南阳王妃做主。
  做主?这个主谁做得起?
  陈鸾额心隐隐直跳,她伸手揉了揉,而后冷声道:“一派胡言!”
  “分明是你护主不力,此刻还敢在王妃面前颠倒是非黑白,浑不知罪,可是你主子平日里太惯着你了?”
  说罢,陈鸾冲着南阳王妃歉意地笑了笑,有些疲惫地道:“娘娘恕罪,切莫信这丫鬟的胡言乱语。”
  “流月,将青湾扣起来,带回国公府,听老太太处置发落。”
  清湾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才要出声说话就被王府的下人捂了口鼻拖了下去。
  就在这时,有人风风火火一路闯了进来,一袭耀目至极的红衣,颜色热烈似火,肤色白得如雪,眼尾处弯着一颗泪痣,灼灼逼人。
  “南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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