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大顺朝(校对)第2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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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正在午膳,他忽然痛心,推案而起,将口中吃的东西吐出,走回暖阁,拍着御案,在心中悲痛地说:
  “襄、洛据天下形胜之地,而襄阳位居上游,对东南有高屋建瓴之势。宪王为仁宗爱子,徙封于襄,作国家上游屏藩,颇有深意。襄阳失陷,陪京必为震动!”过了一阵,他更加悲观自恨,又在心中说道:“朕为天下讨贼,不意在半月之内,三军溃败,襄王都死于贼手。这是上天厌弃我家,翦灭我朱家子孙,不然贼何能如此猖狂!”
  到了四月末,得到了湖广和归德府送来的战报,知道惨败的经过,河南讨贼已经彻底失败了。而锦州的危机更加紧迫。偏偏在这种内外交困的日子里,他又病了,一直病了十天左右,才能继续上朝。在害病的日子里,皇后和袁妃每天来乾清宫看他。田妃因她自身的病忽轻忽重,不能每天都来。太子、永王、定王、十三岁的长平公主,按照古人定省之礼,每天来两次问安。其他许多妃嫔每日也按时前来问安,却不能同他见面。有一次长平公主前来问安,他问了她的读书情况,随即用下巴向一个在旁服侍的宫女一指,对公主说:
  “这个小都人名叫费珍娥,认识字,也还聪明。我将她赐给你,服侍你读书。她近来服侍我吃药也很细心。等过几天我不再吃药,就命她去你身边。”
  长平公主回头看费珍娥一眼,赶快在父亲面前跪下叩头,说道:“谢父皇恩赏!”
  费珍娥一时感到茫然,不知如何是好。魏清慧轻轻地推她一下,使眼色叫她赶快谢恩。她像个木头人儿似的跪下向皇上叩头,又向公主叩头,却说不出感恩的话。长平公主临走时候,望着她说:“等过几天以后,你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到我的宫里去吧。”
  到了五月初,崇祯的病已经痊愈几天了。他后悔说出将费珍娥赐给长平公主的话,所以暂时装作忘了此事。他正在焦急地盼望辽东的消息,不过噩耗再次传来,洪承畴率领八部边军进军松山,结果被敌军断了粮道,围困起来。吴三桂等总兵率部突围,死伤惨重,洪承畴带领少数人马依然被困松山,无力突围。
  收到这个消息的崇祯呆若木鸡,久久无语。民间有句俗话,祸不单行。这不是迷信,常常是各种具体因素在同一个时间内,促成不同的倒霉事情同时出现。从表面一想是偶然,实际一想也不是偶然。
  崇祯做梦也想不到,在几天之内,他接连遭受到两场重大打击。一个是左良玉、杨文岳、汪乔年的联军在朱仙镇惨败,丢盔卸甲,几乎全军覆没。而贼子范青趁机攻占襄阳,打开了湖广的门户,其触手已经从河南伸到了湖广。第二个消息,是辽东八部总兵被困松山,突围中,几乎全军溃散。洪承畴没有参加突围,只带领少量部下被困松山,估计失陷也只是时间问题,松山失陷,那么锦州也没法救援了,辽东等于全境失守了。
  崇祯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费尽心力,依然不能得到一胜。两个战线全部失败,而且败的都是这样惨,不给他一点希望。
  
第307章
小宫女的心事
  他呆呆的坐在御案前,看见费珍娥又来添香。似乎对他曾经搂抱过她,并且吻过她的脖颈和脸颊的事儿完全忘了,瞥她一眼,随便问道:“你还不去长平公主那里么?”
  费珍娥一惊,躬身问道:“皇爷叫奴婢哪一天去?”
  宗祯再没有看她,心不在焉地说:“现在就去好啦。”
  费珍娥回到乾清宫背后的小房中,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含着汪汪眼泪,连自己也说不清心中的怅惘滋味。管家婆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问道:“你现在就走么?”
  珍娥点点头,没有做声,因为她怕一说话就会止不住哽咽。清慧搂住她的脖子说:“别难过,以后我们会常见面的。这里的姐妹们对你都很好,你得空儿可以来我们这儿玩。”
  珍娥只觉伤心,思路很乱,不能说话,而且有些心思也羞于出口。她平日对这座雄伟而森严的乾清宫感到像监狱一样,毫无乐趣,只是从皇上那次偶然对她表示了特殊的感情后,她一面对这事感到可怕,感到意外,同时也产生了一些捉摸不定的幻想。她本来不像一般年长的宫女那样心事重重,在深宫中看见春柳秋月,鸟鸣花开,都容易引起闲愁,暗暗在心中感伤,潜怀着一腔幽怨无处可说,只能在梦中回到无缘重见的慈母身边,埋头慈母的怀中流泪;自从有了那次事情,她的比较单纯也比较平静的少女心灵忽然起了变化,好像忽然混沌开了窍,又好像一朵花蕾在将绽未绽时忽然滴进一珠儿朝露,射进了春日的阳光,吹进了温暖的东风,被催得提前绽开。
  总之,她突然增长了人生知识,产生了过去不曾有过的心事;交织着梦想、期待、害怕、失望与轻愁。为着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她多么希望获得皇上的“垂爱”!她想如果她的命好,真能获得皇上喜欢,不仅她自己在宫中会有出头之日,连她的半辈子过着贫寒忧患生活的父母,她的一家亲人,都会交了好运,好似俗话所说的“一步登天”。
  自从怀着这样的秘密心事,每次轮到她去皇帝身边服侍,她总是要选最美的一两朵花儿插在云髻或鬓上,细心地薄施脂粉,有时故意不施脂粉,免得显不出自己脸颊的天生美色:白嫩中透出桃花似的粉红。她还不忘记将皇上最喜欢的颜色衣裙,放在熏笼上熏过,散出淡淡的清幽芳香。如果是为皇上献茶,穿衣,她还要临时将一双洁白如玉的小手用皇后赏赐的龙涎香熏一熏。不料崇祯再没有对她像那次一样特别“垂爱”。
  有一次崇祯午睡醒来,她在养德斋中服侍,屋中没有别的太监,也没有别的宫女。当崇祯看她一眼时,她的脸刷地红了,她不敢抬头。当她挨近皇帝胸前为皇帝的黄缎暗龙袍扣左上端的空心镂花赤金扣时,她以为皇上会伸手将她搂住,心情十分紧张,呼吸困难,分明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但是皇上又一次没有理她。当皇上走出养德斋时,回头望她一眼,露出苦笑。她以为皇上要同她说话,赶快走上一步,大胆地望着皇上的眼睛。不料崇祯自己伸手将忘在几上的十来封文书拿起来,走了出去,并且深深地叹口气说:“真是国事如焚!”
  她独自在养德斋整理御榻上的凌乱被褥,心绪很乱,起初懵懂,后来渐渐明白:皇帝刚才的笑容原是苦笑。她想着,皇上也喜欢她有姿色,只是他日夜为国事操劳发愁,没有闲心对她“垂爱”。她恨“流贼”,尤其恨范青,想着他一定是那种青脸红发的杀人魔王;她也恨张献忠,想着他的相貌一定十分凶恶丑陋。她认为是他们这班扰乱大明江山的“流贼”使皇上每日寝食不安,心急如焚,也使她这样容貌出众女子在宫中没有出头的日子。她恨自己没有生成男子,不能够从军打仗,替皇上剿灭“流贼”。
  当崇祯在病中对长平公主说要将她赐给公主时,她虽然暗中失望,但仍然希望皇上会再一次对她“垂爱”,改变主意。如今一切都完了,再莫想会有出头之日了。但是这种心事,这种伤感,她只能锁在心里,沉入海底,连一个字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魏清慧似乎明白了她深藏的心事,趁房中没人,小声说道:
  “珍妹,你还小,这深宫里的事儿你没有看透。若是你的命不好,纵然被皇上看重,也是白搭。虽然我们的皇上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好皇上,不似前朝常有的荒淫之主,可是遵照祖宗定制,除皇后和东西宫两位娘娘外,还有几位妃子、许多选侍、嫔、婕妤、美人、淑女……等等名目的小娘娘。不要说选侍以下的人,就拿已经封为妃子的人来说,皇上很少到她们的宫里去,也很少宣召她们来养德斋,不逢年过节朝贺很难见到皇上的面。你也读过几首唐人的宫怨诗,可是,珍妹,深宫中的幽怨,苦情,诗人们何曾懂得?何曾写出来万分之一!要不是深宫幽怨,使人发疯,何至于有几个宫女舍得一身剐,串通一气,半夜里将嘉靖皇爷勒死?你年纪小,入宫只有两年,这深宫中的可怕事儿你知道的太少!”
  她轻轻地叹息一声,接着说:“我们的皇上是难得的圣君,不贪色,可是他毕竟是一国之主。这一两年,或因一时高兴,或因一肚皮苦恼无处发泄,也私‘幸’了几个都人。这几个姐妹被皇上‘幸’过以后,因为没有生男育女,就不给什么名分。说她们是都人又不是都人,不明不白。有朝一日,宫中开恩放人,别的都人说不定有幸回家,由父母兄长择配,这几位都人就不能放出宫去……”
  珍娥听得出神,忽然问:“为什么?”
  “为什么?……这不用问!就为着她们曾经近过皇上的御体,蒙过‘恩幸’,不许她们再近别的男人。所以,我对你说过,倘若一个都人生就的命不好,纵然一时蒙恩侍寝,也不一定有出头之日,说不定会有祸事落到头上。”
  她用沉痛的悄声说:“我们不幸生成女儿身,又不幸选进宫中。我是两年前就把宫里的诸事看透了。我只求活一天对皇上尽一天忠心,别的都不去想。倘若命不好,蒙皇上喜欢,就会招人嫉妒,说不定会给治死,纵然生了个太子也会给人毒死。所好的,从英宗皇爷晏驾以后,受恩幸的娘娘和都人都不再殉葬啦。珍妹,你伤心,是因为你不清楚深宫中的事,做一些镜花水月的梦!你到公主身边,三四年内她下嫁出宫,你到驸马府中,倒是真会有出头之日。”
  魏清慧说了这一番话,就催促费珍娥快去叩辞皇上。她带着珍娥绕到乾清宫正殿前边,看见崇祯已经坐在正殿中央的宝座上,殿里殿外站了许多太监,分明要召见群臣,正在等候,而朝臣们也快到了。
  崇祯平日在乾清宫召见群臣,常在东暖阁或西暖阁,倘若离开正殿,不在暖阁,便去偏殿,即文德殿或昭仁殿。像今日这样坐在正殿中央宝座上召见群臣却是少见,显然增加了召见的严重气氛。魏清慧不敢贸然进去。在门槛外向里跪下,说道:“启奏皇爷,费珍娥前来叩辞!”说毕,起身退立一旁。
  随即,费珍娥跪下叩了三个头,颤声说:“奴婢费珍娥叩辞皇爷。愿陛下国事顺心,圣躬康泰。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正在看文书,向外瞟一眼,没有做声,又继续看文书。这时一大群朝臣已经进了乾清门,躬身往里走来。费珍娥赶快起身,又向皇帝躬身一拜,随魏宫人转往乾清宫正殿背后,向众姐妹辞行。
  转眼到了五月初,河南和湖广方面的战事没有重大变化。范青攻破襄阳之后一直在经营襄阳、湖广的地盘,没有继续进军。至于襄阳周围被攻陷的县城,在襄阳失守之后,这样的事在崇祯的心中已经麻木了。他需要找到一个人才能坐镇中原,继续和范青对抗,即便不能打败范青,也要牵制住他,不能让他继续扩张地盘。
  自从襄阳失守之后,陈新甲尽量在同僚和部属面前保持大臣的镇静态度,照样批答全国有关兵事的各种重要文书,处事机敏,案无留牍,但心中不免怀着疑虑和恐惧,觉得日子很不好过,好像有一把尚方剑悬在脖颈上,随时都可能由皇上在一怒之间下一严旨,那尚方剑无情地猛然落下,砍掉他的脑袋。听到太监传出皇上口谕要他赶快到武英殿去,皇上立等召见。他马上命仆人帮助他更换衣服,却在心中盘算着皇上召见他为着何事。他的心中七上八下,深怕有什么人对他攻击,惹怒了皇帝。匆匆换好衣服,他就带着一个心腹长班和一个机灵小厮离开了兵部衙门。他们从右掖门走进紫禁城,穿过归极门,刚过了武英门前边的金水桥,恰好遇见一个相识的刘太监从里边出来,对他拱手让路。
  他赶快还礼,拉住刘太监小声问道:“刘公,圣驾还没来到?”
  刘太监向里边一努嘴,说:“皇上处分事儿性急,已经在里边等候多时了。”
  “你可知陛下为着何事召见?”
  “尚不得知。我想横竖不过是为着剿贼御虏的事。”
  “皇上的心情如何?”
  “他总是脸色忧愁,不过还好,并无怒容。”
  陈新甲顿觉放心,向刘太监略一拱手,继续向北走去。刘太监向陈新甲的长班高福使个眼色。高福暂留一步,等候吩咐,看刘太监的和善笑容,心中已猜到八九。刘太监小声说:
  “你回去后告你们老爷说,里边的事儿不必担忧。如有什么动静,我会随时派人告你们老爷知道。还有,去年中秋节借你们老爷的两千银子,总说归还,一直银子不凑手,尚未奉还。昨日舍侄传进话来,说替我在西城又买了一处宅子,已经写下文约,尚缺少八百两银子。你回去向陈老爷说一声,再借给我八百两,以后打总归还。是急事儿,可莫忘了。”
  高福连说:“不敢忘,不敢忘。”
  “明日我差人到府上去取。”刘太监又说了一句,微微一笑,匆匆而去。
  高福在心中骂了一句,赶快追上主人。陈新甲被一个太监引往武英殿去,将高福和小厮留在武英门等候。
  崇祯坐在武英殿的东暖阁中,看见陈新甲躬身进来,才放下手中文书。等陈新甲跪下叩头以后,他忧虑地说道:
  “河南剿贼失利,三边总督汪乔年被擒后,宁死不屈,被贼人杀害。杨文岳怯战,逃了回来,已经被朕下了诏狱,拟期问斩。两位都督的遗缺尚无人补。左良玉退回武昌,元气大伤,无力再战。此刻,中原空虚,必须再有一名精通军事的重臣坐镇,统领陕西、山西、湖广、江北的官军,与范青对抗。朕想了数日,苦于朝中缺少知兵大臣。孙传庭虽有罪下在狱中,似乎尚可一用。卿看如何?”
  陈新甲当年和杨嗣昌一派,是杨嗣昌一手提拔,他才有今日地位。而孙传庭和杨嗣昌当年因为清军入关发生分歧,孙传庭、卢象升主战,杨嗣昌主和,主战派和主和派分歧严重,孙传庭曾公开批评杨嗣昌对清军和中原剿匪的策略,所以杨嗣昌深恨他。后来,孙传庭在潼关南原之战取得大捷,杨嗣昌故意隐瞒他的战绩不报给崇祯。崇祯招孙传庭入京,让他接替死去的卢象升与清军作战,孙传庭正好得了耳聋病,向崇祯上书,请求养病。杨嗣昌再进谗言,说他是故意诈病逃责。崇祯心地狭隘,脾气暴躁,听到此言,信以为真,大怒之下,就把孙传庭贬成平民,关入大牢,一关就是三年。这是崇祯在位期间,在用人方面犯的比较重大的错误之一。
  后世史学家普遍认为,如果潼关南原之战后,不把孙传庭从陕西调走,用无能的郑崇俭替代,李自成不可能进入河南,快速壮大。
  
第308章
启用孙传庭
  此刻,陈新甲心中一百个不愿意让皇帝重新启用孙传庭,不过,他摸准了皇帝的脾气,崇祯向来刚愎自用,他与臣子商议的事情,其实是他已经决定了,只是需要臣子的附和罢了。如果臣子反对,他会勃然大怒,即便不发怒,心中也会深恨。
  所以陈新甲并不反对,而是拱手道:“皇上所言极是,此时可以用孙传庭试试。他有带兵作战的经历,被陛下亲手提拔起来,后来虽然因为狂妄自大,不敬陛下,被下狱,但他理应还感激陛下提拔的恩德。况且现在急需用人之际,他也应该以大局为重,听从陛下教导,竭尽心力,上报皇恩,请陛下拟旨,赦免他的罪行,任命他为三边总督,接替汪乔年,到陕西练兵,与范青作战。”
  崇祯对陈新甲的回答很满意,点点头道:“爱卿深知朕心。”
  随后,崇祯拟旨,赦免孙传庭的罪行,让他到乾清宫面圣。
  此刻,在一个阴暗的牢房中,一名披头散发,穿着肮脏长衫的中年男子,盘膝坐在一个草垫上,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墙上的一幅地图,地图是用石子刻画的,看轮廓正是陕西,上面有许多粗细不同的线条,一些地方标注山川河流,还有许多地方划了三角或者圆圈,不知是何用意。
  这男子长相是典型的北方汉子,一双浓眉,颧骨凸起,脸型方正,正是已经被崇祯囚禁三年的孙传庭。他聚精会神的看着墙上地图,似乎还在追忆自己往昔在陕西剿匪时的荣光,这是他一生中的高光时刻。
  孙传庭进士出身,多有谋略,虽然是文臣,但却是明末著名将领。他的辉煌都是在陕西剿匪,他擅长训练军队,在陕西招收新兵,且屯且战,战斗力很强。他一生中最著名的两件事,一件是崇祯九年,他在子午谷的黑水峪设伏,以逸待劳,与进入伏击圈的高迎祥大战四天,最后闯王高迎祥溃败,后被俘虏,送往京师处死,李自成随后被部下推举为新闯王。第二件就是潼关南原之战中,大败李自成,几乎使李自成全军覆没,仅以一十八骑逃走。
  此后,孙传庭因为与当时首辅杨嗣昌发生矛盾,被进谗言下狱,一关就是三年。在这黑暗潮湿的牢房当中,孙传庭也只有以回忆往昔来打发度日,与世隔绝,对这三年来外面的形势变化丝毫不知。
  一只老鼠从牢房角落里出来,快速从孙传庭面前跑过,在跑出牢房的时候,停下来看了一眼孙传庭,小眼睛在昏暗的牢房中闪着绿光,似乎对这个一动不动的怪人有些奇怪。
  孙传庭长叹一声,垂下头,他虽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听狱卒和新囚犯谈话时的只言片语,知道外面的流贼依然猖狂,国家形势依旧混乱。他是个忠心朝廷的臣子,虽然被皇上关了三年监狱,却没有怨言,心中依然企盼皇上回心转意,再次启用自己。
  这时,牢房外面的走廊中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走廊两侧墙壁孔洞中的油灯,被这些人走过的风声带动,摇晃颤动,忽明忽暗,昏暗的走廊有些恐怖。见到有人进来,牢房两侧木栅栏之后带着沉重木枷和铁链脚镣的囚犯纷纷站起来,一张张令人毛骨悚然,带着血污的脸卡在木栅栏之后,伸着骨瘦如柴的手臂,用嘶哑的声音喊着:“大老爷,我是冤枉的。”
  走廊过来这行人对这些囚犯毫不理睬,当先两名狱卒躬着腰,提着两个灯笼,在前面引路。身后有两名衣着华贵的人,一人面白无须,正是太监首领王承恩,另外一人,昂首阔步,目不斜视,是兵部尚书陈新甲,在后面有十多名随从。为皇帝颁旨只需王承恩一人即可,但陈新甲自告奋勇向皇帝请旨,和王承恩一起来到牢房,看看老对头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
  在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狱卒在一扇包着铁皮的木门前停下,厚重的铁门上铁链缠绕,大铜锁赫然在目,证明这件牢房中是一名重犯。
  狱卒迅速从腰间解下一大串钥匙,将其中一把,插入大铜锁,啪的一声,锁开了。铁链哗哗响动,牢门吱扭一声,被拉开。
  孙传庭已经知道有人进来,但他依然盯着墙壁上的地图看,像是没听见有人进来。
  王承恩拱手,用着女人似的尖声,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孙大人,受苦了,皇上召见,命老奴过来相请,恭喜,你要复出了!”
  孙传庭转过身,冷笑道:“王公公,传庭狱中三年,苟延残喘,谈何恭喜?”
  王承恩看了一眼墙上地图,笑道:“现在国事糜烂,皇上已经下了几次罪己诏,日日祈求上天保佑我大明。孙大人,现在可不是翻旧账的时候,现在河南遍地流贼,无人能力挽狂澜,任其发展,可能大明社稷不保,皇上日夜忧心,所以想请你出山。”
  孙传庭霍的站起来,双目炯炯的看着王承恩,道:“现在流贼如此猖獗么?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
  王承恩向身边的陈新甲拱了拱手,道:“陈大人现在是兵部尚书,请他对你说一下河南形势。”
  孙传庭早就看到站在一旁的陈新甲,他向来瞧不起他,认为他和杨嗣昌一样,都是皇上身边的奸臣,卑鄙小人,所以不加理睬。
  陈新甲也拱了拱手道:“孙大人,现在可不是李自成和张献忠了,又出了新的厉害贼头,名字叫做范青,年纪才二十出头,可狠辣狡猾却毫不逊色那些老贼,咱们官军在他面前屡吃败仗,去年开封之战……”
  陈新甲一面说,一面察言观色,见孙传庭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显然对剿贼不利很气愤。陈新甲心中一动,他故意隐去范青率领闯营攻克开封,连败傅宗龙、陈永福、左良玉等战绩,反而说了一些不相干的小事,显得范青的闯营依然是不成气候的流贼模样,对范青已经占据河南和湖广等形势只字不提。
  果然,孙传庭愤怒的道:“哼,一个二十出头的竖子,居然把明朝官军打成这个模样,真是无用,若我的秦兵还在,焉得让竖子猖獗。”
  王承恩干笑两声道:“大人信心很足,这是好事,这就随我面圣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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