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校对)第67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67/1807

  朱以海心乱了,所以毅然决定,转进!
  张国维、钱肃乐、张煌言已经磨破嘴皮子了,这次也无法劝阻朱以海。
  因为张国维三人,无法与堂内十数个朝中重臣相对抗。
  朱媺娖今日没有说过一句话。
  准确地说,除了在当日吴争被方国安胁迫朱以海治罪,朱媺娖很少说话。
  这个世道,是男人的世道。
  做为女人,哪怕是公主殿下,对于朝政,也没有资格说话。
  看着这君臣文武的表演,朱媺娖白晰如玉的脸上枯井无波。
  二千鞑子骑兵,就让这坐拥六七万大军的朝廷慌乱到想“转进”。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可这笑话不好笑,反而……可悲。
  朱媺娖由此想到了她的父亲,勤政爱民的父亲。
  虽然严厉,可这不影响朱媺娖心中,他是一个好帝王。
  一个省吃俭用,连皇后都在织布的帝王,在这千百年来,不说仅有,也属罕见的。
  朱媺娖更想到了父亲的自尽,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父亲做到了。
  若是父亲还在,江南岂会是如此的景象?
  朱媺娖的心中一片酸楚,父亲啊,你可曾想过,你之后的天下?
  可想到这,朱媺娖突然想起了吴争来。
  这个……混蛋!
  满嘴的叛逆,如果父亲在,肯定得砍了他的脑袋。
  可朱媺娖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些道理。
  如果是在没有离开京城时,朱媺娖认同吴争所说的话,可经过这一番颠沛流离,朱媺娖发现,吴争说的,有些道理。
  哪怕大明亡了,明人依旧是明人,至少大多数的草民,都认为自己是明人。
  大明养士三百年,口口声声是大明忠臣的,饱读圣贤书的重臣,却腆着脸降了清。
  朱媺娖心中喟叹,恐怕以父亲一己之力,改变不了这天下。
  人心变了,特别是所谓的精英阶层的心变了,何以回天?
  朱媺娖也不知道,她只是个女子,一个亡国失家的孤苦女子。
  她不能改变,也无力改变。
  她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走得体面一些。
  没得辱没了父亲、辱没了帝女的颜面。
  可朱媺娖没有想到的是,朱以海没有抛弃她。
  “公主殿下随本王一起去舟山吧。”
  朱媺娖的眼睛终于凝聚成一点,面前的朱以海,原本在朱媺娖心中可以算是一个明君,能为百姓捐出私房钱的监国,这世上不多了。
  可现在,朱媺娖有一种针扎般的痛。
  既然不能死社稷,何苦监国?
  难道就为了那片刻登顶的愉悦?
  朱以海是父亲的族叔,论辈份,朱媺娖该称他叔祖。
  不能劝,无法劝,只能沉默。
  可如今要让自己与他一块儿逃,便是死,亦不能。
  朱媺娖平静地说道:“本宫不能走。走了便是愧对还在为大明血战的将士。”
  朱以海并不是真的要呵护这个孤苦无依的侄孙女,在他看来,朱媺娖与己有用,长平公主的名号,就是一块活生生的招牌,可以让自己在任何时候,都拥有大义。
  岂能轻易舍弃?
  朱以海微微皱眉道:“长平,你真信他一个小小百户,手下区区千把人,能挡住鞑子骑兵?听本王的,走吧!”
  朱媺娖没有看朱以海,而是将目光发散,向堂内十几个官员,用平静地令人惊讶的证据道:“吴争能从嘉定府的尸体堆中活着回到绍兴府,本宫为何不信?吴争在嘉兴府以北官道,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还能救本宫和数百明军,本宫为何不能信?从京城到绍兴府,辗转数千里,本宫见过无数为大明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草莽之辈,却鲜见有为大明朝忠臣的文臣良将。在场诸公,请告诉本宫,为何不能信吴争?”
  听着这女子娓娓道来,却刀刀扎心。
  官员们无不愧然,低下头去。
  都说读书人,要是不明是非对错,那就是假话了。
  可问题是,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做,是另一回事。
  至少,在现在,没有人敢明着说,我要逃跑。
  可有个人却不一样,他就说了,我要逃跑,你待怎样?
  
第72章
说不通,便用强。
  这人自然只能是朱以海。
  朱以海沉声道:“长平,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天下大乱之际,身为皇族就该珍惜性命,岂能轻易言死?没得等到天下子民需要大明皇族振臂一呼之时,天下再找不出一个皇室血脉来,如此,岂不是称了鞑子的心意?你不必再坚持,就随本王去舟山。来人,请公主殿下上路。”
  说不通,便用强。
  图穷匕现。
  满堂官员无不色变。
  朱以海是监国不假,可监国就算是实权在握,也不是皇帝。
  监国是臣,公主就算是女流之辈,那也是帝女,是君。
  以臣对君,以下对上,用强?
  可道理是道理,道理永远屈从于实力。
  就象后世有位开国元帅说过,真理和正义永远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没有人开口劝阻。
  但朱媺娖有能力保护自己。
  保护自己按自己的意愿活着,或者去死。
  一翻手,朱媺娖的右手擎着一把匕首,指着自己白晰的咽喉。
  若吴争在,或许能认出这把匕首来,当日在决定转道金山卫时,小蛮(周世敏)也曾经用这把匕首表白过心迹。
  朱媺娖身边的郑叔,眼见剧变发生,阻拦不及,只能跪下泣道:“殿下,请保重凤体。”
  满堂的官员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朱媺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大明亡了,先皇身死社稷。本宫偷生苟活于世,已是不该。今日鲁王强掳本宫远去海外,本宫不去。不是不去,是不能去!前方将士还在浴血拼杀,朝廷却要弃他们而不顾,怎能不让将士寒心?试问,这天下还有谁肯为复明大业效命?本宫不强留鲁王和诸公,但请鲁王与诸公成全,给本宫一个机会,让天下还忠于大明的将士们知道,皇族还有人愿意与他们一起流血舍命,给天下明人一个希望,为大明挽留一丝人心。”
  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煌言横跨一步道:“臣愿随公主殿下留下。”
  钱肃乐哂然道:“老朽年迈,不堪舟船劳顿,愿与公主殿下留下。”
  张国维轻叹一声,冲朱以海跪下道:“监国殿下容禀,此时撤离,确实不妥。前方将士若闻知监国转进,士气便会崩溃。先不说能不能挡住,就说兴、越两位国公的援军,此时应该就在路上。以臣看,总得等到战报传来,再定撤退也不晚。监国若真不安,可先将王府诸人和行李送去码头,等战报传来,臣愿意率王府侍卫为监国殿后。”
  张国维的语气平和而无奈,但对于人心的杀伤力,却比张煌言和钱肃乐的诤言更大。
  他说的更切合在场官员的心态。
  没有人愿意逃跑,不管是胆小还是因为别的,能堂堂正正地活着,没有人愿意苟且偷生。
  这前提无非还是两个字——利益。
  所以,当张国维平声静气地说出这番话之后,官员们的态度瞬间有了前所未有的统一。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67/1807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