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校对)第6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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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考模拟上了县一中分数线;
  招生办主任和她说,你被振华看上了;
  ……
  人生中那么多骄傲,那么多瞬间感受到“自我”,没有一个比得上李燃一瘸一拐奔向她的那一刻。
  他紧紧搂住她,仿佛要将她摁进自己胸膛里,火热的颈窝贴着她的脸颊,陈见夏忘了走廊里别人的目光,忘了前程远大,泪水淌进他的身体里,突然觉得,世界此刻末日也好,烈火漫过吧,她早就不怕疼。
  她仰头看着李燃的脸,还有瞌睡时留在面颊上的红印,头发乱蓬蓬,全是黑的,曾经张扬的红毛早就无影无踪了,只有一双眼睛,依然如狗一样纯净。
  我为你下跪过。我为你差点去死。为你。
  这是我最骄傲的事。
  陈见夏紧紧抱住他。
第四十九章
  你喝不喝热巧克力
  午休时他们去了体育场。冬季萧索,体育场正中的草皮枯黄凋敝,清静得很。
  “你想不想在我石膏上写字?”李燃忽然把宽大的裤脚往上拉了一下,“张大同、许会他们都写了,连我们班主任姜大海都写了,但我把这儿圈起来了。”李燃指了指中间很大的一个空白区域,“这是留给你的。”
  陈见夏笑出声,从书包里掏出深色记号笔,想了想,在那个圈里竖着写了两个大字——蠢狗。
  李燃丝毫不意外,笑嘻嘻的,像个傻子似的,陈见夏回来了,这份喜悦让他头顶光环,身披翅膀,心中有天使在唱圣歌,看什么都喜欢。
  他双手往后一撑,想像往常一样跳到看台上去坐着,因为腿使不上劲,险些摔个跟头,是陈见夏手疾眼快扶住他,勉力将他推了上去,李燃的牛仔裤和水泥台之间摩擦力太大,她几乎将胳膊推脱臼,不小心羽绒服袖口蹭到了瘀青的手腕。
  陈见夏脸色一变,到底还是忍住了没叫出声。
  “怎么了?”李燃讶异。
  她摇摇头:“没事。”
  小时候跟着弟弟看偶像剧,总有个桥段是女主角为了男主角付出很多,要么遍体鳞伤,要么被贱人污蔑,面对一无所知的男主角,她们总会勉强笑笑,说没事。
  为什么要忍着呢?她当时气闷,恨铁不成钢——为一个人付出了就要告诉他啊,你妈不讲理,撒钱逼迫我离开你;你爱慕者不讲理,四处抹黑我为了抢到你——为什么不说呢?我为你牺牲了,我好惨,你良心被狗吃了吗还敢误会我?!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歪头凝视她的李燃,诉苦的话半句都说不出口,她的心柔软成一摊水,捞不起成句的抱怨或邀功。
  只能轻轻地说,没事。
  她絮絮给他讲王晓利,给他讲县一中走廊的雕龙画柱,给他讲弟弟有了喜欢的女同学,死活也不肯离开县城……
  李燃穿着灰白相间的羽绒服,脖子上戴着她送给他的化纤围巾,半张脸埋在领口,只留下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睛,好像在听她说话,又好像一丁点都没往心里去,只是看着她,眨都不眨。
  “今天返校上课,没人为难你吧?”他问。
  早上见过李燃之后,陈见夏赶在预备铃之前回了一班教室。她离开了近一个月,同学见到她自然惊异,不过一班的学生向来少年老成,抽气声寥寥,更多人只用眼神传递讯息,没几个敢跑来八婆的。
  于丝丝垂着脸,不和她对视,只是默默让出走道,让她进去。陈见夏那一巴掌被一个月的时间稀释成几十份,薄得仿佛让于丝丝彻底忘记了似的。
  只有陆琳琳不出所料,转回头无喜无悲地陈述:“你回来了。”
  见夏粲然一笑,把陆琳琳吓了一跳:“嗯,养好病了。”
  陆琳琳没给她面子,嗤笑道:“养什么病啊,都传开了——”
  “我男朋友嘛,”陈见夏笑得愈发灿烂,“叫李燃,你肯定听说了,是不是很帅?”
  陆琳琳惊呆了,嘴半张着,手里的半张卷子轻飘飘落下来,被陈见夏手疾眼快接住了,重新递给她,“有人喜欢我男朋友,看不惯,就跟班主任举报了,我就被送回家教育了,现在放出来了,的确不完全是养病,但现在好了,我回来了。”
  她声音不轻不重,确信周围的人都能听得见。
  看陆琳琳呆愣着不接卷子,陈见夏起身,弯腰探上前去,将卷子重重拍在了她桌上:“有嚼舌根的尽管继续,我男朋友脾气不好,我脾气也不好,挺小心眼的,既然已经转圈丢人了,就没想跟谁交朋友,死一个算一个。”
  陈见夏彻底出了名。
  她接了开水的保温杯就那样开着盖子放在桌上,无论陆琳琳还是于丝丝,进出时都小心翼翼,一上午过去,水杯都不再冒热气,依然稳如泰山,一毫米都没移动过。
  肝火太旺,没吃早饭也不觉得饿,斗鸡似的,写一会儿卷子就看看四周,谁敢回头窥视陈见夏就直接瞪回去。
  课间终于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抬起头,果然是楚天阔。
  楚天阔憋着笑:“跟俞老师谈过了?”
  见夏笑笑:“嗯,谈了。”
  “需要笔记吗?”楚天阔说着回到座位去翻桌洞,拿了一套素净的笔记本递给她,“语文英语详细些,数理化生有点潦草,不过你看应该没问题,不懂的地方问我吧。我也缺了一个星期的课,补得不太全。”
  见夏接过来,抬头问他:“去北京面试了?出结果了吗?”
  楚天阔笑了:“昨天半夜出来的。彻底确定了,电子邮件和纸质的都收到了。我保送清华了。”
  百分百真心实意的笑容在陈见夏的脸上绽放。她没说任何恭喜的话,只是笑,笑着笑着,宠辱不惊的楚天阔也跟着一起笑出声来。
  “班长,”见夏揶揄,“你不累吗?这么高兴的事,都不跟同学嘚瑟一下?”
  楚天阔沉吟许久,压低了声音,“我也就跟你说句实话吧,这个结果我不意外,但凡事都有万一,我之前有点紧张是怕出岔,幸好一切都挺顺的,所以,没觉得特别开心,更多只是松了口气罢了。”
  见夏气笑了:“你也就跟我这么说说吧,跟别人说会被打死。”
  楚天阔也乐出声了:“我知道。”
  陈见夏摩挲着笔记本,半晌,忍不住询问:“班长,我听说,凌翔茜……”
  “茜”字拉了很长音,楚天阔都没什么反应,陈见夏再次抬头,看见楚天阔的脸,那是第一次,她在班长脸上看到了接近于普通人的神情:流动的、颤抖的、无法掩饰的。
  陈见夏有些后悔。
  她是从陆琳琳那里听说的。陆琳琳这人就一点好,目的明确。她只喜欢学习和八卦,从陈见夏那儿吃了瘪,只是态度上受损,却听见了实实在在的“男朋友”和“被举报”,也不是不满足,于是两堂课过后,她就如常回头跟陈见夏继续八卦别的事情了:也就是凌翔茜的事。
  陈见夏在振华接近于隐形人,又是连初中小学熟人都没有的外地生,早恋被抓也不过在一班内部议论议论;凌翔茜是校花,风吹草动都轰动全校。陆琳琳说,在申请校推的保送生与自主招生统一考试中,凌翔茜被教导主任发现作弊,当场清出了考场,此后就再也没出现在学校里。
  楚天阔丝毫没掩饰那种属于少年人脸上常见,而于他却极为罕见的羞愧和脆弱。
  他轻声问:“你跟她认识吧?”
  “嗯,之前补课班说过话,”陈见夏道,“怎么?”
  楚天阔郑重地看着她,用从未有过的迫切语气说:“见夏,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陈见夏把楚天阔拜托给她的事情在体育场说给李燃听。
  “屁,”李燃听到这儿,翻了个大白眼,“我听林杨说了,不知道是谁故意整凌翔茜,往她桌洞里放了资料,她就被教导主任抓了,现在全校妒忌心发狂的女生都在笑话她,她干脆就不上学了。你们班长算个啥,凌翔茜被冤枉得离校出走,他都没种去找她,窝窝囊囊地回教室去接着答题了。现在保送成功了,又想起她来了?在你面前充什么大头蒜!懦夫。”
  陈见夏叹气:“那可是保送考试,班长本来十拿九稳,半路跑出去就全完了,保送资格就废了,竞赛也都白考了,怎么能让他拿前途开玩笑?”
  李燃竖起眉毛刚要反驳,突然想到了什么,安静了下来。
  “你怎么不说话?”见夏疑惑。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也没资格指责别人。谁都不应该拿别人的前途开玩笑。”李燃说。
  陈见夏看着他。还是白皙的少年,眉宇间透露出不驯服的气息,眼神清冽,有时候懵懂直接,有时候包罗万象。
  三年过去,他也成长了。
  他终究还是因为她而懂了有些人活着的不得已。
  “陈见夏,”李燃突然伸出手,捧住她的脸颊,“我才是懦夫。”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你是最勇敢的人。”
  见夏等待着什么,也果然等到了。李燃靠近她,冰凉的嘴唇因为皲裂而粗糙,却吻得很温柔,轻轻的,仿佛生怕剐蹭到她、伤害到她,仿佛她随时会蒸发。
  陈见夏忽然拥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回吻过去,唇齿交缠,舌尖贪婪地索取他身体里的温度,她用蛮横无理来告诉他,她是值得依靠的,她心中有一头野兽,永不退缩。
  我是勇敢的。陈见夏想。
  两人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李燃看她的眼神里有了别样的意味,是火焰。
  陈见夏感觉到他搂着自己腰的力气加重了些,将她更紧地拉过去,少年紧实的双臂禁锢住她,低下头,额头抵住额头,扑闪的睫毛都扫在她眼睫上,呼吸间的白雾笼出一片森林,她隐约知道密林深处会有什么,膝盖软软的,却不是因为怕。
  到底陈见夏还是退后了半步,结结巴巴地说:“你别坐在那儿了,石头冷,会着凉的。石膏都没拆,干吗非要来上学?”她把李燃的手臂搭在肩上,扶他下来,“你是不是又没穿毛裤?”
  李燃的眼神也柔和下来,揉揉她的毛线帽,趁势在她额角轻轻地亲了一下,冰凉干涩的嘴唇碰在皮肤上,冷冷的,甜甜的。
  “我去找你的时候,你亲口说让我等你的。”他用那只好腿踢着地上的雪块,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和他一样红着脸,“你说你会回来的。我怕你真的回振华了,我却不在。”
  他的右胳膊搭在她肩膀上,搂兄弟似的,压得她有些痛,痛得满心都是安全感。陈见夏笑了,忍住眼泪问:“家里有人来接你吗?我得回去学习了,还有好多笔记要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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