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校对)第111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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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司空接过,扫眼一看,这便了然:“老夫已知。主簿且回何车骑。”
  “喏。”陈琳这便告退。卢司空并未言明,去与不去。“已知”,便是答复。言下之意,请柬已收到。
  片刻之前,骠骑府从事中郎张逊,亦登门投帖。亦为宴请,且日期与车骑府,不谋而同。
  二戚名为宴请,实则投石问路也。
  同日设宴,共请百官。来与不来,足见人心所向。所谓宴无好宴,此便是其一。
  卢司空,本就是纯臣,非其二人党羽。且又是蓟王恩师,朝野上下,皆敬重有加。只需遣府中长史并主簿,代为出席即可。太傅、三公亦如是。然自九卿起,百官便陷两难境地。
  分身乏术,莫过如此。
  所谓分庭抗礼,便如何董二戚这般。同日设宴,迫使百官站队。一来二回,诱之以利,胁之以威。待后退无路,唯有砥砺前行。至此,被绑上二戚战车,为其摇旗呐喊,身先士卒。越陷越深,断难自拔。乃至车毁人亡。
  凡二派相争,一干人等,绝难善终。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外戚与内宦,轮番相杀。不过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罢了。
  若换成一般人等,明哲保身,称病不去。然卢司空却窃以为,此风绝不可长。
  翌日散朝,卢司空登云台,求见窦太皇。
  “卢司空所为何来?”窦太皇身侧黄门,合称清忠五宦,今皆为中黄门。
  卢植遂将二戚同日宴请百官之事,如实禀报:“臣,窃以为。董骠骑并何车骑,乃有意为之。百官无暇兼顾,唯择其一赴之,或称病不出。此乃‘鸿门宴’也。”
  “司空言之有理。”窦太皇言道:“然,二人设宴,皆有来由。虽在同日,却也不好指摘。”窦太皇言下之意,清官难断家务事。请客吃饭,天经地义。难不成,还强令禁止不成。
  卢司空已有计较:“敢问太皇,长信宫中,可否设宴。”
  窦太皇心领神会:“卢司空,乃是让朕,亦同日设宴。如此,百官皆赴长信宫宴,不必去吃二人鸿门宴。”
  “太皇明见。”卢司空言道:“三宫鼎足,乃蓟王所设‘君臣一心,共扶汉室’之策。奈何自蓟王离朝,二戚争斗不休,乃至屡屡刀兵相向。看似一场平常宴会,然却行分庭抗礼,揣度世态人心。有其一,必有其二。长此以往,朝臣分属,朝堂分立。互相攻伐,自断股肱。社稷无存矣。”
  “卢司空所虑,甚慰朕心。”窦太皇一声叹息:“奈何二戚陈兵城下,各有倚仗。上巳节后,势如水火。断难苟同,如之奈何。”
  卢司空言道:“二戚之害,久之必显。奈何函园幕府雄兵,悉数归国。只剩三千兵马。兵微将寡,只堪自保,无力兼顾。蓟王一日迟归,洛阳便多一日累卵之危。”
  言及此处。窦太皇遂以机密事相告:“卢司空可知‘衣带诏’。”
  “臣,略有耳闻。”卢植如实作答。
  窦太皇轻轻颔首,又道:“禁中传闻,此诏乃出朕之手。然,空穴来风,事必有因。先帝北巡,崩于困龙台。时,弥留之际,曾亲下口谕。为左右录于起居注。后托孤蓟王,遂有今日之时局。”
  “古之人君,左史记言,右史记事,所以防过失,而示后王。记注之职,其来尙矣。”此乃起居注之意义。
  《起居遗诏》,先前禁中亦有风传,卢植自有耳闻:“臣,亦曾听闻此事。”
  “来人。”窦太皇一声令下。
  便有一小黄门,入殿相见。
  “奴婢吴伉,叩见太皇。”
  小黄门甘陵吴伉,善为风角,博达有奉公称。知不得用,常托病还寺舍,从容养志。后随先帝北巡,侍奉左右。
  “先帝弥留之际,便是他侍奉帐下。”窦太皇言道。
  “哦?”卢司空心中一动:“莫非,便是此人,录下先帝《起居遗诏》。”
  “正是。”窦太皇遂命清忠五宦之北海赵佑,捧书相见。
  “此乃吴伉,私割《起居注》上书录竹片,重新编纂而成。卢司空且细观。”窦太皇叮嘱道。
  《禁中起居注》,源自武帝。历代帝王沿袭,皆称此名,不加帝号。
  “臣,遵命。”卢植捧书细观,果是灵帝弥留之际口述。看到紧要处,不禁轻声诵读:“今长子(刘)辩,轻佻无威仪,不可为人主,不能继嗣奉宗庙祭祀,不可属天下。次子(刘)协,天资聪叡,允恭温良,有周成之质。其代之。”
  若只是一卷草草拼凑而成的“痴人说梦”,倒也罢了。
  奈何在卷尾,还有灵帝亲笔署名,加盖传国玺印。
  铁证如山,莫过如此。
  饶是卢植,亦不禁冷汗淋漓。
  稍得喘息。卢植俯身奏问:“敢问太皇,此诏,还有何人知晓。”
  “唯朕与司空知之。”窦太皇言道:“便是董太皇,亦未见此诏。”此是必然。若董太皇得此诏,焉肯善罢甘休。
  “换言之,先帝弥留之际,曾先后下二遗诏。”卢司空眉头紧锁,苦思不解。既有意次子继位。为何临终托孤,兄终弟及。
  就蓟王而言,立谁人为帝,皆手到擒来。别无不同。若先帝当真欲立次子。何不向蓟王明言。料想,蓟王必奉命行事。力排众议,扶立次皇子登基为帝。因何要多此一举?
  “料想,正是如此。”窦太皇答曰。
第171章
朝令夕改
  “太皇恕罪。”卢植先告无状之罪。而后质问小黄门吴伉:“此诏,可是先帝亲口所述。”
  “正是。”吴伉不卑不亢。
  “亦是先帝亲手著名。”
  “正是。”吴伉答曰:“是否先帝字迹,司空一看便知。”
  “此诏在前,还是在后。”卢植多此一问。先帝托孤蓟王,不久便驾崩。此诏,必在托孤之前。
  果不其然:“此诏在前。”
  略作思量,卢植追问:“陛下立诏之后,乃至托孤之前。期间,可有变故?”
  吴伉面不改色:“并无异常。”
  “倒也奇怪。”卢植似喃喃道:“若无变故,先帝因何改变心意。废前诏,而托后孤。”
  “废长立幼,终归不详。”窦太皇开解道:“先帝弥留之际,意志昏沉。‘朝令而暮改’,亦情有可原。又或许,立储之事,本就体大。‘三思而后行’,亦是人之常情。”
  “太皇所言极是。”内中隐情,时过境迁,卢植亦无从窥之。
  “先帝连出二诏。兄终弟及,父死子继。若就此处论,前后二诏,皆出先帝之意。换言之,合肥侯被废时,或当奉此诏行事,立皇次子为新帝。”
  “这……”一时半刻,卢植亦无从辩驳。
  太皇言下之意。先帝二诏,皆有时效。双轨并行,有备无患。换作蓟王刘备,二选其一,亦无不可。然废帝擅起刀兵,延祸宗室,因而被黜。即便如此,还有备选。
  便是《起居遗诏》。
  正如少年时,先帝许诺蓟王“便宜行事”。究竟是黄门侍郎,便宜行事。还是陆城侯,便宜行事。且看如何解诏。
  二诏,一前一后。一日之内,昼夜之间。皆出先帝之口。真伪毋庸置疑。
  所谓金口玉言。大汉天子,岂能自食其言。如此说来,两道诏书,皆有礼法依据。
  虑及此处,卢植奏问:“臣,斗胆。敢问太皇,意欲何为?”
  “朕,尚未知也。”窦太皇言道:“司空乃蓟王授业恩师。自幼相伴,知之甚深。且问司空,若蓟王知晓,当作何解?”
  卢植一声长叹:“不敢欺瞒太皇。若蓟王知晓二诏,必奉命行事。”
  “朕,亦如此想。”帘内窦太皇,人影婆娑:“少帝无过,若就此罢黜,恐至朝野动荡。之于二戚,亦如抱薪救火。故秘而不宣,许是上策。”
  “太皇明见。”卢司空亦如此想。
  “然,南北二宫,禁中内外,并无秘密可言。久必外泄。若董太皇亦或是何太后得知。必难善终。比起二戚同日设宴,先帝一日二诏,方是心腹大害。”
  “臣,无言以对。”一语道破卢司空此刻心境。
  “程太仆将逝,长信宫不宜欢饮。朕,亦无事宴客。”窦太皇言道:“且,有其一,必有其二。今次虽止,焉知明日不复行?”
  卢司空言道:“臣,今日来见,方知二戚事小,二诏事大。”
  “司空且回。朕,倦了。”窦太皇,言尽于此。
  “臣,告退。”卢植自去。
  窦太皇之意,不言自明。蓟王归国,幕府随行。朝中唯有卢植,乃蓟王最可信赖之人。将先帝《起居遗诏》明示卢植,便有转述蓟王之意。
  传与不传,一念之间。且看卢植如何作想。
  三日后,二戚宴,如期而至。
  一切皆不出卢植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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