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校对)第88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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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谶”先于“纬”问世。汉以前,燕齐一带方士首造“谶语”。始皇帝时,方士卢生入海求仙,带回《图录》,内有“亡秦者胡也”之谶语。《史记》中亦载有《秦谶》。
  “纬”乃相对“经”而言:“谶者诡为隐语,预决吉凶”,“纬者经之支流,衍及旁义”。
  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经学地位提升,随之产生了依傍、比附经义的“纬书”。“纬以配经”,故称“经纬”;谶以附经,称为“经谶”;谶纬往往配有插图,故又叫“图谶”、“图录”、“图纬”;以其有符验,又叫“符谶”;以其是神灵之书,又叫“灵篇”。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前汉以前,谶纬之言,不过是零星散落在百家经卷中的只言片语。直到前汉末年,方士化之儒生,大量造作谶纬,并编纂成书。影响愈发深远。又被光武发扬光大。
  光武以图谶起兵。因《赤伏符》称帝后,崇信谶纬。中元元年(56年)即驾崩前一年,宣布“图谶于天下”。计有《河图》九篇,《洛书》六篇,托言伏羲至孔子演绎之三十篇,再加经纬三十五篇,计八十篇。传于后世。
  谶纬以阴阳、五行为骨架,将数术与经学相结合,内容庞杂。有解经文字,有神话传说,还有天文、地理及历法等自然科学知识。然论其核心,则是“谶纬神学”。
  “谶纬神学”的理论基础,为“天人感应论”。谶纬中的“天”即“上帝”,或称“天帝”。为最高神,具有神化人格。能辨善恶,明赏罚。天的意志,经由“阴阳五行”及“天象变化”来体现。只需遵循阴阳五行及天象变化,便可占吉凶祸福,窥破“天意”。
  故“谶纬神学”在今汉号“内学”。被尊为“秘经”。成为正统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凡经说上的分歧,甚至礼乐制度,皆要以谶纬决断。更自上而下,深入时人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
  凡遇大事,先卜问吉凶。已成惯例。少时茅房狭路相逢。甯姐姐见刘备灵秀天成,不忍残害,亦是笃信谶纬之术。惯以后世反推前朝者,乃因无前朝之生活经验使然。又有谁人能如刘备这般,活在当下。
  单凭后世观点,将谶纬神学,笼统的划归为封建迷信。显然也是不对的。
  因为在时下,谶纬是与经学,混为一谈,牢不可分的。
  历代经史子集,百家名篇,皆被用于论述谶纬神学。
  就刘备看来。谶纬神学,之所以能广泛传播。与整个时代的认知水平,及所处的历史阶段,密不可分。
  能够被时人理解、掌握的自然现象,事物规律,并因此而产生的行为守则,道德规范,是为“纬”。
  那些无法理解的自然现象,事物规律,并因此而产生的认知障碍,及无法预估的影响,是为“谶”。
  一言蔽之。能理解的便是“纬”,不能理解的便是“谶”。
  “纬”即“经”。上古经文,各家注解不同,颇多争论。为证本门学说,甚至有人不惜笼络内官,删改兰台皇家藏书。足见一斑。
  同理。无法参悟的“谶言”,各派高士,亦有不同解语。为证真伪,张裕不惜舍弃家业,只身北上,混迹市中,为人驵侩。今日终得与蓟王相见,当面询问。
  此,便是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厩令张裕,面见蓟王,乃为解心中“代汉者,当涂高”之疑。
  “当涂高”者,究竟是“魏也”,还是“宗王也”。
  见刘备沉思不语,参军周瑜一语中的:“启禀主公。‘魏’之解语,与‘宗王’,异曲同工也。”
  “哦?”饶是蓟王,亦不由一愣:“何出此言?”
  厩令张裕更顾不得许多,冲十岁周郎肃容下拜:“愿闻参军高见。”
  周瑜言道:“先秦时,‘阴阳五行说’盛行,阴阳家以为,诸国之所以并立,因其皆身负一种‘上天赋予的德行’。此德行,可用五行来表示。即:金、木、水、火、土。因此,国中一切,皆需与之匹配。称‘德性相符’。唯有如此,才能受上天庇护,国祚长久。
  并据此推算,黄帝时为土德,尚黄;夏为木德,尚青;商尚金德,兴起时有白银溢出大山之吉兆,所以尚白;周为火德,因此尚红。时,五德循环之说,天下无不认可,及战国七雄时,亦如此而定。
  三家分晋后,魏承正统,以王族自居,沿用周之火德;韩推演出木德;赵火德为主,木德为辅,称‘火木德’。
  齐国始祖为姜子牙,继以周天子德性,后田氏代齐,推演出‘火德为主,金德为辅’。楚国以炎帝后裔自居,乃为土德。燕国推演出水德。战国七雄中,唯秦国未定德性,令中原各国嘲笑,以为秦国蛮荒之地,不通王化。”
  刘备轻轻颔首:“周为火德,『魏承正统』,沿周之火德。高祖乃‘赤帝之子’,大汉因火而兴,亦是火德。若将汉与周比,便当‘魏承正统’。”
  厩令张裕,亦有所悟:“恩师曾言,今汉必亡于群雄并起,如周时‘春秋战国’故事。故能继汉之火德者,‘当涂高也’。‘涂高’即‘魏’也。”
  “原来如此。”刘备这便醒悟:“令师所说‘魏’,乃指战国七雄之一。七雄早已作古。故令师所指,乃今汉之‘魏地’也。”
  “魏地在大河之北,正是今冀州境内。”周瑜言道。
  此话已十分露骨。
  于是乎,厩令张裕,脱口而出:“莫非,代汉者,便在冀州六位宗王之中?”
  周瑜笑道:“‘废史立牧’,群雄并起。春秋百余国,终成战国七雄。今日为王,明日亦为王乎?究竟何人能据冀州之地,延汉之火德,犹未可知也。”
  厩令张裕,醍醐灌顶。这便肃容下拜:“闻参军一席话,(张)裕,心结尽解,涣然冰释。”
  刘备居高笑问:“先生还养马否?”
  厩令张裕伏地奏曰:“臣,愿效‘犬马’之劳。为主公‘延汉之火德’。”
  此次对话,影响深远。远超刘备估计。归根结底,还是小觑了谶纬神学的威力。
  一言蔽之。在神性上,统一了思想。
  代汉者,乃“据魏地之明日宗王”。
第039章
善罢甘休
  如前所说,谶纬之术并非纯粹封建迷信。有其深刻的时代背景,及理论支撑。
  从天下大势而言。
  时下,华夏处于“大河文明”的鼎盛时期。大河两岸,河洛地区,数千年来,一直位居文明核心。所谓“宅兹中国”,便是指此。而冀州作为河北首屈一指的大州。单渤海一郡,人口便破百万。且户均人口(6.5),高于全国水平(5.5),足足一人,足见繁盛。于是奠定了称王制霸的经济基础。
  而“天下强勇,百姓所畏者”,并凉之人、匈奴屠各、湟中义从、八种西羌,“明公拥之,以为爪牙,譬驱虎兕以赴犬羊。”强兵皆在河北。兵锋所指,所向披靡。此又奠定了军事基础。
  故“河北之王”,一统华夏。乃大势所趋。
  因势利导,顺势而为。便是五行说之真谛啊。
  言归正传。
  厩令张裕,权且饲马。待返蓟国,再酌情改任。二位少年参军,一谶成名。
  蓟王嫡长子刘封,寒暑易节,四少师倾囊相授。母妃公孙氏,亦言传身教。更加蓟王指路明灯。小小年纪,已有明主之姿。刘备春秋鼎盛。然“诸侯之制度,车服之级,各如其命数”。蓟王亦不例外。有朝一日,传位嫡长子。二位少年参军,必是明日国之栋梁。
  蓟王名“备”。事事未雨绸缪,以备不虞。蓟国雄踞幽冀,距“魏地宗王”,咫尺之遥。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谶言解语,风传天下。细思起来,又与蓟王何干?
  也该是冀州六国主,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不是。
  先有于吉,后有张裕。“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真,神鬼莫测也。
  立营北海,以战养战。
  百里之内,一切活物,在劫难逃。数日来,太史慈、黄叙,引来数支野马群。计千余野马。待返蓟国,可育良马。
  收蓟王六百里传书,没鹿回部落大人窦统,不敢怠慢。引千余骑,日夜兼程,奔赴北海。
  遥看一座雄城,凭空立于国境。不由骇然。问过蓟使方知,乃蓟王兵车大营。
  由万辆兵车,拼组而成。
  话说,窦统亦是汉人。又曾为外戚权贵。对大汉一切,知之甚祥。然自从奔逃塞北,蓟国横空出世。丝路沿线,大漠南北,多有流言,神乎其神。本以为乃市井小民,以讹传讹,不足为信。今日一见,方知天外有天。
  再想蓟国如日中天。蓟王那串光辉夺目,夜放豪光的冗长头衔。心中越发敬畏。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本以为,不过是木板营壁。抵近才发现,竟是坚木包铁,涂搪内外。车厢接龙,内藏机关诸器。厢顶还有重兵防御。营中嵌套营地。各部进出有度,泾渭分明。一路走马观花,粗略扫过。竟有荡寇、讨虏,奋威、扬武,鹰扬、折冲,左护军,七部。蓟国诸校,天下知名。蓟王募兵,精益求精。不到四万兵马,足可横扫大漠。
  坚甲利器,兵强马壮。
  人马具装,丧心病狂。
  “下臣,拜见王上。”窦统年近四旬,正值壮年。却双鬓染霜,满面沧桑。家仇国恨,日思夜想。时刻催人老。
  “免礼,赐座。”
  “谢王上。”
  刘备特意备下胡床。窦统却端坐床上。不忘汉室出身。
  “漠北苦寒,叔纪受苦了。”窦统乃前大将军窦武从侄,窦琼英却是窦武之妹。蓟王刘备,自高一辈。
  “回禀王上,切肤之痛可忍,锥心之痛难当。”窦统答曰。言下之意,漠北寒苦,不过是切肤之痛;举族被灭,全家遭戮,才是锥心之痛。
  刘备能体会:“太后与窦妃一切安好。叔纪可有子嗣?”
  “臣有一子,名‘宾’。乃与胡女所生。”窦统如实以告。
  宾,客也。心中归属,不言自明。
  一开口便苦大仇深。倒让刘备不知该如何继续。
  窦统索性先问:“敢问王上,何事唤我来此。”
  刘备遂松了口气:“乃为与北高车划界而来。”
  “闻南高车归义王薨,遗命归葬北海。王上亲提大军北上,可是心忧南北高车,刀兵相向。”窦统乃出窦氏一门,见识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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