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校对)第10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0/95

  我不敢轻易就下结论,这关系到大家合作的基础,并且当我们三个人都把夏雪作为头号敌人的时候,她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
  “我看到那个风筝,心里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邵叔,你可不可以帮我卜一卦?”我接过邵节递过来的水壶,并不急于回答司马镜的提问。
  邵节耸耸肩,不屑地回答:“那不算是一个风筝,只是几根竹篾胡乱缠在一起,再裹上一大张粗糙的马粪纸罢了,比学龄前幼童做出来的还要蹩脚。”
  我仰头喝了口水,向西边远眺,只有沉默的青色山峰连绵起伏着。入藏以来,感受最深的就是这片高原的亘古静默,像一名沉睡中的巨人,浑不理会外来者的喧嚣打扰。不过,沉睡者总有一天会清醒过来,会做出令大地震颤、山川毁缺的大事——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直觉,叔叔无数次说过同样的话。他在每次入藏之时,都是怀着敬畏、庄严的朝圣者一样的心情,不肯破坏藏地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仿佛一那样做,就会弄醒巨人,给雪域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不单单是马粪纸,而是加了一层上好的宣纸。”我淡淡地纠正他。
  “咦?又是困卦?”邵节的双手笼在袖子里,占卜完成后,悚然一惊,诧异地低叫着。他转过身,向刚刚跨过的山梁张望着。地点的转换势必造成卦象的更迭,特别是先后的两次占卜被山梁隔开后。
  司马镜皱了皱眉,不安地问:“老邵,你是易经八卦的大行家,怎么会出这种怪事?”
  在占卜师那里,山梁代表刀锋,能够截断一切是非。不论好卦坏卦,过山即转运,越岭则折返。如果在山南面邵节时常得到“困卦”,到了山北应该转换为吉利祥和的“谦卦”才是。
  邵节轻咳了一声,茫然环顾四面的群山,最终沉重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从离开尼泊尔加德满都开始,所有的卦象就变得紊乱起来了。”
  “既然如此,不如把脑顶珠收起来,屏息静气,感悟藏地的灵光,抱元守一,或许能够重新恢复占卜的力量。老邵,沧海兄提醒过咱们无数次,要想让思想无限接近天意,就要多来西藏走几遭,因为这里是普天之下唯一没有被污染的净土。咱们早早听他的教诲就好了,现在才来,不过是亡羊补牢,不知道会不会太晚了!”司马镜感慨地喟叹着。
  本来,他成功地激怒了梅、孙两人,但对方的怒火却被夏雪当头扑灭,等于是被夏雪釜底抽薪,破坏了他的计划。这场斗智,他已经实实在在地输了。
  在“困卦”中抱残守缺,心念合一,不躁动、不盲从,也能将损失降到最低。在我看来,驻扎贝夏村,正是从困境中腾飞的转折点,而且我很想去见见那位放风筝的藏僧,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持他年复一年地做同样的事。
  “等瑞茜卡的报告到了,再讨论谁才是咱们最大的敌人。”我的话,意在告诫司马镜不要妄动,五花神教的人并不好惹。
  “但对方已经抢先动手了,刚刚那狙击手,明显就是对方安排好要狙杀你的。被我喝破之后,立刻逃走。你看到没有,夏雪、梅天蝎、孙柔枪三个在明知山梁上有杀手的情况下,始终背对那个方向,不做任何防范,这种状况怎么解释?唯一的答案就是,杀手是他们调遣过来的,只会向咱们三个动手。陈风,我怀疑你已经中了对方的……”
  我一笑,示意司马镜噤声,不要说出最后的答案。
  “我们三个,把各自的答案写在手心里,看看是否相同?”我第一个取出签字笔,在掌心里写了“销魂蛊”三个字,然后递给司马镜。他写完,又递给邵节,然后我们三个把紧握着的拳头并在一起,同时展开手掌,各人掌心里是一模一样的名字。
  “销魂蛊”是苗疆蛊术中的一种,相传是由元末明初的一位苗疆公主所创。当年她爱上了一位汉人才子,想跟他缔结连理,却遭到婉拒,因为对方早在京城有了自己的爱侣。于是,苗疆公主用“双飞燕子虫、磕头谷、不悔花、断肠草、五劳七伤水、鬼月光、阴阳钵”等七种蛊苗混合在一起,制成了迷惑人心的“销魂蛊”,令才子拜倒在石榴裙下,忘掉一切,眼里只有公主一个人。
  所以说,这是一种制造“爱意”的迷魂术,与普通意义上的“杀人蛊”截然不同。
  如果夏雪向我施展的是“销魂蛊”,我会变成她的精神俘虏,甘愿接受她的任何差遣,并且甘之如饴。
  “对吗?”司马镜刨根问底。
  “不对吗?”邵节窥到了我眼底的笑意,亦有些紧张地问。
  我缓缓地摇头:“没有。”
  如果夏雪向我施展“销魂蛊”,我能感觉到,并且有余力反击。每个人的武功修养不同,抵御外力袭击的能力也会有高下,我清楚自己的定力和反应能力。
  司马镜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我总担心咱们千里迢迢地过来,真要中了别人圈套的话,不但丢人,连命也得丢在西藏了。”
  我在他的肩上轻轻一拍,语气真挚地向他保证:“司马叔,我会小心,谢谢您的提醒。”
  贝夏村的影子越来越近,下午四点半钟的时候,我们终于抵达村头的河边。
  小河有八米多宽,最深处仅有半米。河水清澈见底,五颜六色的鹅卵石在夕阳余晖里闪烁着神奇的光环。河面上没有桥,几块平坦的大石头相隔半米排列在水中,权算是过河的桥墩。
  河对岸,小路从几间孤零零的石屋中间穿过,向北伸展,通往另一座山梁。这些石屋与藏地所有的房子一样,因陋就简地用石板堆砌起来,好一些的门口挂块脏兮兮的布帘,差些的直接空着,毫无遮掩,像是一只蹲伏在地、张着大嘴的青色怪兽。
  此刻,一个须发洁白的藏僧正站在村头的一块大石板上,双手举着一支单筒望远镜,面向正西木立着。他穿着的红色僧裙被风吹动,一直在呼呼啦啦地飘动着,肩头斜缠着的暗红色袈裟已经严重褪色,好几处被晒成了灰白色。
  “扎西德勒(吉祥如意)!”领先过河的向导大声向他打招呼。
  我看不出他的岁数,只是恍惚觉得,这个人一定经常以这种姿势站在这里,如同一棵植根于石隙间的古树一样,不屈不挠地对抗着艰难的生存环境。
  西藏僧人的服装主要有三件,上身穿坎肩,下身着红色僧裙,肩头斜缠一条比身体长约两倍的暗红色袈裟。祈祷诵经时,再披一袭羊毛织成的红色大披风,藏语称为“达冈”。僧人成为“格西”(西藏佛教格鲁派的最高学位)后,坎肩上可用缎子镶边,腰挂缎制水袋,内装漱口小瓶。这位老僧的衣着,证明他只是普通僧人。
  “看他手里那望远镜。”我停下脚步,低声地告诉邵、司马两个。
  那是一支金黄色的铜制望远镜,属于拉伸式的美国货,镜筒的外壁上留下了长年累月使用的印迹,每一节都被磨得锃亮。现代的望远镜大多数采用廉价的工业塑料,售价在几十美金到几百美金的货色比比皆是,经常出现在藏地的旅行者和僧侣们手里。而这种纯铜制品即使是在港岛的收藏品市场上也很少见,遑论是在藏地老僧手上了。
  老僧转过身来,面对向导,然后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把望远镜的三节导筒收缩起来。
  我惊讶地发现,他每做一个动作,都会被我预先猜到,仿佛是一部早就看熟了的电影,主人公的一举一动早就存储在我脑子里。
  “接下来,他向队伍最后张望,然后舔嘴唇、跳下石板、走到河边、长时间地洗手、冲洗耳朵……”我眼睁睁地看着他重复着这些动作,最终直起身来,向着路西的石屋后面走去。自始至终,他没有理会向导的问候,对我们这队迤逦而来的人马也毫不在意。
  “村里似乎没有寺庙,他会住在哪里?民居里吗?”邵节对老僧没有足够的重视,正在翻出卫星电话,准备联络叶天。
  “广义地说来,匿伏在一个人脑子里的莫名记忆,会不会也是类似于‘伏藏’的一部分?”我不急于过河进村,而是在河边的石头上坐下,放松一下已经开始酸痛的双脚,默默地在心底如此自问。
第九章
十三省盗墓王陈沧海的日记本
  “陈先生,可以坐下来吗?”夏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没有随着队伍过河,手里握着一包香烟、一盒火柴,脸色阴沉沉的,望着河对岸的石屋。
  我挥挥手,示意她随便坐。
  也许邵节、司马镜不明白我执意要在贝夏村多休整一天的意思,他们都认为没必要坐等叶天过来,而应该加紧翻过北面的山梁,跟他在中途会合,那样会早一些到达拉萨,结束这次行程。关于何时前进、何时停顿,我有自己的想法:“叔叔的日记本被撕掉的部分就是从入藏到拉萨之间的这一段,如果凶手撕掉了纸页,那么叔叔的死因就一定包含在这段行程之中。多停留一天,更有利于反思走过的路,察觉一些蛛丝马迹。”
  诚然,停得越久,危险系数越会增大,随时都要面对神鹰会人马的追击,夜里睡觉都捞不着安眠。
  “今晚就会有暴风雪,睡得警醒一点。”夏雪没头没脑地提醒,撕开那包柔和七星的封条,掂出一支,叼在嘴角。
  我自己不吸烟、不嗜酒,更不喜欢女孩子吸烟。我不自觉地皱眉,露出了轻微的厌恶感。
  “抱歉,我不吸烟,仅仅是喜欢借用这样的动作来加深思考。迄今为止,我还没有勇气点燃过,一次都没有。”夏雪意识到了我的情感变化。
  每一只烟盒上都标示着“吸烟有害健康”,但很多人却毕生吸烟不止,比如叔叔即是如此。我没来由地舒了一口气,心上的一块石头落地。夏雪是那么美丽的女孩子,我不想她身上表露出来任何一丝瑕疵,这种心情殊为微妙。
  两队的向导忙着向藏民租房子过夜,一遍遍地在路东的几家石屋里钻来钻去,而民夫们则席地而坐,安静而木讷地等待着。
  我现在已经找不到那年老藏僧的影子,只好慢慢地收回目光,取出叔叔的日记本,迟缓地翻阅着。藏地山谷的黄昏来得极其迅速,没翻几页,夕阳的光芒便消失殆尽,天色随即陷入昏瞑之中。
  有石屋暂住,就算有暴风雪也不可怕,真正值得担心的是正向这边赶来的叶天。老天保佑,他们别陷在风雪之中才好。
  “陈先生,我们应该精诚合作才对,而不是互相提防、互相戒备。你看,大家都是从港岛来的,难得有同样的目的地,理应成为互帮互助的朋友。告诉我,你到底在寻找什么?藏地宝库,还是拜佛成仙?”夏雪不依不饶地追问。
  藏地的山山水水中的确埋藏了巨量的宝藏,而雪域活佛的神奇力量也被一代又一代人夸赞颂扬着,但我的来意却与此无关。
  那时,我正翻到日记本的“伏藏之谜”那一页,忽地记起了那个被夏雪一路带来的孩子,马上抬眼找寻。他正孤零零地站在一群民夫中间,捧着一只大号水壶,面向正西,木立不语。
  “萍水相逢,何必问得如此详细?”我淡淡地反问。
  “我怕两队人马起误会,引发殴斗,那就不值得了。邵先生、司马先生都是港岛异术界的大人物,我怕我们这边根本无法自保,一旦梅、孙两位施放毒虫反击,势必弄得不可收拾,还要伤及无辜,那就不好了。这样,你我各说出一个自己心底的秘密作为交换,怎么样?”夏雪语速加快,等我稍一沉吟,马上接下去,“好,你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我先来说。我到藏地来,是为了寻找自己的母亲。如果能找到她,带她回去,我们全家人都会高兴疯了。”
  她的心机果然够深,把自己的目的抢先说出来,等于将我一军。
  “哦?这么简单?”我在努力判断这一理由的真假。
  瑞茜卡那边的资料还没到,现在的状况是我姑妄听之,夏雪姑妄言之。
  “母亲是世间最伟大的人,你竟然说这件事简单?”夏雪用手指缠绕着腮边垂下的长发,脸上露出莫测高深的微笑。
  一切真相都会在瑞茜卡的资料到达后揭开,我不担心有人向自己施展“销魂蛊”,但她的美丽姿态展露在渐渐聚拢来的暮色里,绝对是一种无言飘摇的巨大诱惑。
  “轮到你了,说说看吧?”夏雪弯下了纤腰,盯着我的侧面。晚风吹来,她身上、发上的幽香立刻萦绕着我,如一场旖旎的好梦,让我想起了古人“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句子。
  感谢叔叔在世时一直督促我日夜不辍地内外双修,内功定力几乎与港岛的几位太极派名宿相近,所以夏雪的诱惑力像风只是风、如梦只是梦,不会在我心底留下任何痕迹。炼蛊师的种种蛊术、诡术只对定力差的人有效,真正遇到绝顶高手的话,非但不能如愿取胜,反而会受到蛊虫的反噬。
  只有死亡才能促进人成长,恐惧死亡会让人飞速成长。
  当你难过、不舒服、恐惧的时候,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杀人,你身边的人越少你就越安全,等全世界只剩下你自己,你就再也不用恐惧什么了。
  楚辞和流暄都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们要面对面来一次决斗。流暄的弱点在于金宫,他虽然把饵全吃光了,但是放饵的那只钩也留在了他那里,他不能放弃金宫,就像是有了把柄在楚辞手里。
  楚辞利用金宫,跟流暄打了一个平手,自己也付出良多,他的属下伤亡惨重,还有一部分人跟着流暄一起背叛了江陵城。虽然是这个结果,楚辞却异常的高兴。他控制着无意识的金宫在他面前走了几步,然后,他懒洋洋地笑了。
  流暄背叛江陵城以后,金宫做事总是心不在焉。楚辞心想,你心不在焉没关系啊,你想去流暄哪里也没关系啊,但是在良心上,道义上我要提醒你一句,你跟流暄已经不可能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大殿上,楚辞靠在金子做的椅子上,懒洋洋地对下面的人说:“金宫殿下立了大功,我怎么听不到大家歌颂她的功德啊。”楚辞软绵绵地笑,“以后我要每天都听到。”
  可是游戏到现在为止,力度还是不够。楚辞的心里依旧不舒服。
  他决定要接着玩游戏。楚辞拿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糕点放在手里端详,然后吃掉其中一个,然后问自己的下属,“现在剩下的这块点心,原来是放在盘子左边的,还是放在右边的?”
  送点心的下属跪下来,拼命地磕头,脑门上撞得鲜血直流。
  楚辞突然发现,嘎,这个游戏不错。
  听着“咚咚”地磕头声响,灰尘夹杂着血糊的人满脸都是,挺恶心的,楚辞扬了一下手,手心里飞出一个东西,从人额头上飞了进去,那人俯面躺下,抽搐了一阵不动了。
  楚辞站起来,在屋子里踱几步,他开始犯难了。是杀掉温清雅好,还是杀掉金宫好?是杀掉白砚喜欢的人好,还是杀掉流暄的把柄好?这么一比较,显然,流暄的把柄是不能杀掉的,还有其他的用途,于是楚辞决定要杀掉温清雅,然后把金宫变成温清雅扔给白砚和流暄,看看他们能不能认出这是那块点心。
  可是,由谁来杀温清雅呢,楚辞笑了,这件事不能由我来做。
  同理,能够继承叔叔衣钵的只能是大哥陈塘,而不是我。每次想到这里,我都暗自发誓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他找回来。
  日记本上记载,叔叔从加德满都北上时,雇用了一位陌生的向导和二十名民夫。原先一直跟他合作的老向导因腿疾无法成行,用电话推荐了另一个人选。那次行程也没有特别奇异之处,叔叔只留下例行公事一样的几点吃饭、几点出发、几点驻营之类的简单记录,一直到被撕掉的那几页为止。后面,他记载的是抵达拉萨大昭寺后,会见了从前的老友,大家谈的大多是藏地的发展、藏地文物在国际拍卖会上的表现、藏地的文化发掘等话题。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0/95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