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校对)第7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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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京将军取出一支黑色的录音笔,轻轻一按,我们刚才的对话便清晰流畅地复述出来。
  “五小时后,我的人会把瑞茜卡送到你住的小旅馆。年轻人,好好珍惜藏地的美好时光吧。”他的唇边出现了得意的笑意。
  我微微扬眉:“你们已经将她带到拉萨来了?却故意放出消息,让其他人以为人质仍在境外?”很明显,那假消息已经让特洛伊等人上当。
  “自古以来,兵不厌诈,不是吗?陈风,你不要管其它事,只要在五小时后得回一个毫发未伤的美女就好了。然后,我们之间就变成了最默契的合作者,直到完成本世纪最伟大的黄金宝藏发掘计划为止。好了,这些资料是送给你的,多研究一下,同时欢迎你的同伴夏小姐也加入我们。当然,每个人的酬金都不会少,会在最终行动开始前汇入你们的银行账号里,不过千万不要谢我,因为你们即将帮我取得的,是那些酬金数目的几万倍,呵呵呵呵……”
  他站起来,丢下一个鼓鼓囊囊的文件袋,然后大踏步地出了小超市,发动车子离去。
  拼酒只是一个借口,我怀疑他是有意躲进这里,避开特洛伊那群人的反扑。更深一层想,一旦双方起了冲突,他甚至可能挟持我当做人质,逼特洛伊让路。身为黑道大人物,他对绑架勒索那一套手段轻车熟路,能够不拘一格地随时活用,达到金蝉脱壳的目的。
  我把文件袋放进怀里,招停了一辆计程车,穿小路回旅馆。
  当我把今天的经历一一将给夏雪听之后,她的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如此一来,瑞茜卡就脱险了。不过,将来有一天跟燕七对决的话,对你我而言还是一件麻烦事。预测预测,51号地区与神鹰会两方到底谁能拿到宝藏然后全身而退?”
  我当然希望是特洛伊战胜那京将军,消灭神鹰会,为中印两国除害,但那京将军有恃无恐地深入藏地,可见是有备而来,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不过,能够让瑞茜卡平安归来,是最令我欣慰的。
  夏雪帮我打开文件袋,将所有的文字记录和照片平摊在桌子上。不出我所料,那些都是从史料典籍中翻拍下来的内容,除了中文、藏文外,还有英文、俄文和阿拉伯文,从各个方面印证了东女国的存在、昌盛、迁徙、衰败过程。
  其中一段阿拉伯文是这样记载的:东女国的大军被中原隋朝军队击败,并遭到追击,被迫举国西迁,带走了王城所有的金银宝藏和能工巧匠。中途,又遭吐蕃大军围困追杀,最后仅剩三百人逃脱。这些人之所以能逃走,是因为遭困的当天夜里没有月光,四野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们怀有“暗中视物”的超能力,才得以精确地绕过敌人的营地,顺利西逃,不知所终。依据吐蕃人的民间传说推论,这部分人消失在雅鲁藏布江上游的北岸某处地方,很有可能就在拉萨附近。
  这段文字最后配着一幅模糊的黑白人物图片,上面的一男一女额头正中都长着一只竖向的眼睛,这只眼睛大睁,而真正的那双眼睛则是闭着的。资料尾部末尾注明,本图片摘自于阿拉伯语古书《恶灵的实现与代价》,还有一段文字注释,是说在阿拉伯人的圣典《古兰经》上也提到过此事。
  《古兰经》又被译为《可兰经》,阿拉伯语的意思是“复诵、暗诵或诵”,于公元六一零年到六三二年写成,是真主安拉藉天使加百列向穆氏所传的启示,在阿拉伯世界里,这部经书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这本圣典犹如基督教的《圣经》一样,解释许多世界难题,并且是伊斯兰国家立法的依据,被视为“天经”,上面也曾提及到基督教的亚当、洪水、所罗门等等诸多史前神秘事件。
  “这样看来,三眼族人的前身竟然是古代的东女国遗民?那京将军有专门的收集资料渠道,这些东西的可信性至少在九成以上。”夏雪举着那张黑白图片,饶有兴致地盯着那两个三眼族人。
  我苦笑一声:“夏雪,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清楚那京将军想要我做什么。以他的人力、财力、物力,可以在藏地完成任何工作,不管是巧取豪夺还是暗渡陈仓,都无需假手他人。我为了瑞茜卡不得不签订城下之盟,属于逼上梁山、迫不得已的行动。下一步,他如果要我借着特洛伊的信任反击51号地区的话,我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
  看看表,从那京将军离去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还有四小时多一点,瑞茜卡就会在小旅馆门前出现了。
  “武力角逐的工作是神鹰会的拿手好戏,我猜他们不会要你干这个,而是一些‘非你不可’的事。想想看,我们在九曲蛇脉山谷和窝拉措湖两战中都能全身而退,这一次也不会例外。不要担心,一切烦恼都将迎刃而解,因为你是‘盗墓王’陈沧海老前辈的侄子,他的终生好运一定会遗留给你,然后一直伴着你,无往而不利。”夏雪最了解我的心思,转而开始鼓励我。
  不知不觉中,我们的手又握在了一起。有她在,不管我的心情有多么烦躁抑郁,都能被舒缓开解,恢复平静。
  下午三点钟,距离那京将军所说的“五小时约定”结束时间越来越近。其间,夏雪曾经不止一次问过我:“为什么要远离特洛伊?她不是你的朋友吗?难道是突然预感到了什么?”
  我无法回答,因为当时的反应只是基于一种突如其来的顿悟。
  特洛伊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要服从组织,而且是百分之百的服从,不能有任何偏误。她是我的朋友,51号地区却不是,不可能为了我而改变某些行动计划。组织要我死,她也会精确执行,绝不抗命。
  在这种状况下,她已经不能算是我的朋友,而是亦敌亦友的合作者。那么,我还有什么必要听她的,并且接受她的帮助?
  “我只信你。”我只向夏雪重复着这句话。
  她的两颊上蓦地飞升起了两片绯红的云霞,嘴角边的酒窝里满溢着动人心弦的甜笑。
  “时过境迁,再好的女孩子也会屈从于利益的重压,只有你,为了追索香雪海的下落而浪迹藏地,锲而不舍地奔波着。这一点,跟我探寻叔叔的死因非常相像,或许只有我们这种性情极度接近的人才会走在一起吧?于我而言,特洛伊永远都只能是江湖朋友,点头之交罢了。”我继续感叹。
  “那么,瑞茜卡呢?她千里迢迢地从港岛飞来拉萨,为的是什么?”夏雪追问。
  我再度无言以答,这个问题也许等到瑞茜卡出现才能真相大白了。
  “陈风,这个世界永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更诡异、更荒谬、更变谲。我提醒你,无论瑞茜卡说什么,都要静心定性地听完,不能有丝毫暴躁冲动。太多教训告诉我们,冲动是魔鬼,很容易把人引入歧途,直至万劫不复之境。你看,连那京将军都亲自抵达拉萨了,是否说明最终谜底很快就要揭开了?”夏雪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但眉宇之间仍旧不动声色、冷静自若,完全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大将风范。
  “谢谢你的提醒。”我恳切地点头致意。
  夏雪一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陈风,真心相爱的人之间为对方做任何事,就算为你,也是为我。”
  那时候,西斜的光影落在她的头发上,闪烁着点点滴滴的光影,更映衬出她的美丽,令我不由自主地默默感叹:“这才是我今生要娶的人啊!”
  那京将军果然言而有信,下午三点半时,有人按响了小旅馆的门铃。老板娘跑去开门,满脸憔悴的瑞茜卡随即踏进了小院。隔着窗子望去,她的短发非常凌乱,身上的名牌女装也蹭得到处是土,肩上斜挎的黑色小包拉链半开,挤压得不成样子。
  我打开房门,瑞茜卡闻声转身,两行清泪夺眶而出,踉踉跄跄地飞奔过来,一头扑进我的怀里放声大哭。等她哭够了,我才扶她走进房间,用一条热毛巾帮她擦脸。
  被绑架的日子像场噩梦,现在,瑞茜卡的噩梦醒了,我悬着的心也落下来。夏雪拿出自己的衣服给瑞茜卡换上,然后走出去,回手关门。我听到她在廊檐下吩咐老板娘去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餐,声音已经变得稍稍有些不自然。也许任何女孩子看到自己的男朋友拥着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不管处在何种迫不得已的状况下,都会感到心中难受吧?
  瑞茜卡的眼睛已经哭肿了,渐渐冷静下来之后,便打开小包补妆,一边向我叙述着被绑架后的情况。
  那京将军的目标果然是我,绑架得手后,他的人只是把瑞茜卡关在黑屋子里,没有丝毫迫害,现在又好好地送回来,而且,瑞茜卡的小包里还多了一张两百万美金的支票和一封致歉信。信上说,将军大人为弄脏了瑞茜卡小姐的衣服和鞋子而深感不安,所以特地奉上一点点着装费,希望陈先生不要嫌少,以后有机会当面向陈先生致歉。
  我冷笑着撕掉了那封信:“做都做了,何必再假惺惺地演戏给我们看?”那一百万弥补不了瑞茜卡所受的惊吓,早晚我会跟那京将军算这笔账。
  之前,瑞茜卡在我眼中一直属于修饰精致的都市美女,其特点是“不化妆无法出门”。现在,她重新打了底粉,描好弯眉,画了眼线,涂了浅浅的黛黑色眼影,然后是勾勒唇线、细涂口红,终于变得容光焕发起来。唯一可惜的是,夏雪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稍稍有点短瘦,特别是腰部位置,撑得紧紧的。
  古语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人比人要死,货比货得扔。
  这句话果不其然,一直被叔叔的朋友视为清纯玉女的瑞茜卡,与夏雪一比,不知怎的就黯然失色了一半,再也表现不出之前的那种得体、练达来。我看着她的腰的时候,就想起与夏雪长拥之时对方的纤腰仿佛只要一只手就能掌握,如同三月的山间嫩竹,带着脆生生的一段天然清香。
  “陈风,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瑞茜卡误解了我的意思,妩媚地一笑。
  我自嘲地一笑,替她斟茶,不愿开口回答。
  依据特洛伊的资料,瑞茜卡已经有了某位秘密情人,心思自然会转向别处。女孩子的心永远善变,我现在猜不透她的笑容是真是假。
  瑞茜卡袅袅婷婷地落座,取出一把金色的小剪刀修理着被囚禁时弄断了的指甲。
  “为什么执意要飞来拉萨?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说不清?”这才是我最惦念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无法得到我,当然可以另觅他人,我并不因此而着恼。
  “因为我发现了陈老先生的秘密,必须要告诉你。”瑞茜卡轻描淡写地浅笑着,借着夕阳落山前最后的光辉审视着自己的指甲。
  我凝视着她的侧影,沉声问:“是什么?”
  瑞茜卡一笑:“那是一个与陈塘身世有关的秘密,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因为我怕说出来之后你不会相信,所有人都不会相信。所以,我把全部资料都带过来,包括照片、日记簿、录影带、录音带,还有一件很奇特的证物,都放在行李箱里。等方先生到了,我都会摆出来给你看,然后再说答案。陈风,我知道你有位叫做特洛伊的好朋友,最善于打探别人的隐私,也许她总是多嘴多舌告诉你一些我的小秘密,但我根本就不在乎。”
  我微微皱眉,因为瑞茜卡此刻的说话方式、表情神态都渐渐变得嚣张起来,不像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女孩子。
  “方叔的确是快到了,在此之前,你是不是可以先向我透露一些什么,好让我有所准备?”我淡淡地笑着,暂时不愿过分打击她。
  叔叔离世后,我与瑞茜卡之间产生过某种“同病相怜”的奇怪感觉,仿佛对方是这世上的唯一亲人,能够永远彼此信任,彼此依赖,但就在几分钟前,瑞茜卡的表现让那种曾经美好的感觉荡然无存。
  “好戏不怕晚,不急,不急。”瑞茜卡又一次夸张地笑起来,接着取出一瓶玫瑰红色的指甲油,精心涂抹着十指指甲。
  特洛伊说过,瑞茜卡已经将所有资产变现,做好了“跑路”的准备。如果我是方东晓就好了,立刻就能看穿此刻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然后做出正确的判断。陈塘是叔叔唯一的儿子,他的身世还会有什么问题吗?
  “你休息一会儿,一小时后开饭。为了欢迎你,厨房做了最有藏地饮食特色的藏红花牛舌、拉萨鱼、咕噜藏猪肉、烤羊排、萝卜炖牦牛排骨、虫草峰蘑菇,当然还有奶渣包子和马萨拉茶,希望能合你的口味。”我慢慢地起身,退出房间。再坐下去,已经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差不多要毁掉之前在港岛时瑞茜卡留给我的全部美好印象了。
  廊檐下的天光已经暗了,夏雪捧着一只保温杯,坐在小木凳上,侧着身子凝视着厨房灶间映出的跳跃火光。刚刚说过的那些菜都是老板娘最擅长的,不过得由秃头的老板亲自打下手,她才有心情做。
  “在看什么?”我在夏雪旁边坐下,心情犹如四面合拢的暮色,沉重抑郁,无处发泄。
  夏雪没有开口,只向厨房那边扬了扬下巴。我静下心来,便听到了老板娘断断续续的藏语哼唱声,唱的是:“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几句,那是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留给世人的情诗,已经成了藏地青年男女最爱的歌行。老板娘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响着,与厨房里的锅铲叮当声、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菜入油锅的吱啦声混合在一起,仿佛一个人把美妙的爱情与美味的生活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重新谱成了一首感染力极强的交响乐,带给人完全不同的奇妙感受。
  更为特别的一点,这是在巍巍雪山、淙淙冰河的藏地,风中不断飘来大小喇嘛庙的钟声、信徒们礼佛诵经时点燃的檀香气息,令我能够平心静气地清除思想中的杂念,聆听着老板娘那种散发着原始欲望的歌声。
  “就算是再好的原创歌手,都无法描摹出这种刻骨铭心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就要醉倒在这歌声里了。”夏雪放下保温杯,双手抱膝,下巴也枕在膝盖上,任由自己的长发披垂到地。
  我也深有同感,再浓烈醇厚的酒也比不上真正的爱情。前者可以千杯不醉,而后者只需一滴,就能令痴情者长醉一生,无法自拔。我与夏雪,就是两个前生注定、今生相遇的痴情者,彼此眼中映出的不是今生的影子,而是前生模样。
  “夏雪。”我抬起手臂,揽住了她的纤腰,“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那三个字,仿佛是被施了魔法的水车,一遍一遍自自然然地从我唇边奔涌出来,一次比一次更加深情。如果可以,我愿意将自己的整颗心都掏出来,一层一层剖析给她看,每一层都写着“我爱夏雪”四个字。
  蓦地,那平时看似猥猥琐琐的秃头老板也轻咳了一声,放开喉咙唱起来: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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