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官(校对)第1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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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耻之尤!叶行远早料到此人会倚老卖老,但也料不到他能恶心到这个程度。就他一个十年都没考上的老蒙生,有什么资格来在他面前说三道四?
  叶行远知道这时候万万不能示弱,不然不明的围观群众有了模糊的印象,说不定真认为自己学问不行,那自己想要摆脱这种形象可就难了,当即就出言反驳,“盛兄何出此言?我听闻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
  我这诗,正是情动于中,所以能动人心魄,格律之属,岂能阻诗之自然?”
  他这个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所谓不以词害意,诗的魅力在于语言和格律音节,但又不可拘泥于格律音节,再说他这三字体也并非无有格律,只是格律的变化而已。
  盛本其理屈词穷,他知道叶行远的话没错,但打死也不能承认,只能强词夺理,“照你这么说,我随口说话,便可入诗?历代先贤订正音韵,谱定格律,都是在做白工了?”
  叶行远当然不能被扣上这个帽子,“盛兄想是记差了,先贤诗律之中,本也有三言体例,如《国风》‘山有榛’、‘隰有苓’,《周颂》‘绥万邦’、‘屡丰年’等,我虽不肖,却也不敢逆了先贤,只是与盛兄路数有些不同罢了。”
  盛本其面红耳赤,没想到叶行远还有这种杀手锏,三言体例生僻已极,数百年来就没有名篇流传下来,仓促之间他哪里能够记得?
  “纵使如此!你这诗鬼气森森,总不见好,你须改过了吧!”彻底没有话讲,盛本其也只有红口白牙,咬死叶行远这诗不行,反正此时此地诗道权威就是他,他说不行,还有谁敢说行?
  叶行远还真从未见过这等厚颜无耻之人,都到这份上了,还要死鸭子嘴硬又有何用?
  “叶贤弟,盛兄说的不会错,他是诗道名家,连之前县尊大老爷都曾说好的,你毕竟年轻,还可多学几年。”有人赶紧上来假惺惺地劝说,言辞之中,却还是扣死了叶行远的诗不好。
  一众围观群众到这时候还真有点迷糊了,这诗明明感觉是好的,但盛才子说不好,大概也有他的道理?
  众人正迷蒙间,忽然只听咔啦一声脆响,香君冢上有一道白气升腾,直冲天际。
  香君显灵了!
  众人惊呼声中,鼻端传来一阵幽香,天降微雨,纷纷扬扬,只见白光之中朦朦胧胧有一个美貌的青衣女子睁开眼睛,对着叶行远躬身下拜。
  “多谢叶公子赠诗。”声音悠远,不知从何处传来。
  一众读书人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地瞧着叶行远,香君显灵,竟是为了叶行远的诗句!
  传说中,香君死而有灵,与城隍并受香火,虽然不入城隍庙中,但亦有阴神之位格。她一生爱才,死后也是如一,据说若是有人在墓前做出好诗,能得香君之赞,墓前必有异象,此后便能妙笔生花,写文作诗的灵气都陡增几分。
  历代文人过此处凭吊香君,大多都有诗词留下,不过传说中的显灵异象,数百年未闻一回!所以大家只当香君显灵是个传说,渐渐地也就不以为真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传说居然在今天显现了,香君显灵并不是传说,而是真有此事!
  一干读书人,包括围观百姓无不目瞪口呆,震惊于不知该称为神迹还是鬼迹的显灵。难道叶行远的诗,当真好到这种程度?
  “幽兰露,如啼眼......”忽然又有歌声响起,环绕香君墓缕缕不绝,宛若天籁。
  只显灵不够,居然还当场献歌!众人不免又一次震动了,今天真真不虚此行,竟然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数百年一见的盛景!
  这绝世的音韵配上绝世的诗词,让人如痴如醉。只有盛本其目瞪口呆,像是被一盆凉水从头淋到了脚,牙齿打颤,浑身发抖,再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刚刚才说叶行远这诗不行,本以为本县之中读书人不会有人来驳他的面子,以此硬压叶行远一头,谁想到跳出来一个香君,竟是为了这诗又现形又唱歌,这是何等待遇?
  香君之慧眼,举世皆知,都有许多流传下来的典故,而且几百年来不知听了多少祭吊诗词。她亲自认可的诗,还有谁敢说一个不好?
  “......西陵下,风吹雨。”女子的歌声悠然而绝,余音袅袅,绕梁三日。
  她的身形也渐渐消失在空中,雨住云收,太阳又露出了脸,除了湿润的衣衫和面庞,并没有什么改变。
  但在场之人,心中都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情感丰富的人不禁泪流满面,仿佛亲眼目睹了香君精彩而凄凉的一生。
  叶行远站在墓碑之前,感慨万分。他也没料到这首诗居然能够惊动香君,想这才华满腹的美貌女子沦落风尘,却能够出污泥而不染,只可惜最后青春年少时还是为情而死,一生之中又能有几日畅快?
  他原本还后悔拿出这首诗引起太大的动静,但如今想来,此诗赠与香君,也不算是明珠暗投,能让她在九泉之下瞑目微笑,也算是完成了一桩大功德。
  “我就说这诗不简单,只听叶贤弟吟诵一遍,我浑身就麻酥酥的,等香君再唱一遍,我更是连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忍不住鼻酸落泪。”一个落拓书生摇头晃脑,泪流满面,“恨不能早生三百年,抚慰香君平生!”
  “香君之情操,我等早知,但叶贤弟这诗,借景喻情,情景交融,真真妙不可言。”香君都定了性,这些读书人也就回过味来,赞叹不绝。
  有人说,“如今细细品味,只有三字一断,才能体现出那种幽冷孤寂的感觉,不然五字七字都少了特有的韵味。叶贤弟作诗不拘一格,信手拈来,年纪轻轻便能如此,日后必是诗道宗师啊!”
  又有人说,“原本盛兄的诗出来,我等还觉得绝妙,如今与叶贤弟的诗一比,却如萤火之于皓月,实在只能算是凡人之作,与叶贤弟的超凡神作,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这时候的舆论变得一边倒,盛本其几人只能呆若木鸡。正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终日大雁却被燕啄了眼。
  更让盛本其痛苦的是,如果仅仅是技不如人输了一场也就罢了。但从今之后,只怕在县中文人眼中再不值一文,十年诗名,一朝而丧!
  叶行远豁达的地拍了拍盛本其的肩膀,很诚恳的表达一下感谢。比什么不好,非要拉着他比诗词......
  其后叶行远飘然而去,不带走半分云彩。等众人回过神来,叶行远已经消失在城隍庙大门外了,此刻众人心中不约而同想道,本县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啊。
第17章
县中漩涡
  在叶行远的“新诗”开始传播的同时,他已经成了欧阳举人的座上客。在回家之前,去了欧阳举人府上登门拜访并道谢。
  对于香君冢诗会的后续,叶行远并没有太多关注,但他知道这一事件自然会慢慢发酵,会给他带来足够的好处。毕竟写诗写到天人感应或者鬼神显灵这种事,在任何时候都不是小事情。
  欧阳举人对此也及其有兴趣,屡屡询问他诗会中的各种细节,又让叶行远当场提笔写了一遍。
  今日欧阳举人身着家常打扮,头戴一顶圆帽,在书房中会见叶行远,显然是将叶行远当成了自己人,一开始寒暄便主动提出以前后辈相称。
  其实这是叶行远也甚为好奇,“香君冢诗会不过是下午之事,前辈怎么已经知晓,这消息未免传播得也太快了吧?”
  欧阳举人得意颔首,“身为一县乡绅首领,守土有责,对本地异象自然能有所感应,上次出门访客,路过东溪村,忽然感应到你与俞老弟的天机冲突,也是这个道理。
  不过你也是糊涂,知道有人要对付你,为何不早告知老夫,或者抬出老夫的招牌?老夫或可帮衬一二,省却你不少功夫。”
  欧阳举人表现的很自来熟,但叶行远心里只能想道,先前与你老人家也没那么熟啊,除了莫名其妙被你救助一次,哪还好意思动辄抬出欧阳举人的招牌求助?
  不过叶行远也清楚,虽然跟欧阳举人先前顶多只能算有半面之缘,但举人出手保他,已经在自己身上打了欧阳的烙印,这一次若是叶行远出乖露丑,连欧阳举人的脸面也不会太好看。
  想是这么想,叶行远却很不好意思的说:“若非如此,晚辈也没有显身扬名的机会,何必为这样区区小事抬出前辈压人。”
  “你们年轻人啊...”欧阳举人又说,“挑头的是那个有几分歪才的盛本其,但此人眼高手低,要说他因嫉妒起意对付你,好像还差了几分,我料幕后必有人指使。此人是谁,我也猜到了几分。”
  叶行远面上不动声色,赶紧请教,“不知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莫不是俞相公?”
  他其实出了香君冢,心中也在猜测。自己不过刚刚报名县试而已,盛文其就布置好了圈套等他往里钻。拥有这份决断和行动力之人,哪会十年都考不中童生,只怕今日之事,背后还有蹊跷。
  如今欧阳举人一口就说破有人幕后指使,叶行远当然也就顺着欧阳举人的口气往下问。至于叶行远说出“俞秀才”,那只是故意藏拙装傻而已,借此引着欧阳举人说破真相。
  果然欧阳举人一口否认,“他算得什么?你不必在乎这书呆子,真要对付你的另有其人。”
  他沉吟一阵,终究还是觉得有点连累叶行远,压低了声音,“说起来这事你也是受了池鱼之殃,那人原本与我是对头,我曾拉助过你一次,然后他把你当成了我的友人,必然是要设计陷害......”
  欧阳举人豁达,也不避讳,将当年自己与黄典吏的恩恩怨怨删繁就简告诉了叶行远。叶行远听得瞠目结舌,才知道自己竟是不知不觉彻底得罪了这位执掌文房的黄典吏。
  自己原本就被视为欧阳举人一党,又拒了刘婆的提亲,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之下,只怕黄典吏已经是把自己打入黑名单——如果自己资质平庸没有什么前程也就罢了,偏偏自己看起来还是有那么几分“天才”,不打压自己打压谁?
  ,怪不得对方会撺掇盛本其来跟自己作对,设计要打压自己的文名,然后就会在考试中面临不利的处境。
  幸好自己的“实力”过硬,占了对方料敌不明的便宜。但日后对方还要暗害自己,那只怕是防不胜防。
  欧阳举人见叶行远眉头微皱,怕他过于担忧,又赶紧劝慰,“你放心,黄典吏此人虽然有些手段,但毕竟只是吏身,局限这一县之地。你若是平民,自然要怕他,但你若在县试中了童生,踏上功名之道,自有天命护佑。”
  本朝地方制度,官、吏互相制衡。吏是地头蛇,因拜阴神,得地脉之力,虽然绝了感悟天机的机会,但在本地亦可通过神授施展一些小神通,对付升斗小民最是拿手。
  但读书人一旦考出来,感悟天机,得天命位格,就不受小吏摆布,纵然是在县里手眼通天的黄典吏,也不见得能撼动有功名的读书人。
  据叶行远所了解,在轩辕世界人世间有三种神通体系,一是天命体系,读书人都是这个体系内的;二是仙人的修仙体系,欧阳紫玉就是例子。
  第三就是信仰带来的神恩体系。比如小吏这种,就是神恩体系的一支,神通来源于阴神赐予。
  但很多正统读书自恃天命,很讨厌将自身寄托给神仙的行为,斥为“迷信”,圣人也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
  欧阳举人劝了几句,叶行远心中稍定。心道欧阳举人所说确是正理,自己行事颇多掣肘,无非是因为位格还不够高,乃至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自己面前炸刺,但凡只要自己一路考上去了,这些都不算事儿。
  不过回忆起刘婆跟自己说过,黄典吏乃是管文房考试事,又问起欧阳举人,“晚辈听闻文房典吏正管县试考务,在其中有无可能做手脚??”
  别的事明枪暗箭叶行远都不怕,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这关键考试中,要是被人设计那可棘手得很。
  欧阳举人摇了摇头,“文房典吏,无非直接巡视考场秩序,封禁舞弊神通而已。他应该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科举考场上来对付你。不过小心无大错,县试那日,我亲自送你进场,免得遭他栽赃。”
  叶行远大喜,他正担心黄典吏利用职权诬陷他夹带作弊。即便自己能辩解得力,争取不会被定罪,但只要浪费一些考试时间,甚或用拖字诀让自己失去考试的资格,那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多谢前辈仗义相助,晚辈感激不尽。”叶行远是真心道谢,欧阳举人简直就是他生命中的贵人。第一次出现就帮他压住了俞秀才,争了推迟十日社考,给穿越后的叶行远有了缓冲的余地。
  而这次只要有欧阳举人送考,黄典吏也只能干瞪眼,考卷水平高低自有天机监视,就不是区区小吏可以弄鬼的地方了。
  欧阳举人大笑,“你客气什么?你的灵力神乎其神,连我都看不透,绝非常人也。又藏了一手惊世骇俗的文才,不用几日就会轰动全县,迟早是吾辈中人。但有些话我也就不必瞒你,县内之事不大好,黄典吏只算是冰山一角罢了。”
  他顿了一顿,“你考中童生之后,切不可懈怠,要争取这一年之内,趁热打铁去府城拿下秀才的功名。如此一来,根基方才算得牢固。”
  童生是读书人进步的起始,但终究还是不入流,要到秀才,才拥有九品的资格,见官不拜,不革功名就是人上人,算进入了特权阶级。
  欧阳举人极为看好叶行远,觉得童生对他来说不过是探囊取物,但一个童生的分量却还不足,所以鼓励着叶行远要尽快考中秀才。
  叶行远听他口气之中对黄典吏还是颇为忌惮,疑惑的开口问道:“莫非黄典吏背后,还有贵人?否则以前辈身份,何必在意于他?”
  举人八品,典吏无品,纵然强龙不压地头蛇,但身份的差别也有如天渊,欧阳举人应该是彻底对他不屑,才是读书人应有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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