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官(校对)第18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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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凤关就属于西军管辖的重镇,位于剑门省最西北面,出了西凤关就属于外域,那是妖、蛮两族的地盘。西凤关外御异族,内放流寇,兵多将广,权力极大。
  在这种情况之下,这些骄兵悍将们不可避免的要与地方上起冲突。叶行远看过邸报和锦衣卫详细的报告,知道在过去一年之中,琼关县军民冲突就达百起。
  前任王知县无力也不敢去管,吃亏的只能是当地百姓。西凤关的存在,是对地方官员权威的挑衅,也会是叶行远面临的第一个挑战。
  区区一个校尉,叶行远没放在心上,便淡淡道:“本官初到此地,探访本地风物,颇有兴味。厉校尉若是不弃,便请坐下来一起喝一杯。”
  厉校尉瞪大了眼睛,盯着叶行远转了一圈,这才拱手为礼,漫不经心道:“还真是状元郎?下官厉星,参见县尊。”
  他的语气轻佻,并无太多礼数。叶行远知道现在县衙与西凤关军方的关系就是这样,他去送军情文书的时候,对方接待的另一位校尉同样是毫不客气,并不把他这位状元县太爷放在眼里。
  秦县丞却忍不下,怒道:“厉校尉,县尊宰相肚量,不与你计较,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厉校尉浑不在意道:“怎么?来了个状元郎,秦县丞你的腰杆子都硬了?以前老王在的时候,你可不敢对我这么说话。不过你可不要以为有一位状元老爷便是仗恃,这里可是琼关县,穷乡僻壤的地方,不是京兆府金銮殿上!”
  他这话说得已经极为直接,表示你就算是状元,在这里也不值钱。
  秦县丞面色发青,恨不得要冲上去撕扯,被方典史紧紧扯住,苦劝道:“算了算了,都是一处为官,有什么好吵。”
  叶行远知道秦县丞现在的表现有些表演的成分,但西凤关军方的骄横,两方的矛盾也可见一斑。他心态摆得很正,在老百姓看来,状元是文曲星下凡,了不得的人物。
  但其实不管在朝堂还是在这边关,他都不过只是才起步的小人物,因此厉校尉的直白挑衅他并不在意,只是感慨着这琼关知县难当。前任王知县在这儿做了九年,不知受了多少气,也怪不得他近乎落荒而逃。
  看叶行远不说话,厉校尉更是嚣张,长笑道:“县尊,琼关县便是我们西凤关的后方,只要将钱粮准备充足,兄弟们也不会来找麻烦。之前王知县便是如此玲珑,县尊乃是读书人中的状元,当然也不会不识做。
  再过两月便要入秋,草长鹰飞,妖蛮两族会猎,大约就是中秋前后。要是县中不够恭敬,咱们的将士心气不足,漏过那一两支妖蛮乱军,这后果如何,你可是知道的!”
  刚才是挑衅,这会儿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威胁。秦县丞和方典史俱是面色大变,没料到厉星这个粗人居然撕破脸皮。
  这其实是不成文的潜规则,琼关县诸人都知道。每年妖蛮秋猎,往南方打草谷,西凤关首当其冲。要是将士齐心合力,三军用命,将他们挡在关外。那妖蛮自然两分,分别向东西而去。
  但西凤关只要稍微懈怠,放那么数百个妖蛮冲进来,对琼关县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琼关县官场就是害怕西凤关军兵出工不出力,这才一再隐忍。但这种话大家心里头明白,岂能挂在嘴边?尤其是叶行远这位状元第一天来此,厉校尉便这般直言不讳,难道是有人撺掇?
  叶行远也看出来者不善,一开始他以为厉校尉真是偶然碰见,这等粗莽军汉也不必为之动气。但如今看来,他却像是有意而来,根本就是想对自己传达出西凤关方面的意思。
  这算是什么?下马威?叶行远心中冷笑,今天一到县衙,秦县丞与方典史曲意奉承,热情接待,他也就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是西凤关的人撞到枪口上来了。
  他故作懵懂,淡然问道:“厉校尉之意本官不甚明了,你的意思是说,西凤关阻截妖蛮之时,竟会刻意放过么?这可是叛国不赦之罪!”
  厉校尉大笑道:“果然是个雏儿,我可没说我们故意放过妖蛮,只是力有未逮,总有漏网之鱼,如之奈何?”
  叶行远惊奇道:“西凤关乃是不世雄关,本朝西北的屏障,妖蛮来时,只要紧闭官门。这些妖蛮之辈有什么能耐,可以穿过数十丈高的城墙?”
  厉校尉皱眉道:“你这个书呆子说不通,妖蛮各有异能神通,说不定遁地而来呢?反正你不用管这些,只需知道琼关县若不听话,那就等着迎接妖蛮的兵锋吧!”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厉校尉觉得自己这个当兵的遇上读书人,也是夹缠不清,懒得与他多说,只狠狠威胁。
  叶行远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本官明白了。”
  厉校尉嘿然冷笑道:“明白了就好,王知县之前答应的钱粮,叶知县你也不能拖欠,早早送入关中,可保平安。”
  秦县丞与方典史欲言又止,琼关县每年春秋上缴朝廷的钱粮一直不足,又被西凤关剥削,粮仓库房早就空空如也。原本想着叶行远这状元郎来此,西凤关那些军爷总得给些面子,稍缓几月,没想到当天就来催讨。
  但又是实在无奈之事,秦县丞提心吊胆,生怕叶行远少年气盛,当场翻脸,那可真不可收拾。
  叶行远倒有耐心,又问道:“琼关县并非西凤关属下,钱粮本当运送到省城,再经调拨分派。除非是军情紧急,西凤关方可就地征发。厉校尉向我要粮,不知可有督师手令?”
  就地征收钱粮乃是大事,即使是在战时,也要三边总督下令,方可行事。厉校尉哪里会有这种东西,不耐烦道:“啰啰嗦嗦说说些什么,本官没有手令,你又待如何?”
  叶行远叹气道:“没有手令,那便是妄动扰民,若无战事,可说不定要定谋逆之罪啊!”
  厉校尉冷笑道:“何人敢罪我?”
  秦县丞听两人越说越僵,有心想劝叶行远,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只看叶行远轻轻将手一拍,长笑道:“想不到今日处来,就遇上这等丧心病狂的贼子!”
  他一指厉校尉,喝道:“你威胁地方,索要钱粮,本官怀疑你勾结妖蛮,谋逆叛国,当擒下交三边总督审讯。黄巾力士,与我擒下此獠!”
  叶行远早有准备,向后退了一步,一个高大的肉袒巨汉在他头顶现身,伸手一抓,便像是捉小鸡一般捏住了厉校尉的喉咙,轻轻提起。
  叶行远的这进士神通虽然操练不多,但他灵力充沛,当时初得神通就能轻易拿下陈简。稍微试用过几次之后,更是得心应手。厉校尉虽有勇力,但猝不及防之下,果然是一鼓成擒。
  力士摘下额头黄巾,将厉校尉五花大绑,随手一掷,抛于叶行远面前。秦县丞虽然心中大快,但亦胆寒,赶忙劝叶行远道:“县尊,此人虽然无礼,但乃是西凤关钱总兵的亲信,若是得罪的狠了,只怕真有后患......”
  厉校尉滚在烂泥中,也破口大骂道:“黄口小儿,竟敢偷袭你爷爷!有种放开了我,我们大战三百回合!钱总兵不会放过你的!”
  叶行远漫不经心道:“钱总兵乃是边地重臣,精忠报国,怎会妄动无明?他手下士卒众多,有些奸邪之徒混了进去,一时不察也是有的。
  本官既然遇上了,当然不能轻易放过,此事也不劳他老人家。便将他押送去三边总督衙门,由军法官处置便是。”
  三边总督衙门还在剑门以西的邻省,西凤关总兵可管不到那儿。叶行远要是真将厉校尉送去,军法官可不认得这位总兵手下的红人,就算只定个滋扰地方的罪名,那也至少得是几十军棍。
  何况叶行远生怕帽子扣的不够大,连“勾结妖蛮,叛国谋逆”这种罪名都压上去了。西凤关总兵就算是想捞人,只怕也得费点功夫。
  厉校尉这时候才知道害怕,他色厉内荏呼喝道:“我杀敌报国,为国家流过血,为朝廷立过功!你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子,何敢红口白牙诬陷于我!”
  叶行远全不理他,转头叫过陆十一娘,淡然道:“你带同黄巾力士,绑缚这厉星送往三边总督衙门,持我名帖,请他们重重治罪。”
第292章
  秦县丞连连摇头,悄悄将叶行远拉到一旁,劝道:“大人息怒,督师大人虽然公正廉明,但是这些小事终究是下面人管的。西军蛇鼠一窝,纵然你让厉校尉吃些苦头,没多久还是会放了出来。
  到时候他怀恨在心,加倍祸害我们琼关县,那可就是大祸了!纵然是状元的面子,西军这边...只怕也不会太过在意。”
  他以为叶行远的名帖便是新科状元、恩骑尉,这名头说起来光鲜,实际上拿出来也无甚大用。然而叶行远要用的当然是锦衣卫百户的身份,虽然锦衣卫不能完全渗入军方,但西军也不可能不忌惮锦衣卫的权势。
  叶行远以这个身份擒拿厉校尉,那是天经地义。他知道秦县丞不了解内情,也不解释,便笑道:“县丞放心,本官自有主张。”
  秦县丞无奈,咬了咬牙,又苦口婆心道:“大人,刚才厉校尉之言虽然惊世骇俗,但...但这边关其实真是如此,与朝堂京兆府大不相同。他们或许不敢真的放大股妖蛮入境,但数十余孽溃军,也能让我们焦头烂额......”
  这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叶行远叹道:“如今妖蛮强大,武官本该誓死报国,偏偏还要勾心斗角,算计后方。这局势怎么糜烂至此?本官既然来了,当然得拨乱反正,必先自此动手,你不必再劝了。”
  秦县丞劝不动叶行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十一娘带着黄巾力士,提溜起厉校尉扬长而去,心中叫苦不迭,接下来的酒肉都味同嚼蜡。
  叶行远自有打算,也不在意,吃得热火朝天,酣畅淋漓,酒足饭饱之后,才与心不在焉的秦县丞、方典史二人返回县衙,自去安歇。
  秦、方二人夙夜难寐,忧心忡忡,但事情已经做下,他们也不知该怎么解决。只能哀叹状元到底是心高气傲,琼关县只怕难逃一劫。
  第二日一早,叶行远才刚起身,陆十一娘便已回返。她将厉校尉交到了三边总督衙门,由军法官处置,星夜赶回来继续护卫在叶行远身边。
  叶行远问道:“衙门中可有人多问什么?”
  陆十一娘傲然道:“锦衣卫办事,哪有人敢多嘴?军法官收了那姓厉的,先不由分说打了三十棍杀威棒,也算是向大人示好。”
  叶行远蹙眉道:“按说此等大罪,怎么也得一百杀威棒才够,只打三十棍,看来西军内部还是官官相护得很。”
  陆十一娘无语,军种杖重,三十杀威棒已经打得厉校尉皮开肉绽,屁股开花。真要实打一百,就算他皮粗肉厚,修有军中神通,性命也得去了半条。大人居然还嫌不足,看来他真是一个翻脸无情之人,手段极狠。
  不过对于陆十一娘来说,叶行远越这般厉害,她才越觉得有依靠,因此愈发死心塌地。
  叶行远又道:“此事暂且搁下,我们处置了这厉校尉,西凤关总兵必然怀恨在心,但是一时间也不会找我发难,肯定是要留到妖蛮会猎之时算总账。咱们正好趁这两个月空隙,将县中之事理顺了,做好准备。”
  陆十一娘点头道:“既然如此,大人还是要尽快清点库房账目,先看清楚咱们县中有多少底子,再加上锦衣卫这张暗牌,方好打算。”
  边疆小县,治政无非是钱粮、刑狱、治安几件大事,县中宁定,钱粮充足,方能图民生。叶行远接手琼关县,肯定要将这一笔烂账先清点明白。
  叶行远叹道:“从秦县丞之言便可知晓,前任不知道拿了多少钱粮去填西凤关这个大窟窿,我看这琼关县还真的是一穷二白,库房倒不用期待。”
  虽然不用期待,但也总得先点出来,叶行远便召了县丞、典史一起,又找来库房的小吏,取了账目,开了库门,趁着白天一一清点。
  县中本有储粮仓库,不过此时空空如也,打开大门,只有一窝耗子在睡觉。阳光从门中射进来,惊动了这些老鼠,它们却也不怕人,只懒洋洋的挪开,躲入阴暗之中。
  叶行远看这些老鼠体型瘦削,苦笑道:“人多谓粮仓老鼠有福,咱们这县里粮仓的老鼠却忍饥挨饿,真是可怜。”
  从明面账目上来看,本县本该还有三千石杂粮,以备不时之需。不过从另一本暗账来看,这些粮食早就供给了西凤关,而且前任王知县还东挪西凑,绞尽脑汁差不多将亏空做平,只有这三千石缺口,也算是对得起后来人。
  叶行远笑道:“也难为王大人如此费心,这一笔账便销了吧,也免得名不副实。”
  他拿起红笔,硬生生将那三千石杂粮在账上抹去。秦县丞、方典史瞠目结舌,要是强势的知县,有时候也会这般抹消小额的账目,但是像叶行远这般初来,便这样霸气的真是绝无仅有。
  他就不怕在场的几人偷偷参他一本?要知道县衙的账目与库房配合对应,如果知县这般操作,也就意味着随时也可以贪污舞弊。
  就算叶行远这一次只是好心为前任消去麻烦,但这个行为也足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秦县丞心中打着小算盘,却拿不定主意自己该如何自处。
  听说状元是受贬谪而来,得罪了整个内阁,只怕再也无法翻身。但也有人说他是自请戍边,深得皇上的赏识,背景深得很。
  从叶行远来到琼关县,先擒厉校尉,再删县衙账目,这两件事都做得气魄十足,看不出来他是有所倚仗,还是愣头青一个。
  秦县丞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还是等等以后,看看风向再说。
  粮仓既空,那也就没什么好清点的,叶行远将账目抹清便罢了。再查库房,这回却轮到叶行远哭笑不得。
  整个琼关县库房之中,只剩下四五十两纹银和几十串发霉的铜钱。这银子是从省城刚发下来这一季的俸禄,克扣不得——本朝重读书人,克扣拖延官员俸禄那是大罪,这银子自然不不能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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