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官(校对)第21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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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各自整肃衣冠,已经打定好主意不管别人如何,自己都会去赴宴了。
  孟矿主嘀咕道:“别的都好,只叶大人为何要请阉人来主持此事?老子一辈子最恨没卵子的货,他们一来必定还要盘算咱们家矿税的主意,到时候又得破财消灾。”
  金矿主笑道:“矿税早已被内阁诸位阁老废除了,便是皇上都不能重提这两个字,你又担心什么?我就说咱们身后都有人物,便是状元又敢拿我等怎样?原来是挑咱们发财。”
  他们骄横惯了,更觉得此事又是一注大财,甚为得意,晚间便兴冲冲往转运使衙门而来。
  叶行远知道这些人是什么货色,并不放在心上,便命人将他们请入后衙,自己却并不出现,让他们在那儿干等着。直到这几位矿主心浮气躁,才到门外偷听。
  起初这几位矿主还算平静,但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慢慢就消磨了耐性。孟矿主骂道:“我们便是去抚台衙门,他老人家也是客客气气,这区区一个转运副使,怎敢对咱们如此怠慢?
  别说不来陪客,便是酒水也无,难道要叫咱们饿着肚子等他?不行,我去揪他出来!”
第343章
  沙一毛害怕孟矿主惹出事来,急忙拉住了他道:“老弟何必如此,我看那叶行远应该不是有意怠慢。如今特区新建,诸事繁忙,一时忙不过来,耽误了也是有的。”
  孟矿主怒气稍霁,犹自怒气冲冲道:“这方圆百里之中,有哪个能比咱们四家有钱?特区能有什么要紧事,能顾不得我们几个的面子?这叶行远真是年轻识浅,我看是不堪大用!”
  叶行远暗自好笑,这几个乡下土包子,就因为挖矿赚了点钱,连地方父母官都不看在眼里。却不知在他们背后之人,也只把他们看成蝼蚁。
  这沙、孟、毛、金四家,原本只是碰运气的探矿工,因为百年前先祖在此地找到了矿藏,投效了省内豪族,这才有了立身之本。后来愈发有钱,早忘了发迹之前穷困潦倒的日子。
  却不知豪族之力,并非他们自身之力,只要这种联系一被切断,他们就算腰缠万贯,也是任人宰割。
  叶行远知道他们共同投效省内大族崔姓,这崔家却并非一般人家,历代为官。如今有一位族人崔挺之坐到了工部尚书,在剑门省内可说一手遮天,叶行远暂时也奈何他们不得。
  对付不了崔家,要对付几个喽啰他可有的是办法,听这四位矿主言语粗陋,愈发狂吹,心中更是冷笑。轻轻作一个手势,便自退去,只留下陆十一娘等几个训练有素的锦衣卫在门外准备。
  过了一阵,孟矿主见叶行远还没来,心中不耐,借口上茅房,便在后衙晃了一圈。确实未见叶行远的踪影方才罢休,觉得小腹有些发胀,便当真找了个背阴处解手。
  才解开裤带,就听墙那边有人悄悄说话,声音甚是阴沉,“王公公何日能到此地?咱们东厂的番子都等不及了,非得趁这个机会,为老公公报了那几十年前的大仇。”
  耳朵里听到“东厂”两个字,孟矿主心中便是别的一跳,当初隆平帝血气方刚的时候要征收全国矿税。这些矿主每一个都与死太监斗过一场,如今东厂势大,好在没听说波及到边疆之地,但孟矿主还是有些害怕。
  接着又有人说,“老公公当初来这里,被那沙、孟、毛、金四家坑害,断了一条腿,差点死在矿坑里,后来九死一生逃回京城,当时就哭求厂公入了东厂。立誓必要回来剥了那几家人的皮,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总算是撞到手里了。”
  孟矿主吓得魂飞魄散,关键是这两人说话丝丝入扣。尤其是当初有个太监被他们坑骗坠入矿坑断腿之事,孟矿主之父当作笑料与他讲过,当时他不以为意,如今听说这太监居然活回去进了东厂,怎能不怕?
  东厂的太监说要剥你的皮,那不是形容或者比喻,是真的要剥你的皮!但是东厂行事虽然肆无忌惮,太监终究不太方便远离京城,他一个老太监如何来此?
  孟矿主正自思索之际,外面说话的两人恰好解了他的疑问,“这次王老公公主动请缨,要来负责这荒僻之地的铁器局,哪里是为了什么银钱,就是为了报这仇,大约干脆打算埋骨此地了。”
  另一人道:“其实何必如此,我们东厂做事神不知鬼不觉,就剥了几张人皮,又有谁能知晓?到时候再回京城便是。”
  孟矿主几乎尿了裤子,他原本还想着找救兵,但一想东厂行事,凶狠狡诈无影无踪。他就算求告崔家救命,也挡不住东厂暗中出手,不由得万念俱灰。
  难道万贯家产还没享受几年,就要拱手让人?这儿子不过冲龄,老婆也算年轻,到时候带儿子改嫁,那真是把钱送了别的男人,还得睡你老婆打你儿子。
  想到此处,孟矿主心如刀割,差点就哭出声来。
  这时候却听墙外两人说话还在继续,开头说话那人道:“不过王老公公受过叶大人的恩惠,这般行事,会不会耽误到叶大人正事?”
  另一人笑道:“叶大人成立铁器局,无非是想就近从那几人手中买煤铁罢了,他们若是死了,煤铁还不是一样的卖,有何挂碍?”
  前头一人迟疑道:“我倒是听说叶大人热心,想要大用当地之人,对这铁器厂也极为用心。只怕会坏了他的事......”
  另一人犹豫道:“应该不要紧吧,这几人又不是入股铁器厂,没了他们还可以找其他人买,除非牵涉再深,否则......”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听不真切,孟矿主连忙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却只听到远去的脚步声,这不知身份的两人已经扬长而去。
  孟矿主惊魂甫定,琢磨着这两个东厂番子的话,忽然觉悟到一条自救之道——如果能牢牢抱住叶行远的大腿,与他的特区事业息息相关,东厂番子是不是就不方便下手了?
  然则叶行远不知是何意图,会不会真让他们在铁器厂入股,要是不让他们给钱,那可怎么办啊!
  孟矿主大叫一声,撒腿就跑,他一个人实在抵挡不住恐惧,必须去向沙一毛等人讨主意了。他裤子腰带也顾不得系好,提着裤子飞奔冲进后衙,哭丧着脸大叫,“大哥!祸事了!祸事了!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救命!”
  沙一毛看他狼狈,浑然不似平日骄横模样,也是一惊,连忙问他详细。孟矿主便原原本本,说了听到墙外之言。
  这几个矿主色厉内荏,一听东厂番子盯上了他们,都吓得魂不附体,沙一毛忙道:“破财消灾,要是不然,咱们就掏点钱入股了那什么铁器厂,不管赚不赚的回来,就当是买命钱!”
  金矿主粗中有细,最为谨慎,他怀疑道:“大哥且慢,孟二哥也可能是受人蒙蔽,他不过听别人说话,如何就能肯定那一定是东厂番子?说不定便是叶行远做了个局来骗我们的钱财。”
  孟矿主大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叶大人何等身份,会来诈你三文不值两文?那两个死太监说话尖细,还拖着尾调,一听便知道不是男人,不是东厂番子还能是什么东西?你不要为了省那么几千两银子,平白丢了性命!”
  他算算入股个铁器厂,顶多也就花上几千两银子,算不得什么,跟老命比起来,银子一点儿不重要。
  沙一毛得金矿主提醒,也有些怀疑,便劝道:“冷静!冷静!我们等叶大人来了,探探他的口风再说。”
  说曹操曹操到,叶行远咳嗽一声,从边门昂首阔步而入,笑道:“诸位矿主多日不见,怎的,有什么事要问本官么?”
  沙一毛略一尴尬,怕他听清了自己的话,忙陪笑道:“大人听差了,是我等奉命前来,不知大人有什么吩咐。”
  叶行远哦了一声,做恍然大悟状,点头道:“正是,今日约你们前来,本有要事商量,不过适才铁器厂的几位公公与我谈细节,一时忘形,拖到此时才来,惭愧!惭愧!”
  他故意往窗外一探看看天色,此时外面已经断黑,便笑道:“诸位都吃过了吧?那我就长话短说,免得耽误你们休息。”
  四位矿主心中一起暗骂,明明是晚饭点来的,衙门里连盅白水都没舍得送上,如今他们心中有事,又哪里有心情说吃饭?
  沙一毛便强忍着饥火,含糊道:“大人请将,我等洗耳恭听。”
  叶行远也不着急,便从头到尾,缓缓讲述他拥有炼铁之法,要请隆平帝派下宦官监督,在琼关建造铁器厂之事。他讲的甚为详细啰嗦,四位矿主只觉得又饿精神压力又大,不由都是哭丧着脸。
  孟矿主按捺不住,试探道:“这铁器厂投资颇大,大人若有难处,吾等愿意效劳。我们家中虽穷,几百一千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叶行远愕然道:“此乃陛下产业,哪里用的着你们的银钱,莫要担忧,我请你们来,只是为了谈采购生意,让你们赚钱罢了!”
  四人面面相觑,这叶行远根本没想要他们入股,这么说来,那孟矿主听到的就不可能是仙人局了?沙一毛只觉得心脏快跳到喉咙口,干涩道:“小人亦有忠君爱国之心,若是叶大人不嫌弃,我们可各自拿五千两出来,只要一成股份便够了!”
  这不是股份的事,这是能不能保得住身上这皮囊的大事。沙一毛战战兢兢,主动要求送出五千两,近乎不求回报,平日里哪有这种面孔?
  叶行远摇头不止,“如今琼关特区有银子,真不需要你们,这份好意心领,若有机会,我自当在皇上面前为你们美言几句。”
  咱们可不是为了拍皇帝的马屁啊!孟矿主欲哭无泪,这送钱都送不出去,难道注定要死?
  叶行远这时候笑道:“你们若有心,便可将煤、铁,就近卖给我们,也省得王公公还要从外地找铁矿煤矿......”
  听到王公公三字,孟矿主像屁股长了刺一样一跃而起,他福至心灵,叫道:“大人,我们有铁有煤,取之不尽,不如就由我们四家来为铁器局供货,保证货源充足。大人也不必与我们结算价钱,只当是我们入股就成,不知可否如此?”
  他近乎趴在叶行远面前,眼巴巴的如可怜小兽一样望着叶行远。
第344章
  琼关的铁矿可算富矿,品相甚好,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以之土法炼钢,应该得到不错的成品。叶行远在县里搞铁器厂,邻近的资源当然不打算放过。
  他是等着孟矿主说这句话,不过并不心急,只装作迟疑道:“兹事体大,铁器厂乃是军国重事,皇上与内阁诸位大人都甚为着紧。本官虽有引入民资之意,但也未见得能有上峰支持。
  诸位矿主有心,为此出力,算得上是为国为民的大善。但是否可以成事,还得本官再请示。今日不能草率答应,仍须再议。”
  沙一毛听叶行远口气松动,忙急道:“还请大人费心,务必一力促成此事。若中间需要打点,吾等尽可出资,对大人也另有一番孝敬。”
  他是边境地方上的暴发户,虽然狡刁,但终究上不得台面,说话也是没个分寸。叶行远正气凛然道:“沙矿主此言差矣,本官是因为你们一片诚心,利国利民,才愿意从中斡旋,岂是为了贪图贿赂?此话再也休提!”
  沙一毛吃了排揎,心中愤愤,道是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哪有不贪钱的官儿?别看你这时候一本正经,待日后银钱过手,才不信你不分一杯羹。
  当下也不好再催促,四人联袂告辞,回家忧心忡忡,又是一番商量,打算私下再打点上下,运作此事不提。
  叶行远退了诸人,陆十一娘回来禀告,“大人嘱托,属下已然完成,不知效果如何?”
  叶行远大笑道:“你这份唬人的本事了得,这四位矿主吓得屁滚尿流,咱们的安排已成了七八分,接下来就看他们自己作死了。”
  才刚刚筹办铁器厂,叶行远的秘折入京未久,连皇帝的批复都尚未回来,又怎会有东厂的宦官来得及赶到此处。孟矿主听到的对话,正是陆十一娘自导自演,只是一出戏而已。
  不过人虽不真,事情确实是真事。当初沙、孟、毛、金四家要不是给自己挖这么一个大坑,也不至于今日担惊受怕。
  这几年皇帝纵容司礼监与东厂,内宦的势力在京中进一步膨胀,阉党与清流斗个不绝,再不是隆平帝登位前中期那窝囊模样。江南地方士绅势力大的地方或许还不觉,但北方的矿主都在战战兢兢,害怕秋后算账。
  沙、孟、毛、金四家,也正是因为心底有这样的忧虑,所以才会一下子乱了方寸。
  但对叶行远的手段,陆十一娘还是有些不解,便问道:“大人吓唬他们,让他们拿些钱出来破财消灾也就是了,何必要他们入股?这铁器厂既有大人主持,日后必然是要盈利的,这岂不是白送他们分红?”
  叶行远道:“你还是太年轻了。我要讹他们几千上万两银子不难,但要拿他们的一半的身家性命,他们可绝对要跟我拼命,不给他们点甜头作为麻痹自己的借口,他们怎会愿意?
  至于分红么...十一娘可知没有投票权的小股东,又没有公司法的限制,会被盘剥到何种程度?”
  陆十一娘目瞪口呆,她只听得懂小股东与盘剥两词,想来大人是没想什么好主意,不由心中为诸位矿主默哀。
  只要对方主动跳坑,叶行远也不用多费什么心思,他们四家自己到处找人关说,愿意入股。姜克清都为之惊讶,不知一向懒于应付公事的当地矿业四大家怎么突然这般积极。
  难道真是叶行远展示了什么神奇的炼铁手段,才让他们趋之若鹜?姜克清心中不乐,却也无法阻止,只是暗暗心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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