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官(校对)第28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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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种折腾也是有极限的,尤其是叶行远在蜀中又搞出如此大事,坏了所有人心知肚明的如意算盘,这就让大学士们又觉得不舒服了。他们不曾宣之于口,但早暗中达成了默契,就是绝不能让叶行远走得太顺。
  正如青妃所说,叶行远要是二十刚出头就当了一省首府的知府,之后就算单熬资历,十年内主政一省也是理所当然,那就意味着他已经抵达了官场的顶点——大学士们有共识,让这小子当上巡抚总督都行,但绝对不容他回京进入权力核心。
  这也勉强算是本朝潜规则,担任一省督抚之后,除非朝中特例,很少有再调回京中进入内阁的。内阁大学士不历省级主官,都从清贵之职升上来,可以说这是两条升官路线。
  所以当初叶行远自请外放,纵然是出乎各位大学士意料之外,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却也让他们松了口气,总算不担心这小子在京中捣乱。
  只是现在叶行远升得这么快,就又出现了新的问题。他要是真三十来岁就爬到督抚之位,之后致仕之前二三十年,让朝廷怎么对他?他要是犯事被拿下去倒罢了,万一他四平八稳,真当了十年巡抚,威望高到一定程度,不回京拜相简直是天地不容!
  到时候叶行远携数十年之民望回京,天下还有什么人能制得住他?
  想到这种前景,京中各位老大人都是不寒而栗——他们当然基本上活不到那时候,但总要为子侄晚辈考虑。所以越是叶行远升官的关键时刻,他们就越得想办法卡一卡。
  叶行远恍然大悟,原本升不升官是他自己的事,在蜀中他已经没有竞争对手,但现在他走自己的路占了太多的资源,把别人逼得无路可走,于是他升官就变成了朝堂的大事,大学士们紧盯着他也就可以理解了。
  就算没有人可以与他相争,内阁也得想办法找人来与他打擂台。
  叶行远叹了口气,摇头道:“青妃可知内阁那几位老大人,安排了什么人与我争这个天州知府的位子?”
  青妃点头:“昨夜大人未返,陆十一娘已经向我详述经过,我一早便分身各处神庙探查消息,如今已有头绪。诸位大学士虽然都有自己的人选,不过最能与大人相争的,还是严首辅推出来的吴兴顾炎修。”
  “竟然是他?”叶行远一怔,连他都听过这位江南才子的名头。
  吴兴顾家,本来就是千年诗礼传家的大族,顾炎修排行第六,从小就有神童之名。六岁作诗七岁成文,十一岁就中了童生。此后他却并未急于功名,而是十年寒窗,四处游学,留下不少令人津津乐道的典故。
  到二十几岁,顾炎修又因丧父守孝,在父亲墓前结庐而居七年,天下传其孝子之名。
  到三十岁他才中了秀才,旋即夺得江南省的解元,乃是叶行远前一科的榜眼。官宦仕途顺风顺水,入翰林院转六部,如今位居礼部员外郎,是璀璨夺目的政坛新星。
  这种人就是实打实的未来内阁人选,与叶行远这种野路子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他来与叶行远争天州府知府这个位子,简直就是自降身份。
  “严首辅夹袖里面没有其他人选了?”叶行远嘿然而笑,知道诸位内阁大学士为了阻止他的升迁,也是下了血本的。
  其实这手法他们也玩过一次,当初琼关特区成立的时候,内阁诸位大佬费尽心思,找了个姜克清来压叶行远一头。当时是因为叶行远的资历不足,所以只能担当转运副使,所以他也不急。
  后来姜克清在长期的观察之下,居然弃暗投明拨乱反正,与叶行远结成了同盟,大概是让京师那些大佬大跌眼镜。如今故技重施,也不知道他们哪儿来的信心。
  青妃笑道:“也不是没有人选,只是其他人想要与你相争,实在差得还有点远。”
  现在叶行远的声望、资历和功劳,在年轻一代中简直无人能比——谁能捣鼓出琼关特区这种毫无道理的东西,又有谁能够说服蜀王,一举颠覆蜀中官场?
  叶行远有大功,亦有大格局、大能力。
  所以严秉璋再心疼,也只能用到顾炎修这个层次的人选。对于其他人来说,天州府知府这位子是实职肥差,但对于顾炎修这样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仕途上的污点,纯粹浪费自己的时间。
  严秉璋派他来压制叶行远,一方面肯定是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另一方面,肯定也会拿出极大的补偿——顾炎修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自己,还包括身后的顾家,以及整个江南仕林。
  “那他们还真是下了血本。”叶行远恍然大悟,也不免有点沾沾自喜。
  以前朝中诸位大佬当他如蝼蚁一般,想对付就对付,想踢走就踢走,现在想要动手,怎么也得多想想后果了。
  青妃又道:“从年资上来看,顾炎修远胜于你,他以京官清贵之身,外放做个蜀中的天州知府,也算是理所当然。至于将你本来板上钉钉的位子挤走,你朝中并无奥援,只怕也没人为你讲话。”
  她顿了一顿,“抚台大人就算上书为你力争,也难有什么实际效果,甚至可能落人口实。”
  现在这情况还真难办,如果内阁放下一个资历不足之人,叶行远自信可以争一争,在蜀中背靠王老大人的支持,挟横扫蜀中官场的余威,叶行远不怕与任何人相争。
  但顾炎修实在比他资历深得太多,顾炎修这情况几乎近于贬谪,放到外任,当然要优先照顾,合情合理。
  这一仗不好打,叶行远心中有数,人家是堂堂之阵正正之师,就是要靠着战略上的优势一举将他压倒。
  如果还想要争,那就非得出奇制胜不可。
第454章
  叶行远刚刚得到消息,正在筹谋反制争胜的手段,京师之中因为天州知府的归属问题,知情人却早已议论纷纷。
  宇文经安坐在严府,静静等待着打盹的严首辅醒来。时隔数年,严秉璋老了许多,原本精神的白发多了几分晦淡的颜色,脸上皱纹更深,只神态却越发安详,端坐太师椅上,鼻息如雷。
  下午的阳光从冰纹窗格中射进来,洒在青砖地面上,空气中尘埃如跳舞的小人一般无声跃动,更显得岁月静谧。
  宇文经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依旧是青衫磊落,面如冠玉——只蓄起了髭须,气质比当年越发沉稳。这些年宇文经一直都没有出仕,年岁一季季大上去,旁人都为他着急,他自己倒是安之若素。
  他的好友陈直屡次问他,他却都是笑而不答,只说“听天命”而已。
  不但如此,宇文经甚至连严府都跑得少了。一方面是因为今年严秉璋越发精力不足,不爱管事,小严相公素来与宇文经不睦,宇文经便也懒得见他。另一方面,则是宇文经自己的心态也发生了转变。
  这次是因为又事关叶行远,宇文经才不得不来。
  他神色严肃,正襟危坐,大约等了有一盏茶时分,才见严首辅停了呼噜,睁开眼睛。
  “你来了。”严首辅第一眼瞧见宇文经,略略点了点头。
  宇文经起身行礼,“学生参见相爷。”
  他不卑不亢,语气淡然——以前但凡遇到叶行远之事,他都难免急躁,现在却平和了许多。严首辅赞赏的瞥了他一眼,点头道:“贤侄多日不见,养气功夫更胜以往。”
  宇文经微笑,“那都多亏相爷耳提面命,居移气养移体,诚哉斯言。”
  严首辅捻须道:“我听说你闭门读书多日,这分明是从圣人所学中又有所悟,我看你眉眼之间一片光明,学问定有长进,何必学那些阿谀奉承的妄人,推到老夫头上?”
  宇文经笑而不语,只静静饮茶。
  严首辅上下打量宇文经,面色中多了几分欢喜赞赏之色,又问道:“听闻你近日专研书法,又有进境,不知可有新作?”
  宇文经低头道:“学生只是临摹而已,数年练字,未得其神,安敢有什么新作?”
  他这数年来,都在临摹叶行远的墨迹,心中若有所悟,却始终无法找出其中的精髓所在。但也正是因为一直临摹叶行远淋漓的笔意,他觉得这几年读圣贤书多了一种角度,自然也就多了一份理解。
  严首辅面色淡漠,没有再问,两人相顾无言。
  宇文经来严府,两人经常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但是往日即使不说话,这一对师生之间还是有默契。今日,宇文经却明显感觉到了隔阂。
  严秉璋讲究话只说三分,绝不讲透,他问宇文经书法,其实就是问他对叶行远的态度。
  明明是要说天州知府之事,但严秉璋不会说,宇文经也不主动提——如果是以往,两人观点相同,没有矛盾,自然就有默契。而现在,宇文经的思路却已经与内阁大佬大不相同。
  说了几句闲话,宇文经便告辞出来,走出严府大门,又是轻轻叹息。
  他的好友陈直在斜风细雨中赶车来接他,待他一上车,便迫不及待问道:“如何?首辅大人是什么说法?”
  宇文经摇头,“严首辅主意已定,只怕难以说服。”
  要是陈直看到他们两人见面的样子,大概会瞠目结舌,你们明明什么都没说,宇文经又是怎么知道严秉璋的意思?
  但偏偏他就是知道,这是十几年来作为心腹形成的能力。既然严秉璋已经拿定了主意,那么谁劝他都没有用。
  陈直跺脚道:“让顾兄这般人物入蜀,内阁岂不是在与叶行远赌气?只是为了压他这么一压,连朝廷的体面都不要了......”
  宇文经废然叹息,他大概是朝中第一个想要针对叶行远的明眼人,但那是叶行远气候未成之前。如今的叶行远已并非当年吴下阿蒙,阁老们的应对手段却这么简单粗暴,又怎能成功?
  当初叶行远在琼关的时候,严首辅劝过宇文经不必太执着,而现在却反了过来,宇文经觉得各位阁老未免有些钻牛角尖了。
  叶行远如今已经如猛虎出峡,眼前便是锦绣前程,哪里能遏制得住他?就算拖他的晋升三年五载,也仍然治标不治本,无济于事。
  更何况付出的代价还有一个顾炎修,与叶行远放对,说不得就要赌上声望与前程。相对奇妙手段层出不穷的叶行远,宇文经都自愧不如,更不看好甚至略显迂腐的顾炎修。
  “我如今只怕这次诸位大佬又要偷鸡不成蚀把米,若是抬出顾炎修与叶行远相争,真能将他压下去也就罢了。万一不成......这可就成了大笑话。”宇文经回首望着严府大门,双眉紧蹙,长声叹息。
  陈直一挑眉毛,惊道:“顾大人怎么会争不过叶行远?只是他做这庶务官,未免委屈了些。”
  虽然没有出仕,但陈直也是读书人,又是出自于官宦世家,自然知道官场的规矩。当今之世,圣人之道当然是唯一选拔人才的标准,但大家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从科举拼出来的人杰,再要从中提拔晋升,最关键的一条原则,便是“论资排辈”。
  这是文官之路的铁律,想要在这个系统里面按部就班的升官,不得不注重“资历”二字,资历不足,任你本领通天学富五车,或者简在帝心朝中有人也是无用。
  所谓非翰林不得入阁,所谓不历府县不为封疆,从某种程度上说都是资历的体现。
  无可讳言,如今叶行远风头最足、名声最响、功劳最大,但是比起资历,他不如顾炎修。
  顾炎修年纪比他大,入仕比他早,品级比他高,纡尊降贵从礼部员外郎这样的清贵之职转为外放,要一个天州知府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给他这个职位,地方上都会觉得委屈了这位大孝子。
  用这样的人选去与叶行远相争,那就是狮子搏兔,还用足全力,只能说有些可惜,怎么可能会输?
  要真是连顾炎修都争不过叶行远,那丢的脸可就大了!
  宇文经叹息道:“若以常理,当然小顾不会输,但对手是叶行远......”
  对手是叶行远,那就意味着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宇文经自认是天下最了解叶行远的人,也知道天州知府这一役,最后的胜利者,仍然不知道是谁。
  顾炎修却相信这天州府知府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不过他也并不因此而高兴。
  下了早朝,顾炎修慢吞吞的走在路上,他身材高大,面色肃然,双眉浓黑。身上官袍穿得久了,洗了多次,泛出陈旧之色。他不坐轿,不骑马,每日上朝都是步行。他家住的其实也不是近,每日路上就要走小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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