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官(校对)第3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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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我还担心他是个算术偏才,在后面关卡湮没于众人之中,所以吩咐考他的强项书法。可眼见这状况,倒像是故意帮他扬名了。下场关卡,就让他窘迫一点,免得让他小瞧了我们!。”
  丁花魁关闭了暗格窥孔,嘴里却冒出这样几句话。这场还想着放叶行远的水,下一场又想让叶行远窘迫难堪,女人的心思就是这么任性善变。
  身旁的老执事连忙点头称是,却也为自家小姐一天三变的主意发愁。亏得他们准备充分,足以应对各种不同情况,虽然时间紧迫,但还是能调整过来的。
  “小姐,那这一次书道比试,到底是谁赢了?”红衣丫环心急,知道小姐已经看出端倪,忍不住开口追问。
  丁花魁微微一笑,“你自己去看。”
  就是因为我看不出来,所以才问你的啊!红衣丫环心中嘀咕,但知道小姐这么说必有缘故,就依言下去观看。
  她挤进船舱时,只见请来做考官的几位老先生已经开始查看三人作品。其余诸人暂时也没心思再写字,反正今日时间尽够,想先看个结果。
  有个老先生瞧了半天,叹道:“这三篇书法,各有千秋,单以技艺而论,真可说是不分轩轾。不过依我来看,还是叶公子的这一篇更得神韵。”
  他这算是持平之论,不过也有人有不同看法,“叶公子的精气神固然更足,但方公子这一篇,功力之深厚,简直让我这写了六十年字的老朽汗颜。真可以说是无一笔无来历,若我来选,当选此篇!”
  这二人评说都是中肯,叶行远也暗暗点头,单以基础功底来比,自己确实比不过方叔翰这种书法疯子。毕竟对叶行远来说,书法只是生活的一部分,算是一个业余爱好,但对方叔翰来说,书道就是他的命,这种差距不可弥补。
  无论谁得第一,叶行远都不介意,反正对他来说只要过关就好,还出不出第一名的风头无所谓。但接下来两人的评述,却让叶行远感觉到不对头。
  一人说,“这两人字法虽好,但是与李书办相比,终究不是正路。我辈读书人循正道而行,所求笔意堂堂正正,就如以绳索缚凶兽,岂能任其肆虐?”
  又一人说,“李书办这字方是正统君子,圣人云,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这残碑笔意纵横,固有野趣,却非书法正道。君子不变之意,立其规矩才成方圆,若是立身不正,顺势随意变去,那便不好了!”
  接下来几人,也都是纷纷吹捧为张公子执笔的李书办,话中明里暗里都在贬低叶行远与方叔翰两人。
  叶行远有意回头看去,张公子果然是得意洋洋,于是就心知肚明了。昨天算数这种事没办法作弊,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但这书法却不一样,是靠主观评判的,由别人评鉴才能分出高低。
  嘴长在别人脸上,若是受了好处,难免颠倒黑白。何况李书办的字确实也不差,要是众口称赞一致推举,压过叶行远和方叔翰两人也不是没有机会。
  输给方叔翰,叶行远不介意,被张公子这种小人的枪手压在头上,却有些不乐意。他正要开口反驳,却听方叔翰高声嗤笑,口中破口大骂,“一群有眼无珠、信口雌黄的老杀才!张家花了多少银子,买你们这些违心言语?堂堂读书人,心若不正,字必不正,你们以后还有脸写一个字么?”
  叶行远张了张嘴,又合上了,差点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个大嘴炮在,倒是节省了自己的口水,还能骂得比自己更凶猛。
  再想想也明白了,自己不乐意被枪手李书办压下去,方叔翰这种视书法如命的倔才子显然更不会乐意。
  方叔翰张嘴大骂,那几个胡乱吹捧的老先生难免有些难堪,他们确实是收了张家的银两,要捧一捧张公子这队伍。但没想到得罪了方叔翰,也没料到方叔翰竟然毫不犹豫地当场发作,事已至此,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有位老先生越众而出,“方公子且稍安勿躁,你的书法自然是好的,但仍须戒骄戒躁,不可自认天下第一。今日李书办胜你一筹,实是公论,你莫要输不起,丢了读书人颜面。”
  方叔翰哪里肯依,冷笑道:“今日书道比试,我是输了,但却不是输给这猥琐小吏!心意不诚,只想着阿谀奉承升官发财,又何以写出正道文字,徒有其形,未得其神!你们若是不信,倒是将那小吏文字,提起来瞧瞧!”
  坐在张公子身边的年轻师爷李书办听到此言,刹那间面色惨白,眼神惶恐,竟然有告饶之意,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几个老先生对视一眼,莫名其事。最开始盛赞方叔翰的人冷哼一声,转身提起李书办的文字,只觉得的手上一沉,手腕轻轻抖了抖。
  咔!咔!卷面之上竟传来连续崩断之声,就如铁链镣铐碎裂,那纸面上原本整整齐齐的文字,突然东倒西歪,仿佛是跳起舞来。旁观之人吓了一跳,以为眼花,揉了揉眼睛再看,却发现那些字迹还在原位,并未发生变化。
  但整副字的精气神仿佛就在那一抖之间倾泄而尽,如今看来,这幅字的字形虽然还是极美,却像是风干了的水果,干瘪而乏味,再无鲜甜之感。
  李书办颓然坐倒,张公子瞠目结舌,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在书道之上,谓之为‘崩’!”方叔翰毫不客气,继续解说揭露,“心有余而力不足,志大而才疏,妄长而气短,手上纵有千钧之力,却缚不住文字之灵,或可蒙蔽世人于一时,又怎可传耀千秋万古?
  李书办你练字十余年,听说写秃百笔、染墨一池,但若是想不通这个道理,在书道上也难再进一步!”
  李书办的年纪比方叔翰还要大两岁,但方叔翰却直斥其非,并无半点客气。李书办满面惭愧之色,站起身走到方叔翰面前,恭恭敬敬施了礼,然后掉头便走,实在无颜留于此地。
  张公子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又是恼怒又是焦急,偏偏也拉不住这伴当,更无话可说。
  刚才那几个胡乱吹捧的老先生也恨不能躲进人群里,不敢再多说一字,生怕自己也被方叔翰单挑出来点名狂喷,那这张老脸可就丢尽了。尤其是那个斥责方叔翰“输不起”的老人,像是霜打的茄子,再无刚才盛气凌人的气势。
  那还在拿着李书办书法的老先生扬眉吐气,哈哈大笑道:“果然不愧是我汉江府书狂,无论眼界见识,还是笔下功底,都已在我们这些老东西之上。既然如此,今日书道比试,你方公子不是第一,还有谁能是第一?”
  别人不敢再插嘴,方叔翰太能喷了,一个说不好就引火烧身。
  然而方叔翰却大笑摇头,“你们错了,我刚才已经说过,今日我是输了,不是输给李书办,自然是输给叶公子!”
  他一指剩下来的两幅字,正色道:“老先生,烦你再将我们这两幅字提起,让众人看得明白。”
  老先生不明所以,他先提起了方叔翰的字,照例轻轻在空中一抖。
  平地一声雷,铿锵之声,如在空中炸裂,耳畔金戈铁马,竟如滚滚洪流持续而来。站得近的人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向后跳了一步,仿佛是要躲避挥在眼前的利刃。
  这一张纸上数百字,竟写出了千军万马古战场的气势,虽然只是一刹那的幻觉,却已经叫人心生畏惧!
  围观之人怔了半晌,这才从这种幻象之中醒来,一个个都拍手喝彩。有人大叫,“了不得!这书法已经到了意从景出,如真如幻的地步,方公子之书道,可称当世大家!”
  字之精气,化而为势,影响人之感官,这才能有这种异象。以往方叔翰的字,也已经略有变幻,众人都有所耳闻,但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方叔翰听到这种赞扬,反而苦笑道:“今日得见这神奇碑文,吾之书道受其感应,居然一举突破瓶颈,方能有此成就。本以为必是第一,方才沾沾自喜之时,不想却见到了他......”
  他伸手指着藏身人群、低调半天的叶行远,甚至对着叶行远折腰鞠躬,以大礼向叶行远参拜。
  叶行远吓了一跳,赶紧侧移半步,无论年龄身份,方叔翰都在他之上,他怎能受此大礼?忙说道:“阁下何必如此?小弟生受不起!”
  方叔翰抬起头,诚恳的说,“适才我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出言挑衅阁下。如今反思,真是追悔莫及,本该负荆请罪,这区区一礼何足道哉?
  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阁下这一篇字出来,即为我师,只求能教我书道真意,便是要我跪拜求师,那也是值得的!”
第53章
大会疑云
  老先生们面面相觑,到现在还不明白方叔翰为什么对叶行远的字推崇备至。还是有人机灵,提起叶行远的字,也是抖了抖,却听呼的一声,正如野火燃起,火苗飞窜!
  手持书法的人吓了一跳,差点将这幅字脱手扔出去,好在火焰飞腾却无热度,并没有烫伤手,而且是一现即隐。
  只见纸面上的字仿佛小人一般活动起来,野火燃尽,耕种田地,万物生长,沧海桑田。尽管只是一瞬,却仿佛历经千世万劫。其中意蕴,不在文中,而在字中。如果说方叔翰的字已有了气象,那叶行远的字,就是有了神韵。
  叶行远自己都吃了一惊,再看自己落笔,对比碑文,心中忽有明悟。他伸手扶住了方叔翰道:“我能写出这样的字也是偶然,让我再写一遍,便万万不能了。你目光如炬、手眼相当,这才是书道正法,我与你相比远远不及。”
  自己毕竟并非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心中就没有束缚和桎梏,信笔写来,反而与碑文之中的离经叛道之意起了共鸣,竟可在纸面上略演天机。
  但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也不能认定自己在书法水平领先,只能说自己的精神境界更为广阔,投注在书道之上,才能显出更完美的异象。这本身也是自己穿越而来的巨大优势,平时不曾在意,反而是在这种小小的细节上展露无遗。
  方叔翰听叶行远口中谦逊,心里更是惭愧,只觉自己一开始有眼不识泰山,真是无地自容,一再道歉,表示必须请喝酒道歉。
  叶行远只好答应,与他把臂而出。这一关两人当然已经过了,先前龙争虎斗,最后惺惺相惜,堪为一段佳话。两人同时出舱下船,引得如雷欢呼。
  陆伟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跟在叶行远身后,向欧阳紫玉叹道:“我如今觉得,表哥大约除了不会生孩子,其他任何事他都能做......”
  欧阳紫玉撇了撇嘴,想要表示不屑。但是想到自己整整两关未曾帮上一点小忙,全靠叶行远自己包打天下,心中也不免有些惭愧。只是嘴上兀自不肯饶人,“这却未必,下一关说不定就要你我二人帮忙了!”
  方叔翰拉着叶行远下船,穿过热闹欢呼的人群,上了酒楼,与唐师偃等人汇合。唐师偃等已经听说方叔翰先前找叶行远的麻烦,再见他如今心服口服的模样,都是哈哈大笑。
  之后唐师偃说起自己当日在陆家遇上叶行远的趣事,方叔翰才知这位前辈也曾看走眼,才心中释然。不怪他们不识货,实在是叶行远有时候的表现太逆天?
  随后几大才子又拿出当初叶行远所录九首边塞诗的书法,方叔翰看了爱不释手,不由得责怪好友不早拿出来给他看,害得他在船上出丑。
  别人为诗,方叔翰却更为了叶行远的字。这些字体新鲜别具一格,虽然还不算成熟,但却已有大家气象,早晚自成一家。方叔翰看了就放不下,又表示要重金求购。
  叶行远却不过他,只好答应了百金两幅字,乐得方叔翰兴奋异常,又多喝了几杯。
  唐师偃想起什么,笑道:“说起重金求购,叶贤弟如今不了不得。我们费时费力书画,便是遇到识货之人,出手也不过就二三十金。今日外间却有传言,叶贤弟昨日船上算数草稿已经炒到二十两银子一页,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横财!”
  叶行远回头看陆伟,陆伟心脏怦怦直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早上还是十两,已经是难以想象的的天价,这还不到中午,一下子就二十两。那照这涨幅,自己怀里所藏二十四页草稿,岂不是早晚要价值连城?
  他只想着发财事,口干舌燥。叶行远却想的更深一层,自己所用的草稿,凭什么会被炒得这么高?又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收货?
  这东西不像是书画作品,比如今日他在花魁会上的书法,有其艺术价值,也可以留存后世。以后若是自己有了声名或是位居高位,那作品也会有升值的空间。
  可信手乱写的草稿,能有什么价值?还有人批量收入,这是什么蹊跷?叶行远转头就问唐师偃,“前辈可知是什么人要收我这草稿?这事有些稀里糊涂,我总觉着有些不对。”
  唐师偃道:“据我所知,幕后要收你这草稿的,便是丁花魁画舫上的许执事。他开出二十两的价,大家自然也就随行就市,若不是你那些鬼画符不好模仿,只怕现在市面上伪作都要满天飞了。”
  是花魁要收自己的草稿?难道是美人垂顾,这才爱屋及乌一掷千金么?叶行远摇了摇头,天底下没有这种好事,对方既然有此行动,必然也就有着特定的目的。
  叶行远仔细回忆这次花魁大会两关之中的细节,隐隐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他之前未曾亲身经历花魁大会,不过是从府志里看过而已,虽然觉得这一期的花魁大会与之前有不同之处,却也说不出来详细的,只能再问唐师偃等人。
  唐师偃听到叶行远的疑问,,略加思忖,果然也觉有些不妥之处。平日花魁大会,无非是歌舞升平,考些雅题不过更增声色罢了,但这一次大会的考题,却显得过于认真。
  第一日是生僻的算术,第二日书法所用的残碑文字更是名不见经传,他们刚才还在讨论那段文字之中蕴含的深意,都觉得有些别出机杼,却与正统不合。这一个女子花魁,又是从什么地方得来?她是什么来历?
  这时候方叔翰也插口道:“若我没有猜错,此次花魁应该是来自东南外域。”
  这书法呆子突然开口,叶行远也愣了愣,忙问道:“方兄从何得知?”
  方叔翰点头道:“昨日那道天庭牧牛之题,吾尝见之。此题流行于东南一座大岛,传为神人立碑,考验当地蛮族。碑文我曾托人拓印碑文,辗转跨海带回,虽不曾算过那题,文字却记得,字字绵密如珠链,颇有几分意趣。”
  身为一个书法狂人,各地有名碑文当然都要想办法搞到手,这天庭牧牛题算法方叔翰不管,字体却记得清清楚楚。
  “东南外域都是蛮人,怎会来我汉江府争当花魁?莫不是他们做不出这道题,要找我中原才俊之士来解?”唐师偃大笑打趣,“这倒说得通,小叶解了这题,只怕要被这蛮人花魁抢回去当女婿。”
  蛮人风俗特异,并无男女之分,男子可娶妻,女子亦可娶夫,抛头露面,无羞耻之心。听说抢亲风俗也颇为盛行,传说无论男女,在路上看中了就会一棒子打晕,将人拖回家中成亲,唐师偃以此来吓唬叶行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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