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官(校对)第7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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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举人有些迷惘,“贤侄何意?周知县如今稳坐钓鱼台,很难让他露出破绽。”
  叶行远哈哈大笑,指着莫娘子道:“她的幻化神通到了周知县都看不破的地步,这岂不是天助我也。依我之见,就让她继续扮演这范佥事好了!”
  “万万不可!”欧阳举人大急,连连摇头道:“假扮朝廷命官,这事若是被人识破,莫小姐固然是难逃一死,我们也要受到牵连。更何况你也说过,就算是范佥事也难对周知县做什么,假冒的又有何用?”
  要是真能假扮上司大臣先斩后奏,将周知县除掉然后一走了之,这倒也罢了,哪怕是天网恢恢,也未必能找到一个有姓无名的狐狸精。但问题就是根本做不到,真范佥事来了也不可能先斩后奏。
  即使是欧阳举人托了人脉关系,从省城请来官员访查,那肯定还是走正常的官场程序。先访查证据,再拿住周知县的错处,然后再上报等待回复。在这个规则体系下,莫娘子假扮范佥事又有何用?
  叶行远微笑道:“前辈想差了,范佥事当然没有权力对周知县不可能杀伐果断,但范佥事这个人在归阳县中出现,本身就是对周知县的一大压力。
  如果他再不经意间露出一些口风,表示站在我们这一边,要对县中之事加以整肃,甚至掌握了能扳倒周知县的证据......”
  欧阳举人浑身巨震道:“你这是想要钓鱼!”他到底是饱读诗书的举人,没少看过历史,各种斗争手段也都看着眼熟,只是不曾经常使用罢了。
  如今叶行远略微提了提,欧阳举人自然心中明白。“钓鱼”二字,倒是放之古今中外而皆准,一说便能明白,无非是撒下香饵,等人上钩。
  叶行远又点了点头,欧阳举人心领神会,虽然觉得这法子有点冒险,但正如叶行远所说“事急从权”,宜用奇兵。
  欧阳举人略一思索,他如今已经到了破家的边缘,再摆出平日的矜持毫无用处,有什么手段就该用什么手段。故而默认了这个计划,只有莫娘子反而一脸懵懂不明。
  此后数日,本省按察使司佥事范大人在归阳县微服私访的消息,飞快的在县里面传扬起来。现在归阳县里人心惶惶,是非常适宜谣言流传的土壤,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传播效果好的出奇。
  几乎与此同时,这方面消息就被衙役禀报给了刘敦,又由刘敦向周知县禀报了。
  “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分巡道范平?”周知县淡淡的扫了眼坐立不安的刘敦,忍不住心中轻叹。
  若是黄典吏在身边帮衬,他就可放心许多。这刘敦算是当地人,做事卖力,消息也能及时通报,但能力上却比黄典吏差了不少。
  此后周知县沉吟片刻,问道:“这消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县中有谁见过这位范大人了?”
  省城方面的反应尚在周知县的意料之中,相关的消息也有人暗中通传。既然县内士绅联名上书,这件事周知县压不下来,省内也不可能置之不理。就算要偏帮县衙,也得走个过场,派人访查并不奇怪。
  这个按察使司佥事范平,周知县虽不认识,但也略有所知,据说为人为官都甚是平庸。也不知是贪财还是好色,反正他既然到了归阳县境内,周知县就有一百种方法来对付。
  刘敦虽然这几天一直跟在周知县身边,但慑于周知县的官威,对答还是颇为战战兢兢,“小的问过乡中之人,说是自两日前,就有人持提刑按察使司的牙牌,拜访过士绅百姓。
  到今日为止,范大人已经见过欧阳举人、高举人、叶行远等人。后来才又见了东溪村俞正俞秀才,据俞秀才所言,范大人也没多问什么,只是言辞之间不甚客气。”
  堂堂五品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当然不需要对区区一个秀才客气,周知县对这倒不以为意。但是范平居然先去见了欧阳凛等反抗县衙的中坚分子,然后才见俞秀才这种向县衙妥协的人,是不是故意透露什么信号?
  周知县是个思绪精细的人,别人小小的一个动作,他都能解读出许多层意思。按常理而言,按察使司佥事来县中私访,先见上书的苦主一方,倒也不算什么。
  只是欧阳凛、高进、叶行远几个都在山中,范佥事从省城来,理当先经过县城平原地区。他却舍近求远,先去了山中,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是表示省里的立场有所变化,还是欧阳凛的上书扯动了什么关系?或者只是一个姿态?周知县思虑深远,遇事难免要多想几层。
  “看范佥事的行迹,是先进山,然后下山。照此推算,他今日应该已经到了西山乡一带,可曾去见张于通了?”周知县想了一想,取来一份县内堪舆图,以朱笔勾勒出范佥事的行动路线。
  刘敦抹了把冷汗,点头道:“听传言说,正是要去西山乡张举人处,约莫此时应该见上面了。”
  周知县闭目沉思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早则傍晚,迟则明晨,范佥事就该到县城,按照一般的习惯,他可能不会与周知县照面。周知县既然是待查之身,为了避嫌疑起见,也不该主动去与他见面。
  不过范佥事必然会去见丁举人,无论如何丁举人也是县里几个举人老爷之一。但丁举人早已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周知县想着,到时吩咐丁举人出出血,该有的孝敬礼数都不能缺,想来范佥事也不至于拒绝。
  想到这里,周知县略微放松了些,只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了。自从黄典吏重创开始养伤,他总觉得对县内的指挥不能如臂使指,也就难免有些杯弓蛇影。
  现在一切事态都在控制之中,县内百姓情绪平稳,就算是范佥事真要来查他,又能如何?总不能只靠几个举人秀才的一面之词,就给他定罪吧?
  周知县抬起头时,恰好看见刘敦面色紧张,低着头六神无主。他眉头蹙起,感觉有什么地方自己漏掉了,语气严厉的追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刘敦吓了一跳,差点膝盖都软了,弯腰道:“县尊容禀,本是小事,小的不知道该不该禀告。传说这两日之中,范大人身边总是跟着叶行远,两人形影不离,似乎......似乎关系很密切”
  什么?周知县挺直了腰身,脸上勉强维持着庄严,但心中却如波澜翻腾,暗自痛骂这刘敦真是其蠢如猪。
  说了半天,这才是最重要的消息,他居然到现在才报告,这是要气死自己么?黄典吏就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这叶行远刁钻古怪,他若是挖空心思到了范佥事身边钻营,周知县感到,自己必须要慎重对待了!
第116章
“微服私访”
  周知县早在两三年前就有布局,他知道自己施政苛急,早防着地方士绅撕破脸,所以省城、府城都疏通过关系。免得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导致在上层这里出现问题。
  这次王举人突然去世,县上都在传说是他暗中下手,他也不辟谣。反而借这个机会引爆了反对派士绅的怨气,作为扫清县中麻烦的契机。
  欧阳举人等人联名投书省城,其实也在周知县预料之中,所以也曾提前请人在省城里运作了。
  派下来调查的人选,也就是在按察使司两三名佥事里选一个。周知县虽然对这位范佥事不熟悉,但是省内也有消息,让他不必担心。
  可是现在的状况却让周知县有些拿不定主意,叶行远这个人的破坏力太强,周知县不得不有所忌惮。
  他始终想不透,范佥事本该是倾向自己,最少也该是中立的,为何偏偏会对叶行远另眼相看?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什么?
  这些细节刘敦都无法提供,周知县不由有些烦躁起来,他站起身在后堂转了两圈,终于决定要冒险见一见这范佥事。
  他吩咐刘敦道:“你去准备通知丁举人,我要在他府上会见范佥事。让衙役们把眼睛擦亮了盯着动静,不要漏了人!”
  范佥事肯定会去丁举人家里拜访,周知县下决心在丁举人家守株待兔,与范佥事照一个面。没有得力的黄典吏帮忙,很多事情不亲眼所见,他就很难把握。
  刘敦领命而去,周知县在空荡荡的县衙之中思索了一阵,又开始闭目养神,静静等待。
  叶行远陪着由莫娘子幻化出来的的范佥事,第二日一早进了县城,瞧见远处盯梢的衙役,叶行远心中暗笑。又转头叮嘱莫娘子道:“今日就是这场戏的关键,切不可露馅。”
  这两日间,莫娘子见了不少举人秀才,居然也似模似样驾轻就熟,此时信心也就更足了起来。轻笑道:“你且放一万个心,本官做事,岂有错漏之处?”
  按照叶行远的猜测,今天有很大概率会遇上周知县,而最可能的地点,便是丁举人府中。
  得知自己陪伴着“范佥事”,以周知县那种细致多疑性格,如果不亲自来见范佥事一面,他绝不会放心。
  而最适当的机会,就是趁着范佥事拜访丁举人的时候,这样双方都有转圜的余地,不至于太过尴尬。
  对于莫娘子来说,这也是一场最大的考验,只要能瞒过周知县的眼睛,他们的钓鱼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但若被人识破,叶行远就得立刻追随欧阳紫玉的脚步,远遁海外了,也不知道当初丁如意的拉拢条件现在还能不能作数?当然,叶行远还有个法子就是也装作被假范佥事骗了,抵死不承认自己是主谋。
  想到这里,叶行远哪里放得下心,嘱咐道:“你可要认真些,今日真是生死关头,不能再捅什么篓子。”
  莫娘子撇了撇嘴道:“我对你什么时候不认真了?还不是相公你郎心似铁,我本将心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她顶着大胡子和中年男人的脸,再加上一对死鱼眼,还以这种口气说话实在令人难以接受。叶行远哭笑不得,赶紧阻止了莫娘子。
  幸好如今天寒地冻,县内气氛又肃杀,大街上没什么人,不然就很可能出丑了。叶行远瞪了莫娘子一眼道:
  “正经点!我看你嘴里没有一句靠谱的真话,上次你走人之前,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没想到才几天功夫,你又出现了,结果还是这副无赖模样。”
  “那是为了让相公你印象深刻啊,不这样你怎么会把我记在心里?”莫娘子笑眯眯道:“我本想着随便晃悠一两年载,然后再与你宿命般的偶然相遇,成就一段刻骨铭心的佳话。不过现在重逢也不要紧,人道是小别胜新婚......”
  叶行远终于忍受不了,趁着旁边没人,踢了她一脚,“不可再胡言乱语,现在就开始进入状态,你是本省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正五品的官员,端着些架子!”
  莫娘子果然立刻紧绷起面皮,瞪起双眼道:“你一个人秀才胆敢殴打本官,这可是以下犯上的大罪,小心本官奏你一本,革了你的功名!”
  看来正式开场之前,这狐狸精是正经不了了,叶行远也只能暗自叹气,期待她这时候耍性子耍完了,到丁举人府上能好好表现。因此叶行远干脆加快脚步,就当作是在前面引路,懒得再与莫娘子说话。
  莫娘子吃吃笑笑,也不为己甚,就跟着叶行远穿街过巷,到了丁举人府前拍门。
  才敲了两下,就见大门洞开,丁举人恭恭敬敬的倒履相迎:“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恨不能出城相迎,恕罪!恕罪!”
  丁举人就是个马屁精,叶行远在心中暗自吐槽。果然如叶行远所料,他陪着范佥事入城时,丁举人肯定提前得到了消息,所以都不用等他们自报身份,他便出门来迎接,全无举人老爷的矜持。
  叶行远不屑的扫了丁举人一眼,转头躬身对莫娘子道:“禀报大人,这便是丁举人了,县城士绅之中的第二种人,昨夜我向大人介绍过。”
  这什么介绍方式?丁举人额头冷汗涔涔,他当然知道这个“第二种人”是什么意思,分明是山头村驱周集会上叶行远给他贴的标签,说他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灭绝人性、读书忘本、谄媚强权。这二十个字丁举人可是背得滚瓜烂熟,午夜梦回都会因此而惊醒。
  但在集会时候骂人也就罢了,叶行远居然将这话说给省城按察使司的佥事?我跟你上辈子有多大仇?而且佥事大人还一脸微笑,平静点头,难道就认可这评价?
  丁举人心中五味杂陈,偏偏脸上没有露出来,只能苦笑迎着“范佥事”入内,来到花厅就坐,重新见过了礼。
  “范佥事”这时候才漫不经心开口道:“丁先生不必惊慌,我自省城微服出行,只为了解一些县中情况,不会先入为主。今日此来,不过是随便问问状况,我们只论私谊,不论官场高低,你也不必如此拘束。”
  “是,大人但有所问,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丁举人点头答应道。
  叶行远看着好笑,但却也得绷住了不露声色,这次莫娘子的表现倒是不错,丁举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竟然被她给唬住了。
  眼见这边无事,叶行远便还有余力细心观察。忽然瞧见另一边玻璃屏风前面,放着一张黄杨木桌。而桌上却有一局残棋,棋盘边放着两个茶盅。
  到此叶行远心中更是大定,周知县果然是在这里!这位滑不留手的县尊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即将上套了。
  这边范佥事心不在焉,随随便便问了几个县中的问题。丁举人只觉得这位大人说起话来天马行空,不知道重点在哪里,却也慎重非常,按照周知县的说法教导,回答的滴水不漏。
  周知县其实就在屏风后,他得到范佥事与叶行远入城的消息后,立刻换了便装,赶到丁举人家中。然后随便摆了一个下棋的现场,然后就躲起来等待范佥事前来。
  令他吃惊的是,范佥事居然真的一直带着叶行远在身边,而且与叶行远的关系似乎并不简单。难道是范佥事也看中了叶行远的前途,想要收为己用,然后叶行远顺水推舟的投效他了?
  但即使如此,范佥事带着“原告”进行私访调查,似乎也违背了官场规矩,周知县眉头一皱再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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