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的年代(校对)第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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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沙皇陛下允许了地方自治会的成立,但一直以来沙皇都把自治会视为了对抗政府的自由主义的基地。特别是1905至1907年间爆发的民众革命,各地自治会在革命中起了骨干的作用,甚至一度建立起了全国自治会联盟,试图把地方自治会上升为俄国的议会。
  而斯托雷平就任主席大臣之后,发动六三政变强行解散第二届国家杜马,从而正式终结了革命。彼得堡对于地方自治会的权力限制和监视就越来越严密了,斯托雷平甚至还积极扶持地方行政长官,试图从地方自治会中收回管理地方的部分行政权力。
  为此,这位主席大臣不惜派出了大量的密探监视着地方自治会的首脑人物,试图抓到他们的把柄,从而威胁这些首脑人物对彼得堡言听计从。当然,这些密探主要还是监视省自治会和一些大城市自治会的首脑,像克拉皮文县这等小县城,他们一般是顾不上的。
  不过从07年到现在,斯托雷平主席大臣对自由派分子的打击,并不比对社会革命党人的打击弱多少。即便是克拉皮文县这样的小县城,听到密探这两个字也是人人缄默,生怕被那些密探盯上,成为政府监视的对象。
  玛尼洛夫虽然很想同彼得堡的贵客亲近,但也绝不希望上尉把本县自治会视为一个自由主义泛滥的地方。一旦密探局开始对县自治会的自由主义思想进行调查,天知道会办成什么样的大案。
  思想上的审查,就和男女间的调情一样,简直毫无准则。同样的一句话在不同的人的口中说出来,喜欢的人说来就觉得是真心话,厌恶的人说来就感觉对方在讽刺着什么。玛尼洛夫可不愿意把克拉皮文县搞得乌烟瘴气的,到时候还不知道便宜了谁。
  就在书记玛尼洛夫想着如何善后的时候,那边三人乘坐的马车刚刚拐出一个街角,谢尔盖上尉就叫停了马车,对着佩奇和吴川说道:“我今天中午和人有约,就在这里下了。关于下乡采访的事,不如再等上两天,我已经让人给男爵传话过去了,过几天应该会有消息传回来的。”
  佩奇对他点了点头道:“你忙自己的事去吧,现在这个状况也只能等一等再说了。不过反正我们还能回旅馆整理下从自治会抄回的文件,倒也不算是浪费时间……”
  佩奇在车窗前注视着上尉跑向街对面的女士裁缝店后,方才敲了敲车厢壁让马车继续前行。吴川并没有发觉这个小插曲,他不仅有些发愁的向佩奇说道:“那个俄国工程师态度这么强硬,看来接下去我们的采访工作就不怎么好做了。”
  佩奇却意味深长的回道:“我看问题也没这么严重,谢列宁刚刚说的话重点在于,正式采访、带着太多人和地主、富农说。
  我看他是想要告诉我,想要获得土地改革的真实状况,正式采访是没什么效果的。而且有上尉跟在身边,不会有人跟我说什么真话的。至于那些地主和富农,他们都是一伙的。”
  此时吴川方才后知后觉的迟疑说道:“那个俄国工程师说的原来是这个意思吗?我还以为,他并不待见我们,从拒绝协助我们采访的呢。”
  佩奇撇了撇嘴道:“你要是和我一样,干上两年记者,就能听出这些话语中的含义了。这世界上哪有铁板一块的团体,总是有人会对现状不满,想要做些什么的。我们做记者的,就是寻找这些对于现状不满的知情者,然后把他们的声音传递给民众……”
第三十一章
  和谢列宁闹了个不欢而散之后,吴川又重新恢复了旅馆和自治会大楼两点一线的生活。自从他某日中午给管档案室的老头送了一瓶劣质伏特加和一包薰红肠作为下酒菜后,这位老头终于不在整日坐在档案室门口,监视他和叶纳林·伊凡尼奇查找文件的工作了。
  随着吴川每日中午邀请叶纳林·伊凡尼奇共进午餐,其实就是他从旅馆餐厅带来的一些熟食冷餐,但是对于要养两个孩子的抄写员叶纳林·伊凡尼奇来说,这些肉食也不是寻常日子能够吃的上的了,特别还是城内著名餐厅的熟食。
  叶纳林甚至想要把自己那份省下来,要带回去给儿子、女儿尝尝鲜。吴川看出了他的窘迫家境后,第二日中午就多带了一份肉食,让叶纳林带回家中去当做晚上的加菜。
  一开始叶纳林是想要推却的,吴川将抄写文件的工作发包给他,实际上已经是给他找了一个捞取外快的机会,现在还要给他带午餐和晚餐,这就让他有些惶恐不安了。
  不过吴川倒是很直白的告诉他,自己带来的这些食物可以算作工作餐,他的老板是不会查账的,所以他不必有什么担心的。而且采访的时日不会很久,他们能够在一起共事,可算是相当难得的缘分,过几天他如果和美国人离开了,就算想给他带食物也没这个机会了。
  这几日两人共事的期间,叶纳林已经知道吴川是一个没有什么架子,且性格开朗的外国人。而吴川不管是邀请他共进午餐还是给他准备带回家的食物,完全没有施舍和怜悯的态度,只是自然的邀请他分享所有。
  工作中第一次被人尊重的抄写员叶纳林,选择了接受吴川的好意,把对方视为了朋友。也试着把妻子做的糕点和对方分享。这一日,就在吴川在餐厅吃完早餐,考虑着今天应该带点什么食物时,佩奇叫住了正要起身的他说道:“今天早上你就别去自治会了,先陪我去一趟邮局吧。”
  吴川又坐回了位子上,有些诧异的看着对方问道:“老师又给彼得堡去信了?”
  佩奇一边剥着白煮蛋,一边点头回道:“是的,不过这次豪斯教授是在斯德哥尔摩写的信。”
  吴川稍稍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斯德哥尔摩,那不是在瑞典了么。这么说,这次他真的不在俄国的范围之内了?”
  佩奇往掰开的鸡蛋上撒了点盐,摇头苦笑着说道:“如果真的是豪斯教授发出的信件,那么他确实是不在俄国了。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先去听听,这封信里又写了什么。”
  距离收到上一封信七天后,豪斯教授又从斯德哥尔摩往彼得堡美国公使馆寄出了第二封信件。这封信件中除了说明教授自己将要继续前往丹麦或是英国办事,无法返回彼得堡寻找失散的学生外,便是随信寄出了1000卢布,请求公使馆将这笔钱转交给自己的学生,让吴川自行返回美国去。
  彼得堡美国公使馆顺着信件上的地址在斯德哥尔摩寻找了豪斯教授的下落,不过得到的消息依然还是寄出信件后教授就离开了。公使馆的秘书在电话中无奈的向佩奇说道:“……豪斯教授距离我们越来越远,以我们的力量已经无法追查教授的行踪了。
  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我们已经通知了丹麦和英国的美国公使馆,让他们在海关留心豪斯教授的入境记录。一旦有什么消息,会尽快通知我们的。另外,你似乎要先回一趟彼得堡了,顺便把那位教授的学生带回来就更好了。”
  正在为豪斯教授下落担忧的佩奇听到公使馆秘书的要求,一时有些诧异的回道:“回彼得堡?可我这里的采访才刚开始呢。究竟出了什么事?”
  “哎,怎么说呢。第一就是你得把教授的学生带回来,我们需要询问他一些关于教授的问题,才可以给他发放身份证明,否则就只有请他向中国使馆申请身份证明了。另外,我们还要将教授的信件和汇款转交给他。当然,这得先证明了他是教授的学生才行……”
  佩奇赶紧打断了对方说道:“豪斯教授的信件难道还不能证明,吴川是他的学生吗?我记得之前我已经向你说过了,他的通行证在教授身上,且随身行吴又被俄国匪徒打劫了,现在他拿什么证明自己是教授的学生?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让使馆给他发一个临时证明,然后等他回到美国再重新申请身份证明的吗?”
  “是,原本教授失踪时这么说是没错。但现在豪斯教授不是写信回来了么,也就是说豪斯教授不是失踪,而是同自己的学生失散了。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不是豪斯教授的学生向我们寻求帮助,寻找失踪了的教授。而是豪斯教授向我们寻求帮助,寻找他在俄国旅行期间失散了的学生。
  因此,你身边那位先生必须前来彼得堡证明自己是豪斯教授的学生,我们才能给他颁发身份证明和转交教授的汇款。否则的话,他就只能向中国公使馆求助了。
  您知道,对于一名身份已经确定了的美国人的请求,总是优先于一名不确定的美国人。公使先生认为,我们在确认教授学生身份的问题上一定要慎重。绝不能出现认错了人的状况,然后被豪斯教授投诉彼得堡公使馆存在着严重的官僚主义作风。”
  哪怕佩奇·开普兰也算是在社会中摸爬滚打了好几年了,对于公使馆秘书这番逻辑上毫无破绽的话语,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心里觉得对方这话好像说的不错,但又隐隐觉得什么地方有毛病。
  就在他还在思考时,那位秘书在电话中又接着说道:“还有,你回一趟彼得堡,还可以顺便办一件关于你自己的事。”
  “我自己的事?”佩奇有些奇怪的回道:“我有什么事需要回彼得堡处理的,为什么我自己不知道?”
  “你之前不是给我寄了一封访问报道吗?”
  “是,一篇关于托尔斯泰伯爵的专访报道。我不是在信件里注明了吗?请您以外交邮件的方式,把这篇专访安全的寄回纽约去。”
  “对,我想和你说的就是这篇报道。目前来看,出了一点问题,我想你那里应该是存有原稿的吧?”
  “原稿当然有,但我不明白,您所说的问题是什么?难道信件被污染了?这俄国的邮局也太没职业素养了吧……”佩奇不由吓了一跳的说道。
  “冷静,冷静一些,开普兰先生。邮局传递信件的过程中并没有出什么问题,不过您好像不太清楚,在俄国往来信件是有可能被政府审查的。我只能遗憾的告诉您,您寄回的那封专访报道恰好被审查到了。”
  佩奇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幸好邮局的长途电话都是在一个个隔音良好的小房间内,以防止打电话的人互相被干扰。因此佩奇的突然高声,除了吓到一边就坐的吴川外,倒也没干扰到外面的人。
  “……他们怎么能够这么干,这是寄给美国公使馆的邮件,应当受到国际法的保护。而且根据宪法第一修正案,我拥有言论自由……”
  公使馆秘书将听筒从耳边移开,直到佩奇的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他才对着话筒继续说道:“是的,开普兰先生,美国认同您所享有的言论自由,可这里是俄国。我已经就此事同俄国内务部官员进行了交涉,但对方认为只有从公使馆寄回国内的外交邮包才享有不受审查的豁免权。至于俄国境内寄往外国公使馆的个人信件,并不享有外交邮件的豁免权……”
  听完了使馆秘书的解释,佩奇也只能无可奈何的问道:“那么他们对我的专访报道做了什么?”
  “唔,俄国的邮件审查官涂去了,您的稿件中所有违规的部分。”
  “好吧,请告诉我,他们涂去了那些部分?”
  “唔,您的专访报道的名称是《列夫·托尔斯泰论美国的自由精神》对吧?”
  “是的。”
  “那么他们似乎涂掉了所有关于自由精神的讨论内容。”
  “见鬼,那么稿子上还剩下了什么?”
  “还有……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名字,及他向美国人民的真诚问候。”
  “这,这也太过分了。他们究竟以什么名义涂抹了我的稿子?”
  “嗯,他们认为,您的稿子是在映射俄国没有言论自由。”
  “……”
第三十二章
  就在佩奇·开普兰为自己的稿件被俄国审查机构毁坏而大光其火的时候,坐在电话间一角的吴川却正在为自己担心了起来。
  如果说上一封信件他觉得大约是某些人想要推卸责任的把戏,那么现在这封信件和汇款则赤裸裸的表示有人希望他尽快离开俄国。
  假如是刚刚来到这个时空时的吴川,他一定会迫不及待的选择接受离开俄国。因为那个时候他不仅不懂俄语,这里也没有任何相识的人。作为一个异乡客,他自然希望能够尽快去往一个能够用语言沟通的国家或地方,然后再想办法生存下来。
  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一个能够离开的消息,却引不起他的热情了。因为在机缘巧合之下,他获得了佩奇·开普兰这位美国记者的帮助,并且还从对方那里获得了一个工作。而对于克拉皮文县这座俄国县城,他也正慢慢熟悉起来。
  这样一来,离开俄国前往其他国家,反而是从一个熟悉的地方前往陌生地方的冒险了。吴川对自己的才能还是有些了解的,离开了电脑之后,他在建设设计方面的水平并不会比这个时代的建筑工程师好多少,甚至可能更差。
  相对于后世大工业时代的细化分工来说,这个时代的工程师几乎就是一个全才,以他的能力想要混上一份工程师的工作,估计还需要找个老师重新学习一番才行。可是,以他现在的经济状况恐怕是难以负担这笔学习费用的。
  此前一直为自己的生存问题挣扎的吴川,自然不会为将来要做什么考虑的太多,但是这个电话的内容让他意识到,他恐怕现在要开始考虑一下,离开俄国后打算做什么工作养活自己的问题了。
  不想还好,这么一想他倒是发现,现阶段当佩奇·开普兰的助手,才是他最好的选择。如果他真的能够帮助美国人完成对于俄国土地改革成果的采访,那么到了美国说不定还能继续在记者这一行当干下去。
  按照佩奇·开普兰的描述,眼下正是美国新闻事业最为繁荣的时代,哪怕只有中学学历也能够进入到这个行业,而一旦能够写出几篇有影响力的报道,年薪就立刻高于了一般的蓝领工人。
  如果佩奇·开普兰的俄国土地改革采访能够完成,显然就不是一般的有影响力报道了,而他能够恰逢其会的参与这个报道,哪怕事后只是提一提他的名字,他从事这一行业的.asxs.(起点)也远远高于其他新入行的新人了。
  哪怕就算他未曾因为这份报道成名,光是现在的优厚报酬也能让他积攒下一笔存款,让他离开俄国去往陌生地时还有些底气啊。这样一想,吴川反而有些留恋起现在的生活,不太想立刻离开俄国了。
  更何况,他自己知道,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豪斯教授。一个不存在的人给他写信汇款,已经够让他胆颤心惊了。现在还要他去彼得堡证明自己是这位教授的学生,这就更是一个天方夜谭的笑话了。
  吴川很清楚,自己的谎言是经不起仔细推敲的,如果他不是处于这个交通通讯极不发达的时代,他的谎言一早就被戳穿了。哪怕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有线电报和电话,还有火车及汽车,这也依然是一个信息沟通极为滞后的时代。
  但哪怕信息交流再怎么滞后,他也无法在一群美国人面前完整的描述出,一位普林斯顿大学教授的过往经历,搞不好这些人中就有普林斯顿大学毕业的学生。就连佩奇·开普兰,不也是很快就识破了他的谎言,如果不是因为他用另一个谎言掩盖了教授的身份,说不定对方一早就意识到,其实这世间并不存在一位格雷戈·豪斯教授了。
  就在吴川纠结着,到底应当如何度过接下来的难关时。挂了电话把俄国书信检查机关骂了个狗血喷头的佩奇,发泄了心中憋屈的怒火之后,终于想明白他即便再怎么发怒,那些俄国的检查人员也不会掉上一根毫毛,只会让他自己的嗓子受罪而已。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终于收起了怒气,对着吴川说道:“让这些该死的俄国密探见鬼去吧,看来我们是要跑一趟彼得堡了,先回去再说……”
  吴川跟着佩奇刚刚走出了邮局的大门,对方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口中自言自语的说道:“真该死,我现在想起来,到底什么地方不对了,真是该死的官僚主义……”
  吴川条件反射一样的觉得,佩奇现在的自言自语似乎和自己有关,他终于不再躲避的试探着问道:“开普兰先生您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是指老师写的这两封信件有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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