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的年代(校对)第51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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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靠袁世凯的旧文人数量虽多,但大多都是投机者,那些旧文人中的顽固派,现在依然还围绕和效忠着宣统小皇帝。尤其以清史馆中修撰清史的那些遗老们为最,赵尔巽为馆长,柯劭忞等为总纂,柯劭忞还是宣统的侍讲,以帝师自居。
  在耿谨文代表共和党向大理院递交了文书之后,清史馆中的这些遗老们顿时就感觉天要塌下来了,一个个如丧考妣,有人还跑到了紫禁城内,在宣统小皇帝面前嚎啕大哭了一场,差点没把才13岁的小皇帝给吓出毛病来。
  当然,这些顽固透顶的遗老们也没有坐以待毙,他们一边在报纸上行文指责民国政府不讲道义,这是要撕毁同大清皇室缔结的协议;一边则四处托人说情,试图把共和党递交的文书退回去。共和党这边还没有怎么动作,京城各大学的新文化学者和支持者们就先对着这些遗老们开战了,他们在报纸上指责宣统的继承权本就不合法,其次就是批评这些遗老们修缮清史完全是在为满清涂脂抹粉,不讲事实。
  比如就有人在报纸上写文批判道:“……什么叫明亡清兴六十年?大明没亡,满人就是叛臣贼子,就是分裂国家的叛乱分子。一边要求民国尊重正溯,一边则为一群大明的叛贼涂脂抹粉,这是修史呢?还是欺众呢?要是按照清初的律法,清史馆内的这干文贼都应当拉到菜市口去砍头,将其家属发往东北给披甲人为奴……”
  报纸上的唇枪舌剑,很快就引发了现实中民众的不满,一开始民众只是要求取消宣统帝的皇帝名号和清室优待条令,暂停清史的编撰,继而便有人开始提出,1898年9月21日之后朝廷以光绪帝名义签署的一切诏书都应当作废。
  英法驻华公使顿时意识到,这把火居然烧到了自己身上。如果按照中国人提出的,废除1898年9月21日之后朝廷以光绪帝名义签署的一切诏书,那么就意味着从辛丑条约之后的各国同满清签署的协议都未必作数了。
  9月21日,朱尔典邀请了法国、日本、美国公使来英国公使馆小聚,在公使馆绿意盎然的花园内,四国公使围坐在一张放置在草坪上的小圆桌前,如果不走进看到英国公使脸上严肃的神情,旁人也许会以为这几位公使正惬意的享受着下午茶呢。
  朱尔典试图引起各国公使对于这一事件的重视,因此在公使们到齐坐下后就迫不及待的向三位公使点明道:“中国人现在试图否定慈禧皇太后的执政权力和宣统皇帝的继承权,明显就是在为撕毁辛丑条约等一系列清帝国最后几年同外国签订的条约做准备。如果我们坐视不管的话,无疑就是在纵容他们挑战各国的在华利益。”
  只是其他公使们并不像朱尔典那么的紧张,美国公使芮恩施就不以为然的回应道:“我认为,我们无权插手一个独立国家的内政。而且,假如那位慈禧皇太后真的毒死了自己的儿子,那么她在软禁皇帝期间的执政显然是非法的,她也就失去了选择光绪皇帝继承人的资格。我想,这在英国也应当是不合法的举动,不是吗?”
  朱尔典冷冷的看着美国人,他觉得对方的话语正在冒犯帝国的王室,但考虑再三后他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怒气说道:“芮恩施先生,我觉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可笑,我们现在正在讨论东方的问题,并不是在讨论我国的问题,还是说,美国已经完全同中国站在了一起?”
  芮恩施抬起目光扫视了桌子旁坐着的几位公使,注意到日本公使小幡非常认真的看着自己,他便诚恳的说道:“我只是觉得,协约国现在难道不应当把注意力更加的集中在欧洲吗?9月14日,奥匈帝国用宣言的方式请求我国调停战争,由此可见同盟国距离垮台不远了,我们现在难道不应当齐心协力的去击败德国人,而不是待在这里商议怎么对付自己的朋友吗?”
  美国公使的话语虽然正确,但是听在其他三国公使的耳中,这只能是一堆空洞而毫无用处的废话。不过三国公使倒是进一步的确定了,美国人同共和党之间确实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否则就不会在这样的会议上依旧袒护着中国人了。
  朱尔典只能把目光转向日本公使身上,对着这位盟友问道:“小幡先生,您对于芮恩施先生的说法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小幡公使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接替寺内担任首相的原敬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中国人继续对抗下去,原敬给他的电报上是这么说的,“当前帝国需要的梳理内政而不是向外扩张,此次米骚动虽然被镇压了下去,但是各地的余波并未平息,稍有不慎则就有死灰复燃之势。
  日中两国之间的形势已经同过去大不相同,日本现在并无完全压制中国满洲之能力,与其让双方不断敌视下去倒不如修复两国关系为上策。日本和中国毕竟是近邻,列强把东亚搞的再乱也无碍于他们本土的安全,但是我们和中国相持不下的话,本土的安全就难以保证了。因此,当前日本的外交只需要跟随在英法身后,没必要冲到正面去搏斗……”
  思考着原敬给自己的电文,小幡非常谦逊的说道:“打败德国人自然是协约国的首要目标,我觉得芮恩施先生的看法并无不妥。当然,各国的在华利益也应当获得保障,我国愿意和各国站在同一立场同北京政府进行交涉。”
  朱尔典看了小幡公使许久,对方也没有再补充什么,他只能把视线转向了法国人,希望对方能够说一些倾向于自己的话了。只是柏卜公使对于国内的情况很了解,现在的法国民众只想尽快结束战争,然后从德国人身上拿到足够的战争赔偿,除此之外他们对于其他事情并不关心。
  更何况,夏天的印度农民起义给了英国人一个狠狠的耳光,虽然印度农民起义被英国人镇压下去了,但是印度同大英帝国离心离德的状况却暴露在了各国面前。
  大英帝国占据了世界人口的四分之一,几乎和中国人相当,但是只有10%的人口居住于不列颠群岛上,至少有75%的人口住在印度大陆上。一个没有印度的英国是无法被称之为大英帝国的,面对英国现在焦头烂额的情况,柏卜公使完全不相信英国政府还能对中国人采取什么行动了。
  法国的在华利益仅相当于英国在华利益的一个零头,柏卜公使实在是看不出为英国人得罪中国人有什么好处。而国民的民众一旦知道,他正在为法国挑起另外一场战争,还是几乎没什么收获的战争,没有制海权的法国根本守不住在华利益,因此不可能从中国身上获得什么,倒是海上力量雄厚的英日能够乘机捡便宜了。
  思考再三后,柏卜公使向朱尔典反问道:“难道我们就不能在法律范围解决它吗?我想你应该清楚,如果我们采取政治压迫的方式逼迫北京政府撤销此案,实际上只会更加的激怒那些民族主义者,让他们把我们当成敌人来看待,我不认为这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另外,我认为我们应当尊重共和党的决定,他们能够采取法律手段而不是动用军队清理皇城内的小皇帝,我认为已经表现出了极大的克制。如果我们采取政治施压的方式去逼迫北京政府,我担心这只会让共和党更加的不把国际法看做一回事,那么到时候我们应当如何维护我国在华侨民的利益呢?”
  朱尔典开始有些怀念起满清的那些大臣了,在那个时候他从来都不会听到什么反对的声音,哪怕是袁世凯执政的时候也不错,至少共和党不能把手伸到京城来。美国、法国、日本三位公使各怀心思,朱尔典想要借助公使团的力量去打压共和党就成为了奢望,他甚至都不能令公使团去向北京政府施压了。
  其实朱尔典心里很明白,除了美国公使是真的不想掺和,法国人和日本人其实是指望他先出头,毕竟在那些对华条约中,英国获得了最多的好处。因此法国人和日本人觉得,哪怕他们不冲在前面,自己也是要出手的,那么他们何必急着去得罪共和党呢。
  只是法国人和日本人也不清楚,现在的英国也处在了一个艰难的时局中,不仅仅在于这场战争,还在于国内工人运动的高涨。光是今年的罢工就已经为英国带来了数百万英镑的损失,这还没有包括因为物资供应不及时对前线士气的打击。
  为了安抚工人们,今年通过了人民代表法案,这让英国选民的数量增加了3倍,几乎把英国21岁以上人口的80%都纳入了选民。哪怕是对政治再迟钝的英国人也应该意识到,贵族和精英政治已经成为了过去式,英国即将迎来一个平民政治的时代。
  面对这个时代的到来,许多英国上层人士是沮丧和不安的,据说连国王也在私下里同仆人抱怨道,“我真不能想象,议会里坐着一群言词粗鄙的工人阶级讨论着今晚吃什么是个什么样的场景,英国的历史也许会终结在我的手中。”
  国王的担忧并不是无稽之谈,在俄国爆发十月革命和印度爆发农民起义之后,英国的工人阶级都爆发了罢工运动以支持他们。英国的码头工人甚至还打出了这样的标语,“不许镇压俄国的工人阶级,世界无产阶级应当联合起来。”
  平息印度大陆的农民起义实质上已经成为大英帝国的极限了,英国现在已经没有这个能力再在远东挑起一场殖民地战争了,特别是在日本开始退缩,而中国人又快速增长国力的时候。
  朱尔典从四国公使的会面中一无所得,但是他依然不得不约见了徐世昌和孙中山,把英国对于共和党对宣统帝控告的案子关心告知给了两人。接着就是在报纸上刊登了文字,公开表示英国在清室退位时曾保证过皇室的安全,因此绝不会坐视宣统的生命安全遭到威胁。
  朱尔典的话语有没有震动到共和党还在未知之数,但是北洋派和国民党倒是真的被震撼到了。只不过北洋是抱着同情清室的立场,而国民党则是担心友邦人士的不满。于是在汪精卫的建议下,9月25日国民党高层在居仁堂内进行了一次会议,专门讨论如何回复英国公使。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一支手支在椅子扶手上托着下巴的戴季陶,沉默不语的注视着大厅内各位党员的争吵,他时不时的还扫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孙中山的神情。
  国民党虽然建立起来了,但是党内的纪律却依然没什么改观,每到党内开会的时候就是一副乱糟糟的模样,众人依旧还是抱团相互攻讦着,丝毫没有就事论事的持公之心。
  对于这一点就算是孙中山也没什么办法好想,毕竟国民党的成分实在是太复杂了,许多人加入国民党不过是为了抱团取暖,或是想要借助国民党的力量寻求进身之阶,很少有人是为了信仰三民主义加入的,即便有这样的理想者也大多在基层,很难爬到党的高层位置上。
  因为当初宋教仁改组国民党的时候就没考虑过党的纯洁性,只是为了确保国民党能够在地方选举中获胜,从而夺得政府选举的胜利。抱着这样的宗旨去建立的党派,自然首先是以拉拢地方实力派为主,对于那些有理想的青年,国民党虽然重视却不能把他们安排在党的中坚位置上。
  此次中华革命党回国虽然有重建政党政治的打算,但是为了能够在总统竞选中获胜,以孙中山为首的中华革命党高层最终还是做出了退让,以恢复国民党的实力为优先考虑,而不是注重重建后国民党的纯洁为考量。
  虽然恢复之后的国民党迅速扩张了自己的力量,再不是刚刚回国时“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窘迫处境,眼下国民党在大部分省份也建立起了省党部,但是党内的派系却并没有因此而有弥合的迹象。相反,随着国民党规模的扩大,在各省的影响力的增加,特别是西南各省的地方实力派加入之后,党内的各派系反而因为各自支持者的壮大,现在争斗的更加厉害了。
  戴季陶倒也渐渐看明白了党内的这个变化,各省党部不顾一切的扩张,几乎把地方上对立的派系都吸纳入了党内,原本在地方上联系较少的小军阀们,通过国民党这个纽带反而联系起了较大规模的武装集团,这就对那些没有加入政党的小军阀形成了碾压之势。同时也将原本在党外的小军阀对立矛盾引入了党内,形成了更多党内的纷争。
  如果说过去党内的争论只是革命道路不同的争论,那么现在党内各派系之间的争斗已经掺杂上利益之争了,党内的上层为地方上的军阀集团提供理论上的依据,而地方上的军阀集团又为党内上层提供了武力和金钱上的支持,这样一个趋势已经渐渐出现了。
  而对于共和党向大理院控告慈禧和宣统一案,党内各派系渐渐就分成了两大立场,一方以谢持、邹鲁、林森为首,主张应当无条件的反对共和党的提案;另一方以胡汉民、邓泽如为首,主张应当乘着这个机会废除满清优待条例,彻底解决“国中之国”的问题。而汪精卫、冯自由、张继等少数人则从中劝说双方,不要过于激动伤了党内的和气。
  “哈哈,诸君可真是可笑,争论了半天都说不到重心啊。”戴季陶终于忍不住大笑而起打断了厅内众人的争论,他的举动虽然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但也让不少党员对其的狂态大为不满。
  不过就在这些人试图对戴季陶进行训斥时,坐在上首的孙中山突然咳嗽了几声说道:“季陶,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说,都是自己同志,不用故弄玄虚。”
  被孙中山这么一拦,原本对戴季陶颇有意见的党员们终于又把到了嘴边的斥责之词吞了回去,这边戴季陶对着孙中山鞠了一躬后方才开口说道:“总统,我觉得大家刚刚讨论的都不在点子上。我以为共和党对慈禧和宣统皇帝的控告案,重点不在于迷惑百姓和给我们找麻烦,重点在于袁世凯从爱新觉罗氏那里继承的法统究竟存在不存在。
  首先我认为,中华民国的法统应当来自于辛亥革命,是革命建立了南京临时政府,是革命创建了中华民国的合法性。袁世凯是从南京临时政府手中接过了中华民国的法统,才成为了中华民国的正式总统,但他并不是中华民国的首任总统。
  其次,所谓袁世凯逼迫清室退位取得了中华民国建立的法统,这就是袁世凯和北洋派给自己脸上贴金。至于所谓的满、蒙、维、回、藏各族对于中华民国的效忠是对清帝效忠的转移,这就更是无稽之谈。按照革命伦理,他们要么就陪着清王朝一起毁灭,要么就和我们一起反抗清帝建立中华民国,哪来的第三条路?
  这些少数民族的上层人士和满人驻扎在各省的督抚官员有什么区别?他们有何资格代表各族人民选择或不选择革命?按照他们的说法,东三省总督赵尔巽不赞成共和,东三省人民就不能起来革他的命了吗?我很好奇,为什么有些同志会按照这些满清余孽的想法去思考?
  共和党提出的这件案子,始终上是在澄清中华民国的法统到底来自于何处,我们不支持他们难道还要去支持袁世凯吗?那样的话,置我同盟会烈士和总统的革命功绩于何地?我们是不是也要承认,总统现在这个位置是北洋让出来,而不是物归原主?”
  被戴季陶这样一通说教,厅内的党员们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胡汉民兴高采烈的赞赏道:“季陶说的好,正是这个道理。我同盟会的功绩就在于:首倡革命,推翻帝制。要是从了袁世凯的说法,岂不是我们什么功劳都没有了,都成了他们北洋派的陪衬了吗?”
  胡汉民一语点破,这下连原本站在中间劝说双方的汪精卫等人也倒向了支持共和党的一边。谢持等人望着孙中山等待着他做出最后的决定,孙中山的出声打破了他们的最后一点幻想,“季陶和展堂说的不错,我同盟会:首倡革命,推翻帝制。如果我们自己都不承认这点,今后又怎么去同共和党竞争革命的领导权呢?我看,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确实不能有所犹豫啊。”
  终究还有对共和党耿耿于怀的党员不甘心的问道:“那么英国人那边怎么答复?我们站在共和党这边,岂不是得罪了英国人?眼下我们同日本人已经大不对付,没有英国人出面斡旋,我们怎么挡得住日本的海军?北面自有共和党去考虑,但是长江以南我们拿什么去挡?这岂不是黑狗偷吃,白狗遭殃吗?”
  国民党迅速发展的地区都在南方,根基最为深厚的就在广东和江浙地区,要是因为这件事使得南方遭到帝国主义的报复,共和党有没有损失还不好说,但是国民党肯定是要大受损失的。最为重要的是,孙中山考虑到自己现在才是中华民国的总统,一旦外敌入侵而他又无所作为,那么国民的怨恨肯定是要转向他的。
  就在孙中山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戴季陶则不以为然的大声说道:“眼下哪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们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北洋和共和党把持着军权,各地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军阀,这外敌入侵使得国民受到了损失,我们最多承担两分责任,其他八分责任难道不应当由那些掌握着军权的军阀们来承担的吗?
  再说了,我看英国人也不会纵容日本人进攻南方,毕竟那里还是英国人的势力范围。至于日本人敢不敢打北方,我倒是认为他们真要动手就好了,我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推动军队国家化。如果没有外敌的威胁,国民又怎么会觉得军队服从国家统一指挥的重要性呢?
  最后,北洋派,康有为领导的保皇派,梁启超领导的改良主义,这些人都和满清帝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们支持共和党清算慈禧的罪责和废止宣统的皇位继承权,他们这些人必然是要出来维护自己的前主子的,如果他们不出来名声就臭了。
  我们正好联合共和党把这些守旧的顽固派一锅端了,彻底把这北京城打扫一遍,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有利的。难不成各位还真想着继续在这北京城内看这些人的脸色吗?我们和共和党之间不过是理想之争,大家可没什么深仇大恨。但是和这些顽固派之间,我们可是有着血债的。现在不去清算他们,那是养虎为患……”
  会议的后半段,戴季陶和胡汉民完全掌控了会议,虽然孙中山并没有当即做出什么决定,但是会议结束后孙中山却留下了戴季陶、胡汉民、汪精卫三人。
  孙中山对着三人说道:“我认为共和党的主张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我们也要先同他们沟通一下,了解一下他们到底想要做到什么程度。季陶,这同共和党沟通的工作就交给你去办了。”
  戴季陶点头答应后,孙中山又对着胡汉民和汪精卫说道:“我们虽然不支持袁世凯对清室优待的政策,但是这件事现在翻出来总有些出尔反尔的意思,我们替共和党敲一敲边鼓可以,但也没必要自己冲到前头去,一来得罪人太多,二来今后在国际友人这边也少了周旋的余地。
  展堂,你去同英国人交涉,一方面要表明我们绝不会伤害宣统小皇帝的人身安全;另一方面也要求得英国方面的谅解,总统府和政府毕竟不好去干涉司法独立的审判权力么。
  季新,你去和日本人及梁启超疏通一二,把我们的意思传达给他们,还是这两点,保证小皇帝的安全,但不干涉司法审判。还有一点就是,一定要和日本人讲清楚,请他们千万不要干涉我国内政,不要去鼓动那些满人亲贵在小皇帝面前说些不体面的话,否则两国之间的邦交将越发不堪了……”
  对于清史馆的一群满清遗老来说,他们很快就嗅到了外头风气的不对,原本还能躲在清史馆为满清涂脂抹粉不问世事,修改那些背叛了大明替满人为虎作伥的汉臣的记录,以证明他们这些为满清尽忠的遗臣并不是什么民族败类,而是恪守了君臣大义的正人君子。
  凭借着这个名声,就算他们这一辈不再出仕新朝,但是他们的子孙也能够借助这些好名声融入到新朝当中去。但是现在共和党不讲规矩的做法,不仅要证明他们效忠的宣统帝是伪帝,还要把他们这些人打成前朝余孽,这就有违他们的本意了。
  来清史馆修史的遗老们虽然情绪上还等待着溥仪长大恢复满清,但是理智上却已经承认满清已经灭亡了,那些真正以为满清还没有灭亡的遗老现在还跟着某些满人亲贵四处寻找复国的契机呢。
  而他们能够在袁世凯及北洋派面前摆出不屑一顾的姿态,也是仗着北洋的法统继承于满清,他们料袁世凯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但是在共和党这样的革命党面前,他们就一筹莫展了。
  说句难听点的,在满清没有灭亡前革命党对他们就喊打喊杀了,而他们对于革命党也没有手软过,秋瑾、徐锡麟、黄花岗七十二烈士,这些革命志士那个不是死在了满清官吏手中,革命党要报复他们都不用找什么借口。
  愿意为满清殉国的满清大臣早就化骨扬灰了,民国成立七八年都没死的,自然都是不想死的。因此有些胆子并不大的遗老看着舆论越来越激烈后,开始请假不再出现于东华门内的清史馆了。
  看着人越来越少,清史馆总纂柯劭忞、王树枏两人也不得不找上了馆长赵尔巽,同他商议起了对策。只是原本气色尚好的赵尔巽,这半个月来也变得有些精神不济了。
  对于两名属下的求教,他也只能坐在太师椅上悲凉的回道:“对策?现在还有什么对策可言。共和党据关外而控河北,眼下就是顺治朝初期的形态,而南方没有南明小朝廷,西北也没有李自成,谁能挡得住共和党的行事?我本以为还能在有生之年完成圣朝的历史记载,将我圣朝的文治武功传之后人,不使埋之于四野,现在看来也是万事成空啊。”
  望着暮气沉沉的赵尔巽,柯劭忞、王树枏两人一时都不知该怎么接话了。三人对坐良久,终于没有人再出声,半个小时之后柯劭忞和王树枏便从房间内退了出来。他们才走出房门,发觉一批遗老都站立在了廊下等待着他们。
  站在遗老中间的王舟瑶代表众人向两人发问道:“赵馆长怎么说,可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吗?”
  柯劭忞、王树枏均摇头沉默不语,一干遗老们顿时哗然,吵闹了一阵后也不见赵尔巽出面,便有人终于耐不住转头向着大门外走去了,显然是不愿再留下了。随着人群逐渐散去,台阶下只剩下四五人时,还没有离开的王舟瑶再次向着柯劭忞发问道:“风老,你是帝师,眼下共和党如此咄咄逼人,陛下今后怎么办?”
  柯劭忞沉默许久,扭头避开了王舟瑶的视线,口中喃喃说道:“实在不行便只有移宫了,总不能真叫共和党把陛下从宫内撵出去吧。”
  听到这个回答,剩下的遗老们也摇着头失望的离去了,柯劭忞对着仍站在台阶下的王舟瑶拱了拱手,也绕过了他走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在台阶站立良久的王舟瑶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周边已经空无一人,他看了看开了半扇房门的赵尔巽的办公室,终于没有上前而是转身蹒跚的离去了。回到了大办公室后,看着室内寥寥无几的同僚,他们也并不在做事而是聚在一起讨论时局,想起数年之功因此而白费,还不知后世如何看待他们这些人,王舟瑶心里总觉得有口气郁郁而不能出。
  站在位置上沉思许久,他最终拿起了笔墨提笔写道:“惟有忠心耿不灭,未能亲见中兴年。”写完之后他便把毛笔一丢,然后头也不回的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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