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乃上将军(精校)第33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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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儿媳苏婉这就要起身去拿账簿,吕公连忙喊住了她,苦笑着说道,“你这孩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吕家偌大家业,皆要劳你一人操持……”
  苏婉低头轻声说道,“公公说的哪里话,我乃吕家儿媳,理当如此……”
  望着儿媳恭顺的模样,吕公长长叹了口气,喃喃说道,“我儿好福气……我儿好没福气……”
  尽管吕公的话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但只要是知道吕家究竟发生怎样的变故的人,都不难理解吕公这番话的真正含义。
  深深打量着儿媳略显憔悴的面容,吕公心中不觉一酸,好言说道,“好孩子,如今老夫既然已回到冀京,你就好生歇息一番,家中生计,自有老夫来操心……”说到这里,吕公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对了,进城时老夫听说了,待明日新皇早朝罢了,小安便要梁丘家、长孙家的那两个丫头成婚……那小子终于也要成家立业了!”
  “……”苏婉抿了抿嘴,轻咬嘴唇,低着头不说话。
  见此,吕公愣了愣,古怪说道,“莫非那小子不曾发来请柬?”
  “……”苏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继而默默摇了摇头。
  “那个臭小子!”吕公皱了皱眉,继而暗自叹了口气。
  倒不是说吕公气愤于谢安如此不给面子,相反地,吕公很清楚谢安为何不送请柬到他吕家,原因就在于,在吕公不在冀京、其子吕帆又亡故的情况下,将寡居的苏婉请去赴喜宴,确实有些不妥,从某种意义上说,谢安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可清楚归清楚,待望见自己颇为疼爱的乖巧儿媳目露失望之色,吕公心中难免也生谢安的气。
  “无妨!——明日你与老夫一道去,老夫就不信,那小子会将我公、媳二人轰出来!”吕公带着几分爽朗的笑意说道,毕竟他很清楚,谢安只是为了避免尴尬,这才不向他吕家投递请柬。
  “这……恐怕有些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就这么办!”大手一挥,吕公拿定了主意。
  事实证明,吕公的来到,叫谢安颇感惊讶与喜悦,连连询问吕公究竟是何时回到冀京,但是对于吕家儿媳苏婉,谢安依然显得还是那般生分,好在那时李寿的妻室、当今的王皇后将苏婉请到了内宅为宾客女眷专设的宴席。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吕公叫儿媳一同前往赴喜宴的目的并没有达到。
  此后数日,吕公将扩充南军士卒的任务交给了吕家时代的家将林震等人,在府上浸心于家计,尽管他不想承认,但是事实上,吕家确实不比以往了,虽说依然还顶着[四镇]之一这颇为荣耀的名号,但是独子吕帆战死沙场、而他吕公又兵败函谷关,这使得吕家的名声一落千丈,而更糟糕的是,前天子李暨突然驾崩。
  尽管新任皇帝李寿与吕家也算亲近,但归根到底,只是皇帝李寿与谢安交好,而谢安又与吕家有些渊源,仅此而已,总的来说,不比前天子李暨在任时受器重。
  为此,堂堂四镇之一的吕公,难免也要开始为日后家业考虑,毕竟,与他年纪相仿的梁丘公、胤公、孔文等朝中老臣,已渐渐开始淡出朝廷权利中心,眼下朝中的中心人物,乃是以年轻的皇帝李寿、年轻的权贵臣子谢安为首的皇权一党,以及皇八子、八贤王李贤为首的丞相一派,混迹在一些轻壮君臣左右,尽管吕公仅四旬数逾年,却也拉不下脸。
  在年龄上,吕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作为与梁丘公同时代的豪杰,吕公眼下的处境,不可谓不尴尬。
  在计较家业的过程中,吕公很是意外地发现,自己吕家这位儿媳非但贤惠,而且颇善于理财,也难怪,毕竟人家本来就是广陵富豪苏家之女,自然精于商贾之事。
  可回想起那日儿媳憔悴的面容,吕公却也不忍心将这般沉重的家业重担强加于她,毕竟这位儿媳年方二十,正值风华正茂,岂能叫她来回于账簿、收支之间?
  “婉儿,趁着这几日天色不错,不若出去散散心?”
  多少次,吕公这般劝说着自己这位贤惠的儿媳,毕竟据他所知,自他当初离开冀京之后,苏婉除了操持家业时偶尔到阜成街附近视察一下吕家名下的商铺,其余日子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在书房中盘算当日、当月盈利,因此,吕公希望这位乖巧、贤惠的好儿媳能趁此期间好好休息一番,只可惜不管他怎么劝说,苏婉依旧还是将自己闷在屋里。
  计较原因,吕公也能理解,毕竟苏婉乃广陵人士,在冀京本来就没有什么亲友,硬要说有那么一人,那便是如今朝中的权贵,一品大员、刑部尚书谢安,毕竟当初,便是谢安将家不幸的苏婉带来了冀京,二人之间有着极深的羁绊。
  但是吕公也清楚,自当初他的独子吕帆娶了苏婉之后,谢安与苏婉之间便可以说是形同陌路了,不出意外,素来恪守礼仪、安分守己的苏婉是绝对不会去见谢安的,而谢安,却绝对不会来见苏婉。
  因此,吕公以请谢安到他吕家赴家宴为借口,将谢安请到了府上。
  ……
  “什么?陪她到街上散散心?”
  听闻吕公的请求,谢安满脸惊愕,对座的吕家苏婉亦是一副惊容,唯独苟贡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般,低着头闷声吃酒,只不过额头隐约有冷汗渗出。
  “啊,”望着谢安惊愕的表情,吕公苦涩一笑,点头说道,“老夫不在冀京的这段日子,皆赖婉儿操持家业,苦心劳神,如今老夫既然回到家中,是故,将叫这孩子歇息一段日子,你也看到了,比之当初憔悴不少……”
  “……”谢安闻言下意识地望向苏婉,苏婉心中一惊,慌忙低下头去。
  见谢安一言不发,吕公微笑说道,“婉儿在冀京也没什么亲朋好友,硬要说和谁能说得上话,也就是你了……据老夫所知,你二人差不多已有年逾不曾说过话吧?”
  谢安微微一笑,说道,“前些日子小子成婚时,不就说过么?当时吕公亦在场……”
  “小安啊,你应该知道,老夫指的并非那些客套!”深深望着谢安,吕公长长叹了口气,苦涩说道,“当年的事,是我吕家失却计较,可即便如此,老夫实在不希望你二人形同陌路……”
  谢安闻言皱了皱眉,待思忖一番后,说道,“这样吧,容小子回府将此事告诉内人,湘雨平日最喜玩闹,想来不会拒绝……”
  “不见得……”旁边苟贡一脸古怪地小声插了句嘴,一抬头注意到谢安没好气的眼神,连忙低下头,顾自吃酒用饭。
  不过也是,要知道梁丘舞、长孙湘雨、金铃儿早知苏婉是谢安心中至今难忘的女子,像防贼般防着此事,可想而知,倘若苏婉当真与梁丘舞等众女一同外出游玩,那绝对称不上是散心,不难想象,众女必定会想方设法地探问二人之间的事,梁丘舞与金铃儿倒还算了,最糟糕的无疑就是撞到长孙湘雨,谁知道这个善于算计的女人会做些什么?
  “公……公公,”咬了咬嘴唇、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谢安,苏婉低着头小声说道,“公公的好意儿媳心领,只是小安……只是谢大人适才新婚,而儿媳又是……此事多有不便……”话中[公公]二字,咬字甚是含糊不清。
  “谢大人……哼!”谢安轻哼一声,端着酒盏自饮一杯,见此,苏婉面色一黯,低下头去。
  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尽管吕公早已有所预料,却也想不到,二人形同陌路竟至此等地步。
  望着儿媳那隐约带着几分哀伤的面庞,吕公沉思一番,望着谢安说道,“小安,就当是给老夫一个面子吧!——你若答应此事,那陈蓦所作所为,老夫日后绝不再提!”
  谢安闻言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望着吕公,他当然清楚吕公指的是什么。
  见谢安一脸惊色,吕公继续说道,“老夫前些日子已问过伯轩,他已承认……倘若老夫这边不松口,梁丘家那边,也绝不会包庇此事!——据老夫所知,你与你大舅子陈蓦关系极好,想来你也不愿见到其堂兄妹为了一个已逝……已逝的人,不得不刀刃相向吧?——老夫亦知人死不能复生,比起已逝的人,还是活着的人更为重要,但是这笔人情债,梁丘家必须偿还!”
  “人情债?”苏婉疑惑地望着吕公,只可惜吕公不予解释,不,应该说,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听闻吕公所言,谢安默然不语,按理来说,梁丘家嫡子陈蓦杀了吕家嫡子吕帆,此事断然难以轻易罢休,如今吕公这边主动松口,那自然是最好,毕竟梁丘公也舍不得自己的孙子陈蓦为此事负全责,一命偿一命,但问题是……
  “……”默默望了一眼苏婉,谢安深深皱紧了双眉。
  说实话,如果可以的话,谢安不想再与这个女人有任何的关系,倒不是说他恨她,相反地,他这是在保护她,毕竟二人的身份,存在着太多的争议,然而吕公所放出的这枚香饵,却叫谢安不得不乖乖上钩。
  毕竟在谢安看来,倘若吕公这边主动姑息了陈蓦所犯下的事,或许梁丘舞那边也会稍稍消停一些,再见到其堂兄陈蓦时,能够心平气和地说几句家常话,而不至于当即提刀,大打出手。
  “好,一言为定!——什么时候?”深深望着吕公,谢安点头应下了此事。
  “唔,”吕公思忖了一番,微笑说道,“下月初三……”
  “下月初三?”谢安一脸纳闷地望着吕公。
  似乎是看出了谢安心中疑惑,吕公轻笑说道,“三月初三乃上巳节……说实话,老夫昨日送出请柬,其实并不指望你今日就来,依老夫想来,多半你会耽搁几日,前思后想一番,这样一来,老夫提前叫你,倒也不至于误了节日……今日你来老夫府上,老夫着实是没有预料到啊……”
  也不知是听出了什么隐含的意思,谢安面色微微一红。
  
  第十九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大周景治元年三月初三——
  在大周,每年几乎有四分之一的日子都属节日,只不过有的受到重视,而有的,相对不受看重罢了,甚至于,有些节日重叠于同一个日子,因此,显得尤为热闹。
  而三月初三便是其中一个较为特殊的日子,它既是[三月三、清明节、七月半、十月初一]这四个鬼节之一,亦是民风中[祓除畔浴]的节日,更是朝廷祭祀鬼神的节日。
  总得来说,这个节日面向人众的不同,它代表的意义也大为不同。
  对于朝廷而言,三月三是朝廷特定的、祭祀瘟神的日子,每逢这个节日,会由礼部官员出面,到冀京城外的活水河流旁祭祀,向传说中的鬼神、五瘟使者祈祷,希望能减少瘟疫等灭顶性的病害。
  因为三月三属初夏,所以这一日所供奉的鬼神,乃是夏瘟使者刘元达。
  在大周,祭祀鬼神、尤其是主瘟病的鬼神,是所有祭祀类节日中最受重视的,一般要求所有官员出席,甚至连大周皇帝都会亲自到场,以表达对鬼神的敬重。
  而对身负要职的朝廷官员而言,今日又是他们得空拜祭先祖的日子,在结束对鬼神的祭祀后,似阮少舟、长孙靖等各部尚书、侍郎,会趁着这个节日所带来的一日休假,带着家人外出冀京,上山拜祭已逝先祖,毕竟,并不是每个适合扫墓的日子大周官员都会例行休假,因此,在三月三这个鬼节扫墓的,大多都是春节、清明节、冬至等评理日抽不出空来的朝廷官员,寻常百姓一般不包括在内。
  而对于大周年轻的男女而言,三月三上巳节,亦是不逊色上元节的节日,尽管踏春用在这里并不怎么稳妥,但是初夏时日子,确实要比春季更合适外出游玩踏青。
  因为在这个时期,堆积的冰雪大多已融化,吹拂过脸庞的风中带着丝丝凉爽,再不似春季时那般寒冷,于是乎,在这等大好天气下,上巳节便成了世家公子、小姐驾车游玩的日子。
  而对于已婚、但是并未生育的女子而言,上巳节却又是大不同于前两者的日子,在封建迷信色彩极度浓重的大周,世人依然还误认为女子婚后不孕是妖邪作祟,因此,在这个节日,无论达官贵人亦或是平民百姓,那些婚后不孕的女子都会来到居所附近无人烟的河流,沐浴溪流之水,在她们看来,冰雪消融后所化作的绵绵溪流,能够洗掉她们身上所依附的妖邪,从而顺利生孕。
  所以无论如何,上巳节都算是较具迷信色彩的喜庆节日,尽管这个节日不像上元节,会有朝廷礼部出资张灯结彩、装扮京师,但是观灯赏雪,依然还是这个节日中不乏乐趣的娱乐,毕竟自这个节日以后,笼盖大周京畿的冰雪便会彻底融化,使得整个大周彻底进入夏历,到那时候再想观雪,便就又要等到十冬腊月了。
  “苟贡,什么时辰了?”
  “禀大……啊不,禀公子,差不多酉时了!”
  在广安街附近一条城内河流石桥旁,谢安与苟贡站在桥脚下,望着不远处在河水中嬉戏的一干女子。
  那些女子,几乎都是百姓人家,约束甚少,入水嬉戏,倒不是为了洗褪身上所依附的妖邪,毕竟根据她们的头发发型判断,这些女子几乎都尚未出嫁,想来,她们只是想趁着这个节日与众姐妹好好玩耍一番,毕竟大周平日里对于女子的道德礼法约束还是颇为严格的,也只有在这样的节日里,她们才能无拘无束地玩耍。
  当然了,这仅仅只针对于百姓女子,至于像长孙湘雨这等世家千金,无论在什么日子,都被要求端庄大方,可想而知,在遇到谢安之前,天性喜热闹、玩耍的长孙湘雨心中究竟有多么苦闷。
  “嘘……”忽然,谢安身旁的苟贡双眉一挑,吹了一声口哨,眉宇之间,露出几分男人都明白的神色。
  望着那在河中嬉戏、尚不知自己衣服早已湿透的众百姓女子,谢安轻笑一声,打趣说道,“真想扛回俩……对吧?”
  谢安这一句话,噎地苟贡气息不畅,连连咳嗽,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苟贡讪讪说道,“咳咳……公子说笑了,小的也就是……也就是……嘿嘿,心中想想而已……”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当上了大狱寺少卿一职,苟贡一改当初东岭众中的恶行,再不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也是,人一旦有了地位,便会下意识地爱惜羽翼,这是人之常情,若是可以的话,纵观天下之大,有几个人愿意自甘堕落,遭受诟病、被人指责?
  不过话说回来,苟贡确实不如谢安为人洒脱,你看谢安,身为一品大员,朝中刑部尚书,眼下站在石桥旁堂而皇之地望着在河水中嬉戏的女子,脸不红心不跳,哪像苟贡似的,一句话就被谢安说得噎气咳嗽。
  “那个不错……”谢安指着河水中一名身材苗条的女子小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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