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13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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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觉得那些波兰人会相信吗?”奥尔良公爵举起望远镜,看了看那些止步在长阶下的翼骑兵。
  “会的,”路易说:“人们的心灵就像是一面镜子,他们如何看待自己,就如何看待别人,像是这些出卖国王,民众和国家没有一丝犹豫的施拉赤塔,当然会相信您会因为一个波兰王位心动和行动。”
  ……
  波兰人的心灵是否是一面镜子暂且不得而知,他们已经被维纳斯厅的镜墙完全地慑住了,他们抵达凡尔赛的时候就是黄昏,踏入大画廊的时候暮色四起,穿着华美的侍从们放下金碧辉煌的鎏金灯架,持着长火柴,一根根地点燃白色的硬脂蜡烛,这种蜡烛不是来自于蜜蜂或是鲸鱼,而是来自于巫师与工匠们从石油中冷榨的油脂,这种蜡烛无烟,无气味,照明时间持久,照度稳定,一轮完整的蜡烛可以支持一整场通宵舞会。
  几分钟内,这座厅堂就如同重又回到了白昼时分,明亮的光线充满了人们的视野,但比自然的光更能映照出绸缎、丝绒与金银的迷人色泽,与白天不同,男士们隐约三五成群,互成体系,女士们就像是散落在枝叶中的花朵,掩藏在象牙折扇下的笑容更加娇媚,流动的眼波更是犹如一张细密的罗网,随时能够将人紧紧地攫住。
  但随着一声“国王驾到!”,人们就立刻犹如红海一般向着两侧分开,路易十四持着手杖,昂首挺胸而来,他锐利的视线掠过人群,每个人都不由得深深俯首屈膝,即便如此,这位记忆力极其出众的国王还是露出了些许不满:“内维尔圣马丁修道院的院长来了吗?”
  国王的声音在寂静之中格外响亮,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着耶稣会修士黑色长袍的人缓缓地从厅堂一侧的小门走了进来。
  他来到国王面前,鞠躬行礼。
  安齐亚轻轻地嘶了一声,他还能够认不出吗,此人正是米哈尔之前的波兰国王约翰二世,在被迫退位后,他为了躲避施拉赤塔的刺杀,到法国来寻求路易十四的庇护——他出现在宫廷算不得什么,但在波兰贵族使团前来迎接新王孔代的时候,就有点不合时宜了……
  也许路易十四要的就是这个不合时宜。
第二百六十九章
波兰国王路易一世!(3)
  约翰二世,不,约翰修士兄弟被允许待在国王身边,他得到了在宴会上与国王同一长桌的殊荣,即便位居末座,但只要看看那些不安的波兰人,他们准会想到路易十四可能要支持约翰二世重新成为波兰国王——就安齐亚所知的,有三个大贵族接受了不亚于他的贿赂,其他的大贵族与将军虽然无法探知,但想来孔代家族为了获得推举的胜利不会吝惜手中的钱财,据他所知,孔代亲王甚至卖掉了自己位于巴黎东侧的领地与城堡。
  他们窃窃私语,以为做得十分隐秘,但就算是修士约翰也看得一清二楚,他在还是波兰国王的时候就习惯了这些施拉赤塔的惺惺作态,现在更是觉得一阵悲凉与空虚——他来到凡尔赛倒不是路易十四的授意,而是他听说奥斯曼土耳其人正在攻打波兰,因此想要前来恳求法国国王出兵。
  在这场晚宴上,国王对他格外优待,约翰修士估计着也是因为孔代亲王成为波兰新王的事情让这位国王愈发忌惮起这个远亲来,他已经习惯了平静的生活,听说孔代亲王也是一个骁勇的悍将,也许他成为波兰国王会是一件好事——他将杯子移动到嘴唇,思忖着是不是应该早日离开凡尔赛,回到内维尔圣马丁修道院去。
  波兰人固然忧心忡忡,几乎食不甘味,不过这些烦恼很快就在蒙特斯潘夫人的长袖善舞中消失了。
  法兰西宫廷中的人有着一双最锐利的眼睛,与最灵敏的耳朵,王室夫人也是一个重要的职位,占据着它的人不称职,一样会被视作尸位素餐之辈。没错,这里说的就是国王之前的两位王室夫人,若说玛利·曼奇尼人们还能忍受,因为她并未正式获得这个头衔,那么之后的拉瓦利埃尔夫人就让宫廷众人难以容忍了。
  作为国王的第一个王室夫人,她本该恪守职责——也就是说,她必须年轻美貌、品味高雅,并且能歌善舞,有着一定的文学素养。她将会作为国王的喉舌——在一些国王不适合发声的场合与情况下,她也是桥梁,将一些满怀赤忱的外臣引荐到国王面前,她要成为引领宫廷风尚的第一人,成为法兰西最为华美的一袭披挂。
  但因为我们都知道的原因,拉瓦利埃尔夫人更多的是被国王当做密探和刺客用了,宫廷中无人知道此事,他们只知道国王的王室夫人是个外国人,只是一个军官之女,体弱多病,过于虔诚(她经常在教堂“祈祷”上很久),衣着朴素单调,还有最不可饶恕的就是,她的面容并不符合此时法兰西人的喜好,甚至直到最后一年,才为国王生下一个健康的儿子。由此种种,拉瓦利埃尔夫人的离去并未造成多大的波澜,宫廷中人简直可以说是欢欣鼓舞地迎来了蒙特斯潘夫人。
  当然,蒙特斯潘夫人首先是个法国人,虽然也有人指出她母亲的履历有造假的成分——但王太后承认了莫特玛尔公爵夫人确实在圣日耳曼昂莱做过自己的侍女,人们也就无话可说;她有一桩门当户对的婚姻,是位侯爵夫人,有服侍王后与国王的资格;她年轻,生育过,完成了自己的职责后依然艳光四射。
  她热衷于赞助所有她认为可取的艺术家,自己也会谱曲,作诗和绘画,她的沙龙里时时明烛高悬,无数具有才能的人都期望能够得到一张请柬——在那里他们可以得到不菲的资助,志同道合的朋友与一个最为珍贵的承诺——只要蒙特斯潘夫人认为你有这个价值,她就会把您直接带到国王面前。而国王也确实接受了几乎所有被自己的王室夫人推荐到他面前的人。
  这些人,一部分被他打发去了科学院,科学院现在正需要年轻的新血,那里最年轻的帕斯卡先生也已经五十岁了,费马、德扎格以及最著名的笛卡尔先生也已经垂垂老矣,他们的头脑哪怕还很灵活,但做起实验来却已经力不从心;一部分去了洛林和阿尔萨斯,法兰西科学院的分部,有关于化学研究和炼金术的课程与工程永远都在缺少人手;还有一部分去了奥尔良与布卢瓦,那里的医院与医护体系已经有了一个雏形,凡是愿意重新学习,而不是一味地灌肠、放血或是上烙铁的医生或是学生都可以在那里获得一席之地。唯一让廷臣贵胄们略有微词的是,这位王室夫人在推荐这些人的时候,并不看他们的出身来历甚至国籍,他们之中有地方法官之子,也有农夫的后代,或是商人的儿子,有法国人,有意大利人,也有英国人,国王对她十分纵容,不但接受她的引荐——凡是她举荐一个人,他还会赏赐给她一件珍贵的珠宝。
  这无疑让很多人都红了眼睛,尤其是那些簇拥在王太后与王后身边的贵女,她们与大臣不同,几乎时时刻刻都在盯着这位新的王室夫人,希望她能够出点什么错儿,好让国王失望,进而失去陛下的宠爱。可惜事与愿违,这位夫人虽然说来也是外省人,但她就像是生于凡尔赛长于凡尔赛,无论什么事儿,到了她手上都能迎刃而解,解决的易如反掌,无论那是试探、恶作剧或是一个阴谋——而且几次之后,那些可能比贵女们更苛刻的内廷大臣们都说,蒙特斯潘夫人身上有着一般女性所没有的决断力与洞察力。
  这并不奇怪,毕竟蒙特斯潘夫人的两个老师正是她的两个父亲,她在很多问题上,是站在另一个立场上去思考,去判断的。
  就像是这些波兰人,如果换了一个王室夫人,她可能会出于谨慎,不与这些外国使臣有太多接触,也有可能只想从中大捞一笔,但自从听说孔代亲王和奥尔良公爵都在贿赂这些人后,她就确定了路易十四的想法——他并不想毁灭他曾经的敌人,孔代亲王,或者说,比起继续留在年少时的阴影里,太阳王更想让波旁家族的光芒投射到另一个遥远而又虚弱的国家。
  她立刻就做出了决定,要让这些使臣完全地为她,她的陛下与凡尔赛倾倒。麻痹他们,收买他们,让他们在烈酒、蜜糖与柔软的怀抱中彻底地堕落——一想到这里,她就不由得露出一个甚至无法用言语描绘的美丽笑容,这个笑容完全可以让法兰西人原谅她之前每一次鲁莽浅薄的引荐,那些波兰使臣就更不必说了。
  之前我们曾经提到过,亨利三世也曾经做过波兰国王,一百年前,波兰人也一样派遣了十二个贵族使者率领着骑兵与仆役来迎接他,那时候,亨利三世的妹妹,也就是纳瓦拉国王的妻子,玛格丽特公主,或用另一个更为人们熟悉的名字来称呼她——玛戈王后,正值妙龄,容貌出众,因为她与亨利三世的关系实在不怎么样,所以她也很热衷将自己的次兄送去波兰做国王,从此两不相见。
  她以一种极其愉悦的心态迎接了使臣——波兰使臣们对玛戈王后的容颜、身姿与衣着赞不绝口,在她用拉丁语回应了使团中的主教后更是将她誉为“善于雄辩的密涅瓦(罗马的智慧女神)”。
  也许这种说法也有恭维的成分,但直白地说,波兰人看鞑靼人是野蛮人,巴黎人看波兰人也是野蛮人,一百年前如此,一百年后也是如此,他们简直想象不到还有如同蒙特斯潘夫人这样完美无缺的女性存在——虽然在身份上无法与玛戈王后相比,但她一样能够用拉丁语吟诵最新的诗作,甚至说波兰语——波兰语在十六世纪的时候才形成体系,她却可以毫无阻碍地与波兰使臣对话。
  国王与王后领舞之后,就和蒙特斯潘夫人连续跳了三次,紧接着,蒙特斯潘夫人欣然接受了波兰使团的首领安齐亚的邀请,据后来安齐亚说,他就像是和一缕馥郁的微风,灵巧的鸟儿或是璀璨的光流跳舞,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为何而来,甚至忘记了所有尘世的烦恼,包括他的使命与名字。
  其他的使团成员也惊讶地发现,他们突然受欢迎起来了,虽然女士们无法邀请先生们跳舞,但这些聪明人怎么会看不懂她们的暗示?在连续跳了一个多小时的舞后,他们大汗淋漓,精疲力竭,一口气喝了许多甜美清冽的起泡酒,对习惯了烈性的“生命之水(波兰烧酒)”的波兰人,这种起泡酒和山间的泉水没什么区别。
  蒙特斯潘夫人看他们喝了酒,就带着他们来到赌桌边——对于一群原先就不擅长计算的人来说,复杂的纸牌游戏没一会儿就让他们掏空了钱囊,蒙特斯潘夫人见了,就带着他们去玩骰子,掷骰子看似是一种需要运气的游戏,但事实上他们的对手也是蒙特斯潘夫人做了安排的,他们先是赢了一笔,而后又开始不断地输,这时候有一两个人已经有些清醒过来了,他们走到台球桌边,希望能够用这个游戏打发接下来的时间,但他们不知道,在宫廷里,任何游戏都是要下注的,他们还是输了一大笔钱。
  最后他们的周围终于平静了下来,他们才惊骇地发现,他们每个人大概都输了几百里弗尔甚至几千里弗尔,波兰是一片广袤的平原,除了出口黑麦、小麦大麦与燕麦之外几乎就没别的贸易项目,就算是如安齐亚这样的大贵族也可以用五万里弗尔买到他们的一张选票,这笔钱对他们来说不是支付不起,但也可以让他们难过好一阵子。
  但就在他们垂头丧气地回到他们的房间后,发现他们的床铺上都摆着一个丝绒钱袋,里面装着两倍于他们今晚欠款的金路易,波兰人顿时又是兴奋又是惊讶,他们一开始猜测那个人或许是孔代亲王,但安齐亚嗅闻了一下钱袋上的气味,确定上面的气息与蒙特斯潘夫人的十分相似。
  若是别人也就算了,但欠下了这么一位活生生的维纳斯的债,这些先生们可不太愿意,只是安齐亚有幸单独拜望这位夫人的时候,这位夫人笑着向他引荐了奥尔良公爵。奥尔良公爵与这位奥博尔林斯基的后人谈了什么无人可知,不过之后波兰使团的人就开始失去了控制一般地肆意挥霍、四处享乐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事情。
  让路易发笑的是,奥尔良公爵看似给了波兰人许多贿赂,但这些贿赂不是变成了赌桌上的筹码,就是变成了葡萄酒与美食,又或是珠宝、丝绸与瓷器、玻璃器皿,而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来自于王室领地,波兰人等于左手拿了贿金,右手又把它们还给了国王和公爵。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在离开前依然欠了不少钱,不,不仅他们,还有那些仆从与翼骑兵,他们虽然没有资格进入凡尔赛,但他们也一样沉溺在了各式各样的享乐里,几乎无法自拔。
  “我必须说我对您感激不尽,”安齐亚激动地对蒙特斯潘夫人说道:“我差点犯了大错。”
  “哦,先生,您可千万别那么说,您是一个慷慨的人,那些骑士也是值得称赞的好小伙子,”蒙特斯潘夫人轻轻地摇了摇扇子:“而且我也得到了您的回报。”
  “只是一些小麦和黑麦罢了。”安齐亚无所谓地摆摆手,波兰的施拉赤塔占据着国家百分之七十到八十的耕地,而且为他们耕种的不是农民,而是农奴,也就是说,他们只要留下微薄的,让那些可怜人勉强能维生的豆麦就行了,所有的产出都可以说是他们的,蒙特斯潘夫人甚至不是索要,而是购买小麦,这样的要求就算是安齐亚名下的五十个村庄也能满足,更不用说是他的家族了。
  其他的使团成员也一样听闻了这个好消息,能够用明年与后年的一部分收获来抵偿在凡尔赛的欠款,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他们一边称颂蒙特斯潘夫人的美貌与仁慈,一边也在暗地里嘲笑她的愚蠢,因为若是她直接去波兰购买小麦,花销的钱可要比他们的欠款少多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与孔代亲王以及其长子离开凡尔赛的第二天,蒙特斯潘夫人就得到了国王的赏赐——一座小行宫,位于大运河的末端,人们称它为特亚农。
第二百七十章
国王的亲子时间
  波兰人与孔代亲王离开之后,蒂雷纳子爵也动身前往荷兰,凡尔赛和巴黎进入了一个平静且松散的时期,国外没有战争,国内没有暴乱,国王和王弟难得地有了很长一段时间来关注孩子们的教育问题——固然王室的孩子们身边都环绕着无数保姆、侍女侍从与常人难得一见的教授们,但他们将要面对的难题,有很多都是国王和一个统治者才能回答的。
  而且大郡主之前的反常已经引起了国王的注意,奥尔良公爵一开始无所适从——他不太理解大郡主为何会不向她的父亲和伯父求助,路易探问了她的情况后,告诉奥尔良公爵说,这是因为她的母亲是英国公主亨利埃塔,亨利埃塔有着一个不幸的童年,生来没有见过父亲,兄长颠沛流离,她与母亲寄人篱下,在这样的情形下长大成人的亨利埃塔公主虽然性情坚韧,但在性格上也不免产生一些缺陷——大郡主长成的那几年,国王与奥尔良公爵在外征战,她若是寻求指导和帮助,也只有她的母亲,要么就是王后,王太后。
  于是问题就产生了,奥尔良公爵夫人,王后与王太后都不是什么恶毒的人,但她们都有一个统一的身份,那就是政治婚姻中的一国公主,她们习惯接受他人与命运的安排,做好牺牲的准备——遇到路易和奥尔良公爵都只能说是她们的幸运,其他不论,安妮王太后与路易十三二十年没有孩子,难道是她的过错?要知道,她不但有路易,还有菲利普。
  但路易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和侄女步上苦路,那是救世主的路,不应该是这些可爱女孩们的。
  于是,在各个学院的筹备工作渐入佳境,孩子们,主要是大郡主、小欧根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真正的开朗笑容后,国王与公爵的特殊课程就开始了。在维纳斯厅末端的小厅里——因为穹顶是一副题材为丘比特与普许克(丘比特的爱人)的天顶画,所以被人们成为丘比特厅——这座小厅原先是被用作国王与其他尊贵之人的休息室预备的,三面都是巨大的玻璃窗,形成一个四角窗,窗前是宽大到足以容纳一个人躺在上面的窗台,不过今天所有人都坐在窗前的地毯上,地毯厚重,温暖细腻,图案是花草与鸟儿,生机勃勃色彩绚丽,这也是一份珍贵的遗产,是路易九世从埃及带回的战利品之一。
  但无论怎样珍贵,对于国王,王弟与他们的孩子来说,都是一件普通的家具而已,他们坐在这张巨大的绒毯上,享受着阳光与丰富的美食——这个时刻既不是早上,也不是中午更不是晚上,按照教会的意旨,在不是用餐的时候吃东西无疑是一种罪过,路易可不在乎这个,鉴于人类的动物性,人在紧张的时候吃不下东西,在吃东西的时候也会放松,这是必然的。
  在这个厅堂里又只有他们,服侍的人只有邦唐,国王的影子,有任何需要邦唐都会走到门外去吩咐守候在五十尺之外的侍从,除了要营造一种轻松私密的气氛之外,还有的就是接下来的课程涉及到一些敏感的话题。
  在尽情地享用了小蛋糕,柑橘果酱,咖啡与牛奶之后,孩子们的神经终于不那么紧绷了,路易这才一个个地看过去,当然,这些孩子中最大的是他的头生子,小科隆纳公爵,他明年就成年,所以国王不让他离开凡尔赛,他的成年仪式将由国王主持,也是表达对囚禁了他的母亲科隆纳公爵夫人的一份歉意;其次是王太子路易,特蕾莎王后在来到巴黎的当年就怀孕,次年生子,路易知道王太后是有点失望的,因为小路易不如他少年老成,聪慧冷静,这可有点不公平,路易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幸而其他的大臣早已心满意足——看看西班牙的卡洛斯二世吧,再看看瑞典的卡尔十一世,他们可没王太子这样健康又聪明!;而后就是大公主,大公主紧跟着王太子的脚跟来到这个世界上,她大概不知道她的健康让路易松了一口气,这表明他与特蕾莎王后的近亲婚姻并未酿出最惨烈的后果,小路易的健康不是偶尔和侥幸,因此国王也不自觉地对她有着更多的偏爱;接下来就是大郡主玛丽,她是奥尔良公爵的第一个孩子,有着一颗健康而又仁慈的心,这点从她以为自己要被嫁给畸形多病,并且注定了几乎没有子嗣的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二世的时候,也没有憎恨和嫉妒大公主伊丽莎白就能够看得出来了,但在仁善的同时,她又过于内向多思,对于将来也必然会成为一个王后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只希望这些天的忙碌能够让她有一些改变。
  大郡主之后就是国王的远亲了,一个是小欧根,他与国王的关系明面上来自于波旁,实则来自于哈布斯堡,还有一个小昂吉安公爵,他是孔代的孙子,为了让他有资格待在凡尔赛,国王特意提前册封了这个只有膝盖高的小怪物。
  小怪物并不是国王对他的昵称,而是一个轻蔑的称呼,虽然路易表现出了对孔代家族的善意,但自从孔代亲王上交了封地与城堡之后,这个家族就相当于在法兰西断绝了根系,路易可以惩罚对他不友好的人,但无法逼迫人们对他发自内心的关爱——凡尔赛宫里的顶白跟红,趋炎附势的风气不仅早就根深蒂固,更是国王有意推动,而且小昂吉安公爵又太小了,不得已的,路易只能让大公主和大郡主轮番照看这个可怜的孩子。
  小昂吉安公爵同样代表着贵族家庭里另一种的教育缺失,孔代亲王长子亨利的妻子巴伐利亚的安娜并没有接受过多少正统教育,亨利更是一直跟着自己的父亲在佛兰德尔与荷兰打仗,按照传统,他的长子一出生就被交给了乳母与侍女——当时的人们对婴孩应有的早期教育毫无概念,因为夭折率过高,一些人还要求父母不要过于频繁地接近自己的孩子,孩子是否能够健康长成要看乳母与侍女的责任心,而小昂吉安公爵很不幸地遇到了最不负责任的那几个。
  她们也许以为将事情推到孩子本身的疯病就没事儿了,毕竟粗鲁的王子与国王在各个国家都不少见,有很多贵族孩子更是需要体罚才能纠正在孩童时期养成的恶习,无奈孩子的祖父,父亲,甚至国王都不是那种会被轻易敷衍过去的人,她们以谋害贵族的罪名下了巴士底狱不算,就连亨利的妻子,巴伐利亚的安娜也在受了一番斥责后,被驱逐出凡尔赛,从此远离权利与荣华的中心。
  比起大公主,大郡主玛丽更有耐心,她在照顾了小昂吉安公爵一段时间后,非常严肃地与国王说,小昂吉安公爵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天生就是一个粗野的人,他之所以总是大喊大叫,是因为不那样就没人理睬他,只要回应及时,他就不会制造出太多的噪音;他不听话,是因为没人教过他说话,他听不懂,也不能说,当然会感到痛苦不安;甚至他爱咬人,也是因为这是除了大哭喊叫之外唯一与人沟通的方法。说到这里,大郡主还得意地给国王看她戴着的皮手套——小昂吉安公爵毕竟不是真正的狗,四五岁的孩子所有的牙齿可咬不穿韧性十足的小羊皮。
  不管怎么说,在短短几个月里,小昂吉安公爵已经与大郡主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虽然奥尔良公爵会偶尔眼角抽搐,如果不看年龄,那对儿简直就是一对母子……国王也觉得,大郡主提着勺子喂小昂吉安公爵蛋糕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是在陪着大郡主玩过家家,小昂吉安公爵很显然地充当了大玩偶的角色。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课程终于开始了,饮料和餐点被移动到一边,邦唐亲自搬来了一大堆东西,首先打开的是一张对折的画板,打开后就能看到上面描绘着简略的波兰与周边国家的地图。一边的盒子里装着琳琅满目的旗帜与小雕塑,还有装在罐子里的小麦与零散的钱币。
  画板打开后,路易首先拿起一个小人,“这是我们的孔代亲王,”他说:“不过他在三个月前已经在华沙的圣约翰大教堂持剑加冕,”他在那个头戴王冠的小人预留的臂弯空洞里插上一枚红白旗帜,代表波兰:“所以我们应该称他为……”
  “路易!”让所有人都有些吃惊,第一个说话的人竟然不是王太子或是科隆纳公爵,而是坐在大郡主怀里的小昂吉安公爵,他的手指坚定地指着那个小人:“路易一世!”
  “请原谅,”大郡主连忙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教他说话。”
  “你正教到孔代亲王的名讳?”路易当然不会生气:“是的,”他友好地拉了拉小昂吉安公爵的手,孩子对于新东西总是记忆深刻,而且大郡主一定重复了很多次:“但不是路易一世,”他耐心地解释道:“应该说,是路德维克一世,因为在波兰语中,路易的发音是路德维克,虽然在1370年,安茹的路易就曾经做过波兰国王,但他同时还是匈牙利国王,所以他虽然因为身为老王的外甥而入主波兰,却依然沿用匈牙利国王的头衔,人称拉约什一世。”他停顿了一下,“所以孔代,你的祖父是波兰国王路德维克一世。”
  路德维克的发音显然要比路易复杂一些,小昂吉安公爵咕哝了很多次,都没法正确地发出除了路之外的音节,一气之下,他就投到大郡主的怀抱里,用屁股对着国王,一言不发,大郡主虽然也很焦急,但还是不忍心责备他,只能一边用眼神向国王哀求,一边轻轻地抚摸小公爵蓬松的头发。
  路易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身边的奥尔良公爵,两人脸上的神色都难以形容——他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孔代亲王持剑加冕之后,以波兰国王的名义给路易写了一封信,有意为小昂吉安公爵求娶大郡主,虽然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超过了五岁,但在年幼的时候会显得比较突兀的差别,在成年后也不会那么显眼了……譬如英格兰的亨利八世,他在迎娶第一个妻子,阿拉贡的凯瑟琳的时候,凯瑟琳就比他大上五岁。
  这门婚事无疑是对大郡主有利的,既避免了再出现如卡洛斯二世这样的事情,也避免了大郡主没能谋到一门合适的婚事而不得不孤寂一生,对于女性来说,如果等到小昂吉安公爵成年,她恰好是二十岁,正是女性最容易受孕和生产的好年纪……等等,路易就这么一想,他都觉得自己像是在有意推动一桩罪孽深重的婚约——哪怕西班牙的腓力四世迎娶了自己的外甥女,但也总比母子好些吧。
  奥尔良公爵也有这样的感觉,他真诚地希望路德维克一世不要在波兰耽搁的太久,他怕十年后,成年的小昂吉安公爵会牵着一个姑娘的手,走到大郡主玛丽的面前寻求一个长辈的祝福……
  兄弟俩顿时被自己的想象恶心到了,他们对视一眼,就改变了原先的主意,除非小昂吉安公爵能够被立刻接走,不然这门婚事还是……作罢为好,哪怕小昂吉安公爵将来可能是波兰国王。
  路易伸手拿过另一个小人,它骑在马上,举着权杖,把它移动到波兰南部边境:“猜猜这是谁?”他问。
  “扬·索别斯基。”科隆纳公爵回答说,小人的面目相似,但现在在波兰南部边境与奥斯曼土耳其人打仗的就只有索别斯基,其他的施拉赤塔,不是在观望就是在与土耳其人议和,他们甚至心怀叵测地想让新王路德维克一世去签订这份和约,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正确答案。”国王说,而后在他身边摆上一列同样骑马的小人,“他正在与奥斯曼土耳其人作战。”
  “他赢了吗?”小欧根突然问道。
第二百七十一章
国王的亲子时间(2)
  “他想,但很难。”奥尔良公爵回答说,一边注视这个孩子,小欧根的问题不比大郡主或是小昂吉安公爵少,自从来了凡尔赛,他就愈发阴沉,幸而他继承了母亲奥林匹娅的美貌,只在一些微小的地方与利奥波德一世相似,也没有哈布斯堡遗传的大下巴,名义上的父亲苏瓦松伯爵也深受国王信重,所以还是颇得贵女们的喜爱。
  那么他的心结只可能来自于他的出身——苏瓦松伯爵的母亲,波旁的女士给国王的信件上说,她虽然与小欧根说了他的身份,但小欧根虽然悲痛,但没有质疑和无法接受,她怀疑是不是在他回到法兰西之前,那位曼奇尼家族的女士(她甚至不愿意称她为儿媳或是苏瓦松伯爵夫人)也许和他说过一些什么——但那时候小欧根只有三岁,他是否真的能够记住那么久之前的事情?
  或者说,他是否意识到自己母亲的死亡并非真正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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