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16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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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绍姆贝格站起来,微微鞠躬,然后坐下。
  “沃邦和我留在后军。”路易又对亨利伯爵说:“你去和你的父亲说,明天你们可以试探性地进攻,但我不认为我们的胜利会来得这样轻易,不过没关系,只要生命无虞,我们还可以尝试很多次,奥斯曼人的大维齐尔可未必能够如此。”
  “您觉得我们可能要固守卡姆尼可吗?”
  “这是最大的可能。”路易说:“与二十五万人正面对抗,除非我疯了。”
  坚壁清野可不止是搬走或是焚烧所有的粮食,往水源里投毒,萨瓦河上下游一百里内所有的船只都被收拢并且凿穿了,大维齐尔艾哈迈德的哨探早就传回来这个消息。
  于是巫师们的渡鸦就看到了这一景象。
  数以千计的奴隶——几乎都是年轻的男性,他们都是奥斯曼土耳其人从邻近的村镇劫掠而来的,往常的时候,在战争中获得的城镇都是属于大维齐尔的,也就是说,城镇里有钱势的人只要奉上足够多的赎金,他们还可以继续以往的生活,但因为联军的提前清洗,奥斯曼人的补给线变得又长又远,大维齐尔也不再玩那套宽容开明的把戏了,所有的基督徒都遭到了灭顶之灾,老人和孩子是最先被杀光的,接着是女人,然后男性,这种以往最受欢迎的奴隶全都归了军队。
  有几个大胆的奥斯曼随军商人和士兵违背了大维齐尔的命令,想要偷偷将一个漂亮如同明月的男孩送往伊斯坦布尔,他们以为这算不得什么——毕竟漂亮男孩在伊斯坦布尔的价格已经高到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步了,尤其是这场战争注定了他们无法获得太多的奴隶,这个价格可能还要往上走。
  他们贿赂了不少人,但这件事情被早就监视着每个人的大维齐尔的耳目发现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个奴隶被活活烧死,士兵和商人被剥掉衣服,充入奴隶的队伍。
  穆特菲里卡的骑兵身着鲜艳的衣服,在帐篷与帐篷间飞驰,不断地重申着大维齐尔的命令,还有他的许诺,他许诺不但之前的卢布尔雅那,之后的任何一座城市,归去时的任何一座城市,他都不取分文,他还愿意拿出苏丹给自己的赏赐,分给这里的每个士兵。
  大维齐尔的侏儒和侍从,还不断地走到士兵前,描绘那些天主教国王与爵爷头上戴着的黄金王冠有多么闪亮,身上的皮毛大氅有多么柔滑,身边的女人又多么丰满漂亮,宅邸有多么豪奢,他们吃着的都是肥美的鹿肉,喝着的都是香甜的葡萄酒,他们每个都价值一座城市乃至一个国家,只要抓到其中的一个,不但能够得到多如树叶的赎金,还能获得官职和封地。
  就算是抓不到那些国王,能够抓到一个骑士也足够他们发达了,那些闪亮的盔甲,那些精美的火枪,那些高壮的马匹……每一样都可以在伊斯坦布尔卖出一笔可观的价钱,还有骑士的赎金,或是索性作为一个奴隶卖掉——都可以,都可以!
  去吧,去吧,去打仗吧,赢了你就能得到一切,去到天堂,输了也没关系,一样可以上天堂,有数不清的处女等着你去恩宠!去吧,去吧,去吧!
  这样的话语固然会让贵族们或是将领们嗤之以鼻,但对于那些几乎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可怜人来说,简直就像是一针强心剂,他们的眼睛鼓了出来,鼻子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就算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地吃上一顿而面颊凹陷,面孔上也浮起了一层鲜红的幸福光泽。
  他们挥着鞭子,木棍,以及任何随手可以拿到的东西,毫不吝啬地抽打着这些新的奴隶。
  这些奴隶都是刚刚被劫掠到军队中的,他们不像是那些经过了长期劳作而变得虚弱的老奴隶,就算是经过了好一番饥饿的折磨,他们依然有力气在刀剑的威胁下拖动水泥块。
  大概沃邦也不会想到,他之前丢在道路上阻碍奥斯曼大军行进的水泥块,在把它们搬开后,大维齐尔并没有就这么把它们丢在路边不管,他命令士兵和奴隶从两旁的林地里砍下树木,去掉树皮,截断头尾后把它们滚在水泥块下面,用这样的方法一路让它们一路追随着大军走。
  这种方法曾经被古埃及人用在搬运建造金字塔的石块上,那种石块一般重量在两吨左右,沃邦浇筑的水泥块大小约有两立方,重量巧合般的与金字塔石块相似——但与曾经的埃及人奴隶不同,奥斯曼人的奴隶可喝不到啤酒吃不到面包,他们相互残杀,或是等着身边的同伴倒下,而后分食他们的尸体,他们麻木不仁地拖着沉重的水泥块,一路步伐不停——虽然在这场战争中有这样的记录,但后来人们实在是很难相信居然有二十多块这样的大水泥砖被运到了萨瓦河畔。
  路途中有多少奴隶因此而死无人知晓,但有士兵因为臂膊无法抬起而找到教士求助,他并不是因为搬运石块或是木头,而是因为要持续不断地从绳索下拉出就地倒下再也无法起身的奴隶导致的。
  到了两百多年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终于彻底消亡的时候,人们还能在萨瓦河边看到这些水泥块的残余。
  现在的大维齐尔艾哈迈德却完全想不到之后的事情,他只能关注眼前,这里是方圆百里之内萨瓦河最狭窄的地方,只有三百尺,他也看到了对岸的工事与军队,桥梁被拆除,船只被凿沉,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挥了挥手,他的侍从飞快地跑下去发出命令——残余的奴隶与那些被雇佣的士兵开始忙碌于砍下更多的树木,把它们运到河边。
  河边沿着帐篷一路排开的正是大水泥砖,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一行寡言少语的战士,帐篷被割开,编成结实的牛皮绳。这些绳子用来固定木杆做成的筏子,这些筏子相互连接着一起,然后被一群强壮的鞑靼人推下水,河水立刻把它们推往东南方向——木筏群上的牛皮绳一端固定在水泥块上,它立刻被绷得笔直。
  一些牛皮绳断裂了,一些没有,艾哈迈德立刻命令砍掉那些奴隶的头——如果那些断裂的牛皮绳是他们编制的。然后剩余的奴隶被迫继续编出更多的牛皮绳。
  更多善于游泳的哥萨克人跳入水中,他们身上只有刀剑和斧头,面对着的却是工事与火枪。
  在明亮的正午阳光下,这群哥萨克人无畏地向前冲去,一个倒下了,两个倒下了,但第三个就有可能冲开防线——沃邦当初的忧虑可不是无的放矢,如果联军按照他的要求老老实实地挖掘了符合标准的战壕与筑起工事,奥斯曼人的攻势还不会如同烧红的刀刃切开凝结的牛油一般顺利,但他们的懈怠最终导致了他们的大败。
  哥萨克人可不止这一批,更多的哥萨克人游过了这三百尺,他们的肩膀上套着绳索,一上岸就开始拉起它,将绳索彼端的木筏拉向自己——说来可笑,如果没有那些敷衍的工事,他们或许还很难找到固定绳索的东西——这里毕竟是宽阔的河滩,但有了这些没能保护联军士兵,却为奥斯曼人提供了方便的水泥块垒,他们可以直接将铁锚扎在那些东西的缝隙与沟壑间。
  从天空俯瞰,萨瓦河就像是一台空荡的织布机,哥萨克人正在卡上一根根纵向的丝线,木筏就像丝线上的珠子,一颗颗的连缀在一起,它们被固定拉直后,就有更多的士兵进一步予以加固,奥斯曼人的教士给予祈祷,军乐队奏起音乐,数之不尽的士兵就如同蚂蚁一般急促但有秩序地从木筏组成的浮桥上跑过。
  “这些浮桥可没办法让火炮通过。”艾哈迈德对大教长说。
  大教长严厉地看了他一眼:“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保证我们勇悍的士兵不被魔鬼的诅咒伤害。”
  “是为了对基督徒的胜利,”艾哈迈德说:“苏丹是这么说的。”
  大教长蹙着眉毛看着他,但艾哈迈德只是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莫桑,你跟他去。”大教长终于移开了视线。
  莫桑是个教士,不久前他的弟弟才死在艾哈迈德的帐篷里,他向大教长鞠了一躬,就跟着艾哈迈德走了。
  ……
  “那些奥斯曼人在喊些什么?”一个雇佣兵团长不满地问道。
  他的副手递给他一个望远镜,脸色非常难看:“他们的火炮通过了浮桥,他们正在欢呼。”
  这怎么可能!?雇佣兵团长几乎要尖叫起来,但事实如此,这些奥斯曼魔鬼正在向他们涌来。
  利奥波德一世对这些雇佣兵的德行确实十分了解,那些督战队并非虚设,他们逼迫雇佣兵们向前,与奥斯曼的阿扎普步兵们撞击在一起,这是一股可怕的洪流,虽然雇佣兵们原先计划着逃走,但事实上一旦被卷入其中,几乎没人可以有这个机会和时间,他们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大喊大叫着挥舞刀剑——火枪在这个时候几乎没有用,因为就算是最新的连发火枪也只能打到两三个敌人,而且火枪造成的伤害很难让这些阿扎普们感到恐慌——只有刀劈斧砍,血淋淋的残肢,流淌的内脏,凄厉的嗥叫才会让他们改变去路。
  这些雇佣兵们一旦倒下,就会有几个阿扎普扑上去搜罗他的东西,然后就是新的斧头或是刀剑砍在他们身上,之后又是另一些人为他们报了仇。鞑靼人与哥萨克人骑着马,举着火枪,不断地游荡在阵地之外,寻找着突破的机会,他们看到了督战队,就想要击溃或是驱散他们,因为没有督战队,这些雇佣来的士兵就会逃走。
  但利奥波德一世的督战队可不同于这些雇佣兵,在这里要提醒一句的是,督战队并不如人们想象的都是一些贪生怕死之辈,他们是将领的可信之人,装备和补给都是最好的,而且他们与奥斯曼人始终间隔着雇佣军的军队,他们间隔着混乱的人群遥遥相望,就像是围绕着羊群相互警惕的狼和犬。
  在雇佣兵的队伍里还有一群可怜的人,他们就是原先高地上的牧民,因为他们对劫掠和侵占他们家园的联军感到不满,有意将奥斯曼人的克里米亚鞑靼人引入了卡姆尼可,还差点阴差阳错地伤害到了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四的王太子。
  那两百多根穿刺柱只能说是效力于法国人的鞑靼人的报复,联军的报复是将他们所能搜寻到的所有牧民全都赶到了这里,他们手中除了棍棒之外没有任何武器,面对着奥斯曼人和身后的督战队,他们无论向前向后都是一个死。
  这些牧民中也许还有人孤注一掷——比起奥斯曼人,这些外来者显然更可恶,但战斗一开始,就由不得他们了——奥斯曼的阿扎普根本不在乎你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东西都要被摧毁!
  这片战场几乎要经过容纳不了更多的人了,但浮桥上还是不断地有士兵涌入这里,一些士兵甚至从桥上跳下来,从齐腰深的水里湿漉漉地爬上河滩,甚至有人无法按捺心中的血性,挥刀砍向自己的同伴。
  这样的状况可能就持续了十几分钟,与诗人们想象和描绘的完全不同,整个战场就像是被成群的野兽践踏和撕咬过,督战队已经后撤,留下绝望的人群,有人哀嚎着投降,但屠杀一直到大维齐尔艾哈迈德发出命令才停止。
  此时战场上属于联军的已经没有多少人,就连受伤的人也很少,他们都死了,尸体在河滩上铺设成一条绚丽的长毯,阿扎普们有条不紊地剥索着他们的战利品,就和那些雇佣兵对沃邦的伤员做过的那样,这些死去的雇佣兵也难逃被掏空最后一点价值的命运。
  火炮没有在这场战役中发挥作用,没关系,之后还有机会,这里距离卡姆尼可不远。
  这场胜利让奥斯曼人的军队士气大振,直到他们看见了卡姆尼可。
  在中世纪,几乎所有的城市都有着又高又厚重的城墙,不然无法抵御敌人或是盗贼的劫掠,卡姆尼可也不例外,沃邦没有费心去重新修筑城墙,只在原先的城墙外增设了棱堡与外城墙,因为时间紧迫,也不需要考虑费用与善后事宜,这些棱堡与城墙都造的粗糙而且笨重,有些地方甚至不太合理,但这份粗糙笨重与不合理全都是为了增加这座城市的防御,正确地说,增加对奥斯曼人的防御设置的,反而给了城内守军很大的安全感。
  在看到棱堡和伸出的火炮炮口的时候,大维齐尔艾哈迈德的喜悦就消失了,奥斯曼人的帐篷重新在城墙下如同连绵的菌类那样铺展开,大维齐尔的帐篷是最显眼的。
  “围绕着他的是耶尼切里、穆特菲里卡与西帕奇。”安沃说。
  王太子从塔楼上往下俯瞰,虽然知道这些敌人不可能攻入这里——他相信自己的父亲,但这样的情形——他一边感到头晕目眩,一边感激自己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
  奥斯曼的二十五大军当然不可能都在这里,这里可能有几万人,那已经是密密麻麻,如同覆盖了整个大地般的数量,他们看似浩浩荡荡,永无止境,他们在夜晚点起火把,就犹如天上的星辰跌落在地上。
  这是一种让人看了,会觉得浑身发麻的景色。
第三百二十八章
卡姆尼可会战
  与人们想象的不同,这样庞大的会战在开始的时候超乎寻常的无聊。
  联军已经决定据城自守,而奥斯曼人也无法绕开卡姆尼可,诸位都应该记得卡姆尼可一侧的高地,如果奥斯曼的大军敢于无视联军的军队从洛伊布尔山口进入奥地利,进而北上威胁维也纳的话,那么联军可以如同截断一条大蛇那样截断他们的大军,封死他们的补给线,也许无需战斗,他们就会溃散在奥地利境内。
  所以说,斯洛文尼亚才是联军与奥斯曼人决定的战场。
  路易十四与沃邦,或是任何一个曾经与奥斯曼人作战过的欧洲将领,都知道奥斯曼人在战术上数百年来几乎毫无进益,他们那种除了苏丹之外就是苏丹的奴隶,畸形至极的政治体制让他们无法立起一支正规的现代军队,他们的军队虽然如同巨兽,但也只是一只臃肿愚笨的巨兽,与之相对的,就是他们在军备上依然在不断地进步。
  奥斯曼人在卡姆尼可城外驻守下来之后,他们就开始有条不紊地构筑工事,挖掘壕沟,制作攻城车,奥斯曼人的攻城车采用了最新的金属连接件,在大维齐尔艾哈迈德的威胁与诱惑下,它们很快地在城外矗立起来,每座都有城墙那样高,最底层的基座有一座房屋那样大,最顶端也可以容纳十个以上的士兵,攻城车的最上方是吊起的小桥,一旦攻城车可以靠近城墙,它就会被放下,躲藏在攻城车里的士兵就会沿着攻城车里的旋梯飞快地跑上顶层,攻入城墙。
  这样的攻城车已经立起了三十座,但艾哈迈德并不觉得足够,他的总管发疯也似地催促着——幸而在开战之前,这里有太多的人手,太精细的工作他们没法干,但为攻城车等器械准备材料还是可以的,大概有数千人提着斧头进了附近的森林——在战争结束之后,这里有好几年都很少能够看见野兽与人烟,因为林木几乎都被奥斯曼人砍伐一空了。
  金属连接件被消耗一空后,用来固定这些木头的就只有牛皮绳索了,数以百计的帐篷都被拆掉了,它们的牛皮被蒙在攻城车上,浇上水后可以防备火油与箭矢。加上之前用来固定木筏与铺设浮桥的牛皮,有近万人没了帐篷。
  但这样的行为,让一些聪明人心头戚戚,艾哈迈德无疑是在告诉他们,只有攻下卡姆尼可,他们才能有一席栖身之地,否则就只能如同野兽一般在荒地里喘息休憩。不过时间也不允许他们继续想下去了,因为在抵达卡姆尼可的第三天一早,大维齐尔的马尾毛旗帜就竖立起来了,它们环绕着大维齐尔的帐篷,就像是死神飘扬的袍摆。
  然后是军乐团,也就是人们熟知的梅赫特尔军团队,他们都是虔诚的真神教徒,为首者穿着一件敞开的开襟长袍,里面是白色紧身上衣,下面是丝绒的宽松长裤,他将一把弯刀搁在自己的肩膀上,头顶着一顶如同带提手茶壶般的白色帽子,他口中发出的号令就是指挥棒,其他的乐手全都穿着白色的衬衫,打开的马甲,带着刺绣的裤子,靴子,最前面的三个人扛着巨大的旗帜。
  他们走动起来是很奇怪的,每个人都要先迈出右脚,在第三步的时候停下,右转然后左转,向左右人行礼,他们在帐篷间神色肃穆地行进,一边演奏,先是声音尖锐的芦笛,然后是号角,之后是砰砰响的铜鼓,小钹,咚咚咚几乎要打到人们心中去的皮鼓,在他们之后是一列教士,他们一边走,一边祝福着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们。
  在军乐队与教士们尚未回到大维齐尔的帐篷中时,第一批士兵已经开始攻城。
  要看记录,这样的攻城战是极其无聊的,没有什么奇巧的战术,也没有什么诡诈的阴谋,奥斯曼人依据壕沟与工事逐步向着卡姆尼可的城墙进发,而沃邦筑造的棱堡从两侧与前方给予他们打击——大维齐尔艾哈迈德在建造了三十辆攻城车的时候还要继续,人们还有非议,现在他们都闭嘴了,因为加设在城墙与棱堡上的火炮只需要两到三发炮弹就能打废一部攻城车。
  奥斯曼人的火炮也在轰鸣着,但它们不但在数量上无法与联军的相比,质量也是如此,沃邦的棱堡采用了奥斯曼人之前看到的那种水泥砖,里面混杂着铁渣,价格昂贵但物有所值,而且它们的底座都是夯实的泥土,奥斯曼人也有采取以往的手段,挖掘壕沟直到城墙底部,这样火炮的重量,后坐力与城墙本身的重量就会让所在的地面塌陷。
  但这种手段沃邦在佛兰德尔就用过,火炮有射击角度,但榴弹投掷手却没有,为了这场战役,考虑到将要面对的敌人数量,路易十四甚至没有让工厂制造更多的金属榴弹——这种东西杀伤力大,波及范围可观,但制造速度太慢了,无法满足这场战役与国王的需要,所以到了后期,人们就将火药加上石子塞到小酒桶里填满,塞上引信,那种小酒桶是波尔多人用来装葡萄酒的,容量只有一升,比原先的瓦罐还要轻一些,问题是不耐储存,只是在这里,这个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掷弹手将这些火药桶朝着牛皮覆盖的壕沟扔过去,有时候不那么准,只落在壕沟一侧,或是没能击破牛皮和下面的木板,但里面的人一样会被震到口鼻耳朵流血,心脏破裂而死,这些人很快被拖了出来,换上另外一批工兵。
  攻城塔一样在倒下,里面的人也不免从里面坠落,或是被沉重的塔身碾压,还有那些如同蚂蚁一般疯狂地向前,向前,不断向前的阿扎普,他们就像是无穷无尽的,即便是在城墙下累积起如同山丘般的尸骸也毫不在意。
  这样的战斗一直持续到黄昏,无论是奥斯曼人还是联军都换了好几批,只不过前者的被轮换者大概没法回去帐篷了,后者还能回到营地吃喝休息,受伤的人也能得到妥善的照顾——几次下来,伤兵们都知道,那些悬挂着白色、蓝色与红色,但都统一绣着金百合的旗帜的地方就是医院。
  在医院这个概念还未普及的时候,在这里建起医院的人除了路易十四就没有别人了。西班牙的将领胡安·帕蒂尼奥在被新涂刷了白垩,撒了药草的宅邸里行走的时候,眉头都没有解开过,在这里的可不止有法国人的伤员,因为按照协议,法国人在守住了卢布尔雅那一周之后,接下来就要由三位选帝侯的军队面对奥斯曼人,勃兰登堡-普鲁士大公早就在和路易十四眉来眼去,萨克森与巴伐利亚虽然站在哈布斯堡这边,但立场也并不那么坚定,他们的士兵一样被送到这里之后,口中除了感谢上帝就是感谢法国的国王,这样的情绪对他们将来的计划十分不利。
  但他能够阻止吗?别说是这些来自于神圣罗马帝国诸侯麾下的士兵,就算是西班牙人的士兵,要他们离开干净整齐的屋子,简陋但暖和的床铺,有效的药草和虔诚的修士,让他们回到营地里去发热,去呻吟,去哀叫着等死,胡安·帕蒂尼奥会第一时间被哗变的士兵撕得粉碎,丢到熊熊燃烧的篝火里。
  他站在一个房间的窗外往里面看,里面燃烧着一根粗壮的蜡烛,每个士兵都在兴奋地低声呼喊,因为修士正在小心地起开一听玻璃罐头——这听罐头甚至不是牛肉,猪肉或是土豆,从在烛光下晃动的透明汁水来看,应该是某种水果罐头,啊,他看见了,修士将罐头里的东西全都倒进一个白色的大瓷碗里,那是柑橘,柑橘并不是什么非常稀奇的东西,但胡安知道,法国人的水果罐头为了保证不轻易腐烂,往里面加了大量的糖。
  这样的耗费也只有在佛兰德尔种植甜菜,在马提尼克等地种植甘蔗的法国国王能够应付得了了,当然,他的罐头也卖出了一个很高的价钱,不管怎么说,它的形状与颜色很美,吃起来又比蜂蜜更甜美,就连对路易十四恨之入骨的利奥波德一世都要在早餐和晚餐,召开宴会的时候加上这么一道点心,更别说是别人了。
  胡安·帕蒂尼奥作为西班牙的新贵,不但为自己的妻女买过,也为西班牙的王太后与国王卡洛斯二世买过,他知道这个价钱,也知道法国国王此次携带了不少这种几乎可以用来赏赐的罐头,波兰国王路德维希一世这里就有三马车,联军的其他将领也领受到了这份恩惠,胡安的房间里就有这么一箱,但水果罐头确实是最少的。
  哪怕如胡安这样有自制力的人,在看到饱满的金色果肉伴随着粘稠的汁液落在瓷碗里的时候都忍不住分泌唾液,更别说是那些几乎从来没有尝过好东西的士兵们了——他们耸着鼻子,贪婪地嗅闻着空气中的甜香,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舌头也伸了出来,期待着睁大眼睛。修士就像是一个母亲对待自己的诸多孩子那样,端着瓷碗,每人一勺地分配过去,保证每勺里都有一瓣果肉,一大勺汤水,那些士兵在吃到的时候简直要把勺子都吞到喉咙里去,吃到的人都鼓胀着腮帮,除了第一次,没人会贸贸然地把它囫囵下去,他们躺在那里,痛苦与恐惧仿佛都消失了,露出了孩子一般天真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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