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19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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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越是靠近国王镇,”那是一座因为玻璃业而迅速发展起来的小镇,管理这里的监政官没有考虑太多,就以国王镇为它命名,“蒙受那里恩泽与庇护的人就越多。”约瑟夫说。
  小欧根沉默地看向已经能够隐隐绰绰看到影子的镇子,说是镇子,但更像是一座新城,它隐没在山峰之间,耸立着高大的烟囱,甚至高过了城墙,据说,那里的人口已经超过了五千人,五千人的吃喝,娱乐和日用,足以支持起周围村镇的产业,更别说他们还需要附近的人为他们做一些零碎冗长的工作。
  “但这里也有人因为那件事情被驱逐,或是丧命吧。”
  “你说的是奥尔良公爵在洛林遇到的那场大叛乱?”约瑟夫说,他是旺多姆公爵的孙子,旺多姆公爵当然会和他详细地说过此事,毕竟以后如果不出意外,约瑟夫作为波旁家的一员,与国王血脉较为紧密的人,也有可能会被派到新占领地或是殖民地去做总督,所以他知道的可能比蒙庞西埃女公爵等贵女还要多些:“瘟疫当然不是奥尔良公爵带来的。”
  “你以为我是蠢货吗?”小欧根瞪他。洛林并不是用军事力量征服的,而是当时的洛林公爵卖给路易十四的,奥尔良公爵根本无需用这种手段来削弱当地人的力量:“他们应该是弄巧成拙——瘟疫指向的是奥尔良公爵,他才是受害者。”
  “但总有人相信这些鬼话,”约瑟夫说:“而且,奥尔良公爵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并且及时做出措施的人,他和他的士兵能够安然返回巴黎,完全是因为他愿意相信医学和科学。”
  “难道那些人就不相信吗?”
  “他们认为奥尔良公爵有一件圣物可以让他免于瘟疫的侵害,所以他们就聚集在他的城堡前,他们才是将瘟疫带给无辜者与健康者的罪人,只是那时候他们只认为王弟在诅咒他们,瘟疫才会愈发严重,但,”约瑟夫比划了一个大圈,“那时候大概有上万人聚在一起,他们在一条溪流里喝水洗澡和便溺,在一个锅子里吃东西,在一条毯子里睡觉,怎么不会令得疫病横流呢?或许也会有人警告他们,劝阻他们,但他们一心一意地认为,只要有了圣物,就算是快烂掉的人也能瞬间活蹦乱跳。”
  “有人说奥尔良公爵之后将这些人驱赶到神圣罗马帝国境内,就是为了报复他们。”
  “这可真是有点尴尬了,”约瑟夫捧着脸说:“一边发誓说是法国人带来了瘟疫,一边又说公爵的行为是在报复,只有受害者才能说是在报复吧。”
  “诅咒他的人不少。”小欧根想起他还在母亲膝盖上的时候,也听过利奥波德一世咒骂过奥尔良公爵,那时候他并不知道那是谁。当时这场瘟疫席卷了好几个城市,虽然距离奥地利还有段距离,但萨克森选帝侯因此和利奥波德一世争执了好一段时间——当然,他也不是完全无辜,没有选帝侯的允许,瘟疫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在洛林骤然爆发?
  洛林可不是什么港口城市,也不是中心地区,因为多山林,人口并不密集,突然爆发疫病实在是太不合情理了。
  “那么你在想些什么?在想奥尔良公爵不该这么做?”约瑟夫问,他并不生气,比起他,小欧根是第一次上战场的人,他之前一直在宫廷——苏瓦松和凡尔赛里长大,像是王太子就很温和,他会对延续了二十年的仇恨心生恻隐之心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不,”小欧根说:“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这些感染了瘟疫的人,继续留在洛林只会让疫病进一步地传播出去,国王与洛林公爵议定的税收是固定的,就算洛林成了一片死地,国王每年给洛林公爵的还是那个数目,如果洛林没有交出足够的税赋,王室也许会被这个巨大的数字拖垮,这样事情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就不好说了,可能洛林公爵的兄长打回来的时候,我们的军队根本无力抵抗——最后就只是一场空。而且,”小欧根说:“他们恨错了人,”他顿了顿:“不过也许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仇恨是不是正确的,他们只要反抗法国人,就能拿钱,就像是这里的人,”他看了看四周:“他们依靠法国人过活,就不会敲碎自己的餐盘。”
  “说得对,”约瑟夫说:“就是这样,我的好先生,死人永远比不过活着的人。”
第三百六十二章
出乎意料的小欧根
  在看到最新的战况汇报时,就连路易十四都有点吃惊。
  在决定安定叛乱人选的时候,路易十四没有动用手中的重器,甚至将蒂雷纳子爵召回反凡尔赛,这种轻蔑的态度与他还在少年时遇到的两次投石党叛乱有着天壤之别,但他的敌人也要承认,他们乘着路易十四远征的时候掀起的波澜,涌起的暗流,在国王大胜奥斯曼土耳其人的时候就早已有乏力的迹象——虽然欧罗巴的君王们从来乐于相互攻讦,但事实上,延续了数百年的圣战传统依然牢固地深植在人们的心里,就算是君士坦丁堡的最后一个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直到现在还是有人会相信,天使将他变成了大理石像埋葬在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只待天主指定的时候到来,他就会从泥土中一跃而起,挥舞刀剑,身披紫袍,带着基督徒们重新打入金门,夺回君士坦丁堡——这还是一个失败者,路易十四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胜利者。
  若是路易十四仓皇失措,长吁短叹,他的敌人倒要得意,只可惜路易十四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为什么欧罗巴君王们征得得来的新领地,总是会不断地掀起反抗的热潮,这和他们顽固的诸侯思想有关,国王也是大诸侯,如果只是通过继承和婚姻取得的领地,他们也许还会宽容点,但对于从战争中得来的,他们总是会错误地继续将该处的民众当做敌人看待,你会对敌人温情脉脉,宽容仁善吗?当然不会,所以他们对待新领地,总是以无休止地盘剥与勒索为主,如果有人感到不满,他们就痛下杀手。
  但路易十四从一开始就考虑到了,既然他先是重金买下了洛林,又以倾国之力打下了佛兰德尔与荷兰,那就不打算在五十年或是一百年后让它们冠上波旁之外的姓氏,他没有将那些桀骜不驯的民众当做法国人宽待,也没有把他们视作奴隶,事实上,无论是佛兰德尔,还是荷兰,又或是洛林,只要那里的民众愿意接受路易十四的统治,就算是三倍于法国人的税收,他们手中积攒的钱财也足够他们安身立命——当然,如果他们还是有什么怨言,那么路易十四也不会强求他们继续做他的子民。
  从之前洛林-阿尔萨斯送来的密信来看,苏瓦松伯爵确实如他向国王承诺与平时表现的那样,是个踏实做事,但必要的时候也能够施展狠辣手段的人,密信上的一行行数字就是他向国王呈上的回报——他不如蒂雷纳子爵,或是沃邦将军那样有着出色的天赋,但确实沉稳可靠,只是大概他也没想到,首先在平定洛林叛乱中迸发光芒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进入军队好几年,又有着一个老将做祖父的路易·约瑟夫·德·波旁,而是小欧根·萨伏伊。
  这位不过堪堪成年的男孩,似乎天生就应当出现战场上,若是说村庄里的密谋会被两个少年人发现,还带着一点意外的性质,那么他与奥地利与萨克森两地的雇佣军直接对上,那就是意外之中的奇迹了——密探的回报因为多半是从俘虏和村民口中得知的,带着一点散乱与夸张,那么苏瓦松伯爵的回报就是带着军人惯有的直率风格。
  苏瓦松伯爵说,那天小欧根率领着一个十人巡逻队,巡逻到国王镇外的一处野地时,意外遭遇到了一群流民的袭击,他们轻而易举地击败和抓住了他们,但其中的一个俘虏引起了小欧根的注意,他在跌倒的时候用奥地利语咒骂了一声——因为早就知道有奥地利人在收买、指导与利用洛林-阿尔萨斯人掀起暴乱,所以这句让小欧根顿时回到了过去——那时候他正坐在母亲或是利奥波德一世的膝盖上,这种近似于俚语的咒骂让他感到万般熟悉。
  他们仔细地检查过这个人之后,发现他的手脚,面部皮肤与牙齿确实不像是一个流民所有的,应该是个奥地利佣兵,一开始的时候,他还在说谎与哀求,想要用这种拙劣的手段逃过一死,也许是因为看着这支巡逻队的首领竟然是个孩子的关系。
  ——您知道小欧根先生用怎样快捷的方法得到了口供吗?苏瓦松伯爵在信中写道,他说,那个奥地利人会以卡姆尼可的克里米亚鞑靼人的方式死去。
  看到这里,路易十四忍不住一笑,卡姆尼可会战前,王太子小路易也意外地遇到了一群流民与为奥斯曼人查探军情的克里米亚鞑靼人,他们意图袭击王太子——路易不是那种嗜血残虐的人,但身在野兽群中的时候,不沾血腥才会被人轻视,于是在他的授意下,投靠了他的波兰鞑靼人就用曾经的瓦拉几亚大公弗拉德三世的手法,将俘虏活生生地插在木桩上——就像是烤羊那样,从下往上,贯穿整个身躯。
  “但那样要很多时间吧。”路易十四喃喃道。
  小欧根当然没有浪费这样多的时间——如果他这样做了,那么也没有之后的一场大胜了,他直接竖起一柄套筒火枪,木柄的部分埋在土里,刺刀向上竖起,果然,这样可怕的酷刑让那个奥地利人毫不犹豫地卖了他的同伴——他竟然是因为被一头方才苏醒的巨熊追击才不幸与自己的队伍失散的,他们的队伍有一千人五百人,正在往国王镇进发。
  曾经的此地居民知道一条法国人不知道的道路,但要他说,他也说不出这条道路究竟在哪里。小欧根履行诺言,给了他一个痛快的死亡,旋即飞马回报苏瓦松伯爵,苏瓦松伯爵并不畏惧与那些奥地利人打一仗,而且国王镇说是镇子,实则一座有着城墙与堡垒,工事的新城,一千五百人除非出其不意,不然几乎没有可能被打下来。
  但小欧根并不满足于固守,虽然那个奥地利人不知道这条道路在什么地方,但他和约瑟夫按着地图查找了好一会儿后,估计了可能有三四个地方会是洛林人所知的密道——但苏瓦松伯爵不允许他们离开国王镇,因为按照之前的估计,那支军队应该离他们不远了,如果探查的队伍正好与他们迎头撞上,他们可能没有被俘虏的机会。
  但小欧根另有想法,太阳王对他的士兵们一向优容,士兵们在军队里,每周有三天可以吃到肉,另外两天是蛋和牛奶,还有一天和斋戒日是鱼,所以他们的眼睛不会如平民那样,一到晚上就看不清——他们询问了苏瓦松伯爵的随身侍从,那位年长的侍从也为奥地利人打过仗,在他的回忆里,奥地利雇佣兵之中的大部分人还是很难在夜晚看见东西的,但他们也不知道,来的是纯雇佣兵,还是混杂了一部分奥地利军官,利奥波德一世仿效路易十四建立自己的常备军也有段时间了,他当然也不会对自己的军官吝啬。
  约瑟夫与小欧根商议了一通(这都是后来苏瓦松伯爵问来的),他们觉得,这些人应该更多是雇佣兵,毕竟路易十四才为利奥波德一世解了围,如果被法国人抓到奥地利人做下了这样卑劣无耻的事情,利奥波德一世连同作为中介的罗马教会脸上都不会太好看,更不用说其他的盟友也不免心下嘀咕。
  苏瓦松伯爵只有三个女儿,小儿子还在襁褓,没有太多与这样大的年轻人打交道的机会(即便有,也是绝不敢阳奉阴违的),让他疏忽了,他拒绝了小欧根与约瑟夫,就心满意足地转身去做战前的布置工作了,谁知道,他的视线才一离开,两个大男孩就带着几个侍从溜出去了。
  或许真有命运眷顾,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孩子真的找到了密道——也不能说是密道,那是一处法国人不知道的狭窄山谷,它就像是一个被扯开的衬衫裂口,从出口往彼端看,又像是一个巨大的枣核,而且它距离国王镇还真是令人惊讶的近——现在要去考虑邻近几个村庄的人是不是知道有这个密道已经太晚了,谷口外就是微微起伏的密林,密林外是一条宽宽的,被人为修整出来的平地,平地上有低矮的防护墙与地堡,它们身后就是国王镇的城墙。
  小欧根这时候已经不能说大胆,而是应该说无所畏惧了,他将马匹交给约瑟夫,只带了侍从就开始往上攀爬,在深蓝色的夜色中,他就像是一只孤零零的山羊那样在岩石的缝隙间登上落下,好几次都差点从峭壁上坠落(这都是那些惊魂未定的侍从说的),有些时候,就连微弱的天光也消失了,他们就像是在噩梦中行走。
  幸而他们终于到达了一个高处,从这里,可以看到几点火光,被利奥波德一世赋予重任的雇佣兵首领也不是平庸之辈——别忘了绍姆贝格元帅也曾经是个奥地利人与雇佣兵首领——首领限制了他的士兵用火把与篝火照亮,取暖,驱赶野兽,一千多人极具纪律性地坐卧在一起,只有轻微的鼾声与交谈声,小欧根看到他们的队伍中还有马车,虽然无法查看车辙的深度,他也猜到了——那应该是火炮。
  国王镇的城墙采用的是沃邦将军的设计,由水泥与厚重石砖砌筑而成,但它终究还是一座工业城镇,不是真正的军事堡垒,它的城墙未必能够经受得起火炮的轰击。
  小欧根也许在这时候就有了主意,他和约瑟夫回到国王镇的时候,毫无疑问地受到了苏瓦松伯爵的一顿斥责,按照军法,他们还要接受惩罚,但小欧根这时提出了一个让他心惊的想法。
  小欧根的想法还是如之前一样,他并不甘于待在城墙之内,等待敌人前来袭击,他们距离敌人如此之近,而敌人尚未料到他们已经有所察觉,那么他们应该将这个优势很好的利用起来——小欧根原先的想法是率军伏击,但现在他有了很好的注意,那座山谷又窄又高,因为两侧的山峰向中间倾斜,所以下方的人很难抬头看到上面的情况。
  萨瓦松伯爵这样写道:那时候,我问他他有什么计划,他说,玻璃厂不是有很多黑油吗?
  路易十四当然知道黑油,黑油也是巫师从煤炭中提炼出来的一种油脂,它的产量不高,但能有比煤炭更高更稳定的温度,烧出的玻璃也更纯净,现在国王与诸侯(不限于法国)的宫殿,没有又大又亮的玻璃窗与玻璃穿衣镜,可是要被人暗中嗤笑很久,这也是路易十四的重要收入之一,那些暴徒们第一时间想到要摧毁这里并不奇怪。
  但说产量不高,也是对煤炭与钢铁说的,这里至少还有两千磅煤焦油的存量。
  小欧根不需要太多人手,在苏瓦松伯爵的军队里,能够轻轻松松背负起五十磅重量,而后从巴黎跑到凡尔赛的掷弹兵不在少数,他们用装水的皮囊装起了煤焦油,跟着小欧根,约瑟夫,一起在黑夜中攀上了那座无名山峰——据说小欧根还在他们出发前,用布条系紧了每个士兵的嘴巴,这样就算是他们失足掉下去也不会发出哀嚎。
  他们甚至无需攀到最高处,只是这时候已经快要四点了,身边的事物都不再是灰黑白色,而像是褪色的蛋彩画,但只要抵达了正确地点——小欧根甚至早就用折断的树枝做下了标记,接下来的工作就简单了,掷弹兵们沉默地甩动水囊,把它们从凸起的岩石上掷向谷底,有人发现了他们,但太晚了,这样向内倾斜的山壁注定了谷底的人很难爬得上来。
  几个掷弹兵在丢下了水囊后,解下身上的榴弹。
  榴弹在人群中爆炸,火焰与碎铁片,弹丸一起飞溅往四面八方,引燃了煤焦油。
  虽然山壁上没有多少植被,但谷底肯定藤蔓丛生,草木葱茏,火焰席卷了整座山谷,雇佣兵在浓烟与大火中,很难再听从首领的指挥,他们要么向后跑,要么向前冲,相互践踏,哀嚎与诅咒声就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一家有女
  后世的人们为欧根·德·萨伏伊亲王写传记的时候,一般都会遇到好几个难题,要么就是无法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要么就是因为很有可能被欧根亲王的崇拜者认为他们是有意在诋毁或是嘲讽这位卓越且伟大的军事家。
  其中最容易被人诟病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欧根亲王虽然战功显赫,甚至在放弃了自己的长子继承权后,依然被路易十四慷慨地授予了亲王爵位,但他直至耄耋之年,也没有过一桩被公开承认的婚事,或是爱人,又或是子女。甚至有段时间,人们怀疑路易十四是否有意避免让他的朝廷和军队里出现一位威望过高的领袖,但事实证明,路易十四曾经不止一次地向他许诺,无论欧根亲王愿意娶一个什么样的女性,只要出身清白,或者不那么清白,只要他愿意,国王陛下就愿意封她爵位,让她能够与欧根亲王公开合法地在一起。
  但这样的建议无疑被欧根亲王拒绝了,他的随身侍从,还有国王的随身侍从邦唐,以及蒙庞西埃女公爵等宫廷中人在他们的自传和有关凡尔赛的传记里,也提到了,这位亲王似乎没有爱上过什么人,即便有贵女愿意向他抛去爱情的花朵,他也只会漠然地后退一步,任凭娇嫩的花瓣碎在脚下。
  他没有孩子,最终他将自己的爵位和领地,还有大半的资产交还与馈赠给了他的挚友,也就是之后的法国国王路易十五,还有一些零碎的,具纪念意义的勋章、珠宝和圣物盒等分赠给了几位好友——他们多数都是与波旁王室有关的人,毕竟他从九岁起到十四岁成年,一直待在凡尔赛宫,并且与王子公主们一起长大——几百年后,人们无论是在意大利,在荷兰,或是在西班牙的国家博物院里都能够看到这位举世闻名的大元帅送给友人们的礼物。
  原本瑞典的王家博物馆里也应当有这么一件珍宝——欧根亲王送给当时的瑞典王后,法国的大公主伊丽莎白的是一件圣物盒,里面有着据说是圣人尼古拉的一缕头发,具体是不是人们无从得知,因为瑞典王后(王太后)去世的时候,有几样东西随她下葬了,她丈夫的肖像画,孩子们的乳牙,她父亲路易十四的亲笔书信(主要是祝贺孩子出生的信件),还有的就是这只圣物盒。
  不是没人猜测过两人之间是否有着一段单纯而又痛苦的情感故事,但除了在凡尔赛宫的那几年,自从欧根亲王进入军队服役,大公主伊丽莎白嫁入瑞典王室,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除了最后的那只圣物盒,他们也没有任何书信或是使者代为联络的痕迹。
  还有一件事情,是苏瓦松伯爵的一个军官偶尔向亲友提起的,他说,欧根亲王的首战并不如人们以为的是在1682年的大同盟战争中,而是在他以一个方才成年的少年身份,加入法国军队的第一年,甚至可以说是第一个月,在洛林的国王镇与叛乱的暴徒们发生的一场战斗。
  人们之所以要质疑这场战争的真假,完全是因为这场战斗居然没有任何记载——这个时期洛林-阿尔萨斯确实出现过一些零星的叛乱,但无伤大雅,骄傲的太阳王甚至聚集了他所有的将军与元帅在凡尔赛宫通宵达旦地痛饮欢歌,来庆祝法国对奥斯曼人的大胜,只派了堪堪在皇家军事学院毕业的第一批学生去碾碎那些可怜的渣滓。
  因为太阳王与柯尔贝尔先生,卢瓦斯侯爵对军中制度,条令以及书面记录的严格要求与审计,后世的人们确实在一些文件上找到了欧根亲王的名字,当然,那时候他还不是亲王,还有之后的旺多姆公爵,路易·约瑟夫·德·波旁,以及作为统帅的苏瓦松伯爵,也就是欧根亲王的父亲,按照纸面上的时间计算,当时的欧根亲王也只有十四岁,这样的年纪,虽然可以被称之为一个成年人,但距离能够发声还有段时间,而且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巴黎与凡尔赛。
  学者们一致认为,在这场战役中,欧根亲王应该是作为一个观摩者存在的,苏瓦松伯爵不可能让他指挥军队或是去参战,记录似乎也证明了这点,但那位军官的亲眷写下的内容却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因为在这份记录中,这位军官——他是掷弹兵队长,明确地指出,当那时候还是小欧根先生的欧根亲王与旺多姆公爵的孙子发现了一群大约一千五百人的奥地利雇佣军,就在距离他们所在的国王镇不足一千尺的山谷里休憩时,是小欧根先生拒绝了苏瓦松伯爵的退守国王镇的命令,坚持要主动进军,攻击敌人——他的方法是收集玻璃工厂里所有的煤焦油,装在水囊里,由他,还有两三百个勇敢的掷弹兵背上山谷两侧的峭壁,然后从顶端丢下去,然后引火。
  煤焦油本来就是一种非常容易燃烧的粘稠液体,而且那是正值初春时节,山谷中干燥的枝叶远比新萌发的芽片要多,狭窄的谷底立刻就燃烧起来了,那位军官如此向自己的亲眷描述:在山谷的两端,都有我们的士兵等候着,那些冲出来的人,都被杀死了,而留在山谷中的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好,他只知道,等到火势渐小,烟雾被风吹走,他们走进去的时候,哪怕隔着厚厚的牛皮靴底,他的脚还是被地面灼痛了;那些被烧死的人和草木都融合在了一起,根本看不清那黑黜黜的一堆堆是什么东西,空气中弥漫着古怪的呛人气味,他们的身边跟着神父,他向空中抛洒圣水,圣水一碰到地面就立刻化作了小小蒸汽……
  他和其他士兵按照命令去翻开那些“东西”,他不认为里面还有活着的人,整座峡谷都是黑色的——他的一个朋友翻到了一具尸体,它在被翻开来后蓬地一声爆炸了,里面热乎乎的杂碎泼洒了他和朋友一头一脸——他们差点就疯了。
  他们做完这些事情后,就有士兵们将那些侥幸冲出了山谷,却还是难逃一死的人搬进来,他们的尸体一样被焚烧到扭曲,焦黑……
  这样可怕的事情,让每一个参与者都只想尽快忘记,而且苏瓦松伯爵也希望他们能够三缄其口,那位军官也是在退役三十年,快要去见上帝的时候,才在酒后偶尔对自己的亲眷提起的。
  战争向来是最残酷的,正如人们所说,死亡也许只是一个数字,但这样的死亡——对当时的人们来说,不够光明磊落,不够道德,甚至不够浪漫(没错,这就是法国人),这让欧根亲王的崇拜者们简直怒不可遏,因为欧根亲王长达五十年的戎马生涯中,一直有着“战场绅士”的称号,他不但愿意尊重自己的朋友,也会尊重自己的敌人,从不采取非必要的伤害与杀戮手段,要说,他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时,就毫不犹疑地将一千多人烧死在狭窄的山谷里,实在是耸人听闻。
  他们提出的反驳意见也不是无中生有,一:这位军官的亲眷,也是这件惨事的记录者,幸运又不幸的是,他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是一个著名作家,在听闻这件事情之前,已经有了好几部令人闻之落泪的好作品,在记录过程中,他当然无法如一个纯粹的记录者那样可观和理智,他甚至是以那位军官的角度来着笔的,这样,在大幅度增强了这份记录的感染性的同时,也让它的真实性与可信性大大降低。
  二:这件事情凡尔赛,巴黎与洛林都没有相关的记载,有人去当地寻找过那座埋葬了一千五百人的峡谷,什么都没能找到——在洛林的叛乱评定后,路易十四决定拓展玻璃与钢铁产业,于是以国王镇为中心,法国人用火药炸平了周围数法里的岩山,那里早就变成了一座坚固的大城。
  三:几百年后,依然有人试图找到证据证明此事确实发生过,他们用了金属探测器,以及一些普通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因为在那份记录里,没人带走死者身上的武器装备或是饰品,钱囊,还有军官提到过的火炮,那么就算是峡谷被有意掩埋了,那么这些东西也一定依然存在着。
  他们一无所获。
  ……
  一无所获是当然的,因为路易十四在看过密信与苏瓦松伯爵的战情回报后,就决定将这件事情压下去,一个国王或是公爵可以在卡姆尼可穿刺两百个异教徒,现在的小欧根却绝对承担不起焚烧了一千五百人的重量——他不想让这样的名声紧随在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身后,而且他也隐约感觉到——小欧根的行为与那些士兵都来自于奥地利有关。
  好几年前他就确定小欧根没有忘记三岁之前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并非苏瓦松伯爵的亲生子,他的亲生父亲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利奥波德一世。
  还有大公主伊丽莎白。
  国王命令苏瓦松伯爵先将那些残骸连同火炮等全都搬运到另一个地方去,又掩埋了山谷,拓建城镇与工厂,移植了生长迅速的植物,别说五十年,不过一二十年,人们就再也认不出那里原先的模样了——他做这些,除了对小欧根的怜悯之外,也有一些赞赏。苏瓦松伯爵在信中没有写到,却让巫师的渡鸦代为传了一份口信,他担忧小欧根的心性受到了他体内的哈布斯堡血脉的影响——路易却是这样想的,带坏小欧根的可能不是利奥波德一世,而是他。
  他在对奥斯曼土耳其人的时候,就用了类似的陷阱,只不过是用火药,陷阱布置在城堡里,战果也要比小欧根的一千五百人显赫多了——那是一万人。小欧根拒绝苏瓦松伯爵的提议,采取这种看似残酷的手段——却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自身的力量不受折损,事实如此,在那场称不上战斗的战斗中,法国人只有十几个士兵受伤。
  但要说服如苏瓦松伯爵这样固执的老旧贵族和将领,是很难的,所以路易十四没有更多的解释,反正他的旨意总会被遵行的。
  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情了,国王在阅读这份信件的时候,孔蒂亲王正带着一位尊贵的客人前来觐见国王,孔蒂亲王在自己的兄长突然变成了波兰国王路德维希一世之后,安分了好长一段时间,但看看路易十四没有生气,甚至乐于看到波旁的血脉延伸到欧罗巴东部地区,作为太阳王的远亲和半个连襟(他的妻子也是一个曼奇尼),他又神气活现起来了,他看到国王带着笑容,就鞠了一躬,轻快地问道:“我的陛下,是有什么好消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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