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路易十四(校对)第32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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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施垃赤塔们厉兵秣马,摩拳擦掌的时候,奥尔良公爵完成了这桩突兀且重要的公务,要往普鲁士去见自己的女儿了,不过在见女儿之前,大公主,也就是瑞典王后,听说了小欧根的事情,竟然动身往马尔默来,想要见见自己的这个无血缘的弟弟。
  我们之前说过,大公主当初有一片领地是被作为陪嫁的,这片领地正在北荷兰的边缘,虽然不大,但足够瑞典在这里驻军,以上下夹击之势来威胁与控制宿敌丹麦,卡尔十一世既然用到了大公主的领地,作为交换,就将被归入瑞典不久的哥特兰赠送给了自己的王后。
  虽然大公主的领地将来都要被她与瑞典国王卡尔十一世的儿子继承,但在她的领地上,她是唯一的主人,无论要做什么,都要比斯德哥尔摩或是其他地方更安全与便利一些,她的使者见了奥尔良公爵,就毕恭毕敬地递上了信件,大公主在信里请求叔叔到她的岛上一见,以慰久别思乡之情,公爵当然不会推脱——本来他们也是要去见大公主的。
  哥特兰岛是瑞典,也是波罗的海中最大的一座岛屿,原先由一个类似于原始共和制度的“岛庭”来管理,共有二十个,这样松散的体系注定了无法与封建制度的欧罗巴人对抗,他们先是被条顿骑士团占领,后来又被转给了丹麦人,接着是汉萨同盟,最后还是落在了瑞典人手里。
  对于这个1645年才归入瑞典领土的新岛屿,斯德哥尔摩的贵族们当然垂涎不已,不说地理条件,这座风光秀丽,气候适宜我,物产丰富——尤其是有着大量石灰岩资源的岛屿在水泥已经成为一桩重要的军事与民生物产的现在,简直就是一座金岛。
  也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个问题,卡尔十一世斟酌再三后,还是将这座岛屿交给了妻子管理与统治,这不免引起了一些贵族的反对与质疑,但在王后只用了区区五年就将这座岛屿打理的井井有条,安安稳稳,最重要的,缴纳了大量的税金之后,反对声就慢慢地消失了——可能也与王后已经为瑞典生下了继承人有关。
  不管怎说,王后伊丽莎白的名字在哥特兰岛上要比国王卡尔十一世更显赫,更可信,以至于有人嘀咕说,如果王后想要与国王打仗,哥特兰岛上的那些彪悍的渔民与工人肯定是要为她出战的——这种话让喜欢大权独握的君王听了肯定不舒服,历史也不是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事情,但卡尔十一世肯定不是,他当初求娶法兰西的大公主,除了家族与国家的需要之外,就是因为大公主表现出了一般的贵女所不可能有的政治素养与一颗良善聪慧的心。
  当初瑞典得到哥特兰岛也不过十几年,斯德哥尔摩派去的总督竟然让那里的原住民连着掀起了好几场暴乱,税收更是年年出现缺口——收不上来,对此卡尔十一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等到他亲政后,他也换了好几个人,结果还是差不多——他都要怀疑哥特兰岛是不是巫师在释放魔法了,怎么在斯德哥尔摩看上去又忠诚又聪明的人,一到哥特兰岛就变成了贪婪的蠢货了呢?
第五百七十三章
地狱与天堂(续)
  为什么?伊丽莎白当然不会告诉卡尔十一世,无论他多么爱她,尊敬她,有件事情是永远无法改变的,那就是她终究是个法国公主,瑞典人犯了错,她告诉卡尔十一世,就是在挑拨离间,意图夺取不应她掌握的权力。但如果是卡尔十一世自己发现,然后将哥特兰岛交给她呢?那就顺理成章了,只要她别犯错,谁也别想将这个岛屿从她手中夺走。
  以往的总督除了过于贪婪之外,也有一些不得已的地方,哥特兰岛原先就有数万原住民,他们将自己称为哥特兰人,不是丹麦人,也不是汉萨同盟的人,更不是瑞典人,而我们都知道,殖民地的原住民与移民,新统治者的冲突一向就是最激烈的。
  哥特兰岛又处在波罗的海的中央,往来不是渔民就是商人,要么就是海盗,这三种人从来就不是安分守己之辈——正所谓温和会被视作懦弱,严厉就是暴戾,正常的税收也会被当成掠夺,可若是不派人统治,无视这些人,哥特兰岛就永远都是哥特兰岛,而不是瑞典的一部分。
  伊丽莎白王后在这里施行的正是路易十四在洛林与阿尔萨斯施行的政策。请问如何将一群对你充满敌意的陌生人纳入你的框架之内呢,答案只有一个——利益。人只要活在世上,就要吃,要喝,要穿衣住宿,要繁衍后代,要有精神寄托,这些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伊丽莎白一边向正在荷兰的蒂雷纳子爵请求海军的援助——为她清除哥特兰岛周围的海盗,为此她付出了一笔不小的佣金,但物有所值,话虽然是剿除海盗,但事实上她是在整理哥特兰岛的内外通道——那些商人、海盗与走私商人,不进行管理的话,她是无法在经济上对哥特兰人形成掣肘的。
  等这些“通道”都被掌握在手里之后,另一边,伊丽莎白麾下的商人就开始与哥特兰人做交易,哥特兰岛有大量的石灰岩资源,但站在伊丽莎白的角度,她并不想让哥特兰岛踏上这条歧路——石灰岩的开采已经破坏了不少植被与海水,直接开设在矿场附近的石灰厂更是因为煤烟与灰尘让不少人生了病,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病正是从这儿而来的,他们还高兴于可以做工人,拿到固定的薪水呢。
  伊丽莎白让教士与医生告诉这些哥特兰人,他们正是因为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在石灰厂工作,才得了病,而且石灰厂的污染也会直接影响到他们的渔获,哥特兰人虽然傲慢,却不笨,何况这确实是事实。
  他们愤怒地赶走了石灰厂的管理者,封闭了石灰厂,但也有人说,他们会因此收入锐减,难道又要等着瑞典人的军队来“收税”吗?
  正在哥特兰人无所适从的时候,伊丽莎白的官员们就提出,愿意教会他们养羊,剃羊毛,纺织,种植桑树(养蚕),以及在这里开设疗养院。
  哥特兰岛的都城维斯比有个别名,叫做玫瑰之城,不过这个名字与旖旎的爱情并没有什么关系——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维斯比一年四季都几乎阳光普照,温度适宜,即便到了十一月份,玫瑰依然会在维斯比开放,而整个哥特兰岛几乎都是如此,所以伊莉莎白一听,就想到如果在这里养羊,养蚕,是可以保证充足的饲料供应的,至于羊毛纺织,你们还记得当初有不少胡格诺派教徒分别跟随大公主与大郡主去到瑞典与普鲁士吧,而大公主这里,以佛兰德尔人最多,佛兰德尔人最擅长的也就是羊毛纺织。
  至于养蚕,欧罗巴人最早以为丝绸所用的蚕丝也是从一种长在树上的羊身上剔下来的,后来才知道这是一种昆虫吐出来的丝,但直到六世纪,才有一个传教士将蚕种藏在空心手杖里,偷回了欧洲。
  如今这项技术也已经发展的相当成熟了,不过养蚕,无论在欧罗巴还是在原产地中国,都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桑树是落叶树种,在寒冷的地方,到了秋天就落叶,到了冬天就光枝,而蚕一向只吃新鲜的桑叶……
  但这个问题在四季如春的维斯比是不存在的,在短短几年里,哥特兰人就种植了数之不尽的桑树,几乎覆盖了整座岛屿,从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望出去,就如同低空漂浮着碧绿色的云层,白色的细边——岩石与沙子犹如从云层后射出来的光那样耀眼,小欧根看了就不由得一阵目眩神迷。
  在无尽的碧色中,是星星点点的红色屋脊与白色的高塔,高塔中的公主,就是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到的伊丽莎白·波旁。
  到了这个时候,小欧根反而恐惧起来,害怕到浑身发抖,如果有人见到,准会以为他是要去打一场必败的仗,而不是去见久违的朋友与亲人。
  “没什么可怕的,”奥尔良公爵开玩笑说:“顶多再挨一耳光。”
  伊丽莎白当然不会再给小欧根一耳光,虽然小欧根在她走后又做了一些蠢事,但想想吧,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堪堪成年的男孩,连爱情、友情与亲情都辨别不清,实在令人无法苛求。
  何况到了今日,小欧根·萨伏伊已经是个战功赫赫的将军了,即便他只是使团中的一员,瑞典的一个军官,叫做古斯塔夫的,还特意从驻防的马尔默跑来见他。
  但等到他们在维斯比的市政厅见面的时候,恍然间,他们又回到了凡尔赛宫,一个是法兰西的大公主,一个是不名誉的私生子。
  小欧根定了定神,才发觉已经成为瑞典王后的大公主已经是个韵味十足的贵夫人了,因为路易十四十分关心医学的发展——不管是哪一方面的,她虽然在这十几年中多次生产,但在医生与巫师的帮助下,没有留下什么严重的病症,孩子带来的损耗也已经补足,时光对她又极其慷慨,与她的父亲一样,除了变得更加成熟,迷人之外,她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你倒变了不少,”举行过迎接仪式后,房间里就只有波旁们了,伊丽莎白说起话来也不必遮掩:“更像是个哈布斯堡了。”
  “您就别提这个了吧……”想到在维也纳做下的事情,小欧根就羞得面色绯红,“我实在不该……”
  他抬起头,他怎么会错误地将吕能堡公爵的姐姐认作如同大公主,大郡主这样的人呢?他应该察觉到的,赝品终究是赝品,将感情与婚姻当做筹码的女性,无论她多么出色,都无法与如后者这样的同性相比,波旁女儿们的勇气、骄傲与尊严都是自己攫来并紧紧握住的,前者却只有徒劳地等待着一份怜悯与施舍,任由他人摆布自己的命运。
  尤其是在哥特兰岛的伊丽莎白,这里是她的领地,她是这里的主宰,那种锐利的光芒,是仅属于国王,皇帝的,就连奥尔良公爵也不曾有过。
第五百七十四章
赐福
  “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民众思想是很简单的,”伊丽莎白说:“谁让他们活,他们就让谁活。”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与小欧根正在一座典雅的小礼拜堂前,维斯比与大多数源自于罗马时期的古城一般,在崎岖起伏的山地上建造建筑,铺设道路,城墙与老建筑基本上都由灰白色的石灰石建成,新建筑则多数以红砖(有时会涂刷白垩)建成,他们从市政厅走到这里,大约有四五百尺的样子,一路上都有人向伊丽莎白鞠躬行礼,表明他们并不是不知道伊丽莎白的身份。
  但伊丽莎白身边只有两名侍女,维斯比总督,两名瑞典军官,还有一个小欧根,这点数量在暗杀与暴动中未必能派得上什么用处:“父亲和我说过,如何看一个君王是否成功,那就看看他敢不敢孤身一人行走在民众中,如果他能走到民众中,又从民众中走回来,就代表他必然是受爱戴的。”她转过身,对小欧根淘气又惬意地笑笑,“可惜是他做不到,我的丈夫也做不到,或者说,任何一个强大国家的君王都几乎无法做到,因为他们在强大的同时,不可避免地有着许多敌人,这些敌人若是不够道德,又或是太过愚蠢,是会做出一些令人猝不及防的事情来的。”
  她又转向街道的末端:“但维斯比只是一座城市,哥特兰只是一座大岛,如果我还不能做到如父亲所说的那样,岂不是太令人失望了?”
  “您的父亲令人敬佩,”维斯比总督由衷地说道:“太阳王之名正如他的荣誉一般熠熠生辉,永不坠落。”
  “我只希望能够做到他所期望的百分之一。”伊丽莎白说道,然后他们沿着向下的坡道继续往前走去,那座小礼拜堂往下的几座建筑都属于圣玛利亚大教堂,圣玛利亚大教堂是维斯比的主座教堂,也是城中最显眼的建筑物——白色墙体,红色屋顶,三座高耸的木质塔楼——这三座木质塔楼有着尖尖的顶,因为岁月侵蚀与烟火熏烤而染上了深沉的黑褐色,在碧蓝的天空中尤其瞩目。
  圣玛利亚大教堂原本不是维斯比最大的教堂,但在一场人为造成的大火中,火焰的海啸呼喊着席卷过了大半个城市,当时的人们都几乎要绝望了,以为他们就要彻底失去家园了,没想到,火焰一碰到圣玛利亚大教堂,就立即熄灭了,哥特兰人由此认为他们受到了圣母玛利亚的庇护,就将这座教堂改做了主座教堂,将它看做一桩巨大的圣迹。
  那三座被烟火熏烤但也奇迹般没有被引燃的木质塔楼也成为了圣物一样的存在,如今,除了大主教与这座城市的主人伊丽莎白王后,普通人并不被允许登上塔楼。不是管理这座教堂的教士趋炎附势,而是那些虔诚的人总想掰下,锯断一块木头带回家庇佑自己与家人,如果不加限制,也许用不了几天,这三座没有被大火摧毁的塔楼就要葬送在信徒的手中了。
  不过今天伊丽莎白不是带着他们来瞻仰圣迹的,小欧根对她来说如同家人一般,维斯比又是她的领地,她就免了一些繁文缛节,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一到维斯比,就要完成的一系列重要工作——她毕竟是瑞典王后,一年中还是有大部分时间要用在履行王后的义务上,凡是正式场合,国王身边没有王后必然要引起一番议论纷纷,她这次能来见奥尔良公爵与小欧根,也是因为他们是太阳王的使臣,也因为有瑞典人想要加入新十字军的缘故。
  “这里是圣玛利亚孤儿院。”伊丽莎白说。
  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宽阔的庭院,四周一样被碧绿的桑树环绕,庭院里只有一条道路通往厅堂,道路两侧不是人们司空见惯的灌木迷宫,也不是喷水池,而是一排排的床单与长袍,白色的织物在晾衣绳上沐浴着阳光,伴随着微风轻轻摇摆,仿佛是一群贵女骑士们正在翩翩起舞。
  前来迎接他们的是维斯比主教,还有几名教士,他们身后跟随着修女嬷嬷,“太好了,”主教说:“王后陛下,我们新收容了一百五十三名婴儿,就等您来赐福呢。”
  “怎么?”伊丽莎白微微蹙眉,“最近没有大的战争。”
  “是没有,”主教说,他是一个目光锐利的中年人,从面相上,不从坚硬到足以顶起小圆帽的头发来看就不是一个愿意轻易妥协的人:“是那些波兰的鞑靼人和哥萨克人,他们听说了这里有修道院愿意接受被遗弃的孩子,就将他们的孩子放在小船上,乘着晚上涨潮的时候推到哥特兰的岸边……唉,若是我们发现了,就要连着把他们带来的人一起捆绑起来丢在小船里遣送回去,但有些时候就不能,我们也没办法把孩子丢到大海里啊。”
  小欧根顿时想起了他在波兰经过的那些事儿,不由得升起了深厚的同情心,但要将这样多的婴儿抚养长大到能够独自谋生,需要很大一笔费用,而且可想而知,这笔费用是要如同溪水一般长流不断的。
  “再等等吧。”伊丽莎白说,哪有愿意舍弃孩子的父母呢,只不过不愿意让他们的孩子也成为奴隶罢了,但……“也许以后会好的。”等到波旁真正成为波兰的主人,波兰现有的农奴制度被废除,哥萨克人也就不会再被迫丢掉自己的孩子了。
  “把孩子们都抱来吧。”她说道,然后她与小欧根就来到孤儿院的正厅里,这里摆着一列列的长椅和桌子,可以用作礼拜堂、餐厅与手工作坊用,有人为王后准备了一张高背椅,小欧根看到主教从教士手中端来了一个匣子,侍奉在侧,他只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直到一个修女嬷嬷抱来了一个婴孩,伊丽莎白用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与面颊,然后将一枚打孔穿丝带的金币挂在他的脖子上。
  小欧根立即想起来了,这不是“摸治”的程序吗?
  路易十四也“摸治”过,为了彰显自己的高贵与正统,如何被天主眷顾与肯定,几乎所有的君王都会在在位的时候进行“摸治”,起初的时候还只是淋巴结核,后来就什么病都能通过“摸治”治疗了,但小欧根没有那个荣幸看到太阳王的“摸治”,因为——路易十四笑着和他说,“摸治”不过是一种安慰手段,淋巴结核原本就是一种能够自愈的病,病人只要心情舒畅,营养充足,痊愈的可能性是很高的,心情当然是因为受了国王的“摸治”,至于营养充足——那枚金币难道就不是金币了吗?
  但等到国王如同普及教育那样普及了医院,每年更有数之不尽的学生从医学院里走出来,成为医生,民众对“摸治”的渴望就变小了,他们甚至不用离开自己的城市就能接受行之有效的治疗,价格也不是那么高昂,痊愈的速度也很快,饱满的钱囊与丰富的货物也能保证他们营养充足,又何必千里迢迢地跑到巴黎或是凡尔赛去呢?
  但在这里的哥萨克人,鞑靼人的弃婴显然是需要这份“摸治”的,小欧根难掩激动地注视着每一个接受了“赐福”的婴孩,这无疑是王后在行使国王的权力,在场的人却一脸平静,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这表明在哥特兰岛上,伊丽莎白确实有着毋庸置疑的统辖力。
  这些孩子……今后也会成为独属于伊丽莎白的一份力量。
  “这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伊丽莎白看出了他的心思,莞尔道:“我正要和你说,将来你也许会有一批瑞典人学生。”
  “瑞典人?”小欧根立即问道:“只有瑞典人?”
  “怎么说呢,难道哥特兰岛就不是瑞典的一部分了吗?”伊丽莎白说,“你要好好教导他们。”
  “我不知道我……我将来如何,”小欧根有着一股冲动,想要将自己从利奥波德一世重病以来遭受的挫折倾诉给这位年长的女性听,但又羞愧于其中的一些内容,无法启齿:“陛下,我并不是一个值得他们效仿的人。”
  “我们还是更坦率地谈谈吧,”伊丽莎白说:“我亲爱的朋友,我亲爱的弟弟,我曾经以为你是一个轻浮的人,但现在看来,你并不是个淘气的孩子,或说恰恰相反,你对自己十分苛刻,令人担忧——如果你是个普通的法国人,一个男爵,子爵或是伯爵,你为之耿耿于怀的事情,简直就如同尘埃与羽毛那样不值一提,但你始终无法排解,哎呀,我想我知道我的父亲为什么要让你来这里了。”
  她顿了顿,“我看到你见到那些鞑靼人的婴孩时,露出了奇怪的宽慰神色,想来你也知道波兰人如何对待他们的了。”
  “他们正在以一种严酷无比的手段对待哥萨克人,比古罗马人更甚,比地狱里的魔鬼更甚。”
  “那么你为什么不想要去改变这种状况呢?”伊丽莎白说:“弟弟,我是一个女人,注定了没法上战场,但我也有我的方法来消弭世间的不平与灾祸,你可是一个强壮的男人,你可以上战场,也是一个威名显赫的将军,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为了一份年少时的轻狂蠢行而悔恨不已,徘徊不安?”
  她没能等小欧根开口,就继续说道:“如果我是你,欧根,我就立即跳上马,奔到新十字军的战场上,用战功让那些施拉赤塔们在你面前低头,俯首帖耳,我要用奥斯曼人的头颅来和他们交换哥萨克人的性命,即便他们不愿,也不得不从;我要站在亨利的宫廷中,对任何一个敢于挑战国王权威的大贵族高声咆哮,把他们吓得瑟瑟发抖;我会率领着我的士兵,驰骋在荒原与田野上,倾听所有饱含着绝望与痛苦的哭喊,接受他们的申诉,赐给他们瑞典人,法兰西人又或是西班牙人都能享受到的一切,包括自由。”
  “等到那时候,”伊丽莎白说道:“等到有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一万个人,甚至更多人看你如同看待一个圣人的时候,你还会记起你曾经的过错吗?只怕到了那时候,你还会嘲笑现在的自己吧,这多么像是一只被幼年时的细铁链拴住的巨象,畏惧着那一点点记忆中的疼痛而不敢稍作尝试——明明只要你轻轻一挣,就可以挣脱那具桎梏了。”
  “我只是一个不义之人的私生子,”小欧根喊道:“陛下,我还曾经因为心中那些黑暗的念头玷污了您的名誉,还有……”
  “还有大郡主,我的堂妹。”伊丽莎白说,于是她看到小欧根的脸又白了。
  “所以你要去普鲁士,向她道歉,就像现在和我道歉那样。”
  “然后……”伊丽莎白捧起了小欧根的脸,她依然比小欧根高,也比他更坚定:“然后就去赎罪吧,如果你认为那些是你的罪过!”
  “我能吗?”
  “能!”
  伊丽莎白斩钉截铁地说。
  ——
  “看来不需要我再说些什么了。”大郡主,也是现在的普鲁士王太子妃说。
  “不需要了。”小欧根说:“我是一个蠢人,殿下,我将自己看得太过卑微,也将你们看得太软弱,沉溺在过往无法自拔,但我应该知道的,在我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之外,还有更多正在遭受苦难的人,与他们相比,我简直就像是一个无病呻吟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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