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校对)第13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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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中弟子都是一代人杰,不知踩着多少人的尸骨走上这一步,按说也是见多识广,但对阮慈描述的景象,依旧是瞠目结舌,难以想象,又生出无数疑问,只是这些阮慈也就回答不了了,因道,“也无需疑惑,每个周天自然风俗都是不同,还有些周天极为自由,修士金丹期后就离开周天四处漂游贸易,甚至到死都不会返回,更有些周天极为荒芜,整个周天都是魔修,外出掠夺宝材,回去灌溉周天本源,延续生机,这些也不过是我在阿育王境中的见闻而已,不论是琅嬛周天还是大玉周天,这规矩在茫茫宇宙中也都并不稀奇。”
  她此前靠修为震慑仲无量,彼女心中恐怕还未必真个服气,此时谈起阿育王境见闻,众人却是个个留神,面上现出如饥似渴的神情,便连种十六都一扫郁色,听得极为投入,少年面上浮现出向往之意,瞧着竟有些纯真。阮慈见他如此,心中暗笑,待一时说毕了,便去寻种十六说话,拱手笑道,“种师兄,相逢以来诸事匆匆,总未好生与你谈谈,你在绝境之绝卫护我姐姐,我心中很是感念你,想要对你道声谢呢。”
  说着,便要稽首行礼,种十六连忙一挥袍袖,发出一股柔力将她挡住,他较之前要长大些许,不再是十四五岁模样,但面相依旧十分可爱清俊,偏偏又竭力板着一张脸,扭头道,“你行个礼,便能将此事揭过么?哼,此事本来也和你无关,我是被那小毒妇蒙骗,有账我自然要找她算的。”
  阮慈忍笑道,“你唤我姐姐毒妇,她知道么?她本来心中也觉得对你不起,把你坑得太惨了些,想着对你道歉来的,但若听你这样唤她,说不得便真要恨上你了。”
  种十六嘴上是不可能认输的,哼哼唧唧地道,“我们本来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她多恨我些,死在我手上的时候才不觉得吃亏呢。”
  阮慈听他这般说,不由微觉不快,毕竟她有太多戏言成真,不过种十六并非是她,而且这种话将来如何应验都不好说,因此也不和他计较,只道,“话虽如此,但我们此时同船而渡,也该同舟共济,你这样孩子气,对她避而不见,不觉得太耽误事了吗?回去以后我要和神爱说起,她向清善真人告状,你怕要挨罚呢。”
  清善真人对种十六如此看重,甚至折损修为也要到宇宙中搭救他,种十六最怕的或许便是给他丢脸,闻言神色一肃,讷讷不能成言,阮慈心中便知此事已成了几分,只待阮容再哄上几句,两人便能相安无事。
  以她来看,这种十六心底是有几分惦记她姐姐的,至于阮容心事,她便看不分明了,将来怕要问莫神爱才能知晓。不过无论如何,阮容欢喜种十六总是比欢喜柳寄子要来得好,阮慈也是有心撮合,见今日火候已足,便也不再多说,回身笑道,“说真的,怎么一直停在这里,不肯往前走了?”
  话音刚落,忽然见到舱室中一点亮光飞出,正是吕黄宁所化遁光,从舟中急急离去,阮慈不免有些诧异,正要询问师兄,吕黄宁却传音道了声,“无事,天时已至,比我想得要早些,我走了,师妹此行保重,莫多和师尊拌嘴。”
  阮慈也不知他说的天时是什么,又想去问王真人,神念探去,却觉王真人舱室中一片混沌,只有九霄同心佩的气息,其余一切都不可感知。心下正是纳闷时,额头突地一片灼热,仿佛那天眼所在,望见了极远处紫精山上,正有一人手捧星辰,照耀而来,心中感应骤起,知道这正是恩师本尊在紫精山顶遥望此处,又不禁涌起一阵孺慕思念之情,暗想道,“上回见到恩师时,本尊化身一言不发便走了,这个师尊和那个师尊似乎是一样,但又似乎有些不同,他对我一向也不太亲近,但这一个特别的不亲近。”
  正寻思着这是为何时,便见到那星光闪烁,一道白光隔着无量空间,照上一气云帆,舟身顿时一阵轻颤,刹那间仿佛真化作一叶轻帆,被狂风吹起,在风中翻翻滚滚,只是几个呼吸间,身周气运变换,中央洲陆的强盛气势消失无踪,众人都是生出感应,察觉到一股莽荒气息扑面而来,知道自己已被吹出中央洲陆,吹入了迷踪海深处!
  直至此时,那舱房之中才犹如拨云见日一般,重新现出王真人气机,九霄同心佩却已是收起不用,阮慈感应之中,宛然可亲,又是那熟悉至极的恩师气机了。
第231章
神通之秘
  不论是阮慈也好,其余金丹修士也罢,这都还是他们第一次来到迷踪海内,毕竟除却北冥洲之外,两大洲陆之间的通行,若非乘坐天舟,否则动辄便是百年,在金丹之前,筑基修士也没有这样多的寿元可以浪费。再说琅嬛周天最是钟灵毓秀之地,便是中央洲陆,其余洲陆穷乡僻壤,气运翻卷远不如中央洲陆这般激烈,因此中央洲陆的修士,没有大事也不愿离开此地。此时在舟中虽然依旧闭目端坐,适应着一气云帆那忽而在前、忽而在后,随风翻飞如一片落叶的行驶方式,一边却也纷纷放出神念观察四周,领略着迷踪海的景色。
  这迷踪海之所以被这样称呼,正是因为其中空间裂缝重重,甚而常有那巨大的黑色深渊,仿若能够吞噬一切,死气沉沉地横在海水中央,两侧都是极深极浓的黑色海水,犹如两堵深不见底的高墙,海水也不曾向内灌入,那空间裂缝也并未蠕动,便犹如一道伤疤一般横亘在海水之中,充满了邪异衰败的味道。阮慈在神念中观照了片刻,便不禁趴在舟头想要细看,但此时一气云帆已被吹到了另一个方向,却是观望不清了。
  虽然此地空间裂缝甚多,但也并非全无生机,远处海水之中,迷迷糊糊亦有不少生灵气息,其中不乏金丹灵压,甚至元婴灵压也在远处一扫而过,只是一气云帆遁速甚快,才惹起海中生灵注意,便已被吹去另一个方向,倒也未惹来什么争端。
  这一气云帆所化小舟,每一次跳跃,必定是飞出上千里,这几乎是金丹修士感应的极限,就好像在水面不断跳动的石子,每一次翻飞都是一次跳跃,不知不觉,已是过了数日,速度犹未衰减,阮容对阮慈道,“一气云帆,说的便是洞天修士,一口灵炁能将此舟吹到青云彼端,我们去程应当是极快的,小师叔定然是吹出一口刚好让我们抵达南鄞洲的灵炁,该如何回来,就不知道了,想来小师叔也自有安排。”
  阮慈这才知道吕黄宁为什么仓皇离去,他若不走,便要一起被风吹走了,却偏偏进不得南鄞洲,岂不是要耽误了大事?她道,“这般迅捷,也不知还有多久能到南鄞洲。破碎洲陆,说不定是和阿育王境一般,处处都是死寂城池,一副酆都鬼城的模样。”
  在这疾速行驶的飞舟上,灵压和气势都在不断变化,并不适合修炼,这也是众人修为还算精深,若是换做筑基弟子到此,可能会被不断变换的方位气机扰乱内息,甚至吐血受伤。众人在最初的新鲜期过去之后,大多都在自己舱室内闭目养神,这般也能舒服一些,否则那晕头转向,灵肉不合的感觉可不太好受。只有少许有特殊经历的修士,如阮慈、种十六、阮容等等,方可闲聊解闷,阮慈更是视这遁速如无物,她穿渡虚数时所承受的眩晕要比此时更强出百倍。
  仲无量倒是可以化作魔气,避开这扰人感受,但她在那件事之后十分畏惧阮慈,和福满子一样,整日都是闭门不出。阮容道,“此去南鄞洲,也不知会遭遇什么险境,你可要小心些,此女师尊因你而死,看来她心中芥蒂颇深,若是有机会,难保不会借机害你。”
  仲无量之师正是解身令主,但魔门师徒之间,有没有真情谊也不好说,阮慈道,“若她当真把师父放在心上,在大玉修士之前,便该保着我才对。不过我自然是会小心的,姐姐也该小心些,你究竟只是金丹初期,身边不过两件仿制法宝,若是有事,你优先自保,却不必管我。”
  阮容柔声道,“我怎可能不管你呢?”
  见阮慈还要说话,她便将阮慈垂落腮边的一丝碎发抿回耳后,满面笑意,阮慈叹了口气,将头靠在姐姐肩上,倚着她坐了一会。两姊妹一道观望着身前那一息一变的景色,此时阮慈已是碧玉年华,双姝并坐,一如牡丹国色,明艳温婉,一如清莲临水,超凡脱俗,竟是难分高下,偏又是惺惺相惜、温情脉脉,说不尽的赏心悦目。却偏偏种十六并不懂欣赏,从空中现身,先是冷哼了声,瞪了阮容一眼,这才讥诮地对阮慈说道,“你这剑使,感应法我看修得也不怎么样,难道竟未感受到心中的警兆么?”
  阮慈身处王真人羽翼之下,的确较之前更为放松,但感应法一旦修成,天然运转,她此前也没有刻意运法,有大事自然心血来潮。听种十六这样一说,先是一怔,方才回嘴道,“话也不是这样说的,或许是那危险对你有害,对我却是无妨,所以我才没有感应呢?”
  她嘴上是不输人的,硬要回了一句,方才闭目感应,不顾周身不断变换的环境,顺着舟内的因果网络往前蔓延神念,果然感应到一股强大气息隐隐出现在远处,但却相当模糊,仿佛还未真正落定。这也说明此时若做出应对,应当还能避过。
  此舟虽有洞天灵炁吹拂,但舟中众人却都是金丹修为,那强大气息威慑感至少在元婴后期,也难怪种十六特意出面,连阮容都不躲避了。阮慈道,“你且稍待,我去问问师尊。”
  她也是有心成全,身形一闪,便从甲板掠入船舱,穿过重重禁制,落到王真人舱室之前,举手欲要敲门,到了空中又变做一推,走入舱房中问道,“恩师,你可曾感应到了那大海兽?”
  她自上船以来,便不曾见过王真人,之前是王真人闭门不见,出海后却是因为没有寻到什么借口,分明很好奇王真人的变化,但却不愿来问,在她心里,王真人之前便算是冷落了她,非得要主动前来示好才能让她消气。如今也是有了事由,之前那股劲儿也过去了,方才主动前来,但心中仍有一丝不快,是以语气便较为冷硬,开门见山,并不肯对王真人嘘寒问暖。
  王真人待她从来都是一般,阮慈这里忽喜忽怒,也不过是换得他唇边一丝笑意而已,如今也仿佛不知阮慈心中所想一般,淡然道,“这是南鄞洲洲界附近生长的一只海怪,南鄞洲破碎之后,它流离失所,日前流浪到此,感应到中央洲陆的气息,自然要前来难上一难。”
  他果然对这海兽来历都知之甚详,阮慈觉得这个真人可比那个话多多了,心念一动,又问道,“既是如此,何不避开呢?我感应之中应有回避之法的。”
  若是王真人本尊,此时必定是微微一笑,一副小儿无知的样子,非得阮慈舍了脸央求方才肯略微开示其中奥秘,但这尊化身却未怎么留难,只是笑道,“来便来了,也不是坏事,倘若一路风平浪静,那才叫人忧虑。既然周天气运并未特意青睐我等,犹自放纵这海兽来袭,便说明那几个大玉修士并未找到前往本源的通道。”
  阮慈还不知道原来周天本源竟也有朦胧的自我意识,会和常人一般趋利避害,听王真人这么一说,也是大开眼界,但心中疑窦又起,也不问王真人将要如何对付这大海兽,只是绕着他走了几圈,仔细打量,王真人微微皱眉道,“又作怪了。”
  阮慈嘴又嘟了起来,到底还是说破了,因问道,“恩师,你这化身怎么如此多话呢?瞧着和本尊颇是不同,这难道是你那独门神通所致么?”
  王真人看了她几眼,眉目间乍然现出一缕笑意,更令阮慈吃惊,固然此前他也常笑,但那多是冷笑、讽笑,如何与此刻一样,乃是悦然之笑?这王真人粗看与本尊几乎一模一样,但性格竟是有许多不同。阮慈但凡有问,他毫不留难,都是详尽回答,此时便道,“你对化身之术,又了解多少呢?”
  阮慈见的化身可就太多了,感应之中,都是一缕本源气机,伴着或多或少的灵炁,其本身好似一个节点,和外界的因果牵连最终都会反馈到本尊那里。如越公子便是如此,他的化身是最多的,长相、声音、气质都有不同,但性格却似乎差别不大,除了有些化身自己随时日繁衍出的性格以外,主要性格都是一致。不像是王真人,这化身性情似乎就和本尊不太一样。
  “寻常化身之术,化身只是本尊的傀儡而已。识忆、性格,都承袭本尊,遇到的一切也都会在瞬间返回本尊神念之中,只有一些细节或被舍弃,这样的化身,自然没有单独因果,一旦离开洲界,去到别的独立空间,便只能靠体内的本源之力运化神通,在神识上尤其极弱,也是因此,上境修士的化身也难以进入一些只能容纳低辈修士的密境,你那官人已是修士中的佼佼者,但也很难跨越这条定律,他能在寒雨泽使出神通,一来是因为寒雨泽和外界并非完全封闭,只是隔了一层大阵,不像是恒泽天、阿育王境那般,已经脱离出主世界,是相对独立的存在。”
  “想要离开洲界之后还能有超越化身实力层面的神通,便不能似这般拟化分魂,需要从过去借得一尊完整的自己,”王真人教导阮慈起来,竟是比此前还要仔细耐心,真有几分春风化雨的味道,阮慈越听越是惊讶,眼睛越睁越大,问道,“这也可以么?”
  王真人笑道,“那就要看你怎样看待洞天真人了,你是怎么看待虚数的?让我想想。”
  他伸手轻轻敲了敲太阳穴,闭目似在回想,体内隐隐又涌动出阮慈极为熟悉的气机,阮慈猛地明白过来,失声道,“慢来,恩师难道在离洲前一刻,才用星光将识忆送到你身上,在此之前你都只有金丹期的识忆么?——难怪你要试用九霄同心佩!”
  她想到王真人在天录阁的异状,还破天荒说了句‘天录,你不必如此’,又想到他那反常的多话,以及对自己那隐隐的陌生,还有此前那数日的闭门不出,不由大为不忿,叫道,“你骗人!你这个人!我就说——你怎么还装得那样像呢!我岂不是白叫了许多声恩师?”
  王真人失笑道,“难道若你知道实情,便不叫我师父了么?那你要叫什么?”
  阮慈其实不太喜欢叫王真人师父,有个‘父’字,便仿佛隔了辈分,她素日里还是唤恩师居多,被王真人这样一问,也答不上来,但却还不服气,只觉得化身和本尊一起,联手欺负了她,不禁鼓起脸颊,盘着手哼地一声,看向窗外去,王真人笑道,“嗳呀,我也想问问本尊,怎么就收了这么个最难缠的弟子。”
  他笑意温软,双眼微弯,像是被阮慈逗得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阮慈从未见过王真人这一面,只是呆呆望着,半晌才回过神来,心中又突然兴起一念,“恩师……恩师在谢燕还叛门之前,或许便是这样的性子,虽也有傲气冷然的性子,但对亲近之人依旧跳脱狡黠、能言善笑,他从这样的性子,又变成了本尊那般的冷淡,定然是受了不少苦楚,他心里或者也很苦的。”
  不知为何,她此时心中一片酸疼柔软,竟比自己受伤时还要更难过几分,心跳也快了几分,竟是不敢再看王真人,转头望向天际,轻呼道,“那大海怪来啦。”
  果然,那海怪虽未现身,但在天边极远处已有一股怨毒意识,将一气云帆锁定,舟中众人都燃起强烈感应,纷纷从船舱中掠上甲板,做出迎战姿态,阮慈也不例外,伸手去扶东华剑,叫道,“竟敢打扰我和恩师说话,让我去斩了这东西!”
第232章
师徒闲话
  从众人生出感应,到敌人现身,实则还有一段时间,但既然气机彼此已经锁定,那么一气云帆不论追出多远,都是必然在某处与这元婴海兽相遇。这海兽是元婴后期修为,舟中众人能有能力与它相斗的,不过是王真人、阮慈二人而已,王真人是洞天化身,神通定然超出自己的修为,而阮慈自然不必多说,她手中宝剑也是宇宙级灵宝,只要灵炁足够,惊天一击足以将海兽重伤击退。
  这两点众人皆理会得,因此虽然凝重,但却并不慌张,待阮慈走上甲板,便纷纷让开身位,阮容是最关切她的,因道,“慈姑,小师叔可有什么吩咐没有?”
  阮慈点头道,“无需惊慌,恩师已将什么都算到了,我们掠阵便好。”
  众人正言谈间,只见远处天边浓雾之中,已是现出一道巨大身影,头生蜿蜒双角,目射红光,淡淡黑烟混杂在云雾之中,极是显眼。在感应之中,其气势犹如山岳一般,好似从海底连根长出、不可撼动,双臂肌肉虬结,端的是凶神恶煞,尚未露面,已是先声夺人。这在狂风中东飘西荡的一叶轻舟,就如同小小玩具一般,强弱对比实在分明,便是舟中众人,也不由要兴起不可力敌之感。
  福满子蹲在船篷顶上,咳嗽了一声,伸手在空中点点按按,叫道,“小心,莫要被他卷走气运,迷失心志,那便未战先败了。”
  众人闻言,心中也是暗自凛然,各自持诵净身大咒,这修士斗法,甚至未曾见面便已在博弈,修为差了一个大境界,连照面都没打便被夺去性命也是常态。种十六双目放出神光,望着远处说道,“这是个土行精怪,虽然还在海中修行,但却已修成人身,他对我们似乎极有敌意,看来这一战不能避免了。”
  仲无量笑道,“迷踪海中,似乎也不讲究什么不喜以大欺小,这海兽若是遇见那两个大玉修士,随口吃了,也不消我们跑这一遭了。看来周天气运投射可真不是说假的,若我是剑使,便从阿育王境往别的周天玩耍一番,捞够了好处再回来。”
  她话里话外,始终在问阮慈一行人在阿育王境的经历,阮慈心道,“倘若此女有心继承座师遗志,维护于我,那么小苏定然会告诉她一些内情,既然小苏一句话没有说,看来她心里或是介怀解身令主之死,或是别有抱负,对琅嬛周天并未有这般忠心。”
  她心中也对仲无量多添了几分忌惮,闻言只微微一笑,抬头道,“越来越近了,它要出手啦。”
  说话间,果然那小舟一个转折,已被吹到了海兽跟前,往前飞驰而去,迷雾也因狂风吹拂缓缓散去,露出海兽真容,却是个豹头环眼、面有妖纹,法天相地的巨人化身,它身后业火熊熊,在海面上远远铺开,像是无数朵红莲在海面盛放,见到小舟飞来,也不废话,如悬崖峭壁般的两只大掌呼啸着向小舟拍来,才刚挥动,两股劲风便已将小舟吹得东倒西歪,在几股巨力之中不住颤抖,令人更难以想象巨掌临身的威力。
  饶是这景象极是可怖,甲板上众人却仍是神情自若,仲无量冷冷望着巨掌,面带讥嘲之色,福满子则不住望向巨人头部,种十六更是不屑地冷哼一声,侧身走到阮容身前,对她低声说话,阮容微微摇了摇头。阮慈只略望了他们一眼,便将神念集中在海兽身上,在她观照之中,这巨人虽然拥有人型,但同时也是一头八首六尾,人立而起的大海蛇,八首都喷吐着妖火光焰,尾巴卷动不休,不断翻搅地气,但其气势却给人断裂之感,仿佛因果被人断去,一身修为也就到此为止,固然威风八面,但却再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了。
  难怪这海兽如此憎恨中央洲陆修士,南鄞洲陆沉,定然也带走了它一部分气运,此兽又不通气运秘术,无法弥补,因此只能止步于此。阮慈心道,“怪道都想当人,妖兽肉身虽然强盛,本源也极为深厚健旺,便是受了伤也不容易死,寿元更是悠长,但说到这些妙用无穷的细巧神通,当真无法和人修相较。”
  双掌互击带出的劲风,与一气云帆所乘的风力交杂在一起,令此处狂风大起,将迷踪海上似乎永不消散的云雾都已吹开,在深蓝夜空之下,玄色海水之上,一名喷吐黑烟的巨大法相,正高举双手,往空中一叶小舟拍来,这一幕便犹如静止的水墨画一般,在一瞬间,似乎连时间都暂时停驻。
  便正在此刻,夜空中一枚小小星子,忽然一闪,投下一股星力,落在那法相之上,阮慈感应之中,只觉那灼灼星力,在海蛇躯壳之上烧出一个大洞,露出其跳跃不休,犹如熔炉一般的巨大心脏,当下更不犹豫,跃出舟头,巨量灵炁涌入剑身,东华剑寸寸出鞘,将所有气势敛于剑身,反而是平淡无奇,似乎毫无异象地向前斩出一剑!
  青钢长剑在空中画出一道亮光,阮慈的身影,这一刻还在舟头,下一刻已在巨人腰侧停驻,这一剑在实数中观看,仿佛她是斩在巨人身畔数丈的虚空之中,但那法相的动作却因此骤然凝固,双掌停在半空,劲风卷入狂风之内,将小舟吹得又是乱转,颠簸中骤然跃出千里之远,众人回首望去,只见那法相四分五裂,巨大肉块往下坠落,血雨间那白衣少女伸手攫取一物,随后身形转折,向着更远处掠去。
  众人正是惊奇之时,却只见那小舟又被风吹得翻了个个儿,一个转向,竟是在瞬息间被风吹到了少女身侧,她轻飘飘随风翻起,一个鹞子翻身,落在甲板之上,随手甩去剑身血珠,还剑入鞘,那血珠落在甲板上,犹自带有灼热余温。
  再看远处,那海兽气机已是一片颓唐死寂,这一剑星光指路,直刺七寸,却是在刹那间便将元婴顶峰的大海怪灭杀剑下。要知道,这般修为的妖兽,已近乎不死之身,若非是洞天出手,只是同境界相斗,只怕是数百年都杀它不死。却不料紫虚天王真人在未动身以前,便算准了这一劫,偏在此刻留出一股星力,而阮慈的东华剑更是如此锋锐,一剑之下,连这般怪物都是身死道消!
  莫说福满子,便是种十六,面上都不由现出忌惮之色,众人都往后退了几步,似乎如此方能表示出对阮慈的敬意,唯有阮容十分喜悦,迎上前笑问道,“可受伤了?那般怪物,身边的灵炁都被业火烧得邪恶卷曲,不是闹着玩的。”
  阮慈见众人神色,便知道此番立威收效颇佳,众人已是尽数心服,也是微松了一口气,笑道,“无妨的,这怪物被恩师星光定身,还伤不了我。”
  她衡量了一番风力,见这一气云帆其果然如王真人所料,融入劲风之后,遁速更快,便将一个乾坤囊取出,把那海兽精血洒落风中,道,“南鄞洲自从被众真人斗法打到陆沉,护洲大阵便跟着坠落破碎,但却又没有完全消融,因此其方位只能大致推断,却难以精准定位。这海兽是南鄞洲土著,精血中自然带有洲陆气息,或者可以令我们寻到一条较为安全的通路。”
  众人至此方知王真人的谋算,这海兽还真无法躲避,是非杀不可。种十六面上也不由露出惭色——阮慈感应不到危险,却是因为这原本就不是危险。
  两人目光相触,阮慈知他尴尬,不由抿唇一笑,往阮容看了一眼,却也不挤兑种十六,摆明了是看在姐姐面上放过他。
  这般做作,虽然是几个眼色,但聪明人还有什么是看不出来的?只是都不说破罢了,仲无量举起袖子掩住小口,眼珠子转来转去,到底还是忍不住轻笑起来,种十六被她笑得面上微红,阮容倒是若无其事,反而问道,“仲师姐笑什么呢?”
  仲无量忌惮阮氏姐妹远远超出忌惮种十六,敛容道,“只是见敌人轻易授首,心中十分欢喜,忍不住笑了一笑。”
  经此一役,舟中再无人敢和阮慈争锋,气氛倒是前所未有的和谐,阮慈日常总歪缠着王真人问这问那,王真人能答的都告诉她知道,连感应法也是两人一起参详,金丹之后的识忆,他便要前去查阅,但即便如此,对阮慈依旧极有耐心。阮慈又是个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的刁钻性子,王真人难得给她好脸,她便更加依恋恩师,连阮容都遭了冷落,师徒两人每日里推演感应法,王真人将本体感应星数,算准时机,发出星力助阮慈定位海兽七寸的种种神通,都毫无保留地解释给阮慈听。
  在阮慈来看,她拔剑一斩,只是这计划中最简单的一步,王真人所为才是真正匪夷所思,只是这化身究竟只有金丹修为,虽然倾囊相授,却终究解释不清这其中复杂的计算,毕竟其中有些关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一日阮慈仔细推演了许久,都无法复现王真人的谋算,不由有些气馁,将玉笔掷在桌上,怒道,“不算啦,只有见到本尊再请教他了。”
  王真人抿唇而笑,似是有些话想说而没有说,阮慈埋怨道,“小恩师,你知道得本来也不多,还老这样藏着不说呢?”
  “我是想,你若问了本尊,他也未必会答你。”王真人被她发了脾气,却也不发火,他要比洞天本体平易近人多了,阮慈也说不上更喜欢哪个王真人,这一个当然更好相处,可和他在一起呆久了,反而更是疼惜那洞天本尊。“这本不是你该细究的篇章,若不是此时还在路上,也无法修行,闲着也是闲着,我亦不会为你解说。”
  阮慈又嘟起嘴重重地哼了一声,趴在桌上侧头望着王真人,心想道,“长得倒是一般无二,且神情还更多变化,真人生得真是好看呀,比谢姐姐男身更好看许多,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她也曾见过青君、涅槃道祖,都是绝色,但过目即忘,再好看也无法记忆,因此在她识忆之中,最好看的便是王真人不假,连瞿昙越都要倒退一舍之地,此时虽然坐在王真人旁边,而且能和他说说笑笑,比此前师徒相处要亲密了不知多少,按说已是意外之喜,但不知为何,心中却还十分不满足,仿佛这般亲近还是不够,单只是望着王真人,便觉得还想要再做些什么,但要她说是什么,阮慈却又并不知道,只是好像有一只虫子在心底一扭一扭,痒丝丝的让她浑身都不自在,望着王真人的眼色之中也不由多了几分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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