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校对)第16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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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艘法舟,虽然只是法器,但在木阴城中也足以掀起腥风血雨了。母子二人都有如在梦中的感觉,王月仙流连了许久,逐渐冷静下来,荀洋却还傻乎乎地四处张望,喃喃道,“娘……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王月仙噗嗤一笑,将他搂在怀里,柔声道,“怎会是做梦呢?苦尽甘来,我们母子俩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想到前情,鼻间忽然一酸,暗道,“师哥,倘若你也在,那……那又该有多好。”
  她和丈夫也是情投意合,这才合籍双修,此事虽然已是数年前的往事,但依旧思之心伤,也不愿被儿子看到,将眼泪忍下,对荀洋道,“洋儿,你刚才也听主君说了,不止是你,连娘在主君眼中,也是见识短浅之辈。但见识短浅并不丢人,只要聪敏好学、进退得宜,照旧能得到主君长上的欢喜。你不可唯唯诺诺,遇事不敢争先,但也切忌自作聪明,因自卑反生自傲,处处要掩饰自己的短处,反而自曝其短,显得寒酸。”
  荀洋点头道,“我晓得的,娘,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到了门内,洋儿一定处处小心,不会招惹麻烦上身。”
  王月仙最怕就是主君还未回山,自己不曾站稳脚跟,儿子便惹出麻烦。也不知主君在上清门中又是什么身份,会为荀洋介绍怎样的老师,不过她亦是知道这已经是极其难得的福缘,也不敢奢求太多,只又嘱咐儿子道,“到了门内,也要谨记,你我母子二人的性命是被主君搭救,大仇也是因主君得报,你的仙缘更是因主君而得,倘若是主君身边亲近的晚辈收了你,也不必多说什么,好生修行便是了。但若是主君授意你拜入其余关系略远些的仙师门下,那你便要留心在意了,第一个,你心中要知道是谁和你最为亲近……”
  如此絮絮叨叨,嘱咐儿子许多话,荀洋都一一听了,王月仙方道,“好啦,去玩一会儿罢,也不知还有多久才到山中,入内之后,便要好生修行,不会再有这样欢喜无忧的日子啦。”
  荀洋早对法舟中的一切好奇不已,也觉得母亲所说很有道理,便忙四处探索起来,王月仙在蒲团上望着儿子灵动的身影,只觉得一生之中,再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加欢喜,可惜丈夫早亡,否则当真是别无他求。
  想道丈夫,心下又是一阵酸楚,忖道,“师哥,你可知门内垂涎欲滴的法宝,极可能已被主君随手赏给洋儿当见面礼了?高门修士,对这些法宝当真是不屑一顾,你能想象得出来么?唉,你从那宝藏中回来,便已是强弩之末,气息大异寻常,连一句话都未曾说就死了,我连你是怎么死的都不知晓。飞花派的那几个老家伙如何伤得了你,你在宝藏中又遭遇了什么……”
第291章
逝者如斯
  且不说王月仙母子在法舟中是如何绸缪,阮慈一行三人行到空中,犹在议论此处群山局势,姜幼文道,“如今魔道大兴,连五行山脉这一带都涌现不少魔宗宝藏,可见天道大势在向魔宗倾斜。可笑是空间最为不稳的这一段在无垢宗往上清门一侧,燕山那些人却偏偏到不了上清门的地盘,有许多地方无法插手,只怕是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师姐,若要我说,百年之内,燕山一定会向上清门示好。这些好处他们得不到不要紧,却也不愿被玄魄门他们占了去。”
  阮慈还未说话,沈七已道,“和阮道友同行一段,幼文你的眼界显见得是长起来了。你可别忘了,玄魄门还有阮道友的道侣在呢,燕山又该如何示好?难道把小苏送到阮道友身边来吗。”
  姜幼文望着沈七促狭一笑,阮慈嗔道,“我又不是一块肉,谁出价高就配谁,真要这样说,你们一个都逃不过,都要被师门送到我的捉月崖。亲事哪有这般结的。”
  不过她也觉得姜幼文所言有理,道,“玄魄门想要捞好处,没那么容易,我都出来这样久了,官人也不来找我,看来他们内部或许有些变动。哼,这么多盛宗,偏偏就他们跑了一个,在洞天博弈上,他们是要理亏的。”
  若非如此,上清门倒很可能顺势扶持玄魄门,届时两人的道侣关系,也将会被更多的上层重视,但燕山如何对待阮慈,这始终是琅嬛周天自己的事,瞿昙楚却是成功逃到了周天之外,因此玄魄门近些年行踪更加诡秘,连瞿昙越都没来相会,阮慈出得门来,几次拨动心弦,都感到瞿昙越仿佛身在一处极遥远的所在,只有朦胧感应。便是他那遍布天下的化身,也没有谁过来打招呼。
  玄魄门没有主动,上清门自然不可能揭过这一页,阮慈道,“太史宜和徐师姐感应如此紧密,或许燕山不日将为太史宜前来提亲,借由这门婚事,化干戈为玉帛。”
  姜幼文道,“不错,如此一来,徐真人结了一门强援,徐仙子也有了栖身之所,不必在紫精山躲避你的锋芒,两大盛宗之间也不可能永远僵持下去。我看这门亲事竟是有八分可以结。”
  盛宗之间便犹如国家博弈,不是无垢宗这样犯了大忌讳,很难会惹来灭门征伐,似当日上清门陈兵北冥洲的战役,倒是时而得见,一般数十年内事态便会了解。譬如谢燕还,携剑叛门投入燕山,不过也就是几场战役,最终亦无人再提此事。阮慈被燕山劫走已是数十年前的事了,燕山也割让了不少好处,两宗的关系正在逐步缓和,如今燕山心切要进上清门统辖下的地域培养弟子,说来也是因为低辈弟子被阮慈一剑诛灭,急于为新弟子寻找机缘。阮慈也觉得这门亲事几乎是水到渠成,点头道,“那都是他们的热闹,与我何干?我们还是再去木阴城瞧瞧吧,刚才只顾着比试,那魔门坟茔内还有些隐秘没有探尽,似乎有些意思。”
  三人本就为游历而来,并不急于赶往那处时间瘴疠,闻言自无异议,姜幼文道,“看来那对母子是我们出门以来,所遇真正有福缘的两人,只不知气运是在母还是在子。”
  原来三人出门以来,所见的行路人也不在少数,阮慈在空中飞掠时,若是感应到有落单行人,都会落下问问原因。毕竟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中,还能独自前行,不是有特别的本事,就是有特别的故事。这其中如王月仙、荀洋两人这般逃避仇家追杀的行人也并不少,只是多有不称意之处,或是提不起阮慈收纳的兴致,便多数是给些灵玉,助其到达最近的城池等等。还有些本就是乘着乱世行凶的亡命之徒,便是遮掩得再好,也逃不过阮慈的感应,三人便随心处置,像王月仙两人母子都蒙收录门下的还是第一次,况且阮慈还要再去那坟茔一探,便显见得双方的因缘更加深厚了。
  沈七也道,“若是两人都在阮道友门下,那我猜是子,现在母亲入门,孩儿却要拜去别师,便不好说了。”
  这两人乱猜一气,一同向阮慈看来,阮慈笑道,“这哪里看得出来呢,从禀赋来说,或许是孩儿更厚实一些吧,他那母亲心性虽佳,但玉池浅小,还受过重伤,若要有所成就,不但要弥补暗伤,还要我托师兄为她开辟玉池,否则成就最多也就是金丹了。如今我门下有一定法度,便是我欢喜她的为人,倘若她于洞府无功,也不好贸然施恩。”
  众人不过是闲谈而已,姜幼文也不在意,三人说话间已是飞回木阴城,此城筑于谷中,规模倒也不小,但明显可以看出城防破损的痕迹,仿佛过去数十年来一直受到损伤,却没有能力修复,这也可以看出护城大阵的灵炁已是颇为黯淡,否则阵法自会缓缓修复城防设施,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连城内境况都遮护不了,三人在云层中一眼便可看穿城内布局。
  “毕竟是数个散宗联手执掌的小城,本就不太会遇到正儿八经的攻城战,这护城阵法,最多也就是抵御骤然爆发的瘴疠之气,以及随后兴起的妖兽狂潮,因此本就没有太多的幻阵蕴含其中。”阮慈将木阴城内外审视了一番,摇头道,“其实这种阵法也抵御不了真正的兽潮,听闻兽潮一成,便会自然听从一些狡诈妖兽的指挥,行动间也是深通兵法,自然懂得观察城内局势,集中力量攻打要害。阵法只能稍微拖延时间,让城中人乘机逃走,或者等待上清门来援。”
  姜幼文道,“现在这大阵连元婴修士的一个喷嚏都抵挡不住,倘若再不修补,说不定数年间都会自行破灭。城中那几家宗门哪有看不出来的?但到现在都聚集不出相应力量,可见远处战场余波的影响有多么大了。太微门倘若再不结束战端,这一带的散宗城池可能都守不住,会纷纷散佚于山水之中,只等数百年后元气平静之后,遇有因缘,或许还可以重建吧。”
  他不知周天大劫的隐秘,对于太微门大举征伐无垢宗,又或是突然想要一统宇内的做法,自然颇感费解也并不赞同,从语气中便可听得出来。阮慈却知道无垢宗绝无可能在数十年内便烟消云散。此时两宗的战争还只在元婴层面,洞天高人无一出手,目前的种种动静,只是彼此在争夺气运而已。太微门通过杀伤无垢宗门人,正在断去无垢宗的气运,只是做得比较温和,不像是南鄞洲那般简单粗暴。无垢宗一面应对,一面也在不断培养新生修士,只要无垢宗数位菩萨没有圆寂,道统就不算断绝,其就有往外散布思潮的能力。
  气运、因果、道韵……各个维度都在剧烈冲突,现在中央洲陆中部就像是一锅粥,搅和着还未开锅。便是太微门,也在借此淬炼自己一统周天的计划,这和琅嬛周天自古以来各自为政、互不服膺的思潮不同,想要推行也势必要遇到阻力。阮慈目前还未看出太微门这大一统的思潮会否与大不敬有过分激烈的冲突,又能不能来得及在周天大劫以前大功告成。眼下上清门、青灵门都是冷眼旁观,或许通过无垢宗之争,会让两家宗门明确自己的态度。
  这样巨大的棋局,千年内能有变化都不算是慢的,木阴城、雷阳城这样的散宗城池,注定是无法久存,阮慈仿佛已见到未来数百年后此处的场景,凡人国度是不会再有的了,城池也化为山林间的遗迹,瘴疠处处,宝藏坟茔深藏其中,吸引着远方赶来的各色修士,云端也不知何时架起了浮云码头……眼下的一切,不会再有人记起,就连这一带名称的由来——由五座恰好占据五行的散宗城池而得名的五行山脉,也会被人忘怀。或许到了那时,距离这里最近的茂宗明玉宗的新弟子,把这里毫不考虑地划为荒山野地,只标注一处‘五行集’罢。
  逝者如斯夫!时间的流逝便是如此,在每时每刻,只是一点一滴,倘若把眼光放到千百年间,便可见到一条奔波跃动、咆哮汹涌的激流,在这样的激流之中,又哪有什么永恒,哪有什么千古,只有不断被卷走的一生悲欢。小弟子的一生,在大修士眼中,不过是河流中的一滴水!
  但一滴水也有一滴水的奥秘,大道在芥子微尘中亦不减分毫,阮慈站在云端,一时不由痴了,脚下那沧桑大城,顽强地盘踞在群山之巅,又似乎像是在对时光证明,即使开脉、筑基修士的一生是那样的有限,但依旧可以在这世间留下一座这样的城池,即使很快便会被旁人遗忘,但它却依旧会在这里矗立很久很久,哪怕被绿叶爬满,被丛林吞噬,在枝叶掩映下的一砖一瓦,也都是他们曾来过的证明。
  王月仙出生时,阮慈还刚拔剑不久,在上清门闭关修道,自她结丹以来,仿佛也没有经过什么大变,但王月仙的道途中,又有多少刻骨铭心的时刻,便仿佛是把那时间拉得很长很长,与阮慈那匆匆而过的时光相比,同样的岁月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时光忽长忽短,阮慈思绪沉浸其中,不知不觉,竟仿佛臻入奇妙境界,思绪空灵活泼,内景天地之中,那亭台楼阁上下的金铃玉鼓无风自响,活泼不已,吉祥无尽,久久方才逐渐停息。阮慈回过神来,仔细一品,只觉灵性似乎更纯粹了几分,要说还有什么别的,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沈七、姜幼文都曾如此顿悟,自然不会催促,反而各自退避到远处,为她护法,此时方才回到阮慈身边,姜幼文笑道,“瞧,我说这对母子福缘深厚,果然不假,你收了他们,当即便有了这番机缘,也是巧得很了。”
  阮慈会心一笑,道,“世上哪有真正的巧合,我只猜我们要去的那时间瘴气定然是十分凶险。”
  她突然天外飞来这么一句,姜幼文不由一怔,沈七却是面露沉思,阮慈见了笑道,“幼文,你话虽多,却赶不上沈师兄机灵,这还是小苏没来呢,倘若小苏来了,你呀,不知要被他们联手欺负成什么样子。”
  姜幼文不禁大为不服,阮慈却也不再解释,只道,“走,我如今灵觉更是敏锐,又离得近了,感应清晰得多。那坟茔里似乎藏了一只妖鬼,而且和荀洋、王月仙颇有渊源,奇怪,为何又是妖鬼。”
  说着便将遁光一展,带着姜、沈二人,飞向城外不远处的一道山涧之中。
第292章
荀洋之父
  木阴城虽是散宗城池,但在方圆十万里内,毕竟也是独一无二的大城,自然是钟灵毓秀,城外山涧流响、瀑布连珠,倘若在灵炁和缓时前来,定然是一处令人流连忘返的胜景,此时虽然景色未变,但就是凡人到此,也能感觉出一丝隐约的不谐,修士一眼望去,只见那山涧之中,灵炁纵横,隐隐有一道七彩流光外露,但色中带邪,令人烦恶中还带有一丝油腻之气,其上则是纵横了十数道封禁之力,使得此处灵炁驳杂不纯,说不出的不舒服。
  对阮慈三人而言,这些最高修为只有金丹的散宗门派,其加诸于坟茔之上的所谓封禁之力,只不过是笑话而已,此前三人前来寻宝,均是各显神通,随手击穿,因此还惹来几个门派出面查看,对这些低阶修士,姜幼文是最合适的,他也一向最是狠辣,随手便将撞在此处的筑基修士处置了,只令其受伤而返,便如同当日前往宝云海的那艘法舟一样,现在只是几名筑基修士重伤返回宗门闭关而已,并无丝毫不对,最多城中大阵因此增加些许警戒,但数日之后,毒力流转,城中不知要有多少人死在流毒之中。至于那些染毒修士会不会逃往别处,将毒力传给他人,如此无穷无尽地在凡人和低辈修士中流传下去,那就不好说了,也只在姜幼文一念之间。
  不过这种毒力,倒传不进茂宗、盛宗庇佑之下的凡人国度,只要护城大阵有一定强度,都会发出警告,将其人推拒在外。阮慈只让姜幼文适可而止,毕竟此地还是上清门庇佑之下,虽说已近边境野地,但也不好过分嚣张。姜幼文嘟着嘴怏怏地应了一声,跟着阮慈从禁制空洞中重新跃入山涧,道,“这些人真没出息,我们都走了,他们还不来查看局势,我还当又有人来给我送菜了呢。”
  阮慈道,“我们来了不过一盏茶功夫便就走了,他们哪敢出来,只怕还以为我们在里面呢。这坟茔中的禁制倘若不知其法,破解起来十分费时,还不能有人干扰,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十几年都无人得手,倒是便宜了咱们。”
  姜幼文道,“是便宜了你!”
  正说话时,三人已是寻到山涧底部一只大河蚌,那河蚌察觉到灵气刺激,壳盖大开,露出其中含着的一枚流光溢彩的宝珠。这宝珠便正是坟茔入口,这是魔门常见的埋藏把戏,所谓藏珠之法,整座坟茔其实就在宝珠内部,用了芥子须弥之术藏匿。也不知在山涧污泥中默默无闻地埋藏了多久,如今被灵炁刺激,天时感应,这才放出宝光,相机出土。
  三人神念先后一触宝珠,便被挪移入内,只见魔宫中奇花异草、白玉栏杆,仿似仙家楼阁,又不知从何处隐约传来仙音袅袅,也难怪木阴城众人不知底细,都以为此地是一处宝藏。
  此地幻境重重,若是低阶修士到此,只要举步入内,那么不管走到哪里,都很难找到出路,也很难返回原点,会在探询中逐渐坠入幻境,被汲取元气,化为骷髅而死。但对三大金丹来说,不过随手可破,姜幼文一身毒力,可以将禁制烧穿,沈七神剑破妄,阮慈手段更多,烛、镜都可破除幻阵,自身还有道韵随身,根本就毋需动用东华剑。此前来到这里,三人各显神通,阮慈将道韵护住自己,一步踏出,直接传过幻阵核心,便是在这里占住了先机。说到底她还是用了道韵,有些像是耍赖,姜幼文才这般不服气。
  此时重临此地,姜幼文背着手左顾右盼,老气横秋地道,“果然还有些东西,我们取走了那面镜子,按说此地少了本源,应当会逐渐衰败,但看这禁制自我修复的速度,应当还有宝物被藏着,那才是真正的本源。”
  他指着楼阁上空一处碧蓝天空,道,“这便是刚才被我烧破的地方,这禁制颇有灵性,把它挪移到空中藏了起来,但你们仔细看,此处的气机和别处还是有些不同。”
  沈七道,“魔门藏珠之法,多数是魔修在山门外被追杀身亡,死前为了隐藏本门道统而行的秘法,这样的坟茔内部,往往埋藏有主人后手,若是能侥幸不死,留下一缕生机,便会不断温养残存神念。本门弟子进入,知道关窍,便可避过危机,从容取宝离去。倘是凡人机缘巧合之下误入此地,又有合适资质,便会传承道统,很多魔门散修都是这样来的。不过也可能修着修着,便将自己修成了坟茔中藏匿着那一缕亡魂的夺舍肉身。”
  他对魔门掌故,倒是娓娓道来,如数家珍。“如果没有阮道友的感应,我见到这般景象,也会以为这坟茔原本的主人或许还没死透,但阮道友能感应到一只妖鬼,这就有些奇怪了,难道是灵炁、魔气遇合,在此地天然衍生出了一只妖鬼,成了此地的主人?”
  阮慈道,“这枚宝珠十几年前就已出世,不少本地修士走入,或许妖鬼也是那时潜入的,是或不是,抓来问问就知晓了。”
  她袍袖一翻,纤指点向空中那处禁制残伤,法力过处,众人面前景色乍然一变,现出一处阴气森森的墓道长廊,前方蜿蜒曲折多是弯道耳室,内中宝光莹莹,神念过处,内中仿佛有无数珍稀宝药、灵玉法器等等,引人垂涎,其中距离长廊最近的耳室有些打斗痕迹残留,还有数名筑基修士的骸骨躺在墓道中,姿态各异。姜幼文道,“荀洋的父亲应当便是在看守此处时,无意间被吸入此地,和其余守卫发生打斗,最终重伤勉强逃出。”
  这种散宗城池,散宗间彼此提防,一处宝藏多人看守,都出自不同宗门,这也是常态。而且金丹长老只要事先做好准备,也可以窥见宗门弟子死前所见的一点残余,以墓道中珠光宝气的景象来说,木阴城怀疑荀修士从坟茔中带出了法宝,也算是人之常情。不过三人却是知晓,这些宝药若是真的存在,坟茔主人有什么重伤无法治愈?这也只是墓道中为防盗墓修士所设的圈套而已。
  真正唯一要紧的法宝,其实也不在墓道尽头的主墓室中,而是墓道开始时挂在墙边的一面八卦镜。盖因魔修若自忖必死,定然也不会将法宝藏在自己棺椁左近,免得后来者打扰安眠,本门弟子取宝之后,退出墓道,回到坟前拜祭即可。只要踏入墓道一步,便已经是陷入了十死无生的幻境中,这阵法也只会出现在墓葬中,设阵者为自己留下的生门通往棺椁内部,也就是死者永眠之地。入阵之后,最好的结果也是闯入棺椁,被其上残留更加歹毒的禁制困住,永远没有解脱的希望。
  阮慈虽然不像是沈七,和苏景行不知何时朝夕相处了一长段时日,以至于本人并非十分好奇的性子,却对这些魔门秘闻如数家珍。但她感应之下,一切昭然若揭,适才前来,取镜之后便没有再往里去,三人立在墓道入口,往里看去,姜幼文皱眉道,“棺椁之中,的确有一团诡秘生机,似是在生死之间,要我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会当成是魔门神通,师姐当真感应到这是一只妖鬼么?”
  阮慈道,“确然就是妖鬼,而且和荀洋因果勾连甚深。好奇怪,倘若小苏在此就好了。”其实若是瞿昙越在此,那便更加恰可,可惜瞿昙越到现在都没有丝毫音信,也不知他在玄魄门究竟都做些什么,是否遇到什么危险,或者是和掌道大老爷有了龃龉,需要我的援手。
  正想到这里,心湖中忽然传来一丝颤动,仿佛是瞿昙越给了少许回音,只是阻隔重重,难以分辨,阮慈猛然一怔,暗道,“不会罢,难道……难道……真是他和父亲起了纷争?官人怎会如此不智。”
  又是门人,又是亲子,瞿昙越若是和玄魄门掌道关系不佳,几乎就等于是断送了自己道途,且玄魄门如何会做这样的事,岂不是不给未来道祖留体面。此事若往大了说,几乎要牵扯到玄魄门存亡——周天大劫将临,阮慈是掀起万古思潮的那个人,如徐真人这般存在,将阮慈送往燕山,说不准都是看到了其中隐藏的拔剑机缘,但即便如此,因徐少微从敌对阮慈中得了好处,都不好再和她照面,要远远发嫁去燕山。玄魄门掌道不思与阮慈靠拢,反而囚禁瞿昙越,再加上瞿昙楚逃脱之事,难免让人泛起疑问,难道玄魄门竟想要临阵脱逃不成?
  若是如此,那等待玄魄门的结果便只有一个。阮慈心中不免有些沉重,暗道,“此后数千年,中央洲陆哪里还会有一寸乐土呢?木阴城这样的城池,或许直到周天覆灭都不会再有了。”
  但即使如此,棺中那似妖非妖,似魔非魔,只能用妖鬼来形容囊括的意识,依旧是实实在在,就如同王月仙、荀洋乃至胡闵胡华一般,生灵性情,无非尊卑,都值得尊重。阮慈探出一丝意识,往棺中刺去,心中问道,“你是王月仙之夫,荀洋之父么?”
  寻常妖鬼,内心是一片混沌,便连此前黄泉瘴中那鬼王,都不能说拥有完整的意识,只能说是其内心思维十分复杂而已,却没有太多的情绪,一切行动还是顺应本能。但这团意识被阮慈轻轻一刺,当即就颤动起来,先后泛起惊喜、悲哀、忐忑、绝望等复杂情感。叫道,“月仙,月仙,是你么?我怎么认不得你了,我怎么连你都认不得了!”
第293章
玄魄坟茔
  按王月仙的说法,其夫和其余门派中的护卫一道镇守禁制时,因故争斗,众人一道落入藏珠之中,只有他一人勉强从藏珠中逃脱,但也是身受重伤,回到门中不数日便是陨落。这珠中并非仙府,而是一座坟茔的说法,便是从其夫口中听得,但木阴城众修都并不相信,还以为他是砌词作伪,或许从仙府中暗中取得了什么宝物,留给王月仙母子。这流言越传越真,却是根本没什么人关心荀修士的死法,大家都在议论他的见闻。
  便连王月仙,也是说着自家的冤枉,对荀修士的生死没有丝毫疑义,毕竟散宗虽然寒酸,但怎也都有命香、魂灯这样的禁制,而且荀修士死时众人都在,自有感应。在本方宇宙,修士不能转世,一旦身死,便会受到忘川归墟那不可抵御的召唤,尤其是筑基修为,几乎没有可能留在世间,因此众人毫不怀疑,就是沈七、姜幼文,也没想到这妖鬼居然真是荀父所化。
  阮慈沉吟片刻,道,“你是谁?我不是月仙,但我认得月仙,我还认得荀洋,你还记得你是谁么?”
  那意识一阵扭动,毫不犹豫地道,“我是荀令,王月仙之夫,荀洋之父,门派……咦,门派我记不得了,为何门派竟记不得了?”
  他只是迷惑了片刻,便忙又道,“我被困在此处已不知几年了,上不知有天,下不知有地,浑浑噩噩中,目不能见,耳不能听,灵觉所至,一切都是死寂,还请道友救我,荀令必定结草衔环以报!”
  他到底还是筑基修士,心智坚忍,倘若是凡人,在这样的境况下别说数年,数日就要崩溃了。试想一个绝对清醒的意识,困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连自己为何会进来,什么时候能出去都不知道,这比日日毒打他还要折磨可怕。阮慈道,“你莫着急,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的么?”
  荀令道,“不记得了……只记得似乎是受了重伤,十分痛楚,甚至……甚至有魂飞离体之感,朦胧中仿佛见到一条通道,去往忘川归墟,不知为何,心中便向往至极,恍然忙飞了过去,但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痛,再醒来时,便来到了这里。”
  阮慈问道,“你还想去忘川么?”
  荀令道,“这自然已不想了……道友,我……我还活着么?人不是要死了才去的忘川吗?”
  他语调有些颤抖,像是想明白了些许,已开始惊慌颤抖,“但若我已死了,现在又在何处,你是……难道修士也有阴曹地府?”
  散宗修士对修士无法转世这一条,还理解得不够透彻,不过这已比一般散修好得多了,许多散修都不晓得修士万万不可能转世,还有些甚至鼓吹神道,自行塑造自己死后成神成圣的世界,在凡人国度招摇撞骗。阮慈道,“修士死了就是死了,哪来的阴曹地府,你……若已经是活不了了,可愿前去忘川吗?其实如此也未必不是好事。”
  荀令急道,“不可,不可,道友,我妻修为不如我,我儿禀赋厚于我,我还要设法替我儿寻高人开脉,为我妻寻来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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