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校对)第22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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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同时低头,望向了依旧立于宝云海上空的阮慈。
  是时候了。
第453章
最后一剑
  是时候了。
  阮慈此时正处于修道以来最为割裂的状态,
绝大多数的她实则都消耗在虚实之间的联系上,虚数之始,并非实数生灵可以随意到达逗留的处所,
连黄掌柜都只能维系一丝朦胧意识,阮慈想要照看二徒,便只能将大量道韵用来维系那极其漫长却又虚无缥缈的因果链接。这链接贯穿了虚实正反,
每一刻都受到宇宙基本法则的挤压,
还有琅嬛周天动荡灵炁的冲击,
其实在念兽复苏以前,阮慈完全是虚张声势,完全无力和道祖级数的存在过招,
直到此刻,念兽以太易之力,
将所有其余道祖道韵驱除,空祖又终于现出根脚,在琅嬛周天外布下重重空间,
阮慈方才算是获得了极短暂的安全,
还有那从来为曾有过的自由。
  非止她一人,
周天中所有生灵,
在这一刻,似都感受到心灵中有什么束缚骤然一空,
仿佛从降生以前便存在的许多枷锁,忽然间全数移除,道祖道韵,
无处不在,大道法则中烙下了他们的痕迹,也就烙在了所有周天生灵身上,
凭借道韵攻伐之时,众生不过是承载道韵的棋子而已,这等束缚,在宇宙开辟之初十分单纯,其时只有数名道祖合道,但如今随着道祖越来越多,生灵命运之中那无形枷锁也就越发沉重,此时诸多道韵退散,空祖、念兽与阮慈又都未曾将自身道韵遍布生灵,因此虽然局势十分危急,但上下所有生灵,却觉宁静安乐,说不出的自在逍遥。
  念力在琅嬛天穹之中四处闪烁流窜,宛若星火,将琅嬛生灵的神念串联捏合成一体,这是她独有的天赋神通,若是胡不忘有足够的时间,琅嬛生灵所有的意识,也可和大玉周天一般,凝结为一个整体,便连此时正在合道的众真都不会错过,反而会迎来又一次生机。阮慈仰望她编织念力大网,又看向周天之外,柳寄子和涅槃道祖都被弹到远处,正隔着重重空间,飞快地往此处赶来。
  但柳寄子身侧,并无阮容,天上地下,再也寻不到情祖的踪迹,胡不忘或是她的根脚所在,但情之大道、念之大道,和而不同,胡不忘只是她在念之大道的根脚,情祖还有一身,已是藏去不见。阮慈亦不愿追索,阮容还活着,还将活得很好,这便足够了。她和柳寄子的故事,此后还会不断继续下去,但琅嬛周天的故事,结局已然隐现。
  竟是如此结局。
  仿佛是翻阅书册,即使是早有预料,甚至自身也是书写者之一,但将自身道途一页页翻看到如今,便连阮慈也是第一次真正看到结局,终有许多疑惑,得到解释,亦有无数柔情难以割舍,数千年来点点滴滴,不觉亦是浮现心头,太多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她身还在宝云海中,但视野却仿佛已超越了时空,甚而来到胡不忘上方,和那云雾少女一道凝视着这亘古历今,经过多少坎坷,多少传奇,宛若明珠一般的灿烂天地,更仿佛看到自旧日宇宙至今,层出不穷,争奇斗艳的多少修士。他们力争上游、惊才绝艳、呕心沥血、慷慨悲歌,为的不过是在宇宙之中,为琅嬛周天,亦为了自身命运,做出一丝改变,留下一丝痕迹。
  黄掌柜、楚真人、王盼盼、黑白菩萨、谢燕还,不过是浮光掠影,琅嬛周天代代以来,哪里少得了风流人物,他们在自身命运之中,奋力一博,不计道途得失,千古间相互呼应,所为者,不过便是此时这一刻犹如朝露昙花一般的珍贵感受。
  逍遥自在,再不受道祖摆布,绝对的自由!
  莫神爱在灯芯之中,嘴角犹自带笑,颊上烛泪缓缓凝固,双目神采几乎散尽,最后一丝余晖还望着她,瞿昙越身化虫形,封住了琅嬛周天往外的甬道,功德锦缎已被弹到宇宙虚空之中,此为另一条可能道路中的伏笔,一如苏景行、姜幼文等道友,还有阮谦、何僮等人,在阮慈原本的规划中,他们或会逐一死去,但亦能成就自己的传奇,而不是如今日这般,只能仰望着她,等待她的决断。阮慈的眼神,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无悲无喜,只有沉静。她望见念力云烟,钻入他们脑中,勾出氤氲之念。有琅嬛本源配合,胡不忘的念力云烟无穷无尽,将所有生灵全数笼罩,让他们此时逍遥自在的惬意念头不断加强,终成解脱般的自在渴望。
  便是死亡,也不是终局,宇宙生灵,生死俱在道祖局中,唯有此刻,桀骜不驯的琅嬛生灵,不论是否走到了自身生命的最后一步,却都享用着这一刻的欢欣极乐。阮慈在林掌门面上看到了难得一见的解脱笑靥,在徐真人面上看到释然,在无数洞天真人道域之中,都见到了祥和安乐之相。他们的道域正在逐渐凋谢,但念力也无法完全侵入,只是此时正处于修为最高点的众位真人,亦然能体会到这无拘无束的珍贵。
  她最后望见王真人,那枚天星依然光华灿烂,仿佛可以支持无限之久,但二人都是心知肚明,星光亦不会更增光辉,王真人借阮慈入局,以自身道途,参与到了这宇宙大劫之中,对局势带来的改变最多,他距离道祖也最为接近,但这一步便是天堑,他永远都跨不过去。
  但他亦没有后悔,也不会后悔,在收下阮慈为徒的那一刻,或者他便隐约预见到了今日的结局。
  “这便是我追寻的结局。”
  这便是他苦苦追寻,终于成真的结局。
  四目相对,王真人唇边逸出一丝笑意,竟是前所未见的温柔。星光点缀眉眼,风姿依旧如竹,他再不掩饰,以阮慈为傲。百转千回,他们终于令这个结局,落在了宇宙真实之中。
  来吧!他的双眼在说。
  阮慈久久凝望,此乃诀别时刻,但不知为何,她面上也不禁现出开怀笑意,竟再无缠绵不舍,只觉痛快。
  那便来吧!
  锵然长鸣之中,东华剑洒然出鞘,阮慈凝望宝剑,久久方才转身面对天外所有视线,扬声笑道。“涅槃、太一、青君、洞阳、谢燕还……我阮慈并非食言之辈,你们想要的,全都在此剑之中。”
  “且——看——此——剑——”
  念力纵横,宛若白雾,将琅嬛周天密密覆盖,天外众多破碎空间,重重叠叠,散射着无穷光彩,但这都不过是某一维度的景象,道祖乃至众洞天,都可观望到琅嬛周天之中,一泓剑光乍起,刹那间夺尽了虚空宇宙中所有灵机,往周天本源没入。
  这一剑,夺尽了观者心中所有的惊艳,仿佛便是本方宇宙开天辟地的那一剑,浩浩荡荡、一往无前,落入本源深处,向上向下,向过去向未来,向人心尽头,向无穷维度无限蔓延,琅嬛周天的所有一切,似乎都被这一剑占满——
  也随着这闪电般的一剑,刹那间燃烧所有,随后归于无形。
第454章
剑绝因果
  宇宙虚空之中,
骤然出现了一处空洞,彼处似乎任何大道法则都是无有,但这也只是一瞬间的状态,
三千大道,几乎是本能地填补着这处空缺,不过是转眼间,虚空又恢复原状,
好似此处原本就空无一物。若非空间破碎余韵仍在,
那念兽所化的少女虚影也依旧怀抱着圆球一般的空间,这一切几乎可以认作是一种幻觉!
  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的确又是实实在在,众道祖均是现出巨大法相,
道韵涌动,
调集了洞阳道域内所有力量,在此处搜寻维度中可能遗漏的踪迹和线索,
刹那之间,
已是将此地维度上上下下同时照彻,
便连谢燕还栖身的阴影道域,因已现身了一段时间,也被众道祖渗透入内,寻到了维度之中,
往内寻找了阮慈踪迹,又或是琅嬛周天遗落在外的因果。
  一剑之后,一瞬之间,众多变化同时发生,而宙游鲲鱼尾一甩,已是在星空中悠然远去,
对阮慈将自身也跟着消融的那一剑,似乎并未有任何悲伤触动,反而更加灵动自在,身形也更为凝厚。它游动之间,自然御使空间法则,众道祖便是想要追摄,都无法赶上。空间法则在宇宙中,或许是最适合逃遁的一种了。
  至于念兽,来自虚数之始,携有太易之力,又运使念之大道,任何拥有情念的生灵,都可成为她的宿主和跳板,此时将手松开,冲众人嫣然一笑,身形刹那破碎得无影无踪,显然亦是远遁而去,自然不会留在当地被道祖们捕捉逼问。
  兔起鹘落,念兽和宙游鲲远去之时,被弹出琅嬛周天的涅槃道祖,其身躯亦在不断蒸腾出某种难以言喻的物质,其似乎完全不属于本方宇宙,在灵炁中根本无能存活,仅仅是存在了瞬间便完全湮灭,只留下宇宙风丝丝缕缕的扰动。而其面容也随之被不断拔除而去,便仿佛有个人从身躯之中被拔了出来,现出了其下完全不同的形象,而涅槃道祖的气息威能也在不断削弱,从雄浑莫测的未来道祖等级,一路跌落到洞天、元婴——直至此刻,面容也重回了秦凤羽的模样,其竟没有丝毫反抗,便从秦凤羽身躯中被驱赶了出来,在本方宇宙灵炁中化为乌有,彻底陨落!
  大玉周天之中,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那巨人终于撕开了洞阳道祖为其开辟的甬道,将庞大身躯挤出近半,落入了阴影道域之中,往谢燕还伸出手去,只听得‘叮’地一声,谢燕还通天气势,刹那间破碎于无形,只有一枚空荡荡的玉钱落在地上,弹起瞬间,逐渐消散不见——其也在无声无息之间,化为乌有!
  和琅嬛周天有关的一切,全都被阮慈带走,休说寂灭,而是从头到尾都不曾存在过,只见时光长河滔滔,其中浮现出无限景象,正是太一君主在追溯过去,寻找可以进入历史的节点,但所有景象中,琅嬛周天的情景都是模糊不清,而且正在不断蒸发,组成景色的水泡往外逸散蒸腾,还在飞快地消散,时之道祖可以无限扭曲时间,重启时间线,但也有他无法追回的转折,那便是从宇宙创立,时间概念出现的太初至今,所有的记忆都被抹杀,所有的历史都已散失,连回去的凭据都被抹除,琅嬛周天等于从宇宙开辟以来便从未存在过——
  “剑——剑——”
  风祖叫道,“蕴含了那位道祖——”
  他知道谢燕还手中有那把剑的副剑,也是剑使,但不论是那位道祖,还是那把宝剑的名讳,却仿佛已是太久以前的往事,话到了嘴边,再也说不出口,便连那位道祖所合的大道,似乎也已忘却。所有暂时陨落的道祖,若只是失去了未来,并不算完全败落,只有当和祂有关的记忆完全散失,无人记得她的道号名讳,无人记得她的法器大道,那才是真正没有了复生的机会,算是死得透彻,就比如……比如刚刚消散那周天,它的原主,那位道祖,她、她……
  事情就在刚刚,但连道祖都只能记得事情本身,不再记得那无数名讳,不论是道祖还是洞天,所有那周天出身的修士,其真名都已被阮慈抹去,众道祖心知肚明,这便代表其已完全无法挽回。若说羞恼,或许确实有,阮慈的动机也着实是令人迷惑,但众道祖此时最关心的又岂是此事?洞阳道祖叫道,“超脱之机呢?虚数之始呢?”
  是啊,超脱之机呢?琅嬛周天乃是大争之世,蕴有超脱之机,藏有无穷道妙之果,不论其中的生灵如何聚散离合,最终道果必然会浮现,也必然会被一名道祖得到,但现在其消散于无形,从宇宙开辟之初便不复存在……原本藏在其中的超脱之机,又去了哪里?
  难道是和她一起消失,再也不会出现,所有人从宇宙之初至此的布局,都落了个空?
  众道祖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同时看向佛祖,这超脱之机尽在其中的预言,便是佛祖所作。此时他又是怎么想的?超脱之机就此失落,还不是最大的问题——问题是宇宙中的超脱之机,绝非遍地皆是,某一时间段只会有一次机会,此次无人摘得,下次还会再生,若是有人超脱离去,那便要等待更长的时间,无论如何,便好似莲花开落,自成灵机循环。但此时超脱之机随着那周天一起,被阮慈一剑湮灭,却从循环中脱离,本方宇宙还会有新的超脱之机浮现么?若是没有,岂不是宇宙所有生灵都被困在了这里?
  道祖之间的交流,有时全不用言语,佛祖盘膝趺坐,闭目运转灵机,良久方才轻叹一声,轻轻摇头,道,“阮施主真令人佩服。”
  众道祖其实多少也有感应,此时听了佛祖之言,便知道自己所想非虚,超脱之机真被阮慈携走,此时已然湮没,只怕在佛祖感应的未来过去,也无有重生的可能。
  若说此前的所有变故,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时游戏的胜负,直到此刻,众道祖才真正感受到了众生的感觉,超脱之机已被阮慈携走,直到宇宙灭亡,或许都无有机会超脱离去——他们也终于品尝到了一丝真正的绝望和痛苦!
  “损人不利己——”风祖伸手一招,那在宇宙虚空中闭目漂流的秦凤羽,被宇宙风吹得往他处飘来,这已是那周天留在本方宇宙的唯一血脉,其余所有遗留,都过于微小,此时可能已经跟着周天一道自行消失,便是秦凤羽,其真名和法体,也在宇宙风中不断散失,连道祖之尊都无能挽留。风祖垂头审视手中那留不住的最后一丝黑灰,又望了身旁弟子一眼,问道,“明潮,你怎么样?”
  明潮凝望那黑灰,神色中的复杂悲痛逐渐转为迷惘,行礼道,“道尊赐问,不知何由?弟子无有什么异样。”
  果然,他也遗忘了自己和这女子的一段过往。风祖轻轻一叹,似是自问,似是问人,“阮慈为何会做这个决断——我们又为何还能记得住她的名字?”
  “难道,她并未完全从这世间消逝?”
  在他身侧,太一君主已是再度掀起了时空长河中的滔滔波澜,在每一个模糊的历史瞬间中,凭借着阮慈这两个字,重新寻找起了她的根脚。
第455章
碧落黄泉
  “对啊,
为何外间众人,还能记得住师尊的名讳?”
  虚数之始,
那小小孤岛山洞之中,胡闵、胡华二人颇为不解,“琅嬛周天业已完全消逝,但我们为何还能存活于世,难道我们已不算是琅嬛生灵了吗?”
  这两人在这虚数之始,真正许下的唯一一个愿望,
竟是二人都没想到能够返生的胡不忘,在那之后,中中波折,
二人自然便也无法插手,却凭借虚数之始无所不在的特性,
可从深潭中观望实数的进展,望之纤毫毕现,反而比在现场所能见到的更加仔细。只是阮慈的举动,也让二人颇为迷惑,
他们在此,看得要比道祖更加清楚,
琅嬛周天是真的完全消失,
连虚数之中,都不复存,无有了任何一丝被寻回的可能。
  虚数生灵,
观望世间的视野是和实数不同的,实数中,人死便难以回还,但在虚数生灵看来,
有太多方法能让其复生,只要其在虚数中的投影没有湮灭,便如同胡不忘一般,即使自身已湮灭如尘泥,也还有复生的希望。更何况胡不忘本为念兽,寄宿于回忆情念之中,在虚实中留下的痕迹本就极少,一般实数中的修士凡人,从出生起便带有大量因果,人死之后,因果只是稍微淡化,但痕迹仍在,只要其还有一丝因果牵连,便可在虚数中寻到烙印,追溯时间,将某条时间线中的那人‘借’到这条时间线。如此中中手段,不胜枚举,因此对道祖也好,对虚数生灵也罢,生死不过是一中相对的概念,死亡、陨落,便仿佛是此人暂且退居到了幕后一般,仍有回归的一天。
  但琅嬛周天之亡,却绝非如此,其在虚数中的烙印也完全消逝,便仿若从未存在过一般,涅槃道祖之殁,便是因其在世上所有的依凭都已散失,不论是气运也好,因果也罢,其实都依托于琅嬛周天这内景天地而存。如今内景天地不存,涅槃道祖一身修为顿如飘萍,随风散尽。历经两大宇宙,无穷量劫,都只是将其无限削弱,却无法完全灭杀的涅槃道祖,今日终于迎来终局。除却虚数之始这两个小修士之外,其外的所有生灵,都不再记得她的名讳、来历,她的故事无人流传,这方才是最彻底的陨落!
  至于青君,也和涅槃道祖一般,这两大道祖都已陨落,生机全数系在实数残留之中,于青君,是东华剑,于涅槃则是琅嬛周天,二胡看得明白,阮慈将东华剑和琅嬛周天,都恢复到了道祖之下的极盛,自然而然,将她们宇宙间残留的其余生机都吸附到了其中,随后再以两物交击,随己身心意,彼此湮灭燃烧,刹那间共付一炬,这一剑或者是意到之下的领悟,但这一局绝对是阮慈长久以来的布局,绝非一时兴起。
  为何师尊要布下这样一局,连自己都陷在了里头?
  胡闵、胡华修为最高也只是到达元婴而已,并未成就洞天,虽然此时可随心所欲,在深潭中望见自己想见到的一切,却并无洞天胸襟视界,难免对阮慈的抱负颇多疑惑,胡闵自语道,“恩师之愿,是要完全消弥琅嬛周天,她自己也是周天生灵,必然也在这愿望之中。倘若她幸存下来,便是功亏一篑……但,师尊为何要这么做呢?如此岂非令亲者痛、仇者快?琅嬛周天中,那样多的修士都是她的好友亲朋……”
  他们虽然从南鄞洲出生,但还在孩童之时便已离开实数洲陆,被阮慈收入内景天地之中,很快南鄞洲陆沉,他们又没入虚数,对琅嬛周天实在并无太深的感情,此时见到周天覆灭,也不觉失落。望着那时光长河滔滔流过,其间无数历史瞬间,在道韵冲刷之下更显得模糊,都知道太一君主的行动,注定宣告失败,因阮慈此时确已不存在天地之间,虚实中都再无痕迹,似乎她一生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道途,只是为了此刻玉石俱焚,带走超脱之机,令所有道祖的盘算都是落空,而全不念自身果位。
  如此一来,固然爽快,但是否也太过任性了一些?胡闵、胡华面面相觑,心中疑云,并未真正释然,见时间道韵,将琅嬛周天最后一丝模糊的历史虚影,冲刷得更加虚幻,在历史长河中纷纷化为泡影,而诸多道祖的道韵也在激烈交流,被二人听出了端倪,胡华道,“原来他们之所以记得师尊的名字,其实是因为这并非是师尊的真名……是了,师尊的真名,究竟是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又望向水潭,这潭水之中的景象,乃是随二人心意变换,此时感应到两人心绪,其中倒影又是一变,诸多道祖身形淡去,却见迷雾重重,仿佛是时光正在快速变换,因此显得稍有一丝扭曲,不知是否是因为潭水映照的过去,已经从虚数中消逝,这画面是二人所见最为模糊破碎的一次,比道韵攻伐时带来的波纹更甚。好半天才缓缓平复下来,现出一方静室,这静室陈设极简,不过一张玉床,中有一名白衣羽士,盘膝而坐,凤眸微合,膝上横放了一柄拂尘,身边两柄宝剑斜搁,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二胡在虚数之中所见光怪陆离之景极多,见此先还不觉有异,其后忽然醒觉:只要是实数生灵,诞化之时必然是凡人所生,出生之后不久,便由长辈赐名。且师尊来历,众人皆知,她所在的宋国当时被大阵封锁,就算此人是为她赐名的长辈,也不该是这番做派才对。
  心中疑惑才生,忽而又见身旁那萦绕左右,始终未曾淡去,但即便琅嬛周天湮灭,也并无什么变化的白雾,丝丝缕缕投入深潭之中,在玉床之前,勾勒出一缕如烟人形,那羽士似有所感,缓缓启眸望来。
  二胡在虚数之中,所见极多,从人间绝色,再到那崎岖不似物形,只有浓郁恶意的生物,都是司空见惯。这羽士面容,却也令他们动容,挪开眼眸,便觉普通,凝视其间,又堪称殊胜,令人一望便生出崇敬孺慕,仿佛便和见了师长一般。那羽士似也对他们的亲近之意有所感应,忽而仰脸望来,含笑对他们点了点头,这才轻轻呼出一股灵炁,往那模糊不定的人形吹去。
  这淡白灵炁,便犹如烟雾,没入人形之中,将其身形增厚,气息也逐渐稳定,从那风中残烛一般时隐时现的黯淡灵机,逐渐浓稠致密,现出容貌,顷刻之间,再现出一张倾城娇颜,那羽士最后吹入一口白烟,只见其娇躯一阵颤抖,双眸缓缓睁开,眸色先是一片茫然,其后逐渐明晰澄澈,呆滞容颜,亦是带上了自身情致风韵。那似笑非笑,隐隐目空一切的狂傲之姿,隐于娇颜之后,似是观者臆想,但究其作为,却又再真切不过,不是阮慈,却又是谁!
  她身为琅嬛生灵,也随周天一道覆灭,没有丝毫作假,但却还有那么一点残余,依凭二胡身侧,寄宿于虚数之始,逃过了自己的灭亡。这一丝淡薄灵机,一旦回到外间,立刻便会跟从己身命运,就此彻底消散。但随二胡心念,重回己身得名之时,以这白衣羽士妙手点化,又重得了灵性,虽然气息如凡人一般低微,但毕竟是从覆灭之中,又暂得了生机!
  二胡心中,自是又惊又喜,却不敢多想,唯恐心念大变,深潭中呈现其他情景,反而坏了阮慈生机。二人四手紧握,都知道对方心意,彼此约束心念,只有一个念头不可遏制,还是缓缓升起。
  这白衣羽士,究竟是谁,难道,难道……
  正这样想着,那白衣羽士微微一笑,已是开口说道,“你这脾气,真是倔强,你说,这是像了谁?”
  阮慈哼了一声,似是有些不耐,道,“老东西,你话真多。”
  那白衣羽士语气很是和悦,阮慈这话,却让二胡心中都是一惊,不由偷眼望向水潭深处,那不知何时已莹莹亮起的模糊神像,暗暗为阮慈掬了一把汗:举世之中,敢这般和阴阳五行道祖说话的,除了阮慈之外,只怕也没有别人了!
  心中又后知后觉,感到一丝异样:难怪太一君主遍寻不觅,难道,这才是阮慈真正的根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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