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校对)第9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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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已露出退意,阮容却反而不肯罢休,玉容微现笑意,左手又是一翻,小磬收走,一口小钟在掌心露出,她悠然道,“道友且慢一步,我未说奈何不了道友。”
  言罢屈指一弹,钟身轻颤,‘嗡’地一声闷响,那安宁平定之意转瞬为动荡波折、风波狂浪的灵力波涛取代,向着明娘子席卷而去,阮容素手托钟,稳稳立于风暴中心,身后衣袂纷飞,仙姿楚楚,望如神仙中人,那明娘子却是脸色骤变,狼狈无比,往后疾退而去,避开那波涛最盛之处,手中拔出一根长笔,在空中连点数下,将那汹涌来袭的气势疾退,又连书七个定字,却也只是稍减波澜,终究是退无可退,在场中退入死角,被那动荡波涛袭身。
  因事前说好,以此山为界,气势场便也无形以山界为线,此时那明娘子已是逃到山界边沿,众人目力不及,但仍可观见那气势波涛,将明娘子气势包裹进去,也陷入那不安动荡之中,无形间竟仿佛听到体内骨节摩擦,道基颤动发出的咯咯声,令人十分不适。阮慈心中亦是暗叹,“这风波起钟果然亦是杀伐至宝,若是本体敲响,岂不是要引起空间风暴?一般筑基修士对决,总是将气势对峙和灵力转运分开,先在气势场中分出高下,再于实在之中试着运用灵力驾驭气势,竟不能同时博弈。而这风波起钟一旦敲响,那不安之意乃是同时而发,虚实顿时陷入混沌风浪,界限都没有那样分明。这的确是金丹才能试着驱动的法宝,真不知容姐是如何将其敲响,而且还接连御使二宝,这法力吓死人了。”
  和风波起钟的威能相比,众人更在意的也是阮慈想到的这点,那少年面色已是发白,喃喃道,“风波起……她竟能同时驱用两件法宝,难道……这就是剑使?”
  他望着阮容的眼神中已满是畏怯,见阮容在遍地烟尘之中,遥遥看来一眼,神色不喜不怒,往后退了几步,竟是叫道,“剑使,在下错了,剑使大人大量,万勿和我计较!这寒水泽,我便不去也罢了!”
  说着竟是转身化光而去,遁光奇快无比,转瞬间撞入护山大阵,便是想留都来不及。倒让阮容始料不及,微微摇摇头,面上微露笑靥,又是令人好一番惊艳——修士之中,俊男美女实在并不稀有,但若有人能和阮容一般,筑基初期便可驱动两件法宝,又执掌宇宙级灵宝,那在绝世姿容之外,更添一层摄人心魄的动人仙气,也实在是理所当然。
  比试至此,还怎样继续下去?待到钟声余波散去,明娘子缓缓飞回时,七窍犹见血痕,显见受伤不轻,也是爽快认输,道,“小觑师妹,是我不对,现下要返回师门疗伤,来日若有缘重逢,再当讨教。”
  她从人群中叫出一名少女,两人一道飞走。余下众人都上前恭喜阮容,阮容面露微笑,一一回应,阮慈却是叫道,“还有谁要来比试的,快都说了,不然我们就要把小动物们都放出来了。”
  其实她对这些野兽的死活倒也不怎么在意,但齐月婴忖度她心意,方才这般操办,阮慈自然也要领她的情。
  宋太子微微一笑,说道,“慈姑,这就打跑了一个,哪还有人敢上前来?”
  他和阮容适才应该已经厮见过了,和阮慈却还没打招呼,阮慈见到他,总也有几分见到故人的开心,只是来不及说几句话,阮容已去找来阮谦,众人亦是识趣,令他们兄妹三人走到一旁说话,其余人留在当地,齐月婴放出满天鸟雀,僧雨也赶来此地,和众人问些仔细详情。
  兄妹三人久别重逢,欢欣自然不同寻常,但碍于场面,也不好过分流露,阮慈正要细问阮谦行止,阮谦道,“我的事,之后有空再谈,总之如今在寺内还算安稳,你们是怎么回事,真要去寒雨泽么?”
  原来中央洲陆的佛门,全都起于一宗,因此素来友好亲密,阮谦此次倒不是因为要去寒雨泽,在这里落脚,而是和师兄弟一起来此挂单,要去寒雨泽的只是一群人中的两个而已。其余人都是预备在无垢宗左近行善修禅,也增添几分阅历,寻找那参悟的机缘。
  佛门一脉,传承和玄门大有不同,但颇有些秘法最是神效,阮谦刚开脉时,心脉受损,这样严重的伤势,在炼气期内决计修不成无漏金身,这样的弟子,在盛宗内几乎只能黯然收场,最终做个外门管事,便是不错的结果了。但如今看来,阮谦气血平稳,修为也是不差,虽则面上病容挥之不去,但能和忘忧寺众徒出来历练,也可见在宗内受到重视。阮慈也很是为他开心,因道,“这寒雨泽是非去不可的,不过谦哥不必为我们担心,此行应当能够平安回来。”
  阮谦却是大不以为然,皱眉道,“你们身在上清门内,没有听到外头风声,东华剑使第一次出门办差,只有二人随行,怕是不够。再者,容姑刚才也太无谋略,这些人邀你为战,一来是想看看你对东华剑气炼化得如何了,二来便是想要逼出你的底牌,好做相应的安排。那寒雨泽又不是甚么极为封闭的所在,要去,人人都可去,随时都可去,只看把守寒雨泽的宗门是否放人进来罢了。你在此地第一战,便是露出两件法宝,那么旁人自然知道要派什么样的修士来对付你了。”
  这话也是正说出了阮慈的想法,这一战输了固然面上无光,传扬出去惹人笑话,但赢了也自有后患,比如刚才那少年,急着逃走,固然也是怕阮容随手就取了他的性命,但谁知道不是回山报信去的?还有放鹤堂明娘子,用自己的伤势,换出阮容两张底牌,看似狼狈,心中说不准有多美呢。
  阮容叹道,“谦哥,这我也自然知道,不过大家若都在规矩中行事,这两件法宝也足以应付,令他们知难而退,也可免去之后许多麻烦。若是他们不按规矩行事,那师尊也自有办法应付,他们能够进来寒雨泽,难道我们上清就这样无人么?”
  阮谦方才释疑,又问了几句阮慈在山中的日子,只是丝毫不提南株洲往事,也没有太细问,仿佛和阮慈不太熟稔,更不说自己如何到的忘忧寺,也不问阮容如何驱动两件法宝,谈了几句,便是扭头唤宋太子过来叙旧,阮慈见他如此,心下有些难过,暗想道,“谦哥怕也没有办法,唉,说是血脉相连,永不褪色,但数十年不见,其实的确也陌生了许多。”
  想到阮容当日若没有被上清门携回中央洲陆,而是留在南株洲,姐妹俩数百、数千年后重逢时,千百年前那短短十几年的情谊,实在说来,怕也不似今日这般浓郁了。正是因为双方同在一门,虽然极少见面,但心中却知彼此正互相照应,此时她和阮容之间,才会远远比阮谦来得亲密。也不由是轻轻叹了口气,想道,“情浓时,便如同孟师姐对李师兄一样,百转千回,不改其志,情淡时,又好像一张纸一般,吹一吹就吹得不见了。终究修士之间,数百数千年不见也是常事,不像是凡人那样,日日相见、年年相会,便是有再浓烈的感情,数十年不见还能忍耐得了,数百年不见,回来也该忘光了吧。好似官人,算来也就三四年不见,他那好几张脸我都有些记不得了。”
  虽有些介怀兄妹疏远,但时势如此,轻叹一口气,又换出笑脸来,走上前道,“太子哥哥,许久未见了,你也是要去寒雨泽么?我们正好同路一起走。”
  宋太子微微一笑,冲她使个眼色,往阮容看去,阮容美眸波光流转,哼了一声,走到一旁去,便仿佛未见宋太子一般。阮谦、阮慈二人对视一眼,都是笑了开来,阮慈道,“嗳,姐姐还生你的气呢,你可和她赔罪了没有?”
  几人说着,便在林梢坐下,宋太子将自己入道故事,一一说来,又兼向阮容赔罪,三人也是因此,知道了许多南株洲往事秘辛。
第139章
物非人非
  “自从那一日天魔破阵之后,宋国变故频频,三宗上师搬来仙山浮阁,在国内各处拔除阵盘,开设下院,又为我国梳理灵气,令江河漫涌,田地重青,更是搬来许多奇禽异兽,又搬运山头,点化灵玉,不过是一年光景,宋国已是从里到外都是焕然一新,国人也欢欣鼓舞,对三宗上师,无不是顶礼膜拜……”
  在宋太子娓娓叙事之中,宋国那天翻地覆的变化,仿若一幅画卷一般逐渐打开,这样极致的改变,不是修士当真也办不到。三宗上师考量得极是仔细,为宋国在平原之地,规划出千里沃土,再把水脉中灵玉点化,更借来异宝调理阴阳五行,带来无数作物、草木种子,家禽家畜更是不必多说,那荒芜了七百年的大地,不消半年便是生机勃勃,原本的符师如今则转为教授宋人打理田地、猎捕鸟兽,七百年来,这些功夫已逐渐失传,宋人如今只精通挖矿而已,其余营生都需要重新学起。
  半年之后,各国商队陆续也到了宋京,以天价收购灵玉,携来相市的金银铜铁、宝材灵药,更是种类繁多。宋国百姓家中多少都有灵玉存储,当下都赚了个盆满钵满,三宗又在各地投放大宗商品,平抑物价,还由符师出面,拣选禀赋出众的幼童收入仙门。
  在宋国百姓眼中,这年许日子,甚至是梦中都无法想象,不必再在漫天风沙之中无止尽地寻找灵玉矿,更不必煮玉为饮、持符为生,已是如获新生,谁知道这些改变了一切的仙师,更肯将他们收归门下?国内百姓顿时对三宗感恩戴德,极是虔诚狂热,便是三宗事先言明,三年后将有更多宗门前来收徒,但百姓依旧是以三宗为最高门第,无不愿为三宗效死。
  但身为宋国皇族,太子知道得却要比百姓更多一些,血夜大变之后,帝后不再限制太子翻阅典籍,太子于私库之中,逐渐读到七百年前,宋国改朝换代以前的记载。从字里行间来看,当时宋国也正处于王朝交替之时,亦有许多练气士在人前显圣,纷纷匡助明主,这在当时乃是奇事,只因按往常规矩,凡人国度的变动,上宗总是冷眼旁观,既不扶助,也不打压。但这次兴替十分特别,宋氏老祖亦是在笔记中记载了和军师的对谈,军师便是凌霄门外门弟子,曾对他说过,“这便是为了争夺立下大阵的气运。”
  宋国立国诸将,许多背后都有门派影子,太子道,“便是阮氏,传闻中也是相遇异人,蒙赠数件异宝,自然了,从描述中来看,这些异宝在修真界,不过也就是一些筑基修士随意可得的法器。”
  三阮目光相对,都是想到了那件让阮氏家破人亡的厚坤佩,太子似是也想到了同一件事,微一抿嘴,道,“其实说是相遇异人,恐怕也是凌霄门弟子,那厚坤佩便是凌霄门常见的法器,阮氏在宋国最为根深蒂固,与皇室关系最为亲密,时而联姻,或许便是因为都受了凌霄门的扶助。”
  他顿了一顿,又低声道,“不过,当时我心中便有一个疑惑,也问了凌霄门上师……我问他这厚坤佩在凌霄门内,是何时开始流行的,是否不超过七百年。”
  三阮气息都是一窒,阮慈心中微跳,暗道,“太子果然聪明绝顶,我随在谢姐姐身边,才能略觉端倪,他却是立刻就想到了其中的纰漏。不能因为厚坤佩在凌霄门流行,便推定相助阮氏的是凌霄门人,也可能是谢姐姐暗中扶植阮氏,又在凌霄门中布子,这才有了厚坤佩的出现。”
  那厚坤佩,不过是谢燕还袖子上的一段花纹所化,对谢燕还来说,或许是天魔种念的种子,或许是暗中依附谢燕还的弟子相认的依据,当时她打破大阵,令灵气狂乱,又借助诸洞天来袭之力,破空而去,阮慈事后想来,道韵屏障岂是易与,便是真灵想要逃出,也要大费周章。在恒泽天外,清善真人以宇宙级灵宝全力一击,还要借着道奴在虚数之中的侵扰,才令道韵屏障露出一丝孔隙,谢燕还不过是元婴修为,便是练得秘法,将肉身献祭,但也无法跨越元婴和洞天之间的界限,若非灵气龙卷、洞天攻袭这两股大势相助,她也是逃不出去的。
  再细思一番,谢燕还若真罪不容诛,以上清门擎天三柱之力,焉能奈何不了一个元婴修士,她和掌门因果相连,绝难藏匿行踪,而且谢燕还叛师在前,阮慈无法想象一个洞天真人诛杀不了元婴弟子,便是当时王真人还未成洞天,但至少楚真人、徐真人、秋真人等,也足以敌过燕山魔主之势,至少对上清门来讲,谢燕还叛门之后,立刻将她杀死,重新入局培养剑种,这才是最合适的做法。毕竟谢燕还可能被任何一个门派延揽,却独独不可能回到上清门。
  洞天攻袭且先不说,暗中扶助三宗,令其布置大阵,明为困敌,暗为相护,在因缘际会,那时机最恰当的一点,将东华剑付予剑种手中,破阵而去……若说这其中桩桩件件,都是谢燕还和王盼盼亲手安排,这倒似乎也未必,但谢燕还必定是推动了最初的因果,才有了血夜惊变时,阮慈所见证的惨剧。
  “所以谢姐姐才对我说,她对我没什么恩义……不过当时我的回答也没有错,说不准当时阮氏始祖,便是因为谢姐姐才能存活下来,繁衍如今,若没有她,七百年后阮家人不会死,但没有她,七百年后也不会有阮阀一族。”
  她脑中周周转转,将那前因后果想了一遍,只得出一个结论,“谢姐姐逃离周天,看似无一人相助,或许只有魔主在背后暗中支持。但仔细想来,追杀她、囚禁她的所谓玄门中人,所作所为,又岂不是在暗中配合,大开方便之门?”
  “是否……是否是因为那位道祖不愿琅嬛周天有真灵逃脱,是呀,是呀,仔细想来,除了那些甚么也不知道,浑浑噩噩、不辨恩仇的凡人以外,但凡开脉修道,生在琅嬛周天之中,死了也是投入虚数,至死都不能离开周天。这……这未必是常态,恩师……不,王胜遇也对我说过,凡是修炼天星道统的修士,一定修为之后都要穿渡到宇宙中去观察星数,那就可见在别的周天,即使是有道祖庇护,修士往来周天应该也是很自由的。”
  她偶然还是很生王真人的气,又仗着离宗甚远,有东华剑镇压,且周天之中,再无一人和自己的因果牵连比王真人更深,随她修为增长,自己思绪也较为安全,便不叫王真人尊称,以名呼之。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瞬,便又想道,“那位道祖封锁周天往来,甚至连虚数之中都派道奴看守,究竟是为什么呢……谢姐姐要穿渡出去,是否便和这严密的封锁有关?”
  “盼盼……盼盼是很不喜道祖的,我原来当她只是不愿在我身上看到道祖落子,让谢姐姐回来时得剑希望变小,但其实若谢姐姐能够回来,得剑不得剑又有何紧要呢?难道盼盼会希望谢姐姐战力更强一些,便盼着我还剑之后,陨落当场?”
  “不,盼盼绝不是这样的猫儿,它有时候很无情,但其实挺心软的,谢姐姐若能回来,是需要东华剑去做什么事么?”
  思绪纷纷,却也只是一瞬,面上丝毫不露异样,还装着好奇的模样,听阮容追问道,“那些所谓上师又是怎么回答你的?”
  宋太子对她微微一笑,似是在打趣阮容,分明不愿原谅他,却还是禁不住搭腔。不过他素来很有风度,并不吊胃口,而是低声道,“上师说,若我不是禀赋这般厚实,又是宋国皇室,早被凌霄门定下,要献给中央洲盛宗。光是这么一问,便已经活不成了。”
  这样的恐吓,其实无异于也是一种回答,三阮都并非愚钝之辈,闻言默然相对,阮谦叹道,“局中有局、谜里见谜,红尘种种,如云似霭,俱是灵台浮尘。”
  他究竟身入佛门,此言大有禅意,宋太子也不由跟着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当时也是这般想的,仙人手段,岂是凡人所能尽知。我不过是比陌间百姓、深闺贵女多了一丝见识而已,若要细究,便是连谁恩谁仇都分不清,便是想要追究,也无从问起。三宗也好,那魔头也罢,对我们宋国百姓,到底是有大恩,还是有大仇,便是现在我也不晓得,已过去了四五十年,我父母料来也已不在,那片土地上生活的百姓,又有谁还在意这些恩怨呢?”
  他提及深闺贵女,阮慈也不由想到自己入宫觐见那天,她和太子一道用饭,彼此那几番交谈,那时她以为太子懂得许多,现在想来,其实他心中也满是迷惘,确实只比自己多知道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想来那一天,他望向窗外的目光里,也一定有一些无法和心上人结为连理的遗憾,还有对这世道的疑惑。
  若说阮容心中还对宋太子抱有怨怼,阮慈却从未怪责过他什么,如今更知道太子其实已经尽力保护阮家,阮家命运,不是任何一个凡人能够扭转,她柔声道,“便是太子哥哥,如今也不再是凡夫俗子,过去的事就忘了也罢。”
  宋太子看了看她,又望了阮容一眼,又笑了笑,道,“已是忘了许多,如今只一意修行,恩师说我心中求道之念极是纯粹,因为我离国登舟之时,心中便是想着,做凡人的滋味实在一点不好,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娶不到,连她的家人都无法保护,这般无力的感觉,此生再不愿体会,我等修仙问玄,为的不就是将自己在意的东西,握在手心么。”
  他虽然并未盯着阮容,但这话显然是对她说的,阮容香肩微颤,低垂着眸子,叫人瞧不清面上神色,阮谦对阮慈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一笑,起身走到一旁,阮慈回首看了几眼,见阮容已抬起头来,和宋太子说话,两人距离不似刚才那般疏远,不免窃笑道,“难道前缘早定,如今恰逢玉露,又发新枝?”
  阮谦也偏头瞅了几眼,却不如阮慈这样心无挂碍,而是叮咛阮慈道,“此行万万要极为小心,你不知有多少人要在寒雨泽中对剑使下手,这可能是剑使结丹拔剑以前,改变局势的最后一次机会,是以许多势力都是投以重注,那寒雨花不采也罢,你们还是保命要紧,待到花期结束之前,随意抢上几朵交差即可,你千万记得我说的话。”
  他终是不自觉露出当年那以兄长自居的语气,令阮慈颇为怀念,但心中也是一动:“谦哥在忘忧寺显然地位不高,连寒雨泽都去不了,他怎能知道这么多门派的动向?”
  她注视阮谦片刻,阮谦对她微微摇头,阮慈也便会意,随意应诺了几声,便问道,“是了,谦哥,你在无垢宗挂单,可曾觉得不适?无垢宗诸位大和尚行事实在有异寻常。”
  正说着,那僧雨和齐月婴已飞掠到附近,僧雨蹲在地上,似乎在仔细检查山头损伤,又飞上来和齐月婴说了几句话,齐月婴面有无奈,勉强点头,递给僧雨一个乾坤囊,阮慈正看得稀奇,阮容和宋太子也掠过来寻他们,四人便一道和齐月婴会合,阮慈问齐月婴怎么回事,齐月婴道,“刚才僧雨师兄来估摸了一下山头水土损失,算出了我们要赔付的灵玉。因放鹤堂道友已经走了,只好全由我赔给他们。”
  说起数目,不过是数百灵玉,众人都感到匪夷所思,这山头并无灵气,也不是什么要紧所在,几百灵玉,对金丹修士来说更不当回事,更何况无垢宗这佛门盛宗。阮谦答阮慈刚才疑问,道,“师兄们也是议论纷纷,据闻无垢宗百年前还不是这般模样,反正我们忘忧寺不是这般行事。”
  百年对修真界来说,只是短短一段时间,无垢宗的变化看来尚未传开,到底这是在人家山门大阵里,也不好过多议论,只是略谈几句便罢了。宋太子、阮谦逐一告别,去寻各自师门,便是故亲相逢,到底也不比师门亲密,如此匆匆一晤,便要再度分离。
  此行目的已达,阮容到底也御使了两件法宝,齐月婴已是急不可耐,要带她回法舟中休息,阮慈也不敢耽搁,一行人回到舟内,折回西北方向,往寒雨泽而去,阮容调息了数日,这才功成出关,阮慈立刻找她谈天,第一句话便是问道,“容姐,你和太子私下都说了什么?你原谅他了么?你们、你们重新在一起了么?”
第140章
修士之情
  “怎会有这般荒谬的想法。”
  阮容也是啼笑皆非,犹如当年一般,对阮慈白眼相对,责道,“你这心境,如何还是这般的不沉稳……再者,这岂非是天方夜谭?我是掌门嫡传,宋太子在流明殿亦受师尊重视,都是筑基九层、洞天有望之选,我更是身负东华气运,这般身份,如何能和外宗弟子谈情说爱,将那因果扰乱?”
  她从前暗伤自己不能嫁给宋太子时,便是明知这亦是形格势禁,又哪来此时这侃侃而谈的淡定从容,阮慈笑道,“你说的这些,确实也都是真,但我只听出一个意思,那便是姐姐心里已经不欢喜他了。”
  阮容随手抄起榻上的竹夫人,向阮慈丢来,怒道,“你就专爱和我胡搅。”
  以两人此时身手,这竹夫人万无砸中的道理,阮慈伸手一指,将竹夫人定在半空,阮容双手掐诀,在气势场中和阮慈争斗起来,要用法力将竹夫人纳入自己控制之中,两股灵力在空中你来我往,还要顾着不可将竹夫人损毁,两人抢着抢着,倒是抢出趣儿来了,那竹夫人在房中飞来飞去,齐月婴开门进来,就见一个竹夫人扑面而来,她伸手要拿,竹夫人往地上一落,猛然飞入阮慈手中,她得意道,“容姐,我算到了月娘来后的变化,我赢了。”
  阮容已又是那贞静从容的模样,伸手拿起茶杯,轻呷一口,淡然道,“这竹夫人,最终不还是砸在你身上了吗。”
  这游戏怎么算赢,两人的确没有明确约定,刚才竹夫人落入阮慈手里,势头的确也很沉猛,说是砸去的也并无不可。阮慈想了一转,本不是好胜的性子,也就一笑了之,指着阮容道,“你只是不愿答我的话罢了。”
  阮容白她一眼,齐月婴笑问道,“什么话儿呢,可是在说无垢宗的事?”
  两姐妹也自然就不提宋太子,谈起阮慈在无垢宗的见闻,齐月婴道,“此事的确蹊跷,从前我等出门历练,也有结识无垢宗道友,甚或上门拜访,无垢宗山门倒的确是那般模样,他们庇护四国,并不主动收徒,四国之中,自然有虔诚弟子前来朝圣,遇有因缘禀赋皆厚实的便收入门下,其余百姓也都善修佛法,只愿来世能重回此地,四国内佛宗林立,百姓一生之中,总有数年要入寺修行,可以说是一方佛国小净土了。佛门盛宗治下多是如此,确实要比我们玄门庇护的国度要平和许多。”
  在中央洲陆,没有法阵维护,没有仙师清理妖物,凡人国度根本无以为继,因此这庇护的确是实实在在的一层关系,并非收取一些供奉,维系名义上的尊崇关系便叫庇护,但玄门很少干涉凡人国度的兴衰更替,譬如上清门庇护的九国,便时有改朝换代之举,九国之间也一样养兵练兵,更大量培育体修、低阶修士,一来维护边境,时常要跨越护国法阵出外击杀妖兽,减轻法阵所受压力,二来也可觅机扩大国土,削弱其余国度的实力。因此虽然是凡人国度,一样是兴衰不住、动荡不休,唯有能有后代不断入选上清门仆僮的家族,能兴旺得长久一些,但亦少有万年来常兴不败的家族。
  若是从前,阮慈难免要生出疑惑,但此时经历多了,却也知道对宗门来说,这般动荡并不一定就坏,如佛门治下一般,亦未必就是好。便是凡人,也要视生平遇合与性格而定,佛门治下如此安定,那出生时的地位,大约一辈子也难以变化,若是生为贱业,想要改变命运,便只能往灵山朝圣,久而久之,信民自然虔诚无比,将灵山视为唯一归宿,甚至轮回之后都想要回到此地。倒不像是上清门治下九国,若是能人,自然可以找到机会改变命运,便是对修士仙师,也是狡诈提防,将其看做是可以博弈交易的存在。而这般的代价,自然便是愚钝颟顸之辈,怕是难以存活繁衍。
  这两种日子究竟孰优孰劣,阮慈说不上来,她自己是在动荡中出生,也是在动荡中获取了这般因缘,但也因为动荡失去所有家人,对这动荡既有反感,又有眷恋,至少动荡意味着生机,而那佛门净土之中,除非所有人都能修行超脱,否则又何尝不是对底层最大的不公。
  这些种种思绪,也是如今有了这些见识,才能滋生,阮容却和阮慈不同,生来没有一日安宁,因此虽不解无垢宗的变故,但却对佛门小净土十分好奇向往,道,“也难怪百姓们都想要只在此地轮回,我在门内,听婢女们说起九国的日子,一样是动荡难安,能托生此地,对百姓们来说,已是大幸。”
  齐月婴微微一笑,道,“小师叔说得是。”
  阮慈却是不以为然,但要细说解释,又觉得阮容未见她所见之事,会这么想倒也正常,便道,“姐姐日后见得多了,便知道也不是这样简单的。”
  话音刚落,又觉得不对,回味一番,忙‘呸’了一声,“我最讨厌别人对我说这句话,怎么如今倒自己说起来了。”
  阮容接口道,“可见这话是听着不中听,但说的时候很畅快的。”
  众人均发一笑,齐月婴又道,“虽是山门如此,无垢宗因所持本经的关系,一向也比较朴素,但当时听人说起,山门内也少不了浮山飞阁,几个菩萨境高僧,亦建有小净土,入口便在大阵之内。如何此次前往,所有小净土入口全都掩去无法感应,菩萨高僧,一样在禅房中打坐居住。就不知他们是出了甚么变故,又是要修甚么特殊法门,这才改弦更张至此。”
  又取出一枚玉简,将阮慈今日所言全都记录其中,尤其是她交还僧秀所见,其余人也的确未曾参与,道,“此事还要早些报给恩师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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