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校对)第32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32/525

  只有少数人还跟着皇帝一块挥汗如雨,他们大都来自武将世家,必须表现出尚武之气。
  辟远侯的孙子张养浩就是其中一个,他年纪大些,平时一直习武,身体很健壮,挥刀舞盾不在话下。
  韩孺子还注意到一名侍从,身材均称,看上去不是很壮,动作却极为灵活,挥舞刀盾时比张养浩还要轻松,此人平时总是跟几名外国送来的质子待在一起,大概也是某国的王子。
  他猜得没错,东海王正跟一群放弃练刀的侍从站在一起,这时大声喊道:“张养浩,别光自己练,跟匈奴的小子打一架!”
  张养浩和匈奴王子同时停下,互相看着,没有动手的意思。
  刘教头忙笑道:“这只是第一天,不用对练,以后有的是机会。”
  东海王不依不饶,“我们是第一天练习,匈奴人可不是,瞧他得意的样子,不教训一下,他还以为大楚无人呢。”
  匈奴王子并没有得意,不过在一群脸色苍白的侍从当中,脸不红、气不喘的他确有几分特别。
  刘教头站在两人中间,仍然摇头,“打不得,打不得……”
  韩孺子纳闷东海王为何无事生非,向他望去,马上明白过来,东海王又用上老招数,想要趁乱执行计划。
  站在东海王身边的少年侍从大概就是花虎王,皮肤白晰、眉眼清秀,跟身躯伟岸的俊阳侯一点也不像,更没有“虎王”的气概,韩孺子之前没怎么注意过他。
  “朕有些累了,不如让他们比试一下,木刀木盾,不会有事吧。”韩孺子知道,没有皇帝的许可,刘教头断不肯允许比武。
  刘教头十分为难,正沉吟未决,张养浩却觉得自己接到了皇命,抡刀举盾,绕过教头,冲向匈奴王子。
  匈奴王子也不示弱,举刀盾迎战,两人你来我往,斗在一起,刘教头只得退开几步,随时监视,以防出现意外。
  匈奴王子年纪小些,空挥刀盾还好,遇上硬碰硬的打斗,很快就吃不消了,步步后退,张养浩寸步不让,逼得越来越紧。
  几个回合之后,韩孺子终于看明白了,东海王并非随意指定两人打斗,张养浩与匈奴王子明显有仇隙,全都咬牙切齿,一副拼命的架势,好像手里拿着的是真刀真盾。
  “可以了,住手吧。”韩孺子及时叫停。
  刘教头早等着这句话,立刻闪身冲进战团分开两人,身上为此挨了两下打,脸上还是笑呵呵的,赞道:“不愧是名门之后。”
  旁观者都不太满意,尤其是张养浩和匈奴王子,互相怒目而视,显然都在强压怒火。
  直到最后也没人向皇帝介绍匈奴王子的名字。
  一块回内宫的时候,韩孺子对东海王小声说:“你不该挑唆他们两个打架,匈奴王子是外国人……”
  “对外国人更不能软弱,陛下知道匈奴人有多坏?齐王叛乱,匈奴人一直在边境蠢蠢欲动,要不是我舅舅及时打败叛军,匈奴人这时候就已经大兵压境啦。别担心,匈奴的小子不敢惹事,出宫之后张养浩、花虎王他们会收拾他的。”
  韩孺子再次察觉到自己的无知,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勋贵侍从,彼此也有着明争暗斗,从小生活在深宅里的他,根本无从了解。
  东海王轻轻撞了一下皇帝,眨眨眼睛,表示事情办成,花虎王已经收下珍珠。
  韩孺子的担心才刚刚开始,花虎王毕竟只是一名十几岁的孩子,如果将这件事告诉家里人,俊阳侯很可能做出与礼部尚书元九鼎一样的选择,将珍珠交给宫里的某位太监。
  侯门怎么会出豪侠?韩孺子对俊阳侯一家不可能特别信任。
  可事情已经做了,覆水难收,他只能默默等待结果。
  今天的带队太监还是左吉,从后面赶上来,向皇帝微笑道:“陛下今晚应该临幸秋信宫,不如就在那边进膳吧。”
  又来了,韩孺子烦不胜烦,却不能表露出来,飞快地瞥了一眼东海王,东海王掩饰得倒好,脸上毫无表情,韩孺子说:“有劳左公安排。”
  左吉含笑退下,韩孺子忍住好奇,他在宫里孤身一人,绝不能再鲁莽了,必须得到母亲的提示之后,再决定是否对这名太监采取行动。
第三十六章
愤怒的皇后
  每个月逢五的日子,皇帝必须去皇后所在的秋信宫过夜,据说“五”是天地交合之数,这一天人间的帝后要做表率,否则会扰乱宇宙中阴阳的运行,小则引发火灾,重则星象失序,那就是天谴了。
  韩孺子很想问一句,皇帝成为傀儡会引发多大的灾难?但他只能安静地吃饭,而且是依照古人的习惯,跪席而餐。
  皇后跪坐在侧席,从前每道菜由宫女端到皇帝面前的桌案上,现在多了一道程序,皇后接在手中,稍稍转身再放下,以示尊敬,皇帝则点头表示感谢,平白浪费许多时间,没吃多少他就饱了,可菜肴还是一道道摆上来,由不得他说不吃。
  仪式终于结束,看着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肴被端走,韩孺子莫名其妙地又感到饥饿,只好忍耐,盼着这一夜快点过去。
  这个简单的愿望注定难以达成。
  太监与宫女大都离去,却有三个人留下,一位是太监左吉,一位是宫女佟青娥,一位是名四十岁左右的女官。
  皇帝与皇后被请进卧房,在床上并肩而坐,左吉与佟青娥分侍左右,女官站在对面,施礼之后笑吟吟地看着新婚不久的两个人。
  韩孺子预感到事情不妙,皇太妃看来没有完全说服太后,他又要被迫行夫妻之道。
  果不其然,女官一开口就说了一通天地、阴阳、乾坤等等大道理,最后归结到夫妇之礼,“陛下与皇后同房而不同床,或同床而不同枕,违背夫妇之礼,上愧列祖列宗,下惑四方百姓,更是忤逆太后一片苦心……”
  韩孺子越听越惊,忍不住打断女官,“你知道……我们没有同床?”
  他还感到愤怒,以为有人在偷偷监视自己,看向站在皇后身边的佟青娥。
  女官微微一笑,“新婚数日,陛下与皇后睡过的被褥干干净净,那自然就是没有同床了。”
  韩孺子越听越糊涂,不过总算知道佟青娥不是奸细,于是严肃地说:“朕明白了,朕与皇后年纪还小,等过几年再说。”
  女官显然有备而来,轻易不肯屈服,笑道:“若是没有皇后,陛下自可再等几年,既然有了皇后,就该遵守礼仪,不该让皇后枯等、让太后忧心。今日即是良辰,请陛下与皇后圆房,若有不懂的事情,本官与宫女佟青娥都可代为解答。”
  韩孺子越听越怒,作为傀儡,他已经很听话了,很少惹麻烦,还帮太后渡过难关,可是这样还远远不够,仍要被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于是沉下脸来,“朕最近身体不适,无意圆房,你们退下吧。”
  女官笑容不改,“陛下纵不以大楚江山为念,也该想想皇后的感受。陛下若是执迷不悟……”
  “没错,我就是执迷不悟。”韩孺子被逼到绝路,没有别的办法,干脆耍赖,反正他没什么可怕的,“我就是不在乎天地运行、阴阴失调,太后忧不忧心我也不在乎,你在这里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这些事情,不觉得脸红吗?”
  女官被说得愣住了,但她并不脸红,反而很生气,“陛下居然说这种话,怎么对得起太后?陛下令本官没有选择,只好——用强了,佟青娥,该你动手了。”
  韩孺子以为用强就是打架,听到女官叫佟青娥,不由一愣,这名宫女虽然比他大几岁,毕竟是名女子,女官实在太瞧不起人了,心中大怒,腾地站起身,正要开口,吃惊地发现并肩而坐的皇后先他一步也站起来了。
  皇后脸色铁青,因为激动而声音发颤,“左一个太后,右一个太后,我天天拜见太后,怎么没听太后亲口说过这种话?你说这是太后的意思,好,咱们这就去见太后,当面问个清楚,太后若说是,我当众和皇帝做给你们看,太后若说不是,你该当何罪?”
  女官神情大变,喃喃道:“这种事情怎么能问太后?”
  皇后更怒,“你也知道这种事情问不得、说不得吗?怎么敢在陛下面前出言不逊?我虽然年幼,没读过多少圣贤书,可也知道皇宫是天下最讲规矩的地方,什么时候轮到几名奴才教皇帝闺闱之事了?内起居令呢?怎么不在?让他把你的话记下来,也让后世看看,大楚皇宫里的奴仆张狂到什么程度!”
  女官的神情变得惊恐了,扑通跪下,她一跪,佟青娥也跟着跪下,两人哑口无言,全都瞧向左吉。
  左吉脸色也是微变,勉强笑道:“皇后言重了,宫里有太后和陛下,谁敢张狂?都是她不会说话……”
  “她不会说话,你来说,左公既然是太后侍者,应该最懂太后的心意,你说吧。”皇后虽是个小女孩,这时却有几分霸气。
  左吉张口结舌,转向女官,怒道:“混账东西,让你来劝说陛下而已,谁让你说这些无礼的话?还不向陛下和皇后请罪!”
  女官有口难辩,只得不停磕头。
  韩孺子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挥手道:“朕不计较,你们退下吧。”
  女宫如蒙重赦,膝行退到门口,起身就跑。
  左吉尴尬不已,边退边说:“陛下休息。”
  退至门口,左吉心有不甘,对皇后道:“崔家教出一位好皇后。”
  “太后不也教出一位好奴才?”皇后冷冷地说。
  左吉嘿了一声,转身退出,崔家的势力还很大,连太后都要让几分,他暂时惹不起,也是他一时糊涂,光想着如何控制皇帝,忽略了年轻的皇后。
  屋子里还剩下一个佟青娥,她本应服侍皇帝和皇后休息,现在却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动。
  “你也退下吧,今晚不用你服侍。”韩孺子并不怪罪佟青娥,作为一名宫女,她同样身不由己。
  佟青娥应声是,同样膝行后退,然后仓皇跑出房间,将门关上。
  韩孺子扭头看向皇后,发现这个小姑娘与最初印象完全不同,既聪明又果敢,而且懂得比他多,他只是愤怒,皇后却已想到与太后对质。
  皇后的神情恢复正常,稚气,还有一点羞怯,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他们真是太过分了,我没想到宫里的人会是这样。”
  “你怎么猜到左吉是背着太后行事呢?”最让韩孺子佩服的是这一点。
  “其实我没猜到。”皇后又笑了一下,“可我觉得,这件事就算真是太后安排的,她也不会承认,不会当着咱们的面提起,更不愿被记录下来。”
  韩孺子一点就透,他很聪明,可有些事情单凭聪明是解决不了的,必须得是熟知情况、了解细节的人才能看出那些隐藏的破绽,“有些事情做得说不得,左吉他们是奴,可以不要脸面,太后是主,必须守礼。”
  紧接着,韩孺子又明白了另一件事,“只有你威胁去见太后才有用,你是崔家的人,在宫外有照应,事情能闹大,若是我去——太后会让人打我一顿,外面的人根本不会知道。”
  韩孺子坐下,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再等,皇后暂时安全,他还处在危险之中,左吉明显是要立功讨好太后,早晚还会再强迫他行夫妻之道。
  他抬起头,发现皇后仍站在那里,神情比满怀心事的他还要忧郁。
  “你怎么了?”韩孺子惊讶地问。
  “没什么。”话是这么说,皇后却突然跪下,一只手臂放在床上,抬头看着皇帝,问道:“陛下是不是因为我是崔家的女儿,所以才会……才会……独睡一边?”
  “你想多了,其实是因为……”韩孺子不想现在就提起东海王,叹了口气,“其实是为了保护我自己,我听人说,太后急着要太子,太子一诞生,我就没价值了。我不仅躲着你,还得躲宫女,唉——”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32/525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