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校对)第34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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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罚需分明,崔家既立此功,就该得此赏。”
  韩孺子有些意外,东海王居然给崔家说好话,尤其是崔腾并不在场,“朕会考虑,你自己呢?想好封赏了吗?”
  东海王笑道:“陛下允许我携妻回京,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我不要封赏,也不要官职,如果陛下需要我偶尔提些小小的建议,就把我留为侍从吧。”
  东海王只有在完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才会说几句真话,韩孺子笑着摇摇头,说:“好吧,你暂时留下,随传随到。”
  “谢陛下。”
  韩孺子没叫崔腾进来,独自看了一下午的奏章,最后发现一个问题:他没法不露痕迹地召见赵若素。
  赵若素是中书舍人,属于外臣,皇帝出行的时候能够便宜行事,回京之后,一切都有规矩,赵若素不能随便进宫,等到皇帝正常执政之后,他才能出现在勤政殿,可那里属于宰相等人,皇帝很难越过众大臣直接与一名递送文书的掾吏私下交谈。
  这件事只可自己解决,不能求助他人,韩孺子也不着急,黄昏时分,先去拜见太后与母亲,然后回寝宫休息。
  听说皇帝要给崔家再封一侯,皇后没有为之高兴,反而劝皇帝不要这么做,“崔家权势已然过重,不可再增,要是我说,应该让我父亲交出兵权,回家颐养天年。”
  与大将军有隙的东海王为崔家邀功请赏,大将军的女儿反而建议削夺父亲之权,韩孺子真有点糊涂了,“大将军南征北战,绝不是为了颐养天年,他既然立功,就该得到封赏,这与他的外戚身份无关。”
  崔小君却不这么想,寻思一会,说:“先让我写信与父亲商量一下吧,他若不愿交权致仕,随陛下封赏就是。”话一说完,她笑了,“陛下是不是觉得我不领情?”
  韩孺子摇摇头,他觉得皇后似乎在提防什么,所以要为崔家未雨绸缪。
  让他感到遗憾的是,自己与皇后或许再也不能无话不谈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宫中从无争斗
  效忠有两种,一种倾向于效忠个人,一种倾向于效忠身份。
  对韩孺子来说,皇后、张有才等人属于前一种,无论他是皇帝还是倦侯,都能指望得到他们的忠诚,刘介以及在晋城殉难的萧声属于后一种,无论谁当皇帝,对他们的忠诚都没有太大影响。
  韩孺子翻看史书,发现大多数皇帝对这两种效忠都分得很清楚,对前一种人宠溺与放纵,当成亲人看待,每每被外人所不能理解,史书对此颇有微词,对后一种人皇帝则时刻摆出威严的架势,平时公事公办,关键时刻却可能放他们一马。
  韩孺子自己也不能免俗,区别就是对有些人称“我”,对有些人称“朕”。
  还有一些人,无所谓效忠与不效忠,不要说是皇帝,就算是神仙下凡,他们也会观察一会,确定神仙对自己真有好处之后,才肯下跪膜拜,否则的话,宁愿站在一边旁观。
  偏偏是这些人可能在某方面极具才华,杨奉、孟娥等人如是,他们有自己的想法,皇帝也不能操控。
  韩孺子合上书,既激动又迷茫,皇帝或许是这世上最复杂的身份,极具挑战,怪不得大多数人做不好皇帝,个别人甚至表现出明显的厌倦,可是没人能撒手,全都紧紧握在手里。
  韩孺子愿意接受挑战。
  中司监刘介进来,轻声道:“陛下,景耀到了。”
  韩孺子点下头,示意中司监稍待,说:“刘公熟悉宫中规矩,觉得朕这样做合适吗?”
  韩孺子听从杨奉的建议,决定再度起用景耀,但是不能官复原职,更不能避着刘介。
  刘介曾是景耀的下属,如今却是顶头上司,对皇帝的决定没有半分不满之意,相反,表现得对景耀很看重,“景公在宫中任职多年,经验之丰富,无人能出其右,虽遭太后贬黜,但是并无重罪,陛下此刻启用,没有问题。”
  “好,朕记得刘公说过,景耀擅长收集信息?”
  “是这样,他总能找到合适的人手,也能分辨他们报上来的信息是真是假。”
  “如今宫里负责此事者为谁?”
  “并无常职,也不宜公开设置,陛下有令则行,无令则散。”
  利用太监收集情报,会受到朝廷外臣的忌惮,韩孺子明白这个道理,“让他进来。”
  景耀颤颤微微地进来,在门口跪下,受到允许匍匐前行,口称陛下,还没说什么,先是老泪纵横。
  前中司监沦落到在宫里劈柴扫地,突然得到皇帝的召见,如同从云端伸下来的一只手,直探泥潭底部,景耀当然感激涕零。
  韩孺子坦然接受,因为他明白,这是皇帝的权力。
  唯有皇帝能够光明正大地生杀予夺,随口一句话就能将一个人捧上天或者直摔到地下,皇帝就是用这种手段掌握十步之外、千里以内的权力,不用者终身困于十步之内,滥用者即使在千里之外也能招来威胁。
  等景耀哭得差不多了,韩孺子挥下手,让刘介送上巾帕,景耀双手接过,还是用脏兮兮的袖子擦干脸上的鼻涕眼泪,他知道,态度已经表完,从现在起,得用真本事打动皇帝。
  韩孺子询问景耀人在宫中,如何收集天下各处的信息,景耀振作精神,介绍得十分详细,原来他并没有秘密的组织,当他想要打探消息的时候,会选择不同衙门里的不同小吏,许以一些好处,让他们避开正式渠道,再找更外围的人四处打听,几条线互不相知,也互不干扰,最后消息汇总在一起,彼此印证,保证消息准确。
  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景耀之前花了十几年时间才选中一批官吏成为常用的合作者,至于回报,金银只是小头,更多的是宫里的一些信息,尤其是关于官员升贬的内容,小吏利用它们能够讨好或者报复某些官员。
  景耀失势之后,这些路线就都中断了。
  景耀磕头不止,发誓说自己从未透露过真正的宫中秘密,都是一些早晚会公开的消息,让小吏提前一两天知道而已。
  韩孺子没说什么,向刘介点下头,刘介退下,留下皇帝与景耀密谈。
  景耀额头触地,身为经验丰富的老宦,他再明白不过密谈的含义,那是危险,也是前途,必须小心应对。
  韩孺子也在小心应对,将皇帝的权力用在景耀这种人身上要特别谨慎,用好了,平添助力,稍有瑕疵,就会培养出一头恶狼,甚至会扭头咬向皇帝本人。
  韩孺子沉默良久,直到景耀的后背因为紧张与困惑而再次颤抖,他才开口道:“景公何时进宫的?”
  “和帝十九年。”
  和帝是武帝的父亲,景耀自小入宫,迄今已有五十几年。
  “嗯,时间够久了。”
  景耀不明白皇帝的意思,趴在地上不敢回答。
  韩孺子又沉默了一会,问道:“景公见过不少宫中争斗之事吧?”
  景耀迅速抬头看了皇帝一眼,知道这不是随便问问,自己更不能随便回答,想了一会,将身体稍稍抬起,好让声音更清晰一些,“宫中从无争斗。”
  韩孺子眉毛一扬,“这倒稀奇了,史书对宫中之事记载不多,可也不是空白,历朝历代,包括本朝,宫中从未缺少过争斗吧?”
  景耀将身体再抬升一点,“老奴的意思是,从来没有纯粹的宫中争斗。”
  韩孺子隐约明白了景耀的意思,“起身说话。”
  景耀谢恩,费力地站起来,知道这是一次极其难得的机会,自己若不能立刻打动皇帝,就只能困死在阴冷的小屋子里,“宫中之人所争、所仰者,皆是陛下,再无其它,可陛下所思所念者乃是天下、乃是朝廷。太监也好,嫔妃也罢,费尽心机也不过讨得陛下一时欢心,若想长久立足,非借助外力不可,老奴因此说,宫中并无争斗,一切争斗都在外面进行。”
  “比如上官皇太妃与太后呢?”
  宫中争斗的最惨烈一幕就发生在这对亲姐妹身上。
  景耀躬身回道:“陛下细思,皇太妃生恨已久,却一直没有表露,更没有明争,直到与外臣勾结之后,才敢发难。依老奴所见所闻,宫中之事皆可照此推测,再多的矛盾、再深的仇恨,在没有外力相助之前,也只能隐忍,不能忍者必遭重罚,反之,欲争斗者,必自外面着手。”
  杨奉说得没错,内事的确应该咨询景耀,这一番话将韩孺子说得恍然大悟,却称不上豁然开朗,因为他知道,自己刚回宫时的乐观大错而特错,宫中的争斗正在进行,只是没在他身边展开而已。
  谁也不想让皇帝看到自己丑陋的一面。
  “退下。”
  皇帝的声音比较冷淡,景耀心里却更加踏实,真话总会伤到一些人,正因为如此,真话才能打动另一些人。
  景耀退下不久,刘介进来,他要等皇帝的命令,好给景耀一个安排。
  “哪里的活儿不重,让景耀去养老吧。”韩孺子不想立刻重用这个老滑头。
  “司库监缺一位掌钥副令,景耀老成,可任此职。”
  韩孺子点点头,表示同意。
  刘介也退下,韩孺子独自思考,母亲与皇后确有不合,可是正如景耀所说,她们不会在宫里、在皇帝面前公开争斗,那种斗法太失颜面,也争不出真正的胜负,母亲的目标必是大将军崔宏,她以为崔家一倒,皇后也将失势。
  所以皇后才会拒绝皇帝的好意,不愿再给崔家封侯,因为她明白,崔家地位越高,目标也就越大,更容易受到打击。
  韩孺子轻叹一声,明白宫中争斗的套路之后,他不再急于插手解决,母亲孤身一人,没有父兄在外相助,这反而是件好事,大臣再怎么讨好王美人,毕竟隔着一层,得不到完全的信任。
  讨好王美人最为露骨的河南尹韩稠已受到处罚,韩孺子相信,自己再收拾一两位类似的大臣之后,讨好未来太后的风潮将会降落。
  不知为什么,在这场暗斗中,韩孺子首先防范的是母亲,对皇后,更多的是理解,而不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但是绝不能让母亲伤心,韩孺子决定明天恢复执政之后,尽快册封母亲为太后。
  张有才从外面进来,说:“陛下,东西做好了,要拿进来吗?”
  “嗯。”
  张有才转身,很快回来,与另一名太监抬进一座半高的石制屏风,摆在墙边,书桌后面的皇帝一扭头就能看到。
  石屏很普通,上面也没有风景画,只是刻着几行大字,并非名家手笔。
  匈奴
  云梦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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