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校对)第57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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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裱是把纸抻平紧贴在背绫上,如果装裱不当,没有注意到纸张各部分不同的吃水缩水情况,之后一受潮,就很容易在背景上撕扯,甚至对画心造成损伤。
同时,书画是艺术品,周围的绫绢颜色纹样、长短大小等等必须要配合书画本身,起到衬托的作用。
这要求装裱师有着很好的审美,知道怎样欣赏书画。很多时候,甚至书画家自己都会去学习装裱,许问就亲眼看到过很多次吴可铭画完画之后,自己在屋子里忙活着把它裱起来。
但无论是绢还是纸,书画都是很容易受损的艺术品,而它又出现得非常早,历朝历代都有出名而出色的书画家。
于是在漫长的时间里,总会有受损的古书古画需要处理,装裱从一开始起就与修复结下了不解之缘。
其实修复虽然分为不同的门类,但总体来说流程都是一致的。
第一,了解物品的材质以及结构进行拆解;第二,清理表面及零件的脏污、去除损毁部分;第三,将损毁部分进行补全;第四,将清理完毕的部分与补配的部分进行组合,形成整体。
木器是这样,书画本质上也是这样。
不过单是第一项其实就已经不简单了。
纸和绢是书画最常用的材料,随着时代的变化,这些基础材料其实也在不断变化。
而且由于古代基本上都是手工业,品控一直是个大问题。
拿纸张来说,每一批生产出来的纸可能都不一样,更别提还有薛涛笺这样的,以个性化为特征,私人定制,出现以后就再也不能重复的纸张。
细微来讲,这些纸的性状都不一样,装裱以及修复时都有不同的讲究。
然后许问和连天青就发现了一件事,在许宅的假山密室里,竟然有大量的纸样与布样!
这些纸几乎囊括了所有连天青知道的类型,甚至有一些他只听说过或者在书上看到过的,这里也有,与他听说过的特征一模一样,完全对得上号。
“这宅子……当真了不起。”连天青挑了挑眉,说道。
有了这些,连天青当然更好讲解了。
然后讲着讲着,他们又发现了一件事情。
相比起其它的艺术品,书画更重内容。
而它的内容,与它的历史背景息息相关。
就书法而言,甲金篆隶楷草行,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字体,它们有着明确的传承关系,甚至与承载的载体也密切相关,脉络非常清晰。
历代书家对于书法都有一个共同的看法:任何创新都不能脱离对于传统的继承。
所以书法很讲传承,讲追古,几乎所有的初学者开始学习书法,都要临古贴,就算是现代的小学生也是一样。
就古代书法家来说,王羲之这一脉,他传承自卫夫人,卫夫人传自钟繇,钟繇传自蔡文姬。再往下,王羲之传王献之,王献之传羊欣,然后欧阳询、张旭、颜真卿依序传之,全部都有首有尾,记载得非常清晰。
这样问题就来了,这里与班门世界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许问虽然没有了解过那边的历史,单看大周也知道不一样了。
两个不同的世界,历史传承可能一样吗?
书画的传承,可能一样吗?
那些大书法家大画家,在班门世界存在过吗?
连天青还在讲解纸的制法与材质差异时,许问就想到了这一点,产生了疑惑。
那是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他刚被连天青收为徒弟的时候,连天青拿起从旧木场翻出来的一个笔筒给他看。
黄杨木笔筒,上面写着杜甫的饮中八仙歌,盖着董其昌的印,是他的书法作品。
杜甫和董其昌都是历史名人,历史课本上写着,没接触过传统技艺也会听说他们的名字。
不一样的世界,为什么会有同样的历史人物?
难道他们也曾经出现过吗?
班门的历史究竟是什么样的,与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关系?
同时,许问抬起头,看向四时堂。
他从四时堂里取出来并且修复的第一套官帽椅,被骆一凡认出来是黄云祥大师的作品,名家真品。
这说明,四时堂里的东西也是有来历有传承的。
那么,其他古物呢?
是纯粹的艺术品,还是真正拥有历史的古董?
许宅是怎么存在,怎么传承,怎么收集到它们的?
“怎么?”许问一分心就被连天青发现了,他抬头询问。
“欧阳询、史陵、虞世南、王羲之、王献之……这些人都存在过吗?”许问深吸一口气,问道。
“禇遂良?”连天青迅速反应了过来,而这三个字已然回答了许问的问题!

第679章

“相传在大周之前曾经有过一个时代,名叫唐。一应历史自有因果,但只有这个唐仿佛突然降临于世间,无有来历,无有记载,突然而来,突然而亡。”
连天青停顿了一下,缓缓讲述了起来。
“没有记载?那怎么知道这个唐曾经存在过?”许问仔细听着,他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个唐跟他知道的那个完全不一样,然后敏锐地抓住了连天青话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没有史载不代表没有记录,在这个传说中的大唐,荟萃了有史以来最多的名家,诞生了有史以来最多的精品。这些人的名字伴随着他们的作品一起流传了下来,即是他们存在过最好的证明。”连天青道。
“什么意思?”许问一时间没听懂,“是说这些人是堆在一起出现的?”
“时间略有先后,但大体如你所说。”连天青说。
“你等我理一理……”许问抚着额头,还是有点不太能反应过来。
这件事真的太奇妙,太不可思议了。
连天青的意思是,在班门世界的历史上,大周之前,曾经有过一个时代叫唐。
这个唐没有历史记载,因此不知详情,却有无数的作品流传下来,让人得已窥见它的存在。
在那段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时代里,各种名家工匠先后出现,留下了自己的作品,仿佛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个一样。
“其实并非所有人都能留名,那时候还留下了绝世佳品,无法知其真实姓名,但这已然是最好的留名。”连天青道。
“大唐一共多少年?”许问突然问道。
“具体不知。有史学家曾经研究过,发现那些作品诞生于很短的时间里,前后应当不超过百年。”连天青说。
“但这不合理啊。别的不说,刚才我们说到的禇遂良大师的书法传承,这一代代传下来就不止百年了!”许问不解地问道。
“前前后后,一共七位史学家确认此事,有官家的,有民间的;有年老德劭的,有年富力强的;有走遍大江南北实地考察的,也有豪掷千金购尽珍品埋首十年苦研的。大唐史不过百年,是他们共同的判断。”连天青说。
许问皱着眉,没有说话了。
这并不代表他完全认可了这个判断,但确实值得参考了。
假如这是真的呢?假如这个传说中的唐真的只持续了一百年不到的时间呢?
而且只有作品,没有史载。
他突然想起了在学习雀替时曾经有过的疑惑。
建筑的传承其实也是很明确的,这跟不同时代的技术与审美都有关系。
譬如雀替这个名词,本身就出自于清代,在宋代它的名字是“绰幕”。
元代以前的雀替构件大多用于内檐,元代以后,尤其是清代,普遍用在外檐的额枋下,装饰性也变得更强。
宋元时期的雀替纹饰相对简单,大多由少量线条组成,明代略微复杂,到了清代,它的重点从力学变成了美学,雕法各异,形态复杂,已经堪比独立的艺术品了。
许问第一次学习修复的是孙博然的雀替作品,当时他从连天青那里学到的名称就是“雀替”。那件作品形态复杂,装饰性明显大过它的力学作用,从名称到式样,都有着显著的清代特征。
但之后出去,仅仅在江南,他就看见过很多种样式的雀替,不乏宋明样式的。
最关键的,这些都不是陈年旧作,而是新制的“流行样式”。
当时许问就有点糊涂,这个断代传承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仅样式,名称也是一样,对这个构件各种叫法都有。雀替、绰幕、角替、托木……虽然仿佛只是习惯,相互之间都能理解说的是什么,但时代真的非常混乱,令人疑惑。
那时候许问就想过要打听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但这这那那地忙着,一直没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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