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簿(精校)第8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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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互过流程一样自我介绍了一下并说明来访目的,两人握了握手。蒋姿注意到,容远的手指修长、干燥、微凉,握手的过程一触即分,并没有刻意延长时间来传达热情或者占便宜。最特别的是,他的手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要知道,高中三年下来,因为长时间握笔进行大量的书写,很多学生的拇指、食指、中指和掌缘处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摩擦产生的茧子,那在今后也许要用数年的时间才能慢慢消除。
  没有茧子,那就说明书写量比一般的学生要少很多。
  心中电光般转过这个念头,蒋姿把这个发现记在自己心里,在回去整理访谈内容的时候可以根据需要决定要不要把这一点加进去。然后他们一起走进了大门。
  就像所有第一次到这里来的人一样,蒋姿第一眼就被靠墙的书架吸引了注意力,朱唇微启,露出一个有点可爱的惊讶表情。
  摄像师也呆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敬业地把镜头从容远和蒋姿的身上挪开,给书架一个十几秒钟的全景扫描和特写。
  此时的书架比周圆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更加壮观,还增添了很多外国出版的原文书。容远看书的速度很快,平均每天阅读2.3本,一年过去,这个房间所有的空闲空间中几乎都添上了各种长短不一的隔板,上面满满当当地摆着各种书籍,有种所有墙壁都是用书砌成的感觉,好像再往上面加一张纸整个房间都会塌下来。各种颜色的书脊,各种国家的文字,以一种拥挤却并不杂乱的方式排列着,有种奇特的美感。
  “太惊讶了,我还以为我到了图书馆。”蒋姿忍不住问:“这些书你都看过吗?”
  容远没有回答,示意她随便抽一本看看。
  蒋姿将信将疑的随手从最近的书架上挑了一本新近出版的天文学著作,握在手里她就感觉不对,新书和旧书之间的质感有明显的差别,她手里的这本书崭新的就像是刚刚才拆掉塑料封皮一样。她在心中微哂容远用这一架子新书来显示好学的行径,决定回去剪辑的时候就把这一段剪掉,只保留书架的镜头就可以,然后随意地翻开书页。
  然后蒋姿愣住了。
  她把书快速地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最后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看容远,然后才把书摊在桌子上,快步走向书架。
  蒋姿就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一样,从最上方到最底层,从糖文书到外文原版书,从天文学到生物学,最后,二十几本不同学科、不同书架上随意挑选的书籍摊开放在桌子上,任何一本书中,她随手翻开的页面上都有容远写下的注释和心得。
  此时再看那依然显得满满当当、毫无缝隙的书架,上面的所有书籍在蒋姿眼中已经有了不同的意义。她再度看向容远时,脸上的笑容和钦佩都显得真实了许多。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你让我们又重新理解了这诗句的含义。”蒋姿由衷地说,完全推翻了之前认为对面的少年‘虽然聪明但并没有下苦功去学习’的印象,然后终于进入正题,道:“看到这些书,我想我明白了为什么糖国第一个满分状元是你而不是别人。你在知道成绩以后是什么样的心情?”
  容远说:“有点惊讶吧。能得满分,还是有很多运气的成分。”
  别的不说,容远现在可称得上过目不忘,对各种知识点的记忆绝不会出现任何偏差,高中程度的数理化也没有任何难度可言。但作文一向是他拿不准分数的项目,有时候很高,有时候就非常低,如果文章本身要求抒情,他的成绩大多数时候都非常惨淡,有时还会得到“堆砌辞藻”、“不知所谓”、“缺乏真情实感”之类的评价,典型的反面教材。
  考试的时候他一反常态,干脆用纯古文的方式写了一篇激烈昂扬的议论文,用词华丽至极,论证严密深刻,中间夹杂着大量的古诗句(感谢他的记忆力)和自己根据平仄韵律填出来的几句诗词(再感谢他平时的大量知识储备和随时从记忆库中提取的思维活跃能力),写完以后容远也自觉成绩不会太低,但没想到居然是满分的成绩,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蒋姿听出他话里隐藏的骄傲,戏谑笑问道:“满分有运气的成分……那这么说,‘状元’这个头衔并不觉得意外,是吗?”
  容远并没有想她所想得那样谦虚,他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嗯,对。”
  ——这两个简单的字就充分说明了他为什么从小到大只有一个朋友的本质原因。
  蒋姿一时哑然,后面的问题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她低头看了一眼提词卡,跳过了“成为状元有什么压力”、“心情有什么转变”之类的问题,干笑两声道:“看来容远同学真的对自己非常有信心。那么在学习方法和提高学习效率上,你有什么经验可以介绍给以后的师弟师妹们吗?”
  这个普通的问题却让容远微微有些困扰,他皱了皱眉,斟酌着该怎么回答。
  学习方法?学习效率?那都是什么?容远觉得自己也没有用什么特别的方法,只是看看书,做做题,高中的内容本来就很简单,看书的时候就都明白了,做题他享受的只是解决问题的成就感和愉悦感,从来都不是通过这种方式来锻炼自己去掌握已经完全掌握的知识。
  与其问他有什么学习方法可以介绍,他其实更想问,这么简单的东西,你们到底为什么还需要特意去找一种死板的方式去学习?不是看看就会了吗?
  不过就算容远不理解别人的烦恼所在,他也知道这句话真的说出来那就是一个无差别的世界级……至少也是全国级的嘲讽。所以他思考了片刻后,才认真而慎重地说:“总结起来,也就是两点——专注和勤奋。”
  ——通俗的标准化的回答,总不会有什么问题,虽然他觉得智商才是决定性的因素,不过还是谦虚一点好了。
  蒋姿把他所说的内容拓展了一下,说:“我明白了,要专一,在学习的时候不能分心。此外还要持之以恒地学习,不能虚度光阴。要想获得成功,除了百分之一的天分之外,还要付出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对吗?”
  “对。”容远点头,感觉她比自己说得要好多了。
  “说到勤奋……”蒋姿又提出了新的问题,“那你对现在很多学生都看重的题海战术怎么看?”
  ——怎么看?蠢人的做法!实际上用大量的时间来换取一点点可怜的进步,却根本不会花一点点时间来思考自身真正的问题所在!
  容远思考了一下金阳会怎么回答,然后说:“不同的人适合不同的方法,不管什么战术,只要能学到知识,那都是有益的。”
  蒋姿赞许地点点头,很多人在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都会像踩到雷区一样立刻予以否决,然后给出一些似是而非但其实很难做到的建议。实际上,一种长久被诟病的“笨办法”之所以能延续这么长的生命力,肯定是因为它还有很大的可取之处,只是在正面的官方宣传中不被承认罢了,因为它缺乏效率、技巧、创造力和灵活性。
  “据我所知,你选择的大学是b市医科大学的生物物理及结构生物学系,能说一下选择这个专业的原因是什么吗?”蒋姿又问。
第135章
采访(下)
  “因为它研究的是危害人类健康的重大疾病。”容远在‘人类健康’上不自觉地稍稍加重了语气,然后又回到自然的神态上说:“治病救人,算是我的理想吧!”
  不过他当然不会满足于某个系的学习,要学就学全部!容远想做的,也不是当亲自操刀上阵的一线医生,他想要从病理病原上彻底根治某些绝症——不是预防,只是治疗。
  “很了不起,在高中阶段就对自己的未来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蒋姿真正觉得了不起的是容远选择的这个专业。她知道现在很多孩子选择大学时第一考虑的是将来的收益,第二是就业难度,第三是发展前景,就算当医生,也是选择当临床医生的居多。不过她也觉得容远理想有些理想化,但并没有打击他的少年锐气,而是由衷祝福道:“祝愿你将来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医学研究工作者。”
  “谢谢。”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几句未来的规划之类的问题,蒋姿把话题引到平时的个人兴趣爱好上。
  “喜欢做的事?”容远想了一下说:“跑步,看书……唔,还有思考。”
  “听说你在高三的一年都基本不在学校上课,是因为在教室里已经学不到足够的东西,所以你选择独立地学习和思考吗?”蒋姿看了一下周围的书架,然后问道。
  “不,我在做实验。搞一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终于到了正题,容远带着几分愉快说道。
  “做实验?”这个答案可真是出乎意料。
  “想看看吗?”容远干脆利落地站起来问。
  “当然,如果你愿意为我介绍一下的话。”蒋姿顺势起身道,她早就注意到这房间里除了卧室和卫生间以外,还有一扇关着的门。
  但她没有想到,门后并不她猜想中的那样一个高中规模的用以教学的实验室,容远所谓的“做实验”也不是她以为的改装多用电表、石蕊试液和酚酞遇碱的颜色变化、或者用显微镜观察洋葱根尖的有丝分裂等等。她看到的,是一个十分正规、甚至让人觉得肃穆的实验室,如果不是高端的仪器设备太少、条件过于简陋的话,蒋姿觉得这会比她见过的有些大学的实验室还要正规。
  她站在门边发愣,内心十分震撼。
  同样的感觉,周圆有过,金阳有过,王浩君也有过,只不过蒋姿比他们见识更广,阅历更多,所以震撼也就更强烈。因为她清楚的知道,个人要建成这样一个实验室,难度有多大。它所需要的金钱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其本人在这个方面所展示出的强大的自信、决心和勇气。
  如果不是真的投入其中想要做出什么来,如果不是笃定地相信自己能做出成就来,如果不是有着面对外界所有质疑和劝告的坚持,是不可能诞生这样一个实验室的。尤其是,做到这件事的仅仅只是一个十八岁的高中生,这就显得更加难得了。
  周圆和金阳正在实验室做准备。金阳在计算机上操作,把制作好的演示文稿再次审阅修改一下,同时将待会儿要用到的文件都准备好。周圆正在挑棉花糖——其实所有的棉花糖除了外形稍有不同以外没有任何区别,但周圆固执地要挑出几个最好的,实际上只是太紧张了必须要找点事情来做。金阳心知这一点,实际上他现在内心也并不平静,因此便随她去了。
  门被推开的声音惊动了两人。周圆手一抖,好不容易挑出来的一颗儿童版棉花糖就咕噜噜滚进盘子里找不出来了,金阳心扑通扑通跳着,不过外表上毫无端倪,微笑着站起来表示迎接。
  “这就是我的实验室。他们是我的朋友,也是实验合作伙伴——金阳,周圆。”
  容远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双方,又跟蒋姿说了说实验室中一些主要的实验设备,摄像机一直在他们身边前后左右地拍摄着,最后在容远的引导下,几人走到周圆身边,容远自然地从周圆手中接过一个方形的薄盘,盘子里放着大小形状不一的几颗棉花糖系列产品。
  “这就是我们这一年的研究成果。”容远说着,把它顺手推到蒋姿和他右手边桌面的中间位置。
  蒋姿拿起一颗,夹在手指中间看了看,问:“y-1?这是什么?”
  “还有这个。”容远指了指放在y-1旁边的一枚戒指。
  这是一枚样式非常普通的戒指,大小适中,男女皆宜,尺寸可以自由地调节,无论是三岁幼儿还是八尺壮汉的手指它都能严密的卡上。戒指表面本身没有任何花纹或者文字装饰,只有一个正方形的淡银色镶嵌物,内环有一串符号,跟y-1背面的符号完全相同。
  “嗯……”蒋姿看看左右手上的y-1和戒指,想了半天说:“这真是难倒我了……我真的想不出来这是做什么呢的,请跟我说明一下吧!”
  容远看了一眼周圆,示意她上前说明——尽管在棉花糖的发明中金阳和周圆起到的作用并不算大,不过容远并不打算独占这一份功劳。而且今后棉花糖的生产和销售肯定需要人来打理,周圆刻苦耐劳,细致坚韧,很适合接下这一份工作,所以容远打算趁此时机把她推到前台来。
  蒋姿的视线和摄像机的镜头也随之指向周圆。
  周圆浑身一僵,然后灵活地一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藏到了容远身后。
  众人全都一愣,看着那个以容远的身板完全不能遮挡严实的女孩,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只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容远眉一皱,金阳苦笑着接过戒指和y-1,对蒋姿说:“如果不介意的话,就由我来演示一下用法吧?”
  “啊,好。”蒋姿也回过神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着应道。
  “这里不够开阔,我们得换个地方。”金阳又道。
  几人跟他一起出门。容远回头一看,周圆低着头不敢看他,两只手使劲绞着手指,满脸涨的通红。
  他一句话都没说,直接离开了。
  摄像师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把扛在肩上的摄像机放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臂和肩膀,忽然感觉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转过头,就见周圆站在他身后,一脸恳求地小声说:“对不起。节目剪辑的时候,能不能把我的镜头都删掉?”
  “为什么?”摄像师有些惊讶。他见过的人除非被拍到了什么丑态,否则大多数都对上镜头这件事表现的十分欢迎,毕竟是一个全国闻名的机会,有些人甚至能把它当做一辈子的谈资和炫耀。
  周圆低着头,不说话。
  开始容远在说这件事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就答应了,可是事后,却越想越后悔。
  自从实验开始上手以后,周圆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问过自己了——我这样的人,适合站在他的身边吗?我有资格和他站在一起吗?我做了什么,值得他们这样对我?
  只要想象一下,节目播出以后,观众会对她的丑陋发出怎样刻薄的评价,又会因为她而如何评价容远和金阳,周圆就寝食难安,待在实验室的每一秒她都如坐针毡。
  ——棉花糖生产的公司已经成立了,企业名称定为“远阳科技有限责任公司”,各种机器设备也已经到位,随时都可以正式开始投入生产。这个公司,容远以技术入股45%,金阳资金入股50%,而周圆在课余时间负责处理一些琐碎的事物,也有5%的股份,可以想见,这5%的股份,在未来可能会让她成为一个百万富翁、千万富翁、甚至更多。
  周圆诚惶诚恐,百般拒绝不能以后才在容远的命令下忐忑不安地签了字。她不是那种为了更大的利益能撕破脸皮、泯灭良知、强取豪夺的人物,她是连领取打工时的一点报酬和几十块钱的奖金都会心怀感激的类型。容远两人觉得不能忽视她这段时间的努力和未来要付出的劳动而决定给予股份,但周圆又哪会因为自己完成了理应完成的工作就坦然接受对方的超额报酬呢?她其实连自己那丰富的工资都觉得拿着烫手,因为知识底蕴不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容远的帮助可以说微乎其微,反而犯下了大大小小不少的错误,损失了好些实验器材和材料。
  所以周圆避开了,此时她不想因为自己给容远带来不利的反响,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分薄了容远应该得到的荣耀。
  她还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但总有一天,她一定会获得这个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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