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癫(画堂朱户)第3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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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枝抱着那个生的玉雪可爱,正在襁褓里咿咿呀呀的女婴来找卫谨之的时候,卫谨之正和岑兰芷一起在庭院里晒太阳。
一张大大的躺椅上,他睡在左侧,岑兰芷就沉睡在他右侧,白皙的脸颊在晚秋的灿烂阳光中越发显得剔透如上好的白瓷。卫谨之看一会儿书就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然后嘴边擎着一抹温和至极的笑,为她把脸颊上被微风吹乱的鬓发理好。
他们这两天都在这外面晒太阳,除了云清秋和东风南风这几个人,并没有其他人会来。而东风他们看着自家公子这个模样就觉得心酸,也不想打扰他,所以时常都是这样卫谨之一边看书一边看岑兰芷,然后安安静静的度过一整天。
听见琼枝的脚步身,卫谨之放下书微微侧过头。琼枝站在他三步之外,虽然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是看上去并没有之前那样尖锐,至少能好好的和卫谨之说话了。
卫谨之对她的态度始终都没有变过,因为岑兰芷还有姬临琅,他会给她尊重,但是要说喜爱是没有的。
“琼枝姑娘来是有什么事吗?”卫谨之一袭青衫语气温和。
他一直是这么个样子,但是经过了将近一年的洗礼,见识了他布下的各种局,琼枝可不会像最开始那样觉得这个男人是个温和的人。她还记着自己之前和他争吵,脸色有些僵的说:“卫公子,你还没有给小姐的女儿取名。”
“取名?”卫谨之这才将目光分了一点给她抱着的孩子,微微一笑,“我倒是忘了还有这个孩子,就叫卫鸢吧。”
看到他这漫不经心随口一说的模样,琼枝又忍不住皱眉了,“你不喜欢这个孩子?这是小姐和你的骨肉,如果是因为小姐的死迁怒她,这对孩子是不公平的。”
“并非如此。”卫谨之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开口,他是因为不喜欢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更亲近岑兰芷的人,即使这个孩子身体里流着他和心爱之人的血那又怎么样,本来可以只有他和岑兰芷两个人,没想到现在又被迫出现了这么一个孩子,卫谨之无法对她喜爱。
或者说,这个孩子在某些方面来说,在卫谨之眼里和琼枝所处的地位是一样的。都是他必须接受但是并不是从个人来说觉得喜爱的。
琼枝无法从他笑吟吟的表情里看出什么,只能抿唇看了一眼卫谨之怀中的岑兰芷,然后抱着怀里的孩子离开了这里。
那个被取名为卫鸢的孩子没有感觉到亲生父亲的淡漠和琼枝的疼惜,她在襁褓里笑的无忧无虑,特别的惹人喜爱。她长得很好,几乎是结合了岑兰芷与卫谨之容貌上的长处,这么小的年纪就能看出来日后肯定是个不输于岑兰芷的大美人。
琼枝疼惜的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以后你就叫卫鸢了,其他人不疼你,干娘疼你,你娘亲不在了,以后干娘就是你娘亲,会好好照顾你。”
习惯性一张冷脸的姬临琅站在院子门口等着她,见她出来就朝她伸出了手,颇熟练的把卫鸢接了过来抱在怀里,又有些犹豫的开口说:“别和阑亭生气了,他现在肯定也很难过。”
“嗯,我知道,我不会冲动了。”琼枝走在他身边,神情有些疲惫。她和姬临琅是接了信临时从战场上跑过来的,现在是两军僵持他们才有喘.息的时间,等战事一起,他们又要奔赴战场。琼枝这些日子和姬临琅并肩战斗,几经生死都在一起,已经拥有了相当的默契。
所以等她开口说了一句:“等战事结束,我们把这孩子……”然后顿住去看姬临琅的时候,姬临琅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说:“到时候我们认这孩子做干女儿,如果阑亭愿意,我们可以把她放在身边照顾。”
琼枝神情轻松了些,一手攥着他的袖子。战事结束后,不论结果如何,她都会嫁给这个甚至愿意为她付出生命的男人。是他在几次遇到险境时的勇敢果决不离不弃,一点点打消了她的顾虑,所以到时候,如果他失败,她会陪着他去死,如果他成功,她也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别难过,还有我。”
琼枝不语,低头将额头倚在他的胳膊上。

枝刚走,这院子又来了一个人。卫谨之眉头微动看向屋檐,一个黑影如鹰一般从上面扑下来,轻巧的落在离卫谨之不远处。正是神出鬼没,和他一起从池阴族内出来
的音迟。他的寿数长久,长相许久都没有改变,看着就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双眼睛除了看着他们族长会有灼热的温度,对其余人都是一副不放在眼中的冷然模
样。
他倒是还挺欣赏卫谨之,态度比起对岑兰芷勉强算得上和蔼,将手里用竹筒装着的药往卫谨之手上一放,淡淡的说句:“今天的药。”然后就刷的和来时一样不见了踪影。

谨之的病在池阴族内调养的差不多,但是毕竟是多年的旧疾,要想彻底治好只能这么慢慢调养完好。关于他的身体问题,云清秋是最为惊讶的,他自诩隐世神医,医
术比学识也不差,至少比皇宫里的御医要好。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他替卫谨之医治,可他也只能尽量替他拖延时间而无法彻底医治好他。
就连音迟给卫谨之的药,云清秋讨了一点去埋头鼓捣,也没弄出点什么结果,满脸惊叹的说那药里面用的药材都是他闻所未闻的。因此,云清秋几次三番的想找音迟请教一番。
但是奈何音迟早在池阴族内听秦筝夫人说起过自己和夫君,也就是和云清秋之间的陈年矛盾,音迟还当真不想理云清秋,也没有告诉他秦筝夫人还活着的想法。即使云清秋看上去温润如玉特别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他也没理会过他。
卫谨之瞧着音迟眨眼不见了踪影,失笑的摇摇头,喝完了又苦又腥的药,又拿起自己先前看到一小半的书接着看起来。
这些书他早几年就已经全部都看过了,因着他过目不忘,这些看过的书都已经在他脑子里了,现在再看实在没有什么意义。但是他之所以再看一遍,是因为这些书上面被歪歪扭扭的随意做了些批注。
这些批注都是之前岑兰芷看书时批上的。岑兰芷当初看这些书是因为这些书都是卫谨之看过的,而现在,卫谨之再看一遍,则是和当初的岑兰芷目的一样,无非是想要追寻她曾经的痕迹。用手描摹过那歪歪扭扭写的不怎么认真的字迹,卫谨之偶尔会轻笑出声。
比起他自己一本正经的批注,岑兰芷的批注随性有趣的多,有时候胡乱写的些什么,也和内容不符合,只是她自己当时心中想的一些东西而已。她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把卫谨之珍藏的这些书写的乱七八糟。

要是认真写倒还好,一手小隶写的非常漂亮,但是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写的像七扭八扭的虫子,愣是把美观整洁的书面空白处全给占满了,也亏得卫谨之能看的明白她
写了些什么。要是换个人敢这么糟蹋书,卫谨之这么个爱惜书籍藏书万卷的家伙绝对不能容忍。但那个人是岑兰芷,他就觉得她写的都好,做什么都好。
他手中拿着的这本是描写各地风俗的游志,里面有一句写了春日孩童在田埂上放风筝的场景。这大概是让岑兰芷感兴趣了,然后岑兰芷就在旁边写了句:“待到春来,与阑亭一起去屋顶上放纸鸢,自己做,样式待定。”
可是写完她又给划掉了,改成去湖堤放纸鸢。卫谨之一看到就能明白,岑兰芷之所以划掉是因为,以他原本的身体情况,他的腿到春日还无法行走,在屋顶上放纸鸢有些勉强。
卫谨之正是看到这句,刚才才会在琼枝问他怎么给那孩子取名的时候,一时兴起给起了个‘卫鸢’的名。
他似乎都能在眼前浮现岑兰芷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什么姿势,她一定是懒洋洋的靠在廊下,怎么都不肯好好执笔,歪歪扭扭的一边写一边笑。他想着就忍不住笑了,只是笑完又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谁人解相思,唯你而已。”
“若你在春日之前醒来,我陪你去屋顶上放纸鸢。”他半阖着眸子,在岑兰芷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声音低不可闻,“现在的我可以陪你去很多地方了。”
他的身体慢慢痊愈,终于不再无时无刻在头上悬着一把刀,不知道哪天就要撒手人寰,她也不用再替他担忧。
卫谨之很清楚岑兰芷的心意以及她的忧心,别人都觉得岑兰芷任性,但是,卫谨之知晓她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清明保持本心,这一点他不如她。

日过去,未明庄焕然一新,红色的绸缎和大红灯笼随处可见,在山道上竖起的华丽灯塔到了夜间会更加辉煌。偌大的山庄内人并不多,即使是山庄的主人大喜之日,
也没见到多少人,依山而建的连绵宫殿楼阁内行走的人们脸上并不见多少喜悦之色,细细看去反倒能发现他们目中多是怜悯叹息。
喜宴上的来宾少得可怜,除了本就在庄子里的琼枝姬临琅等人,就只有一大早匆匆赶来的祁家大公子祁安澜。
祁安澜一贯是嬉笑人间的性子,可这次他却笑不出来了,他在另一个好友姬临琅那里知晓了来龙去脉,对于卫谨之要娶一个死人这件事,他会劝他想开会替他开解,却不会阻止他。因为他们是好友,他们理解对方,能做的就只剩下来这里说一声恭喜。
在这里的所有人,不管能不能接受这场婚事,都开不了阻止的口,因为看到卫谨之那个模样,所有人都觉得无法让他从迷障里走出来。
卫谨之穿着大红的衣衫,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他穿这么艳丽的颜色,平常看上去温润清浅的男人穿上这一袭红衣之后,更显得面如冠玉笑如三月春风中的灼灼桃花,有种别与以往的生动之感。他很高兴,凡是看到他笑容的人都这么觉得。
他怀里抱着同样穿红衣的岑兰芷,岑兰芷的衣服是卫谨之给她穿的,头发是他梳的,脸上的淡妆也是他给画的,她的一切都由他经手,半点不愿假手他人。
卫谨之牢牢的抱着毫无知觉的岑兰芷,就这么抱着她拜天地。在喜厅观礼的除了充当司仪的云清秋,站在两侧的东风南风壁月以及三武,就剩下姬临琅琼枝还有祁安澜,音迟并没有出现,其他的下人则都守在了厅外。
喜厅里很安静,只听得见云清秋缓缓的在念着结发誓词,然后卫谨之注视着怀里的人,依言行礼。
先是壁月没忍住,眼泪在眼睛里转了几转终于还是掉了下来。琼枝扭过头被姬临琅扶着,同样是泪流满面。在厅中的人俱都面色沉重,唯独卫谨之还满面笑容,心情出乎意料的好。
云清秋大概是厅中除了卫谨之之外表情算得上最好的一个了,他念完了誓词,高声喊了一句:“礼成!”
看着站在厅中央一动不动的卫谨之,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那本该死去多日的岑兰芷垂在一边的手臂动了动,然后睁开了眼睛。
“咦,这是哪?你是谁?你长得真好看。”随着一声略沙哑的女声响起,厅中的啜泣声一滞,整个喜厅里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第64章
    厅中许久没人说话,还是突然从梁上跳下来一个面色冷冷淡淡的音迟,才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法,音迟上前给岑兰芷摸了下脉门,触了一下就嫌弃的松开手说:“醒了就没大事了。”
卫谨之没有放下岑兰芷的意思,便先朝岑兰芷安抚一笑再问音迟:“可是兰芷似乎还是记不起我。”
“反正你也不介意不是吗,看你那时候每天都玩得挺高兴。”音迟随口讽刺两句又冷淡的说:“看着她明天还会不会记得你吧,明天我再来给她把脉。”说完他就消失了,大厅里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位神秘的男子是怎么离开的,只知道一晃眼人就消失了。
卫谨之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并不在意音迟,一双眼睛看向自己怀里安安静静捏手指的岑兰芷,笑道:“兰芷还是不记得我,不过没关系,日后一定会想起来的。”
岑兰芷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但是对着这个抱着自己的男人,她有种熟悉亲近的感觉,也就安心的赖在他怀里。恐慌这种情绪这辈子都别想在她身上看到了,她这疯人就算是死到临头也能笑出来的。
她笑的懒洋洋的勾了勾卫谨之衣服上的衣带子,张嘴就好奇的咬到嘴里了,含糊的问:“你叫我兰芷,我们这是在拜堂吗?”
“是,原本你不醒来的话,准备就这么让我抱着你拜堂的,既然兰芷已经醒了,我们就再拜一回吧。”卫谨之看着十分的平静,就好像岑兰芷只是小睡了一觉醒来,身上并看不到过分的喜悦,只是平和极了。
可事实上,他不平静的心续,不论是狂喜还是叹息,全部都藏在了那双湖泊一样的双眼之下了。一身的春风化雨,清润怡人,半点没有侵略感。温文一笑徐徐说道,从容不迫,让人不自觉的就听从了他的意思。
岑兰芷眼睛一眯就笑道:“好啊,虽然我不记得你了,但是拜堂可以。”
他们两人一问一答说得热闹,厅中众人此刻已然回过神来都是满腔的荒唐,琼枝第一个没忍住,眼睛还是红红的盯着两人,颇有咬牙切齿的味道问:“四公子,可否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早早便说了兰芷无事,只是在沉睡,有一日会醒来,只是你们都不信,我也无甚办法。”卫谨之说得风光霁月,看不见一点私心。琼枝犹豫看他一眼,似乎想起了这位公子并不怎么爱和人争辩,也不像自家小姐爱做这种逗趣凑热闹的行径,一时间倒是真信了几分。
可要这么平平常常揭过去她又觉得不甘心的很,她之前那么伤心欲绝到底是为什么?!她刚才还哭得不能自已,结果转头人家就突然活了过来,瞧岑兰芷那一脸无辜琼枝就开始觉得手痒牙疼。
可终究她没死,对她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想想之前的虚惊一场她又没法对这个似乎不记得人了的小姐做些什么。终究还是琼枝太善良,嘴硬心软得很,这时候脸色难看了一阵再开口问的就是:“小姐为什么不记得人了,她的身体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
不想岑兰芷看一眼琼枝突然笑盈盈的道:“这一位姐姐我该是见过的。”
众人一惊,琼枝眼看着就高兴了一些,“小姐还记得琼枝?”卫谨之依然笑着不语,只淡淡瞧了喜出望外的琼枝一眼,又去看着岑兰芷。
岑兰芷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道:“瞧着面善,说不得上辈子还是我的红颜知己。”她一口登徒浪子的腔调,眼中满是戏谑,说着还在卫谨之怀里晃了晃腿。琼枝和姬临琅都是一愣,一直在旁看着的祁安澜忍不住折扇遮了半张脸掩不住的笑。
一个女儿家说这种话实在惊世骇俗,但他之前在卫家初初见到这位就已经和她聊了不少,俨然是将她当做同自己一样的风流男子看待的,这听到她的话只觉得这位就算记不得人还是这幅做派,实在是我辈楷模。

枝磨了一下牙,感到了一种久违的上火,这种感觉在她们两还是以主仆名分待在岑家的时候,经常发生,谁叫这位小姐就是个爱作的,任是她对谁看得上眼都要戏弄
几遭,这破落性子惹人嫌的很。可毕竟是她当妹妹看的,就当她顽劣,每每包容着,这次也不例外,一脸的怒火全化作了无奈。
“就没见小姐你有过个正形。”说是这么说,瞧她还能这么作,约是没事,她就放下了大半的心。她说着还拉拉姬临琅,这位世子算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荤素不忌的女子,什么话都敢浑说的。
姬临琅反应过来后却是第一时间把琼枝默默藏到了身后,一双能唬人的眼睛瞪着岑兰芷,和着那张冷脸实在是吓人。岑兰芷一看他动作就笑呵呵的火上浇油,“这位姐姐的心上人好生霸道啊,就是让人多看几眼都不行,姐姐要是受不了他就来找我~”
世子看着霸道些,实则是个好懂也好说话的,哪里像那卫四公子看似温雅好说话的很,实则满身的心眼看不透,是个比世子霸道难缠多了的公子。琼枝心中暗想,瞧见自家世子脸色越发的冷了,忍不住嘴角抽了一抽,满腔的无力。
她知道自家小姐这个烂性子,从前收敛着还好,后来被卫四公子给宠坏了那么久,真是怎么都扳不回来了,连没了记忆看着也更加的像个惹人厌的熊孩子。只是毕竟是她包容惯了的,见世子要和她生气,连拉了拉姬临琅的袖子。
“她就是那嘴欠模样,别恼。”
姬临琅不瞪岑兰芷了,但是还是挡在琼枝身前。卫谨之也终于开口,笑吟吟一句:“兰芷,我们这便再拜一次堂。”成功止住了她嘴里的话。
一场本就气氛奇怪的婚宴在岑兰芷醒来之后就变得更加奇怪,因为岑兰芷醒来之后没有半点虚弱,反倒是精神好的不得了。别说盖着盖头去安静的待在房间里,她压根就像是睡久了现在醒来就一刻都停不住了。

谨之也不拘着她,她要到处去看,他就跟在她身边为她介绍未明庄各处。未明庄很大,整座山头,走上大半日都未必走的完,所以他们也就随便转了转。只是在外面
转了一圈之后,整个未明庄的下人都被死而复生的夫人给吓着了,惊惧的喊声以及脸色苍白瘫软在地的奴婢就有十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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