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医(校对)第64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64/583

  空惠师太的弟子们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跟随龚铭来的弟子根据他的口述,抄方后要递给林青黛拣药。龚铭说了声“慢!杜大夫和钱大夫,你二位也一同会诊看看。”
  钱不收点点头,诊脉望舌之后,道:“龚大夫,老朽所见与你略有不同。”
  “哦?请教!”
  “师太忽然昏仆,神识昏昧,营卫痹滞,头目昏晕,言语謇涩,心神不宁。论证当属中急风,该当用透关丸方,乳香、麝香等九味,同为末,以酒一升,慢火熬为膏,更量入炼熟蜜,同和为丸,每服三十丸。温荆芥汤下,不计时候。”
  龚铭摇摇头,望向杜文浩:“杜大夫,依你之见,师太之证是否属于中急风?”
  杜文浩摇摇头:“师太中风,可能不是源于风邪!”
  龚铭和钱不收都是一愣,相互看了一眼,龚铭问道:“中风还可源于其他?”
  “是的,中风不仅可源于风邪,而且,还可源于火、痰、瘀、虚,病患平素气血亏虚,心肝肾阴阳失调,或者忧思恼怒五志过极等等,都可导致阴亏余下,阳亢于上,内风旋动,夹痰夹火,横窜经络,蒙蔽心窍,脑脉痹阻,血溢脑脉导致中风,以致气血逆乱,脑髓神机受损……”
  龚铭皱了皱眉,打断了杜文浩的话:“杜大夫所言,老朽听不太明白。《灵枢》云:‘虚风之贼伤人也,其中人也深,不能自去,虚邪偏客于半身,其入深,内居营卫,营卫稍衰,则真气去,邪气独客,发为偏枯。’何曾说中风源于火、痰、瘀、虚?钱大夫,你说呢?”
  钱不收点点头,也道:“仲景医圣《金匮要略》亦云:‘夫风为病,当半身不遂,或但臂不遂者,此为痹,脉微而数,中风使然。并不涉火、痰、瘀、虚。’只不过,我师父辨证,多另辟蹊径,龚大夫不必惊讶。”
  “是吗?杜大夫用药常常剑走偏锋,这老朽也有所闻。只是,这个论述,恐怕……太过匪夷所思了吧?”
  中风病又名卒中、偏枯,包括现代医学的脑出血、脑梗塞、脑血管痉挛、蛛网膜下腔出血等多种脑血管病的范畴。关于中风病因和病机的论述,宋朝前后是不一样的。唐宋以前,以“内虚邪中”立论,认为中风是外风,是人体气血亏虚,脉络空虚,外卫不固时,招致风邪入中脉络,而导致中风。唐宋之后,则偏重于内在因素,金元四大家提出了风火痰湿瘀阻络治病的理论,发展到现代,则分的更细了。
  杜文浩对治疗中风,也没多大把握,而这种理论上的争议现在也没太多的意义,再说在治疗中风这种病症上,是中医的传统强项,这两位医道高明,肯定比自己强,也就不必献丑了,所以笑了笑,也没辩驳。
第99章
大雪纷纷下
  龚铭却来了兴趣,毕竟杜文浩是擅长神医华佗神技的人,现在对中风的见解与自己迥异,引起了他的好奇,拱手道:“杜大夫,老朽失礼了,杜大夫请接着说吧,让老朽听听你的高论,如何另辟蹊径。”
  杜文浩拱手道:“还是先请龚大夫下方救人吧。”
  龚铭摇摇头:“中风动关生死,病之大者莫过于此,必须准确辨证,才能奏功,仓促下药,不仅无功,反倒会贻误病情。眼下老朽和钱大夫所见不一,你说来咱们一起参详,以便准确辨证啊。”
  杜文浩一凛,这龚铭真不愧多年名医,经验老道,临危不乱,便也不再推辞,诊脉望舌之后,想了想道:“中风病变多端,如风行数变,但是,总体上可分为缓急二候,中脏急候者,病情发展快,剧烈头痛,呕吐,几个时辰最迟一天内便会昏厥。而中脏缓候,昏厥程度较轻,神智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病情发展比较缓慢,肢体偏瘫比较轻微。必须准确区分二者,以便分型用药。对中脏急候,就不能用通腑攻下法,否则加重病情,会有危险。”
  龚铭凝神想了片刻,道:“杜大夫这见解真是另辟蹊径,让人耳目一新,以你所见,空惠师太属于哪一种?”
  “空惠师太的病目前还不好判断,需要观察几个时辰才能确定。当前中风初起,只能先辨证医治,同时留心观察,随时调整用药。”
  “那就请老弟你辨证下个方看看吧。”
  “好!就当前而言,师太素体虽健,但寒冬季节,来往奔波,为静慈主持衣不解带日夜辛劳,得知主持转危为安之后,情绪激动,风痰上扰清窍,瘀阻经络,真气不能周循于身,遂舌转失灵,言语不清,半身不遂。对此病机证候,我觉得应当益气通络、祛风化痰。选方可用黄芪赤风散加味。等确定是中脏急候还是缓候之后,再调整用药。”
  龚铭双手一摊,苦笑道:“这下好,三人三个证,三个方。该听谁的?”
  中医就是这样,每个人的经验不同,观察角度不同,对病机的判断就不同,就会得出不同的辨证结论,自然也就会出现不同的用方。
  杜文浩道:“众位师太诚请龚大夫您主治,自然以你为主,我们的意见,仅供参考。事不宜迟,就请下方吧。”
  “那行,先按我的法子治,治不好再按你们的。”
  杜文浩看了一眼口眼歪斜的空惠师太,心头苦笑,尽管绝大部分中风是由于血栓阻塞脑动脉引起的缺血性中风,但仍有相当一部分是脑血管破裂血液进入脑组织引起的出血性中风,两种都会导致脑组织永久性损伤,如果是急性脑出血导致中风,出血量太大的话,只怕三人的药最终都没什么效果。
  龚铭下方煎药给师太服下,便只能静等结果了。
  本来中午吃饭完就该去给县太爷治病的,可来了静慈主持的急症,一直忙到傍晚,这才得空。县衙的小轿来了之后,杜文浩坐小轿来到县衙,给知县针灸完毕回到五味堂,已经天黑了。
  杜文浩先到静慈主持病房看了,病情稳定,便又来到空惠师太病房查看。
  空惠躺在床上,床边坐着龚铭,正捋着胡须沉思着,几个女尼或坐或站,忧伤地望着床上的空惠。
  见到杜文浩进来,众女尼忙起身合十见礼。杜文浩摆摆手,问龚铭道:“龚大夫!空惠师太病情如何?”
  龚铭如梦初醒,摇头苦笑:“病情愈发沉重!至今神志昏懵,左半身不能动弹,口眼斜更厉害了。看来,老朽方子不管用啊。钱大夫刚走,老朽二人商议之后,决定改用钱大夫的方子,若是到了晚上,还没有什么改变甚至病情加重,那就用杜大夫你的方子了。”
  杜文浩瞧着空惠的样子,心里沉甸甸的,两位老中医用方都没有效果,不免让他对自己的方子也是半点信心都没有。
  这一天都是阴沉沉的,到了夜里,终于稀稀落落飘起了雪花。
  天寒地冻,英子已经给各个病房都添加了火炉,在杜文浩卧室更增加了旺旺的一盆炭火。
  已经快三更了,杜文浩却一点睡意都没有,独自坐在火炉边烤火,桌上堆了一大堆医术,他正在翻查关于中风的典籍和病案记载,翻了一大堆,感觉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换了钱不收的药之后也有一个时辰了,空惠师太病情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大家都很着急,杜文浩更着急,他回到房里便开始找这方面的论述,但是,唐宋以前的医术,对中风的论述都是从内虚邪中立论的,与他所学格格不入,这让他甚是苦恼。
  夜深了,杜文浩还在翻查医术,英子来催了几次,杜文浩这才洗漱睡了,只是,一夜也没睡安稳,做梦都在想如何治疗中风的事情,直到天快亮了,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杜文浩正酣梦未醒,隐隐听到有嗡嗡的声音传来,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翻了个身,缩进暖暖的被子里想再睡一会回笼觉,可那声音持续不断,绝非梦境所有,睁开眼侧耳听了听,果然没错,似乎是念佛诵经的声音。他很是奇怪,莫非是那几个女尼和在家居士在做早课?不对啊,那几个人可发出不这么大的声音来。
  瞧瞧窗外,天已经大亮。记挂着静慈主持和空惠师太等病人的病情,他尽管很舍不得热被窝,还是努力爬了起来,长长伸了个懒腰,闭着眼两脚下床摸索着找鞋子,不留神一脚正踏在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上,急忙收劲。那东西熬的叫了一声,跑开几步,转过身来,歪着脑袋瞧着他。正是他收养的那只小老虎小可。
  大清早这虎崽醒了,从狗窝里爬出来,东游西逛,看见杜文浩的布鞋,便拿来当玩具咬着玩,正独自跟那布鞋玩得高兴,杜文浩一脚正踩在他脑袋上,两个都吓了一跳。
  “小可!过来!”杜文浩弯下腰,伸手拍了拍。
  虎崽小跑几步,一纵身,跳到了杜文浩手掌上,亲昵地舔了舔他的手掌。杜文浩掰开小虎崽的嘴,瞧了瞧,这才不到一个月,虎崽的舌头已经开始变得粗糙,尖尖虎牙也冒出了一小截了。
  杜文浩抱着小虎崽,耷拉着布鞋,来到窗边,推开窗户,那念佛诵经的声音更大了,似乎有很多人,在整齐地低声吟诵,虽然声音都不大,但人数众多,自然听起来就很大了。
  哪来这么多和尚念经?记得这附近好像并没有什么寺庙啊。杜文浩正疑惑,一股凛冽的寒风吹了进来,让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忙将窗户关小一点,只见天阴沉沉的,正稀稀落落飘着雪花。抬眼望去,远处的山峦,近处的房屋树木,还有下面的院子,都已经成了白茫茫一片。
  下雪了!好大的雪!难怪这么冷。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丫鬟英子端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水进来了:“先生,洗脸了!——你咋站在风口里,下雪了哩,当心凉着!”
  自从英子帮他洗澡搓背哪一晚之后,杜文浩睡觉就不栓门了,这样英子进出也方便,有时候晚上有病人看急症,也方便进来叫他出诊。
  英子放下水桶,跑过来关上窗户,从杜文浩手里接过虎崽,放进狗窝里。又跑到屋角火炉边屏风架子上,取下一件崭新的厚棉长袍,过来帮杜文浩穿上。这长袍已经烤得暖烘烘的,穿在身上很舒服。
  杜文浩问道:“静慈师太怎么样了?”
  “挺好的,一早我就去看了,已经完全清醒了,守候的师太们说,昨晚半夜上静慈大师就通气了,按照您的吩咐,通了气就可以少量进一些流食,所以熬了一些稀粥喂了,吃了小半碗哩,今早精神多了。就是空惠师太病情很不好,服了药,似乎也没效果,眼睛嘴巴仍然歪斜着,整个人也是昏昏沉沉的,连话都不说了。”
  “龚大夫起来了吗?”
  “起来了,听说已经给空惠师太复诊过,对了,钱神医也来过了,两人一并会诊的。”
  “现在有病人来了吗?”
  “来了,早就来了,这会儿还没到开药铺门的时间,门外就已经有病患等着开门求医了。”
  “哦,下着雪呢,怎么不开门让他们先进来?”
  “嘻嘻,先生,这不劳您吩咐,夫人已经吩咐开门了,先让大伙在屋里等着,您起床了就去瞧病。”
  “呵呵,你们夫人真细心。对了,外面怎么有那么多人念经?”
  “听说是从府城赶来的信众,来为静慈主持诵经祈祷的,就在咱们店铺外街两边盘膝坐着诵经。昨晚半夜来的,夫人让他们进屋歇息,但人太多了,住不下,他们只是轮流进来,在窗户边瞧一眼静慈主持,然后就出去了,一整夜都坐在街边诵经。”
  “听声音人不少吧?”
  “是啊,刚开始只有二三十个,后来人越来越多,天亮我去看的时候,现在怕不有上千人了哩,一直排到巷口了!”
第100章
匪夷所思的理论
  杜文浩问:“哇,这么多人?”
  英子道:“今早上吴聪还说哩,幸亏先生您会华佗剖腹疗伤神技,把静慈主持给治好了,要不然,这些人恼了,非把咱们药铺给拆了不可。就算不拆,吃也得把咱们吃穷了。”
  “哈哈,”杜文浩笑道:“你们把人家出家人想的忒坏了吧!”
  “不是出家人,来的绝大部分都是些在家居士,各性各色的人都有,其中不乏面目狰狞的人,所以吴聪才这么说笑来着。”
  “不怕!”杜文浩摸了摸小老虎的脑袋,说道:“咱们小可长大了,小虎牙也长出来了,谁敢惹咱们,小可就咬他!对吧?”
  小虎崽似乎听懂了,仰着小脑袋嗷嗷叫了两声。只可惜,这虎啸底气不足,全然没有威震山岗的味道,听起来跟小喵咪唱歌似的。
  听得杜文浩有些泄气,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虎牙,说道:“你喂过小可吃肉吗?”
  “喂了,前几天我看见它小牙长出来之后,就调了肉末汤给他喝,可是这小家伙只是闻了闻,碰都不碰,便继续钻进狗堆里喝奶去了,我又找了牛肉撕了喂它,可它闭着嘴摇着小脑袋就是不肯吃,好像是毒药一样。简直没办法。”
  “怎么会这样?”杜文浩奇道。
  “是啊,我先服侍您洗脸,等一会我去找块肉来,再看看他吃不吃。”
  “我自己洗,你去找肉来,我来喂他。”
  英子答应了,转身出门,不一会,提着一个精致的青竹编花提篮进来,放在桌上,取出几盘点心和稀粥放在桌上,对杜文浩道:“先生,吃早饭了。”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64/583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