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白垩纪(校对)第428部分在线阅读

　　“如果你们能够有值得宣传的新闻，我当然不会拒绝任何有新闻性又值得宣传的东西。万泽和我关系确实不错，但他的年纪太大了。”
　　事实上，他们都面临同样的问题。
　　以张晓舟的声望、做事的立场和方式，连任的机会很大，那样的话，万泽固然永远没有成为联盟主席的希望，他们俩同样也没有。邱岳的年龄比王牧林还要大得多，两任八年结束之后，他已经可以算是一个老人，而在白垩纪这样的世界，人们很难会把票投给一个老人。八年后王牧林也有四十几岁，虽然理论上依然还有参选的希望，但谁知道八年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张晓舟手下的那些人终于站了出来，据邱岳私下了解，这件事情其实并不是张晓舟的授意，但这些年轻人的政治热情一旦被点燃之后，如果没有人去扑灭，却根本就不会停下来。
　　他们成群结队地到每一个居民点，到每一个选区去替张晓舟拉票，这些人本身就是学生当中最有行动力和热情的那些人，他们中有好几个讲话也很有感染力和煽动力，他们把一切都放在阳光地下给人们看，反复地告诉他们投票的意义，再加上张晓舟本来就有的声望，此前王牧林等人好不容易才获得的支持，在这样强大的攻势下很快就土崩瓦解，溃不成军，甚至干扰到了代表委员的选举。
　　而他们之前暗中策划的那种想法，显然已经不再具备丝毫的可行性。
　　其实有很多人本身也对此抱有疑虑，即便张晓舟真的因为一时大意而被选了下来，难道他还真的就会像王牧林说得那样尊重选举的结果？就算他愿意接受，难道他的那些党徒们会愿意接受这种结果？难道他们不会再一次煽动名义要求重选？
　　但张晓舟太不给他们面子，太不讲情面，一点儿也不变通，这让他们都抱着“反正也不费什么劲，就算弄不死你也可以恶心你一下”的态度参与了这个行动。如果张晓舟真的迂腐到坚持自己定下的规则，那自然皆大欢喜；如果张晓舟和他的那些党徒们推翻了选举的结果，那他们就自己抽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自己打破了自己定下的规则，那从此以后，别人也有理由去做同样的事情。
　　“专心代表委员的选举吧。”邱岳说道。“现在正面对抗毫无意义，至少几年内都没有任何意义。在这种时候，韬光养晦甚至是融入规则才是聪明的做法。”
　　这样的话他不久前同样对严烨说过，两人在严烨去了盐矿之后几乎就没有怎么联系过，邱岳曾经到他们那边去采访，但出来接待他的却是王哲。但严烨却在前几天悄悄地找上门来，向他问计。
　　邱岳对此并不意外，作为联盟消息最灵通的人之一，盐矿所发生的事情他当然很清楚，他也同样很清楚张晓舟的处理决定。严烨的应急手段和张晓舟的收尾在他看来都没有任何问题，不过这两人也许真的是命理相冲，只要一杠上就一定会让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这样的结果他乐见其成。
　　但联盟现在的情况比起他们俩密谋的时候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其中最大的变数就是沐东村和国土学校都比他预想中更快更简单地就土崩瓦解了，而不管是他自己还是严烨在这个过程中都几乎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另一方面，严淇和邱岳的儿子完全对不上眼，这让他的谋划中把双方捆绑在一起以亲缘关系达成信任关系的想法也成了泡影。没有这层关系，要想获得严烨这种人的信任很困难，而他也很难真正去信任严烨。
　　就连张晓舟他都看不上眼，那还会有什么人能够压服和指挥他？
　　但邱岳并没有把严烨拒之门外，甚至以比之前更热情更谦卑的态度来给他分析形势，给出意见。
　　对于邱岳来说，这是一颗闲棋冷子，当面给予他足够的重视，不得罪他，对他释放好意，不报太大的希望，但如果某个时候发挥了作用，那这一步就没有白走。
　　事实上，他对许多人都是这样做的。张晓舟上次和他的交流已经让他明白，张晓舟看似对他放手，其实已经盯死了他，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所以他开始广结善缘，替自己的儿子铺路。
　　这条路肯定不好走，要比他之前设计的道路艰难许多倍，在张晓舟设定的规则下要走出来，势必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甚至是比别人更加没有私心。但他的儿子还年轻，与他同龄的孩子几乎都还没有这样的意识，他成功的可能性依然存在，而且并不小。
　　如果没有力量推翻规则，那就最大限度地理解和利用规则。
　　不能看清这一点的人，不能顺应这一点的人，必然会被淘汰。
　　……
　　竞选活动终于在这些年轻人的加入后变得如火如荼了起来，他们中的一些人开始把张晓舟的那些理念总结并且书写成竞选口号，张贴悬挂在联盟的各个地方。张晓舟并不欣赏这种做法，认为这有违公平。但这也是一个把他们的理想公诸于众，逐步让大众接受并且认可的机会，所以他也没有去阻止。
　　渐渐有一些年轻人在这个过程中崭露头角，他们中的一些随后突然宣布参选自己所居住的选区的代表委员，并且借助张晓舟的声望获得了很高的支持率，甚至把那些老资格的委员和执委们都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这样的变化让那些委员和执委们措手不及，他们不得不联合起来，集中力量，共享资源，采取类似的方式去与这些年轻人争取民心。
　　有趣的是，委员和执委们在被邱岳提醒之后，并没有试图站在这些年轻人的对立面，而是同样表明坚决拥护张晓舟的理念和原则，他们的战略是，倾力攻击这些年轻人的年龄、办事能力、经验和为人处世，号召人们把票投给更有实绩，更稳妥的一方。
　　联盟的两个党派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事实上建立了起来，双方在理论上都完全支持张晓舟的理念，但因为这些年轻人一开始就旗帜鲜明地支持张晓舟，于是被人们戏称为“张党”。
第六百三十六章
选战
　　作为联盟主席选区前戏的代表委员竞选如火如荼地进行了起来，“张党”的参选者们和之前的那些委员们开始不予余力的进行着最后的宣传。一些执委甚至把自己本来应该干的事情都扔下，全力地去应付来自这些年轻人的咄咄逼人。
　　双方都有各自的优势和劣势。
　　张党的年轻人们占据了道义上的制高点，虽然委员们随后也很快就调整策略表明自己完全支持和拥护张晓舟的理念，但之前他们在各种会议上对抗张晓舟的事情被张党的年轻人们丝毫不讲情面地揭露了出来，这让人们对于他们的真实立场稍稍有些怀疑。
　　但委员们却对此矢口否认，宣称这样的指控毫无依据而且小题大做，莽撞地把委员会内部正常的意见表达和讨论当做了反对，这恰恰说明了年轻人们的激进和狭隘。他们宣称自己完全支持张晓舟的三个目标，并且会毫无保留地帮助张晓舟完成它们。相反，这些年轻人空有热情而没有真正的知识和经验，办事全靠一时冲动，而且喜欢划线，喜欢给人贴标签。他们隐晦地用国土学校的例子来警告人们，让这些年轻人上台的后果有可能很糟糕，只有他们这些人才有可能带给人们真正可靠的未来。
　　在人们枯燥乏味而又缺乏变数的白垩纪日常生活当中，这场大戏可以说得上是相当精彩了。
　　张晓舟极力想要阻止局势向着双方恶意攻击和刷下限的方向发展，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他个人能够阻止的了，双方都在拼命地找对方的黑材料，张党攻击守旧派的主要方向是人品，而守旧派们的主要目标则是能力和经验，并且一次次地把国土学校过去的乱象拿出来打靶。
　　在这样的混乱下，钱伟在一次私下的谈话中随口说出的“能力和经验可以通过学习提高，人的三观、人格和立场固定了之后却很难改变”的话被张党的年轻人知道，随后变成了他们重要的论据，最后甚至变成了张晓舟借钱伟的口说出来的话，在各种场合广泛流传。
　　张晓舟和钱伟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没有办法站出来声明这并不是他们的真实表达，那些委员和执委们已经不太可能成为他们可以倚重的对象，他们没有理由在这种时候站出来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
　　更何况，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的确是他们想法的一部分。联盟各个选区需要做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多复杂，并不需要太过于专业的技能和太多的人生经验，相反，所需要的更多的是为人们服务的热忱和公平公正的态度。严烨当初以一个大一新人的身份也能把这份工作做的很好，没有理由认为这些年轻人就一定不行。国土学校的乱象与其说是这些年轻人们的责任，到不如说是上层利益斗争的结果。
　　梁宇私下甚至对其他人说，从联盟未来工作便于开展的角度出发，让更多的年轻人成为代表委员或许更加符合联盟的利益，更有利于联盟的长远发展。
　　这样的混乱如果持续下去，联盟的日常生产和生存说不定都要受到严重的影响，好在这件事情早已经定下了日期。在身为联盟大法官的杨鸿英和吴建伟的监督下，各个选区一一进行了无记名投票。
　　结果非常出乎人们的意料，双方打了一个平手，在原属城北联盟的十三个选区中，张党赢得了其中七个区的选举，而在原属国土学校的十一个选区中，他们却只得到了五个区的胜利。
　　这样的胜利当然并不绝对，城北的二十四个选区不像城南的六十二个选区那样完全是重新按照两百人左右的规模新建起来的，代表委员直接就担任一个选区的负责人。城北的各个选区往往有着各种各样的历史沿革，人数也比较多，在有的区，获胜者虽然成为了这个区得票最多的候选人，成为选区负责人，但和他持相反立场的代表委员得票却并不比他少多少，甚至只是存在微弱的差距。
　　可以预见，未来他们的施政肯定会面临反对者的种种制约。
　　张党的年轻人们未必会有能力和意识在暗地里搞小动作，但那些落选的前委员和前代表们却未必如此。
　　张晓舟对于这样的情况有些担忧，高辉在这时候提出了一个很荒谬的建议：“如果我们在某个时限内放宽限制，允许人们按照自己的意愿搬迁到另外一个选区呢？”
　　“你这是乱弹琴！”梁宇马上表示了反对。“各个区的生活条件都不同，尤其是原本属于城北联盟这边的选区，土地都已经开垦得很好了，这种时候，肯定有很多人想要加入他们。而那些生活条件和土地开垦情况不好的选区肯定有很多人会选择离开。更何况，你这种做法其实是人为地把人们分成两个派别，制造对立和分裂。要知道，人们在这次选举中投了某一方一票，并不代表他永远都会支持这一方，但如果按照你这个做法，那就是在逼着他们做选择，逼着他们表明立场，那我们搞不记名投票又有什么意义？干脆让大家都公开投票好了。”
　　“我错了。”高辉马上举手投降。“我只是随便提提，不好就不要用这个办法好了。”
　　“这样做也不是不行。”张晓舟却说道。“但只针对少数立场非常鲜明，而且在之前的选举中已经充分表明了立场的人。这些人如果把他们硬要留在败选的选区，将会是严重的不安定因素，让他们离开那个地方到自己中意的区域，只要那个区域也愿意接纳他们，或许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这样做可以。”梁宇点了点头。
　　随后是人民代表的选举，虽然依然是一片混乱，但这个角色毕竟实际权力小得多，更多的是监督和建议权，虽然双方在重要的选区也有争夺，但获得这些席位的，大多数都是中立派，也就是所谓的吃瓜群众。
　　终于，在这两个选区都落下帷幕之后，联盟终于引来了真正的重头戏。
　　联盟主席的公开选举。
第六百三十七章
就职
　　决定联盟未来归属的主席选举本应是一场恶战，但结果却波澜不惊。
　　大多数参选者都在选举开始前退出了选举，而城南刚刚成立的选区则强烈要求加入这场选举获得表决权，强烈要求加入联盟而不是继续游离在联盟外。
　　最终，除去未满十四岁的孩子和少数被剥夺了政治权利的服刑者外，远山的两万多名幸存者全部参加了联盟的选举。
　　宣布参选的候选人仅有三人，张晓舟、万泽和王牧林。
　　张晓舟一人独得百分之八十二的选票当选远山联盟第一任主席，而万泽则获取了将近百分之十六的选票成为远山联盟人民委员会第一任秘书长。
　　王牧林的票数少得可怜，但对他来说，这样的结果早已经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站出参与这次选举的目的并不是获选，而是在人们面前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让人们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为进入常委会和四年后的竞选做准备。
　　……
　　“准备庆祝吧。”当开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梁宇就这样对高辉说道。
　　张晓舟的优势如此之大，甚至让人们都有一种走了一个过场的感觉，一点也没有办法兴奋起来。
　　但高辉、夏末禅等年轻人还是策划和组织了一场庆祝活动，当最终的开票结果出来之后，他们把张晓舟拉上一辆早已经改装好的花车，大家一起推着它从联盟总部出发，一路向南，到高速公路后折返向西，一直走到国土学校南门再转向北，最后在国土学校的广场重新向东走到联盟总部前的广场上。
　　人们甚至动用了发电机给数码相机们充电，然后到处拍照记录下这对于远山联盟来说有着深刻意义的一刻，人们聚集在花车巡游路线两侧，举着临时用各种颜色的布条或是纸片制成旗帜，拼命地挥动着，欢呼着。
　　因为隧道又重新被积水淹没，他们甚至没有办法把花车推到城南去游行，只能简简单单地走了这么一段路，实在是太不过瘾，但对于张晓舟来说，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成为他一生中最美好也最深刻的回忆。
　　对于所有人来说，这并不仅仅是一次选举，更重要的是，这次选举代表着远山所有幸存者们在经过一年的分裂、对立甚至是敌对之后，终于聚合在了一起，他们的力量终于可以融合在一起，全力去面对来自这个世界的挑战。而对于那些来自城南的人们，这对他们来说更加意味着新生活的真正开始。
　　“你该发表就职演讲了。”人们把张晓舟从花车上抬下来，让他与自己的妻子相拥，与他最信任的伙伴们一一拥抱庆祝，最后把他送到了广场上的那个高台上。
　　整个联盟一半以上的人都聚到了这里，广场上站不下，很多人便站到了周围的房子里，站在台上，放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全是充满了期颐的目光。
　　喧哗声随着张晓舟走到话筒前而慢慢地停了下来，人们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发言。
　　但张晓舟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并不是没有准备，三天前他就已经开始着手写一篇就职演讲的稿子，并且已经把它完完整整的背了下来。他明白人们想要听到的是什么。
　　他更加不是怯场。如果他还是以前那个研究员，那他也许会因为要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而感到极度紧张，甚至无法正常的呼吸，更别说当众演讲。但他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许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也许多次站出来鼓舞人们拼死奋战。他当然从来都没有面对过这么多的人，但他此刻的心情其实非常平静，手心干燥而温暖。
　　但他却依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此时，此地，他所说的话必将载入联盟史册，成为远山幸存者们，乃至他们子孙后代记忆的一部分，在这个时候，他突然不想照本宣科，不想按部就班，更不想为了迎合人们的希望而用那些四平八稳的陈词滥调来应付他们。
　　也许是太久没有使用过，音响设备突然发出了尖锐的噪音，一名工作人员慌张地跑上来调试，就在这个过程中，张晓舟突然明白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等到噪音终于停止，他终于拿起话筒。
　　“各位联盟的成员们，各位远山的幸存者们，各位同胞们。”他平稳地说道。“今天，对于我本人，对于整个联盟，乃至对于这个世界来说，都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这不是因为我个人当选为远山联盟第一任主席，而是因为，这一天的到来，意味着我们远山所有的幸存者们，终于放下了成见，放下了利益之争，放下了所有的门户之别，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和未来，真正融合在了一起。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不是见证联盟主席的诞生，而是在共同见证远山联盟的正式成立，而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这必将是一个伟大的，足以令我们所有人都感到骄傲的时刻！这一刻，将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我们经历了动荡的一年，我们经历了彷徨、恐惧、无助甚至是堕落，许多人白白地死去，他们因为莽撞、因为自私、因为恐惧，因为对未来失去了希望，甚至是因为内斗，因为种种微不足道的理由而失去了宝贵的生命。而他们，本应该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他们当中很多人原本应该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我们一起欢庆新生活的开始，他们原本应该成为我们可以依靠，可以仰仗的伙伴，应该能够为我们征服这个世界而贡献出自己的聪明才智，贡献出自己的知识和力量。但他们却没有能够等到这一天。”
　　“我们曾经被胆怯控制，曾经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而做出一些违背我们良知，甚至是有违法律的事情。我们曾经以邻为壑，把本应可以依靠，可以信任的同类当做竞争对手，我们曾经勇于内斗，却不敢向我们真正的敌人开战！我们在无休无止的内耗中白白地浪费了我们本来应该把握的机会！联盟今天所做的事情，一年前我们就应该并且也有能力去做！如果我们在灾难来临的那一刻就放弃所有争端，勇敢地站出来面对这个世界，那我们的成就绝不会仅限于此。”
　　“我不是要指责任何人，因为我们都犯过许多错误，我也不是要旧事重提，撕开我们心头同样的伤口，但在这一刻，我有责任，也必须要如实地告诉大家，我们正在面临着什么。我坚信联盟必将拥有一个绚烂的未来，但如果我们不能看清现实，如果我们不能从现在开始就做好一切准备，终止分歧和内耗，并且为之付出汗水、泪水甚至是鲜血，那我们就将停滞于此，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悲剧就有可能再一次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