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佐之梦(校对)第17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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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在津屋之下,除了盐屋、蓝屋以外,又设立了一间铜屋,负责采购铜料的事。
  这间新的分屋,目前是毫不起眼。可是,我清楚的知道,随着官钱的开铸,它将会具有多大的影响力。
  日本有三大铜山,分别是别子铜山、赤沢铜山和尾去泽铜山。别子铜山于1690年被发现,由住友家从德川幕府取得“永代请负”的世袭开采资格,然后一直开采到昭和年间,托起了一个庞大的住友财阀;赤沢铜山被久原房之助(田中内阁通信大臣)于明治年间买下,改名为日立铜山,创立久原财阀(日立制作所的基盘),之后由久原的妻兄、明治元老井上馨的侄外孙鲇川义助(近卫内阁外务大臣)接手,改名为日本产业,简称日产,由此奠定了日立、日产两大企业的基础;尾去泽铜山虽然排名第三,却是最早开采的,“和同开珎”这一名称中的“和铜”,指的就是尾去泽铜山,断断续续的开采到明治年间,这座铜山由土佐的岩崎弥太郎接手经营,而岩崎的企业,名叫三菱商社,前身是土佐坂本龙马的海援队。
  由此可以看出,铜山所蕴集的财富,实在是惊人之极。
  在三大铜山中,别子铜山是最大的一座,闭矿之后,成为日本国内的世界文化遗产之一。而这座铜山,就位于我正在扩建的川之江城南面,然后一直延伸到相邻的新居郡。
  历史上,这座铜山整整开采了两百八十二年,产铜量合计超过七十万吨。如果不考虑产量的波动,平均每年的产铜量大约在两千五百吨左右,全部铸造成纯质铜钱的话,价值大约是六十七万贯,按照织田家目前设置的三货兑换比,大约可以兑换一百吨白银,或者是十来吨黄金。
  这么大一个钱库,如果让中国战国时代的纵横家们评价,大概会不约而同的冒出这么一句:“此霸王之资也!”(这是足以称王称霸的雄厚资本啊!)
  可以说,我谋求宇摩、新居两郡,大力扩建川之江城,就是为了这座铜山。如今建立铜屋,取得铸钱所用铜料的独家经营权,就是我将铜山转化为财富的开始。
  当然了,想顺利完成这一转化,还需要几个前提。
  首先,我必须把持这项特权。这个问题不大,如今畠山义周已经同意由我负责,只要津屋能够顺利完成任务,即使换了丹羽长秀甚至其他人,也应该很乐意继续维持现状的。
  其次,这件事情必须得到信长的认可,同时又不能引起他的贪欲,至少矿山的规模必须部分的瞒着信长。所以,我特地成立了这家铜屋,准备交由合适的人代为经营,以商业手段撇开我和铜屋的关系。而铜屋的利润,也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账面上核算的利润,大约占总利润的两成,然后以这个利润的税额,分别交纳给我这个领主的运上金(领主向领内工商业户摊派的租税),以及给信长的冥加金(由取得江野河海专营权的商户“主动”回报政府“国恩”的租税);其余八成的利润,则直接归于我的仓库。
  第三,官钱的铸造量必须非常庞大,而且是越大越好。越大的话,所需的铜料就越多,而我的利润就越丰厚。所以,我决定利用手中的职权,全力推进官钱的铸造和流通,从而在政策上提供支持。而能够顺利发行官钱,对于织田家来说,也是非常有利的事情,信长绝对很乐意看到我那么勤勉。
  这样考虑了一番,我发现,三个前提之中,第二个前提最为重要,而其中的关键,就是找到一位合适的商人,好代我经营铜屋。
  如果只考虑能力和忠诚,三井家自然是最合适的。可是,如今三井家主持津屋,而且已经有了金座,再加上铜屋的话,担负的责任就实在太重了。真要这样发展下去,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三井家,都不见得是好事情。
  想象一下,日本后世的三井、住友、三菱三大财阀中,如果三井和住友合并,将会是怎样一副景象?恐怕连当时的政府都会为之震颤、然后强行将其拆分吧!
  所以,铜屋都不能由他们掌握。
  仔细思考了一番,我选择了三重撰钱屋的炼铜师理右卫门。他原是李芳梁的伙计,从事粗铜精炼工作。这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因为在日本的粗铜中,常常含有少量的金银,而他的工作,就是通过葡萄牙的“南蛮吹”精炼法加以分离,并且成功的学到了这种方法。后来他来到撰钱屋,是由于李芳梁的推荐。当时信长发布“税赋惟永乐钱是用”令,三重撰钱屋聚集了大量的鐚钱,一度让我颇为苦恼,然后李芳梁就把他转送给我,负责熔化鐚钱和粗铜精炼的事务。
  算算时间,他在撰钱屋已经服务五六年了,而且向来兢兢业业,无论是人品还是技术,都非常值得信任。把铜屋的事交给他,我很放心,同时也算是对他这几年辛勤工作的奖励吧!
  我命令津屋将理右卫门召到京都,然后在四条祗园街道的澳屋偏厅接见了他。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本人。由于长期在熔炉边工作的关系,他的样子极为沧桑,脸上、手臂和脖子已经完全变成了古铜色,一双手上全是老茧,而且骨节非常粗大。
  “小人理右卫门,见过家主!”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心情非常激动。
  对于他这样完全从属于武士、地位接近于奴仆的工匠下人,能够得到家主的单独接见,无疑是极为荣耀的事。
  “理右卫门,你有苗字吗?”我问道。
  “苗字……回家主,小人祖祖辈辈都是匠人,怎么可能有苗字呢?”理右卫门连忙回答道。
  “那么,从今以后,你就以……”我想了想,给他找了个最古老最著名的姓氏,“……就以‘苏我’为苗字吧!”
  “苗字!”理右卫门惊讶的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他显然不明白这个原为姓氏的苗字有何来历,但是赐予苗字的意思,他还是很清楚的。
  “还发什么愣?以后,你就是武士大人了!还不赶快拜谢吗?”一旁的李芳梁笑道。
  “是!”他这才会意过来,我的确是提拔他当了武士,于是连忙拜服在了地上。
  “这是对你几年间努力奉公的奖励。以后也好好做吧!”我简单的说了一句,然后就离开了偏厅。至于剩下的事,自然有津屋的人安排。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天正通宝(下)
  越前的战事,很快就落下了帷幕。信长兵分两路,一路以尾张、伊势、南近江全国和美浓半国的六万军势为主力,由他自己亲自率领,和占领了越前大部的加贺一向宗十多万信众在北之庄城外对峙着,另一路是武田信孝、丹羽长秀、羽良秀吉、樋口直房率领的若狭众和北近江众,人数合计为九千人,由若狭水军送往越前与加贺国境,将加贺一向一揆势的退路切断。他们接连攻破好几处城池,从后面向一揆势慢慢压来。一揆势本来就是乌合之众,打打顺风战是无妨,可是一听说后路被断,而且腹背受敌,他们的军心立刻就动摇了,很快就被信长击溃,乱哄哄的逃回加贺国,死伤的信众高达三万。
  即使这样,加贺一向宗的势力依然十分强大。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在出战前信长就已经有所考虑,准备在越前设立家中的第二个方面军团。所以,才击退一向宗,他就发布了封赏命令,将越前十二郡六十八万石分赐了下去。其中,柴田胜家获得八郡四十九万石,担任北陆方面的总大将,原南近江领地奉公,成为信长的直领;泷川一益担任柴田胜家的副将,加增大野郡七万石领地,在前线防备一向宗;佐佐成政、不破光治担任柴田胜家的与力,和早先担任与力的中川重政平分府中两郡十万石;剩下的敦贺郡,由武藤舜秀获得,他的地位比较特殊,不需要接受柴田胜家的调遣,而是作为信长的直臣,担当越前国的目付(监察)之责。
  由于南近江成为了信长的直领,修建新的居城之事也提上了日程。信长解散军势,回到京都之后,很快就发布建城命令,指定由丹羽长秀全权负责。建城的地点,决定是在琵琶湖边的安土。这里距离观音寺城、长光寺城都不远,原本有一座小城,当初南近江爆发一向一揆时,曾经由中川重政负责守备。但是,小城和日后的安土城相比,规模可谓是荧光之于皓月。这一点,从建城划出的土地面积就能看出来,标高199米的安土山,差不多全部被划入了城规划之中,在山下琵琶湖边,有一片大约数公顷的水湾,被东西两边的城垣围起,成为了安土城的内湖,而整个工程的造价,据丹羽长秀的估计,大约要花费一百一十万贯的资金。
  即使是掌握了大片领地,控制着京都、堺町、大津、岐阜(含热田)、清州(含津岛)等繁荣商町的信长,一时之间要拿出这么多额外的资金来,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这样的话,勘合贸易和铸造铜钱的利润,对他而言就显得非常十分重要了。
  为此,才安排好建城的事,他就召见了我、畠山义周和林秀贞三人。
  三人之中,畠山义周接替普请总奉行丹羽长秀,负责勘合贸易的货物征集;林秀贞为信长打理撰钱屋,去年铸造的上百万枚、价值四十多万贯的小判金和分判金,现在这些钱还没有发行出去;我则在两边都担负责任,一方面要负责勘合贸易的交涉和运输,另一方面也主持三货体制的维护。
  难得能够代替丹羽长秀的工作,畠山义周很重视这个机会。他利用信长的名义和自身的人脉,将征集货物的事情梳理得井井有条。整个的贸易份额,被他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交给各家中谱代和外样大名,由信长的亲信奉行人福富秀胜、堀秀政、菅屋长赖、木下家定、长谷川秀一负责;一部分交给各方町众,由信长任命的堺町奉行松井友闲、效忠于信长的大豪商今井宗久等人牵头;还有一部分,交给了京都相国寺、本能寺、奈良东大寺(华严宗大本山)、兴福寺(法相宗大本山)、奈良春日大社、尾张热田神宫等各大寺社,由家中负责内外交涉、新近获封三位法印大和尚(僧正阶,高于僧都阶的法眼和尚位、以及朝山日乘的律师阶法桥上人位,三位为权僧正)的武井夕庵负责。
  这个方案,很大程度上都参考了我的意见,优点在于可以与家中目前的勘定、城町、寺社三奉行制度顺利对接,利用现成的体系,将原本纷杂的事务分别归纳起来,同时也大大减轻了工作量。
  另外,负责各项具体事务的,差不多都是信长的亲信,这样的安排,信长肯定会非常满意吧!至于他自己,作为外样大名和以一门众身份掌总的人,既不适合也没必要太过揽权,反正事情办好之后,最大的功劳肯定是属于他。
  而结果也正是这样。对于畠山义周的安排,信长表示了极大的赞赏,着实的勉励了他一番。不过,以信长的敏锐,自然看出其中有我在参与,等到畠山义周退下,他立刻就向我指了出来:
  “这件事情,肯定有你替义周筹划吧!”
  “是。臣下确实给义周殿下提了几个建议,”我很坦白的承认了,“主公是如何得知的呢?”
  “义周并不是本家的家臣,家中的内政体系,还有人事结构,他怎么可能了解得这么清楚?”信长嗤之以鼻,“你该不会认为,这么明显的事情,能够在我面前隐瞒过去吧?”
  “主公明鉴!而且,臣下并没有想过要隐瞒。”我连忙澄清道。
  “那么,你这么热心,是为了什么呢?”他的脸上满是笑容,“你已经负责与明国之间的交往了,总不会想连日本这端的事务也一起掌控吧?”
  这一番话,虽然是开玩笑的口气,我却丝毫不敢轻慢,谁知道他是不是认真的?
  “主公取笑了。那是长秀殿下负责的事务,臣下可不敢自认能够胜过长秀殿下,”我恭敬的向信长解释,“如果是长秀殿下主持,自然可以做得非常妥帖,不用臣下饶舌;可是,如今是义周殿下代为负责,正如主公所言,并不是本家家臣,对家中的运作没有多少了解,所以臣下只好给予一些建议,以免义周殿下处理不周,耽误了主公的大事。”
  “你倒是很轻松啊!”信长点了点头,“那么,我交待的事情,你应该办妥了吧?”
  “是。明国的筑钱技术,臣下已经有了很充分的了解,并且还请来了两位铸师。”我一边说着,一边从头怀中拿出一张纸,让信长的侧近转呈。这位侧近,就是大名鼎鼎的森兰丸。他是森可成的第三子,今年十岁,由于堀秀政、长谷川秀一等人都忙于勘合贸易的事,因此最近受召担任信长的小姓。
  而那张纸上,写的是翻砂铸钱法的具体步骤。这种铸钱法,发端于唐代,然后在宋代完全成熟,当时经济发达,铜钱需求量极大,而且各项技术和工艺也处于高度发展的阶段,因此才能够完善这种极为便捷和快速的铸钱法。具体说起来,和同样发端于宋代的活字印刷术有些类似,首先要制作一枚雕母(又称祖钱),再以雕母铸造一批精致的母钱(有锡母钱、铜母钱等),然后以木框和砂土固定百枚母钱作为钱模,分别制作面范和背范,之后取出母钱,制作浇口、直浇道、分浇道,最后合范固定,浇铸铜汁。以这种方法铸钱,由于钱范可以成批制作,而且因为是整框母钱翻砂,砂模受力均匀,所以不仅铸钱速度极快,所铸的钱也非常均匀,是我国(中国!)铸钱工艺上的一项飞跃,比唐代以前铸五铢钱的阳文母范铸钱法先进得多。
  而现在的日本,那些私铸铜钱的大名,所用的正是已经被淘汰的阳文母范铸钱法,所以铸造出来的钱很不清晰,大小也没有一定的规制,正如唐代以前的五铢钱那样。但是,即使没有我,几十年后日本也会得到翻砂铸钱技术,因为这种技术在明国流传得太广泛了,例如在崇祯年间成书的《天工开物》中,就有翻砂铸钱法的详细工艺介绍。
  值得一提的是,到了满清编修《四库全书》时,和其余两千八百多种、一万三千六百余卷、十五万余册书籍,一百七十余种、八万余块书版,以及大约一千万份明代档案一样(仅剩三千余件),《天工开物》也遭到了全面禁毁,百多年间再没有重新刊行过,反而在日本发行了四版,印刷二十余次,并且在欧美也出版了两次。直到民国时,才有学者从云南地方志中发现有引用自《天工开物》中的内容,然后从日本寻回了这本世界上第一部关于农业和手工业生产的综合性著作……
  或许是因为个人性格吧,信长对这些技术方面的内容没有多大兴趣。他粗略的看了一眼,就把纸张放在了一旁。
  “具体的事情,就委托你和佐渡守了。”信长向我和林秀贞点了点头。
  “是。”林秀贞躬身答应道。这个时候,他才有了说话的机会。
  “那么就还有一件事情,”我向信长请示道,“新钱应该如何印制呢?”
  “如何印制?这是什么意思?”信长反问道。
  “臣下是想请示,是精选永乐钱,作为母钱开铸,还是重新刻制雕母?如果重新刻制雕母,应该使用什么名称?……毕竟,这些钱有望在天下间大量流通,名称不能不慎重考虑。”
  “哦?”听我这么一说,信长的兴致立刻上来了,“你觉得,可以铸造代替永乐钱的新钱吗?”
  “如果主公是指所铸铜钱的品位,臣下可以保证……而且臣下认为重新刻制雕母更好,毕竟我们没有永乐钱的母钱,以流通钱为钱母,铸出的钱顶多和通过私商贸易进口的钱相近,比正品永乐钱要差。”
  “这倒是个问题,”信长想了想,作出了决定,“那么重新刻制雕母吧!……新铸的钱,就叫做‘天正通宝’好了!”
  “是。臣下遵命。”我首先领命道,然后林秀贞也跟着俯下身去,拜领了信长的命令。我看着看他的神情,心下安定了很多。虽然信长让他和我一起负责,但是整件事情完全出于我的建言,雕母也会掌握在我的手上,所以铸钱的事自然会由我作为主导,他也似乎没有挑战我的权威的意思。
  “是了,佐渡守,”提到天正通宝,信长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些天正小判、天正分判,还留在京都的撰钱屋吧?”
  “是。合计为四十余万贯,老臣一直善加看管,未敢有一日懈怠。”林秀贞表示。
  “那么,现在差不多可以用出去了。这四十万贯,你分一半给长秀,作为他建造安土城的第一批费用。”
  “老臣遵命。”林秀贞欠身道。
  “另外,你准备两万贯金分判,给远江的家康送去!”信长又吩咐道。
  “送两万贯给滨松殿下……”林秀贞有点转不过弯来。
  “对,就是送给家康。”信长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次家康向我求援,我派出了信忠和信景,率美浓半国和北伊势军势前往远江,结果却没有帮上什么忙……虽然,其中的主要原因,是高天神城的守将向武田胜赖降服之故,但我毕竟没有尽到作为主家的责任,所以就以两万贯补偿家康的损失好了!”
  “主公此举,深具主家的气概,也是负责的表现,”我忍不住称赞道,“如此一来,家康殿下一定会庆幸加入了本家的麾下吧!”
  “是啊,我正是这么想的!”信长的心情非常不错,“胜赖小儿,居然也敢学他父亲,放言打倒我织田家,真是不自量力……如今北陆已定,是该给他一个教训了!”
  “主公所言极是。”我和林秀贞一起说道,然后施礼向信长告辞。
  当月月末,在信长的命令下,信忠合美浓全国之力,攻下了前年年末被武田家秋山虎繁占领的岩村城。秋山虎繁力战而死,委身于秋山虎繁的信长姑母岩村殿,却并未向历史上那样被信长下令处死,只是幽禁在岐阜城中。
第一百九十六章
儿女之事(上)
  天正二年末,信长向各位重臣、外样大名传达命令,将次年的新年贺仪转移到岐阜举行。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自上洛以来,信长就很少在岐阜举行新年贺仪了,如今信长已经以天下人的姿态统治了整个畿内,并且在离京都不远的安土建造新的居城,实在没有舍京都而就岐阜的道理。不过,既然他有命令,众人还是都凛然遵从,一体前往岐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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