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25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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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御史给事中全数出京是朝廷的诏令,他不敢不从。
  正愁苦之时,长官吴甡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到扬州两淮盐运司担任副使。
  虽然从官职升迁、实质影响力的角度看,一个地方的从五品副使,远不如他这在京的七品给事中,但龚鼎孳不在乎,一来可以躲过稽查逮赋的苦差事,二来扬州和南京只隔着一条长江,顾横波不必千里迢迢到京师,两人在扬州相会就可以了。
  因此对这一次的任命,从里到外龚鼎孳都是喜欢的。
  至于“卧底”的事情,他一点都不觉得困难,更不担心,不就是随着那些盐官贪污受贿,然后将所有的事情都记下来,收集证据,交给朝廷吗?简单,双面人的生活,他从小就有心得。
  如果是其他人,肯定不会想的这么轻松,甚至会非常害怕,但龚鼎孳就是这般豁达。天大的事,在他心里也不过是窗外的流云,过去就过去了。
  而在出京赴任之前,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做,那就是拜会首辅周延儒。
  今日朝议之后,蒋德璟和郑三俊去见周延儒,提出修改两淮盐运司副使的人选,三品的盐运使都定了,对一个从五品的副使,周延儒乐得卖两人面子,并没有多说什么,点头允可,但还要南京吏部同意。对此,郑三俊早有准备,指出南京吏部这一次遴选两名同知、一名副使的种种瑕疵——总之就是鸡蛋里挑骨头,照朝廷规制,三人应该全部重新遴选才对,但两淮盐官空缺严重,盐政迟滞,为了推动盐务,北京吏部“勉为”同意两名同知的人选,但问题最大的副使必须撤换,为了加快速度,免得公文来回往返,影响了两淮盐政,北京吏部替南京吏部遴选出了一个人选,随两名同知一起上任。
  这样一来,想必南京吏部也说不出什么。毕竟三个官员只撸掉一个,算是给面子了。
  龚鼎孳是复社出身,属于东林后进,且名声在外,蒋德璟和郑三俊这么做,好像是在扶持东林后进。但龚鼎孳自己清楚,他这一次外调全是吴甡的功劳,而为了消除吴甡的印记,他必须大张旗鼓的去拜见首辅周延儒,以感激周延儒的提携,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周延儒的门生,如此到了扬州之后,方才没有人敢刁难他,将他视作外人——这是吴甡的叮嘱,龚鼎孳谨记在心。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东宫内奸
  但周延儒是朝廷首辅,府门高深,不是想拜见就能拜见的,所以龚鼎孳找到了吴伟业。吴伟业和首辅周延儒都是南直隶宜兴人,其父当年是周延儒的好友,坊间有一种传言,说吴伟业崇祯四年能中榜眼,乃是因为主考官周延儒之功。周延儒认出了他的笔迹,知道他是故人之字,所以才点他为榜眼。
  龚鼎孳对这种传言是不信的,吴伟业的才气在那摆着呢,除非主考官是瞎子,否则不可能不点他。
  入仕之后,吴伟业和周延儒并无往来,因为次年周延儒就被罢相了,直到去年才重获起用。虽然有这层关系,但吴伟业自命清高,除了在朝中相遇,叫一声阁老好之外,私下里从来也没有想过到周延儒的府上去拜会,拉拢一下关系,因此当听到龚鼎孳托自己去“排队”时,他摇头像是拨浪鼓,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罢职成了一介布衣,心灰意冷的他原本十天前就要离开京师的,但因为处理宅子和一些旧物的琐事而耽搁了行程,现在见到好友外放高升,他心里的滋味难以言说……
  “梅村兄,求你了,帮小弟这一次吧。”龚鼎孳再次请求。
  “不可能的。”吴伟业借酒浇愁:“我和周延儒多年没有往来了,他未必认我,再者我一介布衣,有什么资格去见首辅啊?”
  龚鼎孳望着吴伟业愁眉紧锁地样子,不觉轻轻一笑说道:“梅村兄何必郁郁?陛下虽然罢了你的职,但小弟以为并不是什么坏事,假以时日,梅村兄你必然能东山再起,到时入阁拜相了,可千万不要忘记小弟我呀……”
  说得隐晦,但意指太子的意思却很明显。
  “你就不要再揶揄我了好不好?”吴伟业苦笑的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道,“还入阁拜相呢,我现在都无颜去见江东父老了,不怕孝升你笑话,当年我离开家乡,来到京师的时候,我就在心中誓,我吴伟业有朝一日,一定要轰轰烈烈的做出一番事业来,光耀我吴家的门楣,现在可好……无过被黜,成了一介布衣,可怜我寒窗苦读十几年啊,呜呜……”
  说道最后,竟然有点哽咽。
  龚鼎孳却是笑:“梅村兄还是看不开啊,今上虽然对你不满,但国本对你有意啊,风物长宜放眼量,何必为眼前烦恼呢?小弟是没有你这样的机遇,不然笑都来不及呢。”
  “你知道什么?”吴伟业倒也不隐瞒,长叹一声:“国本内心未必看得上我!不过是瞧我兢兢业业,踏实肯干,没有为他找麻烦罢了,一天两天或能想起我,时间长了,焉能想起我吴伟业是谁?不说我了,就是王铎王学士,国本都未必有尊敬之意,倒是对没有功名,不知何方人物的吴有性、宋应星等人尊尊敬敬,唉,也不知国本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没什么奢望了,明日我就打算离京,回宜兴做一个教书先生。”
  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龚鼎孳不动声色的一笑:“梅村兄,跟小弟讲讲呗,国本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虽然这三个月来不在京师,但对京师朝堂的动静龚鼎孳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京师有流言,兵部尚书陈新甲、侍郎吴甡现在都是太子的人,属于太子党,这一次到两淮盐运司担任副使,龚鼎孳隐隐觉得,这后面怕也是有太子的影子。对太子这个人,他没有太多的了解,虽然他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但事关“国本”,他却不能不关心一下。
  所以今天和吴伟业会面,一来想请吴伟业帮忙“排队”,二来也是想要了解一下国本,从而对扬州之行有一个更清晰的判断。
  吴伟业正想找个人倾诉呢,于是一股脑的将自己这三四个月以来的委屈、苦恼、无奈、隐忍,统统讲给龚鼎孳听。虽然吴伟业直接提到太子的时候并不多,只将他如何辛劳的筹集粮饷,保障后勤,一趟一趟的往京郊跑,光鞋子就磨破了十几双,每天晚上回到宅子,栽倒在榻上,爬也爬不起来的苦楚说给龚鼎孳听。龚鼎孳听着听着,就对太子有了一定的了解——太子不喜欢虚言,喜欢实干者。
  吴梅村若不是兢兢业业做了那么多后勤事务,怕早就被太子踹到一边了。
  有此了解,龚鼎孳对扬州之行,又有了一些不同的想法。
  虽然吴伟业不愿意到去见周延儒,但耐不住龚鼎孳的苦苦哀求,最后还是同意了。第二天下午,他和龚鼎孳来到首辅周延儒周府的门前,带着厚礼,递上名刺,原本以为就算是要见,也得等明天了,毕竟等着要见首辅大人的人都排到街角巷子口了。
  但不想名刺递进去,周延儒很快就同意见他们两人了。
  “梅村兄之名,果然不同凡响!”龚鼎孳赞。
  黄昏,天空忽然飘起了小雨。
  今春的天气总是这么怪,时时都像是要下雨,但时时又都下不了,就算是下了,也不过是星星点点的三五滴。
  小太监唐亮早已经习惯了,外面明明在飘雨,他却不打油布伞,微提着袍角,信步穿过雨帘,来到信王府东侧偏殿后面的一个小院子,这里是典玺太监田守信田公公的住处,不知道田公公找自己来有什么事?唐亮心中疑惑,但却也没有多想,等进了院子,发现田公公并不在,只由世袭锦衣卫百户曹西平带着两名属下站在院子里时,他隐隐感觉有点不妙。
  不过脸上还是笑,一拱手:“见过曹百户。曹百户也是来见田公公的吗?”
  曹西平冷冷看着他,微一抬手,两个属下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揪住唐亮的胳膊,唐亮想要闪,但却没有闪开,惊恐的喊:“干什么?曹百户,你这是何意?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要见田公公!”唐亮拼命挣扎,但他细胳膊细腿又怎能架住两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很快他就被捆了一个结结实实,嘴里还被塞上了布团,呜呜地再也说不出话。
第四百一十七章
东厂铜牌
  两名锦衣卫将唐亮拖入西厢房,按在一把椅子上,然后就退了出去。
  曹西平关上房门,冷冷走到唐亮面前:“唐公公,你为东厂做事的事情已经发了,还是老实交代吧,免受皮肉之苦。”
  唐亮闻言脸色大变,拼命的摇头,双眼里满满都是恐惧。
  虽然东厂也是朝廷机关,但身为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一旦跟东厂扯上关系,那一定是“背主”的大罪,他承受不起。
  “你顽抗也是没有意义了,若没有扎实的证据,我也不敢抓你,田公公说了,只要你老实交代,可保你不死!”曹西平盯着唐亮的眼。
  唐亮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呜呜地连续摇头,急的都快要哭了。
  曹西平取了他嘴里的布团。
  “我没有,我没有呀!我和东厂没有任何关系呀,我为什么要给他们传消息?”唐亮急的高声喊冤,眼泪都流下来了。
  “没有?”
  曹西平冷笑:“那我问你,昨晚天黑之后,你鬼鬼祟祟地一个人出府干什么去了?途中还换了衣服,打扮成了一个小厮模样?田公公派的人竟然没有能跟住你,你若不是东厂的暗探,又怎会有这样的本事?”
  唐亮一下就哑了:“我,我……”全身颤抖,一时说不出话。
  “你去跟东厂汇报了?对不对?殿下和兵部吴侍郎在城楼上谈了很久,你又想要去邀功了,对不对?”曹西平厉声问。
  “我没有,我没有呀!”
  唐亮双腿一软,跪在曹西平的面前,虽然他只是一个青衣小太监,但论身份地位却比锦衣卫百户曹西平要高,因此在这之前他虽然高声喊冤,但却不曾下跪,但现在情势紧急,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昨晚我去妓院了……”到了这种时刻,唐亮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咬牙说道:“柳街巷的丽娘可以为我作证,我在那待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其间除了和丽娘,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话。”
  “太监逛窑子?”曹西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暴怒:“你他么骗谁呢?当我是傻子吗?”
  唐亮涨红着脸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言,不信可以找丽娘查证!我虽然不完整,做不了男人,但……有些事情总是可以做的。”
  “我会派人调查的,”曹西平满脸惊讶。随即又冷笑:“不过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也不能证明你的清白,谁知道你有没有和其他人接触?据我所知,东厂和我锦衣卫差不多,都喜欢在酒楼妓院接头。”
  “让我见田公公,他会相信我的。”唐亮冷汗如雨,他知道在曹西平面前是说不清楚的,唯有见到田守信,他方有自清的可能。
  曹西平哼了一声:“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田公公是不会见你的。”
  这时房门外响起脚步声,有人报道:“曹头!”
  “进来!”
  房门推开,刚开离开的那两个锦衣卫急急迈入,其中一人的双手中捧着一面小铜牌,呈送到曹西平的面前,用一种震惊的声音说道:“曹头,这是在唐亮住处搜出来的!”
  曹西平看到铜牌,眼睛立刻就亮了,一把抓起铜牌,表情激动,但声音却冷静,朝两人喝道:“慌什么慌?一面小小铜牌有什么好害怕的吗?给老子滚出去,这件事要敢泄露一个字出去,就要你们的狗命!”
  “是。”两名锦衣卫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等他们的脚步声远去,曹西平转头看向唐亮,将手里的铜牌一亮,厉声道:
  “唐亮,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作为公公,唐亮对东厂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他一眼就认出,曹西平手里的铜牌是东厂的出入腰牌,也就是东厂人员的证明!“这不是我的!”唐亮尖声大叫了起来,原木跪着的他一下也跳了起来,激动的否认。
  “死到临头还不承认?当我是好骗的吗?”
  曹西平怒极,飞起一脚就将唐亮踹倒在地。
  唐亮倒在地上,痛苦哀叫:“不是我的……”
  曹西平一脚踩住他胸膛,将铜牌压到他脸上,冷笑:“不是你的,还能是别人的吗?唐亮,老实交代吧,田公公说了,只要你老实交代就留你一条狗命,但如果顽抗,就送你上西天!”
  “我要见田公公……”唐亮哀求。
  “看来你是不打算老实交代了,”曹西平叹:“田公公你肯定是见不到了,要见你只能去见阎王爷了。”一边说,一边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唐亮拼命挣扎,但曹西平的右脚像是铁锥一样的钉在他身上,令他动弹不得。
  “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不是东厂的暗探?”曹西平冷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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