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64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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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世威令人上茶,年轻人咕咚咚地连喝了两大碗,这才拱手行礼,说明身份,并取出名刺官凭,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这一来,尤世威再无任何怀疑,请杨尔铭入座,共商大计。
  “吾有一计,可教豪格两万人,有来无回!”杨尔铭第一句话,就让尤世威惊喜,随即就是怀疑。他戎马一生,吹牛的人见的多了,豪格可是黄太吉之子,所带两万人皆是精锐骑兵,京南平原,如何能让他们有来无回?更何况,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河间府之危,如果不能及时救援,河间府怕是不保,而后整个山东也将成为建虏兵锋所指。
  若非杨尔铭是御史,他说不得会将杨尔铭当成是江湖骗子。
  而当杨尔铭说出计策的内容,尤世威听了第一句就惊讶了:“什么?先后撤四十里?”
  “是的。”杨尔铭是四川人,身材不高,瘦小,但皮肤白净,相貌颇为英俊,他声音清楚的说道:“你部立刻后撤,假装要撤回山东,于四十里之外的小王庄一带扎营。而鲁督的兵马也会暂时在青县西南一带修整。”
  尤世威惊的站起:“可这样一来,建虏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就会无所顾忌的攻击河间府啊。”
  杨尔铭微微一笑:“正是要他们攻。”
  尤世威是沙场老将,立刻明白杨尔铭的意思,他脸色一变,忧心的说道:“御史是想用河间府疲乏建虏,而后一举攻之吗?但河间府守军只有三千余人,建虏却有两万多,虽然建虏都是骑兵,但并非不会攻坚,十二年时,建虏攻下济南就是明证,连济南坚城都挡不住建虏,何况河间府?一旦河间府失守,情势就不可收拾了啊……”
  不可收拾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局面,另一个就是朝廷的问责,河间府是第三道防线的核心,如果尤世威和吴甡按兵不动,最后导致河间府失守,他们两人都是丢官下狱、甚至是斩首的大罪。
  所以尤世威色变。
  看出了尤世威的担心,杨尔铭肃然道:“老总镇担心河间府的防守,但我以为,河间府人口众多,其城墙坚固不亚于济南府,城中兵力则胜于十二年的济南府,而豪格的兵马不过两万,远不及多尔衮当日率领的七万大军,更何况,河间府足足准备了一年,从官绅将士到商人百姓,都有心理准备,漕督史制台,知府颜胤绍更都是忠贞之士,建虏想要像济南那样,短期之内就攻破河间府,那是绝不可能的!”
  “御史何以如此自信?难道去过河间府?”尤世威问。
  “是的,”杨尔铭回道:“不但我去过,我之好友,河南道御史周尔淳正在河间府,日常同我书信往来,河间府之事,我略有所知。”
  “这是兵行险着啊,万一……”尤世威脸色沉沉。
  杨尔铭盯着尤世威:“老总镇,何是稳招?建虏两万余,我军也不过两万余,且多是步兵,稳扎稳打,胜算有几何?如果我军有机会将兵马运进河间府,凭城死守,那才是最稳当、最完美的策略,但可惜,被建虏抢了先机,我军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啊……”
  尤世威沉吟不语。
  杨尔铭笑一下,话锋一转:“前日我见鲁督,最初他也认为不宜兵行险着,于是我献上了上中下三策。”
  “下策,迅速进兵景和镇,和你部山东兵汇合,大军渡过子牙河,步步为营,结阵前进,牵制建虏,令建虏无法全力攻击河间府。”
  “中策,令你部山东兵立即渡过子牙河,于河边扎营坚守,子牙河距离河间府不过四十里,但使你部过河,建虏必然得分兵防御,而鲁督统帅两万大军,从子牙河青县段过河,沿子牙河前进,左右夹击,和你配合,先击破建虏的分兵,再解河间府之围。”
  “这两策看起来都很是稳妥,但其实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打法,且应该都在建虏的预料中,如果建虏兵分两路,一路以小量骑兵牵制我军,另一路继续攻打河间府,又或者是干脆抛开河间府,围点打援,骑兵突袭,我军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重蹈漕督史军门的覆辙。到时,不但河间府保不住,就是这两万人马,怕也要交代在这平原战场之上了!”
  杨尔铭道。
  尤世威的老眉跳动了一下,他知道,杨尔铭并非是恫吓,这种情况并非不可能出现,史可法的五千漕兵虽然不是什么劲旅,却也不是泥巴捏的,但想不到却被建虏一夕击溃,从前方传来的消息看,建虏几乎是毫无损失,这样的战力,这样的平原,明军野战绝不是建虏的对手。
  也就是说,步兵亦步亦趋的救援河间府,其实有相当的风险。
  “更何况……”
  杨尔铭脸色凝重:“通州战况危急,太子殿下被围在通州,现在鲁督手中的两万和老总镇手中的山东兵,已经是朝廷短期之内唯一能调动的援兵了,一旦有失,何止是河间府,怕是通州,也会被震动,退一步讲,哪怕救不了河间府,也要保存这两万人马,以为通州故!”
  尤世威心头一震,的确,河间府虽然重要,但和大明太子的安危相比,却又不值一提了,于是向北抱拳,肃然道:“殿下危急,我等臣子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再看杨尔铭:“先生的意思,老夫明白了,请先生说上策为何?”
  “上策,那就是扬长避短,攻敌之不备!”
  杨尔铭目光炯炯:“建虏长的是骑兵铁骑,短的是孤军深入,豪格统兵攻击河间府,我料他必然是想要速战速决,如果能打下河间府最好,打不下他就会立刻离开,转身劫掠京南各处州县,尤其是沧州青县等运河一带,在通州激战的同时,将我大明京南搅的天翻地覆,不但获取粮草补给,更威胁山东南直隶,截断运河,令南方的钱粮兵马无法北上支援,通州之战是长是短,或者下一步建虏要攻击哪里,都在他们的掌控中,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反其道行之,建虏想要快,我们偏要慢,将豪格留在河间,最后一口吞之……”
  将计划具体讲述。
  尤世威老眼放光,但脸色却凝重,杨尔铭的计划,不可谓不巧,如果确实执行,有相当的成功把握,到时,不但能留下豪格的兵马,说不得能将豪格本人也留在这平原河水之间。
  但风险也是有的,搞不好就会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拿不下豪格,河间府也会失守。
  说罢计划,杨尔铭定定地望着尤世威,等尤世威决定。
  尤世威抓了抓斑白的胡须:“如果豪格不上当呢?”
  “建虏虽然仿我大明建政,但并没有实质的储君,豪格虽然是黄太吉之子,但能否继位,却也是谁也不敢保证的。能保证他的,只有军功,因此他绝不会放过任何战机,这并不是我,而是鲁督的原话,虽然不知道鲁督为何对豪格如此了解,但我深以为然,豪格必上当!”杨尔铭道。
第八百六十章
示之以弱
  “鲁督同意这个计划?”尤世威脱口而问,随即就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杨尔铭从鲁督那里来,肯定已经是取得了鲁督的同意,不然焉能有此行?
  杨尔铭诚诚望着尤世威,不回答他的问题,只脸色严肃的说道:“吾之计划,并非一定能成,如果不成,河间府提前丢失,朝廷怪罪下来,这天大的罪责,怕不是鲁督一人能承担,老总镇你可有心理准备?”
  尤世威自然知道杨尔铭话中的意思,低头默默思忖了片刻,抬起头,咬牙说道:“老夫明白,为朝廷,为太子殿下,老夫愿承担。”
  “好。”
  杨尔铭站起,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此乃鲁督之令。”
  原本,杨尔铭可以直接拿出吴甡的命令,要求尤世威执行,但山东兵的担子相当重,如果尤世威三心二意,瞻前顾后,怕是不能成功,因此杨尔铭才必须先说服尤世威,只有尤世威理解战略意图,全心全意的执行,羁绊豪格之策,才有成功的可能。
  尤世威双手接过,仔细读了,抬头看向杨尔铭,肃然道:“谨授令!”
  ……
  通州。
  河间府的战事牵动大局,而通州战事,则是成败的关键,也是明清双方争夺的主战场。
  西城之战的挫败。并没有打击到黄太吉和多尔衮的信念,两人的意见出奇的一致,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拿下通州,截断明国的未来之路,哪怕为此付出相当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第二天清晨,多尔衮督促全军提早造饭,检修各种攻城器具,然后随着黄太吉在龙帐之中召集众将,鼓舞军心,安排攻城事宜,准备吃饱喝足之后,就全力攻城。
  “昨日失败,今日要为昨日死难的将士报仇,尤其是那些被明太子诡计所骗,死在西城的那些勇士们,萨满天神,一定会保佑我们!”
  “汉军旗在前,蒙古旗在后,满洲八旗跟上,兵进将进,兵退将斩,没有撤退的号角,任何人也不得后退!”多尔衮脸色严峻。
  虎皮大椅中的黄太吉正在剧烈的咳嗽,不过脸色却坚定,显然,多尔衮所说,正是他想说的。
  “嗻。”
  昨日西城之败,不但折损了两红旗,蒙古旗和汉军旗也都死了不少的精锐,很多人原本都猜测,怜惜兵力、战术灵活的皇上一定不会再猛攻通州了,说不定会从通州撤退,转而南下,那一来,那就正合他们的心意,尤其是各个蒙古王爷,对于攻打通州,他们实在没有多大的兴趣,但没有想到,今日军议,黄太吉的态度和表情,竟然一点都没有动摇,相反,不拿下通州,决不罢休的意念好像更加坚定了,睿亲王也是如此。想明白这一点,各个蒙古王爷都是暗暗叫苦,但却无人敢站出来反对黄太吉和多尔衮的意见。
  “接下来,我说说具体布置……”
  多尔衮用小棍指着地图,给各将分派任务。
  这时,鳌拜忽然急匆匆地进入帐中,向黄太吉抱拳行礼:“禀主子,通州新城南城门开了,明军把我们昨夜被擒的一些兄弟放回来了……”
  黄太吉眉头一挑,心中惊讶,立刻看向索尼:“索尼,去看看。”
  明太子不会这么好心,其中一定有诈。
  “嗻。”
  索尼急急而出。
  通州新城的南门吊桥放下,城门打开,二十几个汉军旗的俘虏被放了出来。不同于昨夜进攻之时,他们的甲胄和武器都被没收了,都只穿着单薄的棉衣,在晨风中哆哆嗦嗦,而最前面的四个人脚步匆匆地扛着一副担架,担架上是一具用白布蒙着的尸体。
  不是别人,正是死于昨夜城战的建虏亲贵阿达礼。
  而当他们出城之后,城头明军迅速关闭城门,拉起了吊桥。
  “明人把禧郡王的大体还回来了……”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建虏军中。
  营门之前,苏尼正冷冷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二十个汉军旗俘虏,明军放了这二十个俘虏,送回了阿达礼的尸体,看似慷慨和仁慈,但其实却是在打击大清勇士的复仇士气,尤其是在即将攻城的前夕。原本哭喊着要为主子报仇,夺回尸体的两红旗,这一下就泄了不少气。
  “明太子,太狡猾……”
  这一点伎俩,索尼看的清楚,不过阿达礼是爱新觉罗的亲贵,对他的归来,索尼没有理由,也不敢拒绝,在单膝跪拜,迎了“阿达礼”,令四个精锐白甲兵,扛着往两红旗大营送去之后,索尼就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这二十个汉军旗俘虏的身上。
  “祖泽润,败军之将,还有脸回来?”索尼面无表情。
  跪在最前面的那个汉军俘虏头也不敢抬,只是磕头,原来正是祖泽润。
  祖泽润也算是倒霉透顶了,去年墙子岭之战,他被阿巴泰裹挟着投降,成了大明的俘虏,至此,从堂堂地汉军旗旗主变成了区区的一个小兵,不得不戴罪立功,在阵前厮杀,但想不到啊,昨夜一场恶战,他竟然又成了大明的俘虏,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两次被大明俘虏,在汉军旗有名有姓的人物中,他也算是开天辟地的第一个了。
  “罪民被明人俘虏,恨不得一死了之,”祖泽润呜呜地已经哭了出来:“但罪民不甘心啊,罪民犹想为大清效力,而且明太子令罪民捎话,罪民身死是小,如果没有把话送到,误了军国大事,罪民死也不能瞑目啊。”
  “明太子说什么了?”索尼冷冷。
  “明太子说,他惜禧郡王是一个勇士,所以将禧郡王送回,原本他是想用禧郡王换杨文岳和姜名武的遗体的,但罪民说,此两人都已经被我大清收敛掩埋,他才断了这个心思,明太子又说,只要我大清退兵,他就愿意交还所有俘虏和昨晚阵亡大清勇士的遗体,并且释放多罗贝勒和去年墙子岭兵败被俘之人,而送回禧郡王的遗体,就是他表明诚意的第一步。”
  索尼皱起眉头:“你们昨夜进城,是如何败的?禧郡王又是如何死的?”
  祖泽润将昨夜经过讲了一遍,当然是突出自己的英勇,比如他第一个冲上城墙,杀散明军,并美化自己死战不得,被数名明军按倒在地,变成俘虏,但却依然坚不投降的忠诚。
  索尼嘴角挂着冷笑,他才不会相信祖泽润的鬼话呢,像祖泽润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有什么死战到底的决心,一定是见事情不妙,再战下去,必死无疑,就扔下兵器投降了,不过索尼城府极深,他并不打断祖泽润的吹牛,而是耐心的听祖泽润说完。
  听到明军在城内街道挖了陷阱,泥土袋堵死两边街道,阿达礼和他麾下的两千骑兵逃无可逃,像是屠宰场上的羔羊一样,被明军无情的屠杀之时,索尼脸色铁青,心说,明太子,果然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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