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校对)第712部分在线阅读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另一人笑道:“骆养性岂能无错?当日他受人所托,赶到宫门处,即便没有徐高的说清,他也是会放行的。”
“原来他一开始就是参与者啊。”
“是啊,如果骆养性只是一个庸人、糊里糊涂的过去也就算了,偏偏骆养性自以为聪明,用小指指甲,悄悄地抠下了一点樟脑丸,离开皇宫后,立刻去找名医检测,那名医看后,说道这并不是毒药,只是让人浑身没有力气的睡药,骆养性听完犹豫,如果是毒药,他立刻就会告发,但睡药无害,又关系人情,所以他有所犹豫,而就他犹犹豫豫、在告发和缄默之间徘徊之时,五皇子身死的消息忽然传来。这时,他才明白自己犯了大错。”
“愤怒的骆养性找到了当初托他的那个人,那人却说,事情也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木已成舟,五皇子已死,大家还是保守这个秘密的好,不然谁也没有好下场。”
“明白了!事情一旦捅出去,周奎和徐高这样的罪魁祸首要被诛杀,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明明发现了睡药,但却隐瞒不报的骆养性,亦是重罪。”
“是啊,骆养性惜命,又贪图富贵,一条路走到黑,也就顺理成章了。”
……
坤宁宫。
已经是子时了。
周后支退了所有的太监和宫女,一个人坐在铜镜前,梳妆了一下,烛光下,铜镜里的容颜依然年轻,但笑容却已是不见……左手边的小桌上,放在一封亲笔所写、油墨未干的请罪疏,一张刚刚写完的信笺,用砚石压着,就放在请罪疏的旁边。
烛光照耀,清楚的看到开头一行娟秀的小字:吾儿慈烺、慈炯、坤兴……隐隐地,好像还有泪珠滴落。
而在周后右手边的一张大桌子,摆着从徐高住处搜出的一个小锦盒。
周后打开锦盒,望着里面的一颗小小红丸,叹道:“徐高,原来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惨然一笑,将红丸塞入口中。
……
太庙。
内阁五辅都跪在崇祯帝面前。争论继续。
原本,在得知虏酋黄太吉的确已死的消息后,内阁五辅都是欢喜,首辅周延儒和次辅陈演甚至已经想好了,明日上朝,如何拍崇祯帝的马屁,但想不到啊,后宫居然冒出这样的大事。如此一来,黄太吉身死的喜悦,一下就被冲的无影无踪了。
三辅蒋德璟说道:“陛下,国丈和徐高害死五皇子,但皇后是否知情,是否指使?仍是一个未知数,仍需要详查。废后大事,关乎国体,不可草率。请陛下三思啊!”
“一个父亲,一个是贴身奴婢,她岂能不知情,岂能不指使?”崇祯帝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了。
“两个岂能,怎能服天下?”蒋德璟直视崇祯帝冒着怒火的眼睛。
“你……”崇祯帝一时无语。
“陛下,如果废后,太子又当如何?”四辅范景文拱手。
“与太子无关!”像是被刺到了心里的痛处,崇祯帝大叫了起来。
“母子相依,岂能无关?”蒋德璟高声:“一旦废后,陛下要立谁为后?一旦立新后,太子又要如何自处?”
“殿下,三思啊!”
周延儒三人也都是叩拜。
“不必说了!”
崇祯帝涨红着脸,焦躁的踱步:“太子是太子,皇后是皇后,史上并非没有先例,司礼监已经拟旨了,你们内廷……”
刚说到这里,就听见脚步急促,内监秦方满脸通红,急慌慌的跑了过来,离着老远就喊:“陛下,陛下~~~”
崇祯帝抬眼看去。
秦方踉跄的来到他面前,噗通跪下,张口想要说话,但却先失声痛哭了出来。
“嚎什么嚎?出什么事了?”崇祯帝暴躁无比,现在他看谁的目光,都像是要杀人。
秦方抬起头,满脸泪水:“皇后……宾天了。”
“你说什么?”崇祯帝涨红的脸色瞬间变的青紫。
“皇后娘娘,服毒……宾天了!”
秦方大哭,然后双手捧起周后留在桌上的那封请罪疏:“这是皇后娘娘的奏疏。”
崇祯帝一下就呆住了,这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像是变成了雕塑,眉毛不动眼不动,身体四肢都僵硬在那里,只有脸色从涨红变成了铁青,全身的血液瞬间从脚底冲到头顶,但随即又快速的退去,将他所有的力气都带走。而秦方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萦绕:“皇后服毒自杀了,自杀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朕并没有想到杀你啊。
嘴里却说道:“好,死的好,死的好啊。省得朕再处置了……”
崇祯帝呢喃了两句,像是喜,又像是悲,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双腿再也支持不住,翻身倒在了地上——五皇子死亡的真相,田妃的死,现在周后又死,沉重的打击接踵而至,加上崇祯帝勤于政事,日常批阅奏疏,他身体早已经到了负荷的极限,这一下,终于是承受不住了……
“陛下,陛下!”
所有人都大惊。
第九百二十六章
震后余波
东华门前。
宫门打开,林立的武襄右卫和锦衣卫向两边一闪,内阁五辅从里面走了出来。
跪在宫门前的朱慈烺慢慢抬起头。
火把光亮下,周延儒,陈演,蒋德璟,范景文和黄景坊依次而出。
而朱慈烺惊讶的发现,他们头上,竟然都系了白。
见到跪着的太子,四辅范景文第一个忍不住,大哭了出来:“殿下,皇后宾天了~~”
朱慈烺听完,眼前一黑……
大明崇祯十六年腊月二十三,宫中巨变,田妃死,皇后死,崇祯帝大病。
消息震动了京师朝野,也震动了天下。
“母后!”
朱慈烺是一个穿越者,从灵魂上讲,他和周后并不是母子,但两年的时间,他的灵魂早已经和朱慈烺的骨血融合在了一起,他就是朱慈烺,朱慈烺就是他,面对周后之死,而且还是服毒死,在看到周后的临终遗嘱之后,他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一时哭的死去活来。
“慈烺,慈炯,坤兴我儿:母先去,勿悲,一切都是母后无德无能、咎由自取,母后轻松而去,望你们慈爱在心,勿生怨恨,汝父忙于国政,宵衣更食,我走之后,尔等不可惹他生气,尤其慈烺,你是太子,切不可意气用事,国事家事,你要尽力辅佐,以解圣忧。停笔凝神,一时哽咽……”
周后很坦然,很从容,虽然语气中还透着眷恋,坤兴定王未成人,太子未大婚,她还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她实在是不甘啊。但面对巨变,她毅然选择了承担,临行绝笔,也毫无怨恨,只有不尽的爱恋和慈母的叮嘱……
朱慈烺泣不成声,他知道,母后是为了避免废后掀起的风波,更是为了避免连累到他的太子之位,因而才一肩挑起,吞下了毒药的,也只有如此,才能彻底的扑灭崇祯帝心中的怒火,免去一场大祸。不然崇祯帝是一定要为五皇子和田妃报仇的,那一来,朝堂翻滚,天崩地裂,不但嘉定伯府,就说他这个太子,怕也是要受到牵连。
“母后……”
朱慈烺痛悔不已。
如果没有火器厂的火情。如果他不离开坤宁宫,或许事情就能转机,最起码,他能意识到周后可能的自尽。并提前做出预防。
只可惜,他离开了。
定王和坤兴都懵懵懂懂,没有想到母后会如此决绝。
后宫的争斗,令朱慈烺悲愤,他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如此失去周后……
“都怨你,你为什么要离开!”悲痛中,一个哭声惊醒了朱慈烺,抬头一看,是定王,定王满脸是泪,朝他怒目而视:“那个女官也是你救下的,为什么,你为什么救她?”
朱慈烺无法回答。
……
皇后出殡,乃是国之大事,也是国之大礼。
宫中妃、嫔等宫眷要身着素服,一日两次致奠。京师文武官员服素服,冠乌纱、腰系黑色犀角带,在午门外哭临。在京的文武员及文武三品以上命妇,连续三天身着丧衣,由西华门入宫到思善门外哭临。
京城内的寺观各要击钟三万杵,代死的皇后“造福冥中”。京城内禁屠宰13日。分封在外地的亲王、郡王、王妃、郡王妃、郡主及文武官均于本地面向宫阙哭临致丧。
照例,皇后的尚期需要十三天,但临近春节,棺椁不能在宫中过年,因此礼部只能急就章,更急的是,崇祯帝虽然继位十几年,但还没有决定吉壤,也就还没有给自己修建陵墓,如今皇后大丧,吉壤之事不能再拖,非是立刻办理不可,而一旦决定了吉壤,帝陵的修建自然也得马上开始。对大明财政来说,明年又多了一大笔的开销。
礼部一个头两个大,决定大殓之后,先将皇后的棺椁移出皇宫,年后二月再行大丧。同时选定吉壤和开始修建帝陵。
礼部报于崇祯帝,病榻上的崇祯帝什么也没有说,只点头。
除了周后的大丧,田贵妃的小丧也是一齐进行。
作为贵妃,亦是地位尊荣,虽然丧礼比不上皇后,但却也是小敛、大敛,各种仪式和哭祭,一样都不能少——田贵妃和周后一生为敌,无比怨恨,为了五皇子,殚精竭虑,不惜拖着残病的身子,向周后复仇,生前她一定想不到她会和周后在同日死去。
“黄泉路上都是伴,恩仇虽未泯,相逢求一笑吧。”司礼监掌印王之心,一身素衣,正在廊柱下,轻声叹息……
身为太子,亦是人子,朱慈烺自然是亦步亦趋,从现在起,他唯一的事情就是守丧出殡,军中朝中,所有的事情,都得暂时放下。明制,人子要守孝二十七个月,除了天子可以以天代月,只守二十七天之外,其他人,从太子以下,无人能免,是为“丁忧”,哪怕你现在是当朝首辅,父母不在了,也得辞官回家守孝“丁忧”二十七个月。
随着丧礼的进行和时间的推移,很多细节和真相都清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