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34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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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变结束之后,李潼便忙于整顿军务,哪怕日前接受册封,也是在皇城中的西朝堂接受册封,所以还没有参加过一次观风殿朝会。
不过眼下神都城周边军务已经梳理出一个大概,而且算算时间,如果薛怀义所率大军会有什么异动的话,消息应该就会在近日传回神都,因此他也不得不入朝将眼下的军事筹备情况稍作交代。
观风殿朝会毕竟不同于正常朝会,参与的人数并没有那么多。特别在武周朝大量扩充的供奉官,基本上都被排斥在朝会之外,能够参与进来的基本上都是南省诸司实权人物。
而且,由于皇嗣眼下还仅仅只是监国,并非真正的皇帝,所以朝会氛围也比较轻松随意。与其说是朝会,不如说是一场座谈会。
主殿中,皇嗣李旦的坐席虽然安排在正中,但却摆在了御床前方的横阶上,距离前班宰相们只有丈余远。而且在更下一阶的位置上还列有虚席,这是给宰相并年高大臣们所设的专席。
总得来说,整个朝堂布局并没有特别严格的上下之分。这倒也符合眼下的朝局现状,就是一种君不君、臣不臣的临时过渡格局。
当礼官唱名雍王登殿时,皇嗣李旦直接在席位上站起来降阶相迎,不待李潼入前施礼,便拉着他一边向殿中行去,一边笑语道:“雍王奔走内外,匡扶社稷,为国定势,实在是劳苦功高,不必在意这些俗礼。快快入座,我与朝堂诸公也都好奇目下军务筹备如何,能不能够却贼于河岸?”
李潼倒是不想表现的过于跋扈,但见李昭德等几人也在阶前横席一侧端立,于是便也不再拘礼,跟随皇嗣升阶而上,等到皇嗣松开他的手臂才又退下来,躬身说道:“臣受命以来,便分遣各路军使典召诸府将士,到如今,神都周边已经聚甲五千有余……”
相关的情报,李潼早已经向兵部进行过报备,但眼下再复述一遍,殿中群臣仍然听得极为认真。毕竟将要面对的,是政变之后的第一大考验,只有经过了这一次的考验,眼下的局面才可以继续维持下去。
李潼一边汇报着军情,一边打量着眼下朝堂上的格局。
如今朝局初定,一些格局也都端倪可见。目下朝中第一人自然是凤阁内史李昭德,而紧随其后的还不是地官尚书狄仁杰,而是观国公杨嘉本。
得益于太平公主大力举荐,如今杨嘉本官居左卫大将军,可以说是南衙中的第一人。如果军权大小能够决定音量的话,那眼下朝中能够跟李潼拌几句嘴的,无疑就是杨嘉本了。
不过跟李潼眼下独掌北衙以及整个都畿道军权相比,哪怕是南衙第一人,其实也就那个样。
哪怕是朝廷征召其他地区府兵番上,且不说来的不会太快,而且李潼都畿道大总管之职一日不解,原则上而言,只要进入都畿道范围的府兵,都要受到他的节制。
狄仁杰作为地官尚书,在眼下朝局中位列第三。老实说这个位置有点尴尬,不上不下的。
如果狄仁杰是以鸾台纳言而居相位,起码手中掌握着封驳权,还能够跟李昭德掰掰腕子,可眼下他对李昭德却全无制约之力,甚至都不能压制住太平公主与杨嘉本的组合。
狄仁杰再往下,就是鸾台侍郎杨再思了,杨再思也是政变之后唯一还能保住相位的宰相。由于身后站着雍王,虽然风评不高,但是权柄却不小。
如果不是李潼分散投资,后续又一连占了几个宰相之位,全力支持杨再思的话,杨再思甚至都能跟李昭德掰掰腕子。
李潼这一派眼下在朝中占了四个宰相位置,分别是礼部尚书欧阳通、凤阁侍郎陆元方以及洛州长史郑杲,再加上一个杨再思。
但就算是这样,他在朝堂中也做不到一家独大。首先欧阳通是专门订制典礼,并不干涉政务,而郑杲也仅仅只是有一个大事上的表决权,同样也不实际行使宰相的权力。
其次眼下朝中宰相共有十人之多,李昭德一派的李道广、以兵部侍郎而担任宰相,狄仁杰一方的崔玄暐,则以司礼卿而进入政事堂。
另外还有尚书左丞韦巨源以及左散骑常侍薛稷,也都分别担任宰相。
看到这个执政班子,李潼也不知该要如何评价。
眼下政变刚刚结束,朝廷才刚刚派出使者奔赴诸道,在诸州县做出回应之前,中枢政令不出河洛,事权本就萎缩到了一个极点,结果单单政事堂宰相就安排了十人之多,可想而知当中绝大多数都是占位子的滥竽充数之辈。
当然,李潼也没有资格去笑话别人,讲到占位子,他才是最凶狠的。像杨再思与郑杲,本来都没有必要待在政事堂的,但他却蛮不讲理的把位子给占了,也就不能怪别人有样学样。
十个宰相中,李潼一人就掌握四席,李昭德与狄仁杰则各自带了一名小弟。剩下两个,韦巨源那是因为关陇仍然潜力极大,就算是死了一个豆卢钦望,也很难将关陇完全排斥在外。就连武则天时期,朝堂中都会给关陇勋贵们留下一个宰相席位,而不敢将他们彻底隔绝。
至于这个薛稷,则就有点意思了,他就是皇嗣李旦的人。天授革命之后,皇嗣便被幽禁在大内,群臣入拜都受到极大的限制。但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薛稷。
这个薛稷出身河东薛氏,但跟太平公主前老公薛绍一家关系不大,其人乃是薛元超的侄子,本身既是一个大文学家,又是一个大书法家。并没有太强的权欲之心,所以也颇得武则天的欣赏,大概也担心李旦幽禁生活太苦闷,所以特许薛稷可以出入拜见,跟皇嗣李旦算是一个文墨之友。
看到薛稷以左散骑常侍拜相,李潼也不得不感慨他四叔是真可怜,被幽禁这么多年,基本上已经算是与世隔绝,乍一入世,哪怕身为监国,身边也根本没有亲信可用。
薛稷这个人,李潼接触不多,但了解却不少,毕竟他也是混文艺圈子的。通过武则天并不阻止薛稷入见皇嗣就能看出来,这个人基本上没有什么权术之能与权谋之心,只是按部就班的历任清职,甚至都没有担任过什么政务型的职位。
履历如此单薄,李旦都要推荐他担任宰相,这无异于把一只小白兔放进了狐狸窝,呲牙都不会呲,更不要说发挥出什么宰相职能了。
不过,让薛稷担任宰相,起码也表明了李旦的态度,那就是他并不甘心只做一个傀儡,哪怕用人不当,也要给自己的亲信以权位。薛稷待在政事堂,别管有用没用,就是李旦搭建起的一个招贤纳士的黄金台。
就连李潼这样的尴尬名位,都能招揽到一批为他所用的人才。李旦的名位无疑要正的多,既然已经表达了态度,就不愁没有人依附过去。
更何况,李昭德与狄仁杰这两个大佬虽然各自不乏私计,但整体上的大局观还是挺强的,所以也并不担心他们为了巩固各自的权势而选择完全架空皇嗣。
不过就算他们各自不乏相忍为国之心,但在面对一些特殊情况的时候,仍然可能会做出有悖于皇嗣意愿的选择。
当李潼将军务交代一番,并表示自己接下来便要返回黄河南岸的前线、继续整军备战,并推荐二兄李守礼担任左羽林将军代替他掌控北衙禁军时,不待几位宰相开口,李旦已经先一步点头同意。
“家国逢此危难之秋,幸在宗家有此壮义勇力,安危与共,这是当然之意!雍王安心备战,潞王内保家室安宁,憾我宿务系身,否则当披甲与儿郎共诛国贼!”
尽管监国时间不长,但李旦也在努力进入角色,如今已经不再像刚刚出宫时那样手足无措,说出这番话时,更有一份不容拒绝的气势。
人所处的位置不同,诉求便不相同。或许在一些大臣看来,雍王兄弟们过于势大,久则难免会对皇嗣权威产生威胁。
但对眼下的李旦来说,有这样的强力侄子于朝,也能帮他震慑住满朝虎狼大臣。无论是不是饮鸩止渴,起码如果没有李潼存在的话,李旦想要将他笔友薛稷任为宰相可能都会遭到朝士们的劝阻。
随着李旦开口,这件事就敲定下来。毕竟就算要削弱雍王权柄,在朝这些老狐狸们也不会选择在这样一个时节,粗暴的阻止潞王进入北衙。
军事谈完之后,李潼便退入自己的席中。
他这里刚一坐定,从尚方少监新任宪台中丞的张柬之便起身说道:“臣参司属寺司封悖礼,多拟乱号……”
与此同时,刑部尚书杜景俭也出班奏道:“臣近日推审案事,惊觉谏议大夫王美畅涉于曲隐,请暂夺王美畅供奉之用,复于清白后再以美职加授!”
听到接连有人发声,李潼便微笑起来。他要搞王美畅,根本不需要自己出手,只需要稍微流露一下自己厌恶王美畅这一态度,就凭王美畅那点小心思,有的是人要站出来打杀这股邪风,让这位所谓的国丈认清楚自己到底是老几。
第0494章
才不配位,必受其殃
王美畅如今官居谏议大夫,掌侍从赞相、规谏讽喻,可以说是皇帝的智囊顾问团。
这样的职位,一般都是最为信赖或者颇为欣赏的人才能担任,虽然本身权柄并不高,但却能够直达天听,与君王的关系较之一般朝臣要更加亲近得多,往往就容易出宠臣、幸臣。
不过王美畅本身身份便特殊,作为皇嗣的老丈人,虽然不是正牌的,但却硕果仅存。而且王美畅有两个女儿都在李旦后宫,其中一个还生下子嗣。
所以其人担任谏议大夫这样的职位是非常合理的,朝臣们也说不出什么。
今日会议,王美畅也有份列席,而且位于供奉班列第一位置。至于另一个有着顾问参谋性质的散骑常侍薛稷,则直接列席于宰相班列中。
自从雍王登殿,王美畅望向其人的眼神就不乏怨毒。
此前受不住张循古的央求前往登门拜访,结果却被区区一个阉奴驱赶出来,甚至雍王还指桑骂槐的让王美畅将弹劾司属寺的奏书呈送省中,这对身为外戚新贵的王美畅而言,自然是奇耻大辱!
以前的王美畅久任外州,很少回神都,性格方面还是不失谨慎的。
毕竟当时环境如此,眼见到前皇后刘氏几乎被满门杀绝,较之他们家更加强势的窦氏也被打压得只剩半口气苟延残喘,王美畅自然也是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
但就算是这样,王美畅也没能躲过牢狱之灾,受到前冬官尚书苏干的牵连而被押回神都,只在刑狱中等待大祸临头。
不过随着政变发生,皇嗣出宫,情况便大不相同。王美畅不只免于一死,更因与皇嗣的关系而被任命为谏议大夫,得以入参国务机要。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眼见到刘氏、窦氏包括豆卢氏纷纷遭殃,偏偏自己却能熬到时局发生转机、否极泰来,王美畅自觉得不该浪费掉苍天给予的这份眷顾,他是势必要在时局中拥有一番作为!
此前远离中枢,对于朝中的局势,王美畅也是所知不多。但如今身在此中,王美畅便能真切感受到皇嗣处境的不妙。
眼下这时局,看起来圣皇已经被拘禁在大内,皇嗣也得以出宫监国。
但实际上,大权仍然掌握在雍王、李昭德与狄仁杰这些策划政变的人手中,甚至于就连太平公主这个女人都蠢蠢欲动。而皇嗣不过只是这些人推在台面上的一个傀儡而已,根本就掌握不到多少自主权。
同时,这几方藉由政变除掉豆卢钦望,也将他们打压皇嗣羽翼的想法毕露无遗,同样身为外戚的王美畅心中自然也是危机感十足。
他久不在朝,根基本就浅薄,远远比不上豆卢钦望,如果还不能防患于未然,提前做出一些应对,若等到这些人继续加大力度剪除皇嗣羽翼,那么就算皇嗣出面都未必能保得住他。
王美畅对朝情局势虽然不乏陌生,但眼下正逢旧秩序被打破、新秩序还在形成,所以这当中也大有可操作余地。
他首先便借着外戚的身份,联络上了同为外戚的司属卿唐善识,双方身份处境不乏类似,也有着共同的忧困,都因豆卢钦望之死而对自身安危不敢有乐观之想,自然也是一拍即合。
除了唐善识之外,王美畅又留意到被宰相李昭德打压得萎靡不振的清河张氏,以及因为不满狄仁杰安排而怨望不已的同族王勮。有了这些人靠拢过来,王美畅的小圈子便初步形成。
之所以将雍王兄弟作为第一个下手的对象,王美畅等人也是经过了一番细致权衡。
首先自然是因为雍王过于势大,掌握了整个都畿道大半的军权,宰相李昭德、狄仁杰等对雍王的提防也并不是一个秘密。他们两人甚至都不敢同一时间前往政事堂,就是担心雍王突然发难,将他们全都控制住。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们这些人手中几乎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力。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包括南北两衙,唯一可以影响到的,只有一个宗正司属寺,就算要搞什么动作,也只能从这方面入手。
一番商议之下,于是便有了之前那一系列的举动,绕开他们根本不是对手的正面权斗战场,转而从家事方面攻击雍王一家。这在王美畅看来,自是一大妙计。
但是没想到,雍王之嚣张跋扈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一俟有所察觉,便对张家展开了猛烈的报复。这也让王美畅一时间有些发懵,不明白究竟是雍王过于嚣张,还是朝廷中的权斗路子本身就这么野。
但除了雍王的嚣张让王美畅深感羞辱之外,更让他感到愤怒的是队友们的不堪。清河张氏遇事则慌,根本没有一点身为名门大族的气概。
须知旧年他作为皇嗣外戚,面对武周一朝那么凶狠的打压与迫害,不也熬出了头?眼下的雍王就算再嚣张,难道还要比当年圣皇还要更加势大凶狠?
更可恨是王勮那个同宗,眼见情势不妙,竟然立刻反水,拒绝再与他们往来并商讨后计。
今日朝堂上,眼见雍王侃侃而谈、群臣全无异声,王美畅在羞恼之余,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有些错估了形势。或许雍王恃变幸进、根基浅薄,但如今掌握都畿道军权,在外患还没有完全扫除的情况下,不好贸然对其下手。
不过幸好眼下双方也还没有彻底交恶,毕竟雍王眼下所记恨还只是司属寺与清河张氏,既然这些庸流都不足与谋,王美畅也犯不上再跟他们共同进退。
就算雍王对自己有所迁怒,但他毕竟身份特殊,雍王还要忙于应对外患,也不好直接向他下手报复。或许还能请求皇嗣出面,缓和一下他与雍王兄弟的关系。
王美畅心里这么盘算着,心中对雍王的敌意也有所削减,虽然被羞辱一番,但怪只怪他听信邪言蛊惑,没有判断清楚形势,也算是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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