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校对)第45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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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悲喜并不相通,皇帝的焦灼以及朝堂上的纷争,并没有影响到雍王家人的好心情。
在服侍皇太后入寝之后,上官婉儿匆匆返回自己的居室,刚待取出白天里宦官杨绪送来的信件,心中微微一动,决定还是先沐浴更衣。
上阳宫里香汤常备,洗浴完毕后,上官婉儿换上了一袭素色的衫裙,凹凸有致的身躯笼罩在薄纱之下,临窗独坐,腰线玲珑、臀线丰满,散开的秀发结拢于脑后,新浴的脸庞水汽未散,显得越发嫩白娇艳。
当其葱白指尖触在了信封上时,俏脸上霞晕自生,就连呼吸都隐隐显得急促起来。
麻纸折成的信封平平无奇,唯信封上所书“上官应制亲启”,熟悉的端庄楷体,短短几个字仿佛一枚枚卵石丢入了心湖中,再得那愁结不散的情丝化作疾风推波助澜,使得心情再也不复平静,就连酥胸都因此而起伏不已。
她小心翼翼的用银刀挑开漆封,信封里抖落出一片折叠整齐的帛书。帛布乃五彩的细羽织成,缤纷可爱,让人爱不释手。
“情之所系,心之所往,关山阻远,凭书寄意。”
看到开头一行小字,上官婉儿美眸间已是水汽氤氲,嘴角却是一抿,颇有幽怨的低斥道:“偏是薄情人,爱作有情语。”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她视线却须臾不离帛书。
“陇边风物,殊异天中,西行以来,所观诸类本平生所未睹,然所览所感,竟与遐思依稀成趣。陇山山势跌宕,溪谷存幽,征行不易,使人疲惫,踏高揽胜,则美不胜收。譬如旧年苦情追逐,倏忽前后,左右不定,一旦芳心执获,榻私相待,玉体横陈,亦有峰谷趣致。
此喻虽未臻极、形骸强比,然以此为乐,江山作我私物,秀山黛彩、峰岭沟壑,俱长情待我。榻私所爱,岂容余者染指!所以控弦陈戈,杀之诫之……”
上官婉儿看到这里,俏脸上霞色更是层层晕开,遥想陇边金戈铁马的壮阔,仿佛竟成了榻私帷幄之内的奇致调情,衫裙下的娇躯竟也变得滚烫起来。
帛书的末尾,是一篇新辞,上官婉儿低诵之后,更是爱不释手。她两手相握,将这帛书紧紧贴在了胸口处,秀眸紧闭起来,睫毛上则挂起了晶莹的泪光。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何如当初莫相识……心之所付,未以为苦,若无这种心肝摧断的折磨,漫长余年,何处消遣?”
她再次展开那于心口处捂得发烫的帛书,逐字细品,灯花微炸,情思悠远。
此时此夜,相思入骨者非只一人,王妃郑文茵的寝居中,同样灯火摇曳,佳人未眠。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既知情事纠缠之苦,更感以身许国之艰。天下奉此一家,忍以私情裹足,长作栅内豚犬?生死不能相代,唯祸福与共、甘苦并尝。唐家藩篱,我自当之,庭私诸事,则仰王妃。吾妻馨若兰芷,芳怀若谷,性谨能事,家事井井有条,使我从容于外……”
王妃同样手捧帛书,逐字细读,口中则喃喃低语:“妇流所患,唯是所托非人、夫郎不器。殿下有此胸怀风骨,人间群芳羡我,无论如何,不让殿下有家事之扰,后顾之忧!”
“出入孤影,耳鬓无亲,眉笔难着,凭诗寄意,琴鼓歌咏,略作遣怀。长相思,在长安……”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但能夜夜相见,又怕什么魂飞关山之苦?殿下言情,摹之入骨,三生有幸,得夫如此!”
郑文茵手捧帛书,细吟良久,惊觉夜深,恐此夜无梦、难访佳偶,这才忙不迭登榻作眠,但临睡前还是吩咐道:“明日请幼娘至此,我要借公主殿下戏坊礼请都畿诸家命妇,号召她们捐衣施物,供故衣社馈养苦人。特别近日龙门凿窟几家宗亲,一定要让她们到场!她们能大难不死,富贵再享,可不是佛陀保佑,是殿下给她们奋争来的转机!”
王妃爱极了雍王殿下随书所附的这首新作《长相思》,第二天一早便打算吩咐云韶府因诗协律,按习排演,乃至于用在与诸家命妇聚会的宴席上。
毕竟她年岁也不算大,虽然不失稳重,但也难免少女怀春的炫耀之心。
可第二天一早,在了解到唐孺人未得此类馈赠时,王妃还是忍耐下来,没有将之示众,担心唐孺人因此伤心。
同时王妃也不无好奇,讲到殿下的宠爱,无疑唐孺人所得最厚,怎么这一次殿下反而有所忽略。
很快,在入拜皇太后请安之后,王妃便明白了原因。
“雍王戍外劳远,起居却少近人料理。青海大破蕃奴,处境短得从容,也该稍解亲员离远的别情。这是你家私情内事,王妃自己安排。”
望着雍王家眷们,武则天微笑说道。
王妃听到这话,心中便有了然,内心虽有不舍,但还是说道:“唐孺人久侍殿下,最知殿下心好,可以直赴长安,代妾侍劳,慰解殿下在事的辛苦。”
“我、妾能去长安?”
唐灵舒听到这话,先是稍有错愕,片刻后已经是惊喜不已。
听到王妃这么说,武则天满意的点点头,大气不妒,这让她对自己所挑选的孙妇更加喜欢。
雍王招唐孺人往长安去,本就在昨日送入上阳宫的家书中。这也意味着雍王短期之内并不打算返回神都,甚至还有继续向西域经营的想法。
武则天对此是略有异见的,她终究还是觉得神都这里的局面要更加重要。但昨日皇帝来见,也让武则天意识到眼下不是召回雍王的良机。
眼下朝情局势仍然纠结势恶,雍王一旦归朝,必然要做好以力破局的准备,但朝中内耗仍不够严重,届时所要面对的反扑必然也更凶狠,很难做到从速定乱。
如今雍王分陕自重,既能避免重新卷入朝局政斗的内耗中,又能保持一旦朝局失控、即刻入场干涉的超然,这样的处境无疑要比直接归朝从容得多。
也正是因为了解到雍王这种想法,武则天才拒绝了皇帝的提议。这么做无疑是对皇帝有些残忍,要将其继续摆在神都这困斗局面的核心,也无怪皇帝昨日会那样失态厉言。
但是话说回来,雍王在陕西所面对的局面未必就比皇帝要好。陇边、河曲、安西乃至于蜀西复杂的羁縻胡情,还有吐蕃、突厥两大边患强敌,雍王都代替朝廷承受下来。
真要相比的话,皇帝的处境其实比雍王要优越的多。神都革命后,他被群臣奉迎归朝,身边天然就有一批唐家老臣为其拥趸,不能平衡情势是自己能力有缺,并不能归咎旁人。
皇帝只见到雍王青海大胜的风光,以及此胜给他带来的庞大压力,却没想过,一旦雍王此战不胜,怕就要直接命丧陇右,甚至不能生归长安。
对于这一对儿孙,武则天无所谓对谁偏爱更多。事实就是,到目前为止,雍王的作为的确要比皇帝优秀得多。
临老遭此反制,哪怕仍有壮志不已,但年龄却是一个天然不可逾越的限制。武则天不再奢望自己还能否复起,所考虑更多还是要把帝国交给更加合适的人选。
皇帝并非全无机会,如果真的有能力抢在雍王继续势大之前将朝局把控起来,甚至都不需要动情央求诉苦,武则天都会用其余威将雍王召回荣养。
但若反之,她就要为雍王归朝继统铺平一下道路,使这唐家国业所托得人。大位取舍,本就不容私情。
且不说皇太后腹计如何,当唐灵舒知道自己能够前往长安与殿下相聚的时候,已经欢欣的不能自已,恨不能背生双翼,直接便飞往长安。
但她还是不得不苦等几日,等待朝堂中的纷争有了一个初步的结果,才能随犒军使节同赴长安。
有关陇边功事的纷争,一直到了六月中才总算形成一个定议。最终这个结果,也并不仅止于对雍王和陇边将士的犒奖,而是新一轮的朝事调整。
镇国雍王功迁中书令,加太尉衔,实领陕西道大行台尚书仆射。其分陕之势更加彰显,特别贞观年间便被废止的大行台再次复设,而且还设在了陕西,无不透露出朝廷对于节制雍王的无能为力。
与之相对应的,则是雍王一系在朝中的失势,陆元方停参知政事、以犒军大使西进陇右。如此一来,雍王诸相唯余欧阳通在朝。余者诸员,也都各有调闲外使。
可以说,除了潞王李守礼所领左羽林军,雍王一系于都幾之内已经不成势力。
与此同时,宰相李昭德罢相,位为特进,获得当年被他斗出朝局的武承嗣一样的待遇。至于崔玄暐,则直贬为凉州参军,完全落进了雍王指掌中。
政事堂连罢三相,但也补入一人,那就是安西大都护王孝杰,以兵部尚书归朝,再度拜相,安西副都护唐休璟则继为大都护。
第0639章
王法煊赫,宇内无敌
七月初,雍王自陇上返回长安,整个长安城都因此而轰动不已,出迎的队伍更是一路从长安城西的金光门排到了几十里外的郊县。
雍王给长安、乃至于整个陕西所带来的局势改变,可以说是有眼皆见。年初雍王刚刚抵达长安的时候,长安城还被乱民所占据着,全无秩序可言。
北面突厥可汗默啜引兵直寇关内州县,陇右的吐蕃也随时都有可能趁火打劫。当时整个关内道都岌岌可危,人心民情更是慌乱不已,几乎看不到一丝局势转好的可能。
然而雍王西进的几个月时间里,先是快速平定了长安城的动乱,之后大军分击强敌,不独打得突厥默啜只身遁逃,雍王更亲自赴陇、并在青海击败吐蕃的军队,完成了大唐最强盛时期都没能做到的壮举。
到如今,长安城秩序逐渐恢复,民生欣欣向荣,外患悉数平定,俱雍王之功。所以长安城的民众们在得知雍王仪驾返回的时候,也真是发自肺腑的欢欣出迎,以此来表达他们对雍王的拥戴与敬慕。
过了陇山之后,李潼便脱下了戎装,时服策马。及近长安郊县时,眼见到民众们夹道欢迎、群情热烈如火,一时间既有欣慰,也有几分自豪。
早在神都决定发动政变的时候,李潼的心里便始终沉甸甸的、笼罩着一股庞大的压力。这一份压力,别人很难理解,而他也难以倾诉出口,那就是担心整个大唐世道可能会因为他的一番举动而划入一个较之史上更加恶劣的局面。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压力,所以他在神都革命之后,便快速抽身离开了神都洛阳,几乎没有来得及享受政变成功所带来的成果,便又投身于各种事务中去。
青海一场大胜,意味着围绕深度革命这一事件所进行的各种善后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而李潼也终于得以松一口气。对于他各种努力奋争所达成的这一局面,他的心里还算是满意。
陇右的大功让许多时流感慨雍王谋计深刻长远,没有困在神都那胶着的局面中,而是勇于进取,另创一个全新局面。到如今,长安幕府分陕而治的局面算是彻底形成,甚至就连神都朝廷都不得不在名位上加以肯定,以陕西道大行台这一个充满霸府意味的机构来安抚雍王。
但这些人并不知道,李潼在过去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心里承受了多少压力。很多人不满于现状,渴望有所改变,但对于改变之后的局面,又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划。
李潼则不然,他虽然也不清楚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但心里却自有一个样板作为对比。武周一朝诚是一言难尽,但在原本的历史上,虽然时局几经逆转,总也跌跌撞撞的进入了到了开天时期这一大唐真正盛世。
所以李潼对于自己的要求更高,他并不奢望自己能够做得尽善尽美,但起码应该要强于原本的历史上同一时期,否则他这一番舍命相搏就变得全无意义。
长安城金光门外,已经是人山人海,以至于幕府不得不加派甲众于此驻守净街,控制局面。
当雍王仪驾出现在金光门外的道路上时,金光门内外人群彻底沸腾起来,人们用各种各样的吼叫声来发泄着心里积攒满满的热情,彻底压过了雍王仪驾中的羽葆鼓吹声。
留守长安城的李元素、姚元崇等要员们也都驰行入前,远远便当街作拜,大声呼喊道:“臣等恭贺雍王殿下凯旋!殿下远击强敌,播威异域,关内生人沐此恩典,恩威壮矣!”
李潼眼见此幕,心情也是颇为激动,于马背上向夹道人群并前方府员们振臂一挥,大笑道:“唐家立国以威壮,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此行不负父祖,不负苍生,从此以往,王法煊赫,宇内无敌!”
“王法煊赫,宇内无敌!”
伴随着这样的喊叫声,雍王仪驾正式入城。长安城内外民众在经过一番热情宣泄之后,也逐渐散入了百坊街曲之间。
但很快的,民情又被一道政令所引爆,政令内容为《陕西道大行台开边籍式》:即日起,陕西道大行台所辖诸州在籍民户,特设开边籍,凡双丁以上民户俱可申报列籍,列籍之后,官牛免租,户给一奴,庸役悉除,唯户出一丁赴边助垦,役期为三个月。役满十年,授田百亩。
这是陕西道大行台创设后,发布的第一道令式,很快就在民间引起了热议。
这一道令式,对于京畿周边的民户们是有着极大的诱惑力。长安民户众多,久为窄乡,均田令早已经形同虚设,土地大量集中在诸大户手中,但民众们每年仍然要承受租庸调的负担,还有各色课役。
虽然此前长安幕府已经免除了相当一部分的杂使,但仍然没能从根本上改变籍民的生存处境,人多而地少。
没有足够的耕地授给民户,这就使得长安周边大量民户沦为佃农,乃至于出现许多闲置的丁力,哪怕是想凭着一身力气养活家人,但根本就没有劳计可使。
解决这一问题,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直接将土地从大户手中收回,再量授籍户。但这种触及根本的改革,对社会秩序触动极大,眼下的陕西道大行台还没有做好相关的准备,所以只能采取这样的折中之计,将关内过于稠密的民力进行外调,充实边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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